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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莞尔。
不谈其他,单说这个孩子,她倒是很喜欢的。
虽年纪尚小,虽只寥寥数语,但她们之间,好像的确有些缘分感应在。
投缘与否,几句话便足够了。
“我会刻苦上进的。”嘉仪郡主又认真表态道:“绝不会辱没了吉娘子的才名!”
“我有什么才名。”衡玉笑问她:“不知郡主所谓拜师,是想让我教授些什么?”
“吉娘子会的,我统统想学!”女孩子还说不得十分具体,但已是很清楚自己真正向往的是怎样一番天地,这种前所未有之感叫她心潮澎湃,也是她近日来几乎不眠不休的缘故之一:“吉娘子身上的一切,皆是我喜欢的!”
说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扑闪了两下,声音小了些道:“且今日一瞧,才知吉娘子竟生得也这般好看,就跟画儿里出来的一样,若果真能做我的老师,我听课时一准儿不会走神看别处的……”
衡玉脸上的笑意就没散去过。
“那敢问太子殿下是否同意此事?”
嘉仪郡主立时点头:“父王说了让我自己做决定的,他答应了的!”
“殿下让郡主自己决定?”衡玉眼神微动,放在石桌边缘的手指慢慢叩了两下。
太子殿下教养这位小郡主,竟是用的这般方式吗?
这单单就只是宠溺疼爱吗?
“真的,我没骗吉娘子。”嘉仪郡主以为她不信,赶忙就道:“此事本该由父王使人出面的。可父王说,吉娘子非是寻常人,这师拜是不拜,在于我。但教是不教,且还得看吉娘子是否答应……是应当由咱们二人相互选择的。”
“所以,我只能亲自前来求吉娘子答应。”嘉仪郡主说着,又连忙解释道:“当然,我是心甘情愿前来拜师的!老师为长,求师乃重道之体现。遥想昔日,汉昭烈帝刘玄德,且还曾三顾草庐,我这才只来了头一趟呢!”
看着面前这个随手拿汉昭烈帝来同自己做比的女孩子,衡玉面上不露异色,只道:“常言道,得之过易,往往不会被人珍视,那我是否应当让郡主再多跑几趟?百年之后,说不得便也能成为一段佳话流传开来。”
“我愿意的!莫说几趟了,千次百次我也愿意!”嘉仪郡主一幅永不言弃的神态,然而下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吉娘子……这算是应允我了吗?”
衡玉笑道:“郡主莫要太抬举我了,能为郡主之师,如此莫大之荣幸,试问谁会拒绝呢?”
莫说是堂堂郡主了,便是如今走在路上,有个女娃娃随手抓住了她的袖子,说要认她做老师,她都要立马点头,最好还是能立契画押的那种,以免对方可别回头又反悔了——
她正愁收不着学生呢,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的道理?
至于欲拒还迎什么的,太冒险了。
既是你情我愿,对方家中长辈都点了头,半点不怕孩子被她带歪,那收个学生嘛,问题不大。
“真……真的?”衡玉答应得过于干脆,嘉仪郡主猛地站起身来,激动地道:“吉娘子都不考一考我的吗?”
她可是准备了许多许多的!
衡玉浑不在意地道:“什么都会,还要老师作何?”
“也,也是……”嘉仪郡主有些愕然:“不过,这师拜的,竟就这般随……随意的吗?”
“更随便的兴许还在后头呢。”衡玉笑着提醒道:“若是郡主现下反悔,倒还来得及。”
嘉仪郡主立刻摇头,脱口而出道:“不,就这么说定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到底还是个九岁的孩子,说罢方才意识到失言,圆鼓鼓的脸颊便羞得红了起来。
怎能在吉娘子面前说出这等幼稚之言呢?
“好啊。”衡玉认真点头:“谁反悔谁是小狗。”
说着,朝嘉仪郡主伸出了右手:“不如拉钩可好?”
嘉仪郡主再次愕然,旋即脸上便是压抑不住的孩童欣喜神色,点头如小鸡啄米间,兴奋地伸出了肉乎乎的小胖手同衡玉拉钩。
那些悄悄留意着亭中动静的贵女们见得此状,皆是讶然。
“……哄一个八九岁的小郡主算什么本领!”闵四见那小郡主仿佛吃了饴糖一般开心,不由“呸”了一声。
她身边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别再同她置气了,少说些……”
闵四却横竖不肯挪步,摇了摇下唇,较劲般盯着亭中之人的一举一动。
嘉仪郡主端起一盏茶,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向衡玉,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请老师喝茶!”
衡玉便含笑将茶接过,吃了一口。
不远处众人皆看得呆了去——嘉仪郡主为何要给吉家姑娘端茶?
且吉家姑娘竟还真敢接过去喝了!
方才已从众人的交谈中得知了这位小郡主身份的马映柳也是看得既震惊又好奇,心中猫挠一般。
“老师放心,嘉仪日后必定勤勉向上,绝不叫您后悔今日的决定。”小小的女孩子正色说道,如同许诺一般郑重。
春日晚风穿过华亭,看着那双稚嫩却隐有坚韧之色的眉眼,衡玉心中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波澜。
“缘分到了,便不会后悔。”她看着女孩子,笑着道:“只是我此番是头一回为人师,实在也是两眼摸黑,手生得紧,还须且走且试,若是日后哪里有不妥之处,便也请郡主明言——来日方长,你我一同长进着。”
嘉仪郡主听得怔然,而后眼中逐渐溢满了期待之色。
她虽不过九岁,在外人看来又有几分骄纵,但绝非没有判断能力——她听得出,她的这位老师说出这番话,并非是因为她的身份。
正因此,才愈发迫不及待起来:“好!那老师何时能给嘉仪授课?明日可好?”
衡玉颊边现出一对梨涡:“不着急,我此番初出茅庐,一应之事且还需准备一二。”
嘉仪郡主便也点头:“那嘉仪随时恭候老师!”
“可要留下来一同用饭?”衡玉含笑询问。
嘉仪郡主想了想,还是摇了头:“我同她们在一处总觉得不自在……况且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王和阿娘呢!”
衡玉笑着点头。
那得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当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才行。
她方才突然想,万一是太子殿下只是不想直接拒绝女儿,才由着人来问一问?
大约也是没想到,她如此缺少自知之明,脸皮厚到这般地步,竟真有胆子敢答应下来做太子嫡女的老师?
细思之下,竟也不是全无此种可能……毕竟贵人们做事多是弯弯绕绕,许多话从不明说,就等着瞧一瞧你究竟有眼色没有。
但她不管了。
反正方才可是说好了的,谁反悔谁是小狗。
衡玉打定了主意装傻摆烂,毕竟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学生。
“……听说老师刚从北地回来,那回头能同嘉仪讲一讲北地的风土人情,民生战事吗?”
“郡主想听,那回头便说一说。”
二人边走出亭子,边说着话。
见二人走过来,姜雪昔便上前两步,朝嘉仪郡主福身,正要出于礼数邀对方往花厅去时,只听那小女孩在前头语气愉悦地说道:“今日能得偿所愿,也是借了姜姑娘的光呢。时辰不早了,便不打搅姜姑娘庆生了。”
得偿所愿?
姜雪昔有些好奇,但并不多问,只道:“郡主若是不着急,不如留下来用顿便饭。”
“不叨扰了,且还有事须得赶回宫中呢。”
嘉仪郡主婉拒罢,朝衡玉甜甜笑道:“老师,嘉仪便先回去了。”
四下倏地静住。
衡玉福身:“郡主慢走。”
众人强压着眼中翻腾,神色各异地跟着行礼:“恭送郡主。”
直到嘉仪郡主带着宫娥走远了些,四下才蓦地炸开了锅。
方才嘉仪郡主那句“老师”,她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嘉仪郡主此行,竟是……拜师来了不成?!
姜雪昔也觉讶异,但相较于其他人,又没有那么吃惊。
她只是笑望着衡玉,道:“吉小娘子,咱们去厅中吧?”
衡玉点头,与她一同慢慢走着。
此时正值金乌西坠,漫天绯红晚霞被春日暖风揉乱,漂浮在天际边。
“明日必是晴空万里。”衡玉看着晚霞,一双眼睛被映照得格外明亮。
“是啊,明日是个好天儿。”姜雪昔的声音是久病的柔弱,此时却仿佛感同身受了衡玉的愉悦之情,语气里也多了份少见的笃定:“吉娘子如明珠,今遇得识珠之人,便亦是明日可期。”
衡玉闻言转头看向她,笑道:“借姜姑娘吉言。”
有些话不必多言,人与人之间也不一定就要如何熟悉,只一个眼神,仿佛便自有感应。
有些贵女刻意慢下了脚步,走在后面低声议论起来。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嘉仪郡主!”
“自古以来,宫中教导皇子郡主们的老师,哪个不是进士出身的清正之流?”
“总不能因为吉家出过一位太傅,便这般胡来吧……”
“许是小郡主年幼不懂事,自作主张胡闹呢?太子殿下未必知情……”
“说得也是。”
“过两日且留意留意风声,她答应得这般快,说不准到时还有好戏看呢……”
“不过左右也是个郡主而已,到底不比皇子皇太孙,挑选老师之上兴许也就没那般重的规矩……”
“可嘉仪郡主怎就独独选上了吉家娘子呢?难道她不知道……”
“小孩子嘛,总是贪好新鲜的。”
身边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马映柳回过神来,忽然“啊!”了一声。
“作何一惊一乍的?”马映月皱眉看向她。
“原来方才那是敬师茶!”马映柳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做不成吉姐姐的第一个学生了!”
马映月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旁边有女孩子却凑到了马映柳身边来:“……马二姑娘,那你往后岂不是能与嘉仪郡主共有同一个老师了?”
这个说法让马映月愣了愣。
若果真如此……
对刚回京来的二妹来说,或的确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有时便是如此,哪怕原本看似有些荒唐之事,但在极尊贵之人的衬托与推动下,名声与风气便被带出来了。
又有女孩子问:“马二姑娘,吉姑娘答应收你做学生了吗?”
“自是答应了的……但现下还不行呢,须得吉姐姐日后将书院办起来之后。”
“书院?……吉姑娘要办书院?”
“当然,吉姐姐说过的,待她日后开了书院,就教些……”
有人听得新奇至极,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再看向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渐渐收起了轻视,眼中多了份思索。
走在最后面的闵四咬了咬牙,到底是转身跑走了。
姜雪昔的这场春日生辰宴极热闹,席间女孩子们的说笑声,果酒蜜茶的香气,将春夜浸染得愈发朝气蓬勃而又美好安宁。
姜雪昔静静看着,眼中笑意有几分恍惚。
她到底体弱,一整日的忙碌之下已是疲色难掩,待席至尾声之际,便被女使扶了回去喝药,将客人们交给了几位族中的堂姐妹来招待。
姜雪昔离去后,衡玉正琢磨着是否该回去了之时,只见一名姜家女使走到了自己身侧,福身行礼后,放低了声音道:“我家姑娘特请吉娘子单独前往居院一叙。”
第182章 他是否平安?
听得此言,衡玉心中难免有一瞬间的揣测。
但并无犹豫。
她今晚既来了,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
衡玉随着那名女使离了席,朝姜雪昔的住处而去。
路上,衡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四周,心中未曾停下过分辨——此去方向,的确是权贵府邸中女眷的住处所在。
翠槐跟在自家姑娘身后,亦是仔细留着神,不敢有分毫松弛。
姑娘来之前,曾是交待过她的,道是今晚身处姜府之内,一分一毫都不可大意,须得处处警醒些。
但这一路都很平静,未曾发生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
衡玉被请进姜雪昔的居院中时,一名女使刚端着空了的药碗自内室中走出来。
衡玉入了房中,女使入内室通传之际,只听姜雪昔微有些虚弱的声音隔着珠帘传出:“请吉娘子入内说话。”
随着衡玉走进去,原本在内室中侍奉着的两名女使退了出来,守在了外面。
这显然是要单独说话的意思了。
“吉娘子请坐。”姜雪昔语气轻柔。
待衡玉坐了下去,她便开口缓声说道:“请吉娘子来此,是为两件事……一是今日人多了些,一直都未能有机会与吉娘子好好地说一说话。”
她说着,面上有几分歉然:“今日在园中,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实是我安排欠妥,送请帖之前未有让人仔细打听各家姑娘品性作风,才叫吉娘子受委屈了。”
对上那双满含歉意的眼睛,衡玉笑了笑:“姜姑娘不必在意此等小事,我又不曾吃亏,何谈什么委屈。况且姜姑娘也已替我主持公道了,不是吗?”
如此温柔的姑娘,彼时在园中却是直接开口下了逐客令。
姜雪昔闻言看着衡玉,含笑认真道:“吉娘子性情爽利豁达,真是叫人羡慕向往。”
她说着,话题一转:“说来,吉娘子这般聪慧,一定觉得我此番忽然张罗这场生辰宴,多少有些反常古怪吧?”
衡玉闻言,没有否认,干脆也就将自己的好奇表露了出来:“我原以为姜姑娘应是喜静的性子。”
少女大方表露出来的好奇让姜雪昔笑意更深了些:“我本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喜静,毕竟也没有试着闹过一闹不是?实则办这场生辰宴,正是去岁见过吉娘子一面之后,才渐起了想法。”
衡玉颇惊讶。
竟是因为她吗?
见她神色,姜雪昔自怨自怜般轻叹了口气:“也是,吉娘子交友广阔,日子那般充实,自是无暇将去年那一面寥寥数语放在心上的……想来只我这个病弱闲人,才会那般珍视罢了。”
衡玉忍不住笑了一声。
原来姜姑娘竟也是这般可爱鲜活的。
不过这话她听来怎如此耳熟呢?
倒像是白爷爷控诉她家阿翁那样——
她亦知这话中虽十之八九是玩笑之意,却也有一两分真心,久病困于高墙之内的姑娘,被困缚住的不止是身躯,乍然接触到她这般“异类”,或的确是印象深刻的。
“所以姜姑娘便也想试一试这热热闹闹的感觉?”
“是啊。”姜雪昔点头笑道:“所以我才请了这么些人。”
“那姜姑娘喜欢这热闹吗?”衡玉笑问。
姜雪昔想了想,却是摇头:“热闹是热闹,但也的确聒噪了些……”
衡玉莞尔:“试过才知喜不喜欢,适合与否。”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到此处,姜雪昔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期待之色:“这数月来,我列出了好些我想要去试的事情……今日生辰宴,算是头一件。”
对上那双此时尤为纯粹的眼睛,此一刻衡玉摒弃其它,真诚地道:“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姜姑娘只管开口。”
姜雪昔闻言笑着小声道:“我可就等这句话呢。”
衡玉点头,笑着道:“嗯,大致是听出来了呢。”
姜雪昔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片刻后,道:“既然日后少不得要劳烦吉娘子,那我厚颜改口唤吉娘子一句衡妹妹可好?”
“姜姐姐如何顺口便如何喊便是了。”
“得了衡妹妹这声姐姐,便觉今日这生辰宴,办得果真值当极了。”姜雪昔说着,又笑叹道:“虽知衡妹妹这声姐姐必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但也已心满意足了。”
衡玉笑了一声:“姐姐虽不止一个,但姜姐姐是独一个的。”
姜雪昔便道:“那你日后再遇着姓姜的娘子,可莫要轻易喊姐姐才好,且记得独留给我一人。”
衡玉应下来,二人言毕相视间,皆是笑出了声来。
二人这厢相谈甚欢,同一刻,正于书房中处理公务的姜正辅合上一折公文,向一旁刚进来禀事的管事问道:“昔儿的客人可都离府了吗?”
“回郎主,走了大半了。姑娘有些疲了,便先行回了院中歇息。”
“药可按时喝了?”
“郎主放心,喝罢了的。”管事顿了顿,道:“只是有一件值得一提之事……今日郎主归家前,嘉仪郡主曾来了府中。”
姜正辅眉心微动:“嘉仪郡主?昔儿应当不曾送帖子去东宫才对。”
“是,嘉仪郡主非是受邀而来,而是为了今日在场的吉家二姑娘。”管事道:“据下人言,嘉仪郡主拜了这位吉家二姑娘做老师。”
“老师?”姜正辅一怔之后,皱起了眉:“小孩子如此胡闹,太子殿下竟也不知约束吗。”
知道近年来自家郎主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愈发僵化,尤其在定北侯之事上分歧颇大,管事的声音不自觉就更恭谨了些:“……许是觉得横竖只是位郡主而已,宠溺之余,于择选老师之上便也宽松随意了些。”
姜正辅面色严正:“郡主如何,皇子又如何,皆是天家血脉,岂可这般没有规矩。”
“郎主说得是。”管事岔开了话题重心:“不过话说回来,这吉家二姑娘也不知是如何哄得嘉仪郡主青眼的……”
哄?
姜正辅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管事又道:“就连姑娘也对其另眼相待,此时这吉二娘子且还在姑娘处说话呢。”
姜正辅微微眯起了眸子。
片刻后,低声交待了管事一句。
带着凉意的夜风透过微支开的窗棂钻了进来,随夜风一并扑向纱灯的还有一只新蛾。
管事眼疾手快,甩起衣袖将那只碍眼的蛾子扑落。
“姜姐姐还没说第二件事。”
二人又谈笑了一阵后,衡玉提醒道。
姜雪昔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腰侧,笑意微敛了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正事,就是觉得衡妹妹这只荷包十分独特,想问一问是不是出自衡妹妹之手。”
衡玉眼神微闪。
这荷包之上连个刺绣都无,似乎无甚惹眼之处吧?
她不动声色地道:“倒不是我做的,只是个寻常荷包,里头装了些驱蚊虫的药草罢了。”
纵然方才的确相谈甚欢,她亦能察觉到这位姜姐姐的真心交好之意,但她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戒备是完全多余的。
哪怕这戒心显得狭隘,但她亦要时刻保持,且不止是今日。
这里是姜府。
而这荷包,她是从萧牧那里得来的。
基于立场,她少不得要多想几层。
“驱蚊虫的荷包……”姜雪昔一时更是怔住,有些出神地道:“从前我有一位故人,每逢春夏,也会做了这样的荷包送与我,扎口处打的绳结,也与衡妹妹这只一模一样……倒是极巧合。”
她起初注意到这只荷包,便是因为那根绳结。
衡玉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故人……
“敢问姜姐姐的这位故人是……”她试探地问。
“是幼时便相识,与我一同长大的人……”姜雪昔的眼神渐渐有些遥远:“只是许多年都未曾见到过了,甚至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衡玉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荷包。
这荷包是出自严军医之手……
“故而我想冒昧问妹妹一句,这荷包是从何处得来的?”姜雪昔说话间,神色谨慎无比,一再压低了声音,眼神里有着压制不住的希冀:“实话不瞒衡妹妹,我的这位故人……纵然还在世间,只怕也不宜暴露昔日身份,我定当一如既往守口如瓶,我只是想知晓……他如今是否平安?”
看着那双眼睛,衡玉犹豫了一瞬后,依旧选择保持了理智。
“这荷包是从一位好友那里讨来的,至于来处,我尚不清楚。”她道:“若此事待姜姐姐十分重要,我回头便去问一问那位好友。”
她的考量不仅在自身,在萧牧,亦在于严军医。
纵然她不至于去猜测姜家姑娘此举是不是别有用心的试探,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自作主张,将他人事关生死的秘密擅自说出来。
萧牧是时家后人,严军医亦是时家旧仆,一旦事发便是死罪——且听得出来,姜家姑娘很清楚这一点。
但相同的,她也不能自作主张替严军医否定拒绝一切可能,所以她选择留有些许回寰的余地,以便可以将选择的权利移还给严军医。
“是,很重要……”姜雪昔点头,眼中有几分殷切:“如此便劳烦衡妹妹替我打听一二了。”
衡玉点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快告知姜姐姐的。”
姜雪昔眼眶微红,露出一丝笑意:“衡妹妹,当真多谢你了。”
察觉到她压制不住起伏着的情绪,衡玉心有猜测间,询问道:“敢问姜姐姐要找之人,姓甚名谁?”
“他姓岳,单名一个言字。”姜雪昔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小心守护一件极重要的东西:“衡妹妹如此聪慧,定能猜得出这个名字是不宜传扬出去的……”
“是,我明白,此事只能暗中探听。”衡玉认真道:“姜姐姐放心,我会守好这个秘密的。”
严军医也好,姜姐姐也罢,无论是哪一方的秘密,她都会守好。
岳言……
衡玉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衡玉告辞离去后,姜雪昔来到梳妆桌前,打开了一只上着锁的妆奁。
其内有一只狗尾草编成的手环,早已干枯。
手环之下,压着一张新纸。
过于纤瘦的手将那张水波纹纸取出,取过一旁的螺子黛,将第一行那“生辰宴”三个字轻轻划去。
姜雪昔的手指轻轻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
这一行所写,相较于其它愿望,显得长了些——
找到岳言,知他平安,见他一面。
衡玉自姜雪昔的居院出来之后,却未能直接离开姜府。
行至前院时,一名管事打扮模样的男人将她拦了下来,抬手行礼间,与她道——
“我家郎主有意请吉二娘子一叙。”
衡玉面上流露出惊讶之色:“姜令公要见我?”
“是,吉二娘子这边请——”管事抬手示意。
衡玉微挑眉:“我还没答应要去,你们姜府行事,都不打算问一问客人是否同意的吗?”
纨绔自然要有纨绔的样子。
况且,她还须从对方的反应中判断些什么。
“……”那管事显然一噎,好一会儿才道:“是在下言行不周了,既是相请,便无勉强的道理。”
少女不知是否满意这个回答,只又问:“不知姜令公为何事要见我?”
“这个……郎主倒是没说。”管事一时只觉颇拿不准这小姑娘,不敢擅自回答。
余光内,只见对方抬了脚要离去。
这……
管事见状正要再说时,却见对方正是朝着他方才相请时所示意的方向走去。
“走吧。”那小姑娘头也不回,拿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这叫人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风让管事混乱了一下,片刻方才应了声“是”,跟上前去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