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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海严军师王敬勇他们都在,白神医安坐上座,苏先生一家也被请来了,大家说着话,气氛随意融洽。
卧床一整日的萧牧也过来了,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见衡玉进来,他举目看过去,四目相接之间,萧侯不甚自在地移开视线,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衡玉见状于心底轻“嘶”了一声——这必是知晓了那日她在白神医跟前扯下的狂言了……!
她本是有些心虚的,然而坐下之后,屡次撞上他的视线,皆见他反应颇不自然,偏又强撑着不肯叫人看出异样——正所谓欺软怕硬乃人之常情,如此之下,衡玉反倒收起了怂心,并于其中觉出了几分妙趣来。
几盏酒进了肚子里,便干脆托腮欣赏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余光扫见今晚衣着首饰格外精致好看的少女粉腮微醺,笑微微看过来的模样,萧侯愈发正襟危坐,不敢斜视。
“好,好!”印海笑着抚掌。
萧牧目光如剑便扫去。
“奏得好,奏得好……”印海朝那奏琴的乐师点头称赞着,仿佛未察觉到自家将军的死亡凝视。
咳,多疑了。
萧牧默默将视线收回。
定北侯府这厢气氛愉悦,同在营洲城内的刺史府中,此刻的氛围却尤为焦灼。
“什么?定北侯当真没死?”
内书房中,两位裴家族人听闻到萧牧还活着的消息,大失所望地皱起了眉心。
第137章 爹有天大难处
裴定坐在那里,复杂地叹了口气:“消息不会有错……不过,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节使大人,哪里能是这么容易便丧命的?”
“怎么听你话中之意,竟是半点失望没有?”其中一位族人皱眉看向裴定。
“绝没有的事,四哥这可就冤枉我了!”裴定连忙向族兄喊冤。
“你真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三年前你初来营洲上任,双儿落入山匪手中,恰为定北侯部下所救……你因此事,心中始终未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三年来,你表面看似附和,实则根本在阳奉阴违,敷衍行事,未曾给族中添过半分助益!要我说,当年兄长就不该选你来营洲!”
“这……敷衍行事?这又从何说起啊!”裴定满脸冤枉地道:“我自知办事不力,可却也尽力尽心,只是力有未逮罢了……”
“力有未逮?我看未必吧?”那被裴定唤作四哥的裴家四老爷冷笑一声,道:“这一路来,关于你裴刺史的事迹我可是没少听,什么贱籍义绝案,什么寡妇断亲案……处处开先例,已是风头出尽,美名远扬!”
他越说越气,微咬牙道:“合着你来北地,是与那定北侯携手共建安定营洲来了?!”
这些事迟早传到姜大人耳中,姜大人听了只怕都要疑惑地问上一句——这货到底是在干什么?
“……”裴定面露苦涩笑意:“四哥,此事我可以解释的……实在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
“行了,你这些破事儿之后再说!”那来回踱步的裴四老爷已是焦头烂额:“先想想法子要如何与姜大人交待吧!”
坐在裴定对面稍年轻些的裴七老爷叹了口气:“本想着若定北侯出事,倒也好将功抵过,总算能给姜大人一个说法,可如今定北侯好端端地回府了,姜家那名女使又不见了……”
“无需再想,那女使定是被定北侯身边的人带走了!”裴家四老爷说着又不免瞪向裴定:“那晚你先是整了一出不痛不痒的美人计出来,而后又弄丢了姜家派来的人……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那女使招出了身份来历,将姜大人暴露了出来,你我要如何交差!”
裴定硬着头皮道:“事到如今,她招与不招倒也不重要了……姜大人待定北侯的敌意如今已是无人不知,这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般,早已一目了然了……”
“你……”裴四老爷气得头顶快要冒烟:“你既如此会摆道理,不如回京亲自去姜大人面前同他据理力争一番如何?且看他是否能听得进去,反倒赞你一句思路清晰!”
“四哥消气……”裴定一边赔笑,一边不安地道:“我只是觉着与其担心姜大人暴露与否,当下或更该担心咱们自个儿……到底我这一家子都在营洲呢,小命全握在定北侯手中,若他已然知晓了我等是在替姜大人做事,只恐招来灭顶之灾啊!”
“替姜大人做事?你做了个屁事!”出身世家大族的裴四老爷忍不住骂了句粗:“你且自求多福吧!事已至此,族中已是自顾不暇,姜大人必会对兄长发难,到时谁也得不了好!”
他们口中的兄长,是裴氏一族的家主永宁伯裴煊。
“事到如今,也只能据实相告了……拖延不得隐瞒不得,且那女使既落在了定北侯手中,裴家与姜家的关系已经暴露,那咱们便不宜擅作主张行事,接下来要怎么做,还需先请示姜大人才行。”裴七老爷无可奈何地道:“尽快去信告知一切,方是正解。”
“去信?谁来写?如何写!”裴四老爷摊手。
“四哥只管将写信之事放心交给我!”裴定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说道:“这信要如何写,的确是颇有讲究的……说明实情之余,也要说些其它的来缓冲一二,譬如昨夜那临江楼中的蹊跷,再譬如……京师来的那名吉家画师,与萧夫人关系颇近……诸如此类,虽看似皆微末小事,但姜大人见解敏锐,未必不能从中剖析出有用的线索来!”
裴四老爷“呵”了一声:“信中如何凑字数,你自然是最有心得了!”
明明什么都没干,甚至搞砸了一切,却仍要扯出一堆无关紧要的屁事,给人以他一直在努力干活儿的错觉——这种信,这些年来他看得太多了,也是颇有心得了!
“你若能将此等心思放到正事上,也不会整整三年都毫无所获了!”
裴定忍不住叫苦:“我的确是本事不够,可之所以无所获,也不能全怪我……定北侯行事谨慎,戒备心极重,偏偏战功赫赫又爱民如子……实在也是让人揪不出什么把柄错处来啊!”
听出他不仅是在叫苦,更有替定北侯正名之意,裴四老爷肃容道:“行了,定北侯为人如何,与你我无关,且做好你分内之事!”
说到此处,裴七老爷压低了声音,问裴定:“五哥,此处没旁人,你且说句实话,这整整三年过去了,那藏宝图一事……你当真毫无线索?”
“千真万确!我敢指天起誓,当真毫无隐瞒!此等大事,若果真有发现,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独自瞒着的……”裴定叹道:“这所谓藏宝图的种种传言……依我看,未必是真。”
裴四老爷眼神冷然:“姜大人希望它是真,那便是真——”
裴定欲言又止片刻,到底是点头。
“好了,写信吧。”裴四老爷头疼不已地道。
裴定便起身来到书案后磨墨。
裴七老爷也跟了过去,一同参谋着如何将这封信写得足够华而不实,空有外壳。
裴四老爷支着耳朵听了半封信,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如此一封煞费苦心的信写罢,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复杂的苦涩笑意。
这封信送出去后,裴定日日夜夜心惊胆战着。
这种心惊胆战又颇矛盾,譬如,他一边担心信被定北侯的人截下,一边又暗暗希望能被截下——掩耳盗铃,蠢是蠢了些,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内心煎熬到极致的表现?
除此之外,裴刺史又极怕定北侯随时会对他这条小命下手。
出门之际,目之所及只觉人人皆像潜伏在人群中的杀手;回到家中坐下,下人奉来茶水,也要再三查验才敢去喝。
如此煎熬到了正月十五中元节,送走了族人后,裴定只觉再这么下去,只怕不必定北侯出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年节过下来,您怎还反倒瘦了一大圈儿呢?”这日裴无双见着自家父亲的模样,很是吃了一惊。
“不服老不行了,佳肴美酒皆已吃不消了啊……”裴定哀叹道。
“叔伯他们都走了,您也该把酒放一放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爱惜身子!”裴无双将端来的补汤放下:“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趁热喝了,回去躺着吧。”
裴定满脸哀苦地点了头,看向打扮精致的女儿:“要出门去?”
“当然,今日可是上元节,我与阿衡约好了要去猜灯谜呢。”
裴定眼神微动:“双儿如今与吉画师倒是走得颇近?”
“是啊,我与阿衡脾气相投,相见恨晚呢。”
裴定:“我隐约听闻,这位吉画师甚得萧夫人喜爱,且与萧侯也关系甚佳?”
“那是自然,我们阿衡这般性情容貌,与我如出一辙,谁见了会不喜欢?”少女理了理披风系带,转身要出去:“不与您说了,再不出门该晚了。”
裴定忙道:“双儿等等——”
裴无双回过头来。
裴定看着女儿,顿了顿,才神情复杂地问道:“双儿啊……爹若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需要你来帮忙,你帮是不帮?”
“当然——”裴无双朝他露出乖巧笑意,而后笑意一收,面无表情道:“不帮。”
裴定做出辛酸拭泪的动作:“哎,爹就知道……”
“嘁,您能遇上什么难处?”裴无双翻个白眼:“再者说了,您都做不了的事,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可未必,需知女儿家行事自有女儿家的方便之处嘛……”
裴无双催促着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那您倒是说说究竟有什么天大难处?”
裴定犹豫了一下,笑道:“没什么,爹就是随口一说,想看看双儿乖是不乖,肯不肯替爹分忧。”
裴无双这次的白眼翻得更大了:“您既这么闲,不如帮下人把院子扫扫?”
“总要喝完这盅补汤才有力气扫嘛……”裴定抬手去端那汤盅。
裴无双未再理会他,将要走出去时,脚下却一顿,回过头去,只见那瘦了一大圈儿的人含笑端着汤盅,无端就显出了几分老态。
“爹——”她喊道。
“怎么了?你阿娘没给够银子?”裴定笑着问。
“四伯和七叔他们这次来营洲,果真是为了给您庆寿吗?”裴无双微微皱眉问:“我怎觉得没这么简单呢?”
裴定一愣,旋即笑道:“自然也有些旁的事要与爹商议,但都是些族中琐事罢了……说了你也不见得有耐心听。”
“有什么事非得来营洲跟您商议?好像您能出得上力似得……”
裴定不由瞪眼:“怎么,爹就这么没用?”
“谁说不是呢……”裴无双嘀咕了一句,少见地认真说道:“自来营洲后,与族中隔得远了些,我倒觉得自在了许多,现如今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爹,咱们一家人就在营洲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不行么?少管族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裴定笑叹了口气。
世族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由人……
“好了,别让好友久等,快去吧。”
这敷衍的态度让少女蹙眉:“您还没答应我,我是说真的!”
裴定连连点头:“好好好,爹答应,双儿说得在理。”
“少敷衍我,人老了得听劝!”裴无双不满地嘀咕了两句,见天色已晚,便带着女使匆匆出门去了。
见少女的背影消失,裴定笑叹自语道:“这丫头的脾气,能有位合得来的好友也实在不容易啊……”
既不易,且还是替孩子珍惜些吧。
裴无双赶到约定之处时,衡玉等人也是刚到。
第138章 去父留子的负心女
月挂枝头,人山人海,上元花灯满目。
与衡玉同行的另有蒙佳鸢,苏莲娘,及赌坊掌柜顾听南。
“上元节都不出来走动的吗……”裴无双往衡玉身后看了一眼,未看到想见之人,不免有些失望。
小姑娘的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有好友在旁,心思很快便被灯市的热闹吸引去了大半。
“怎不见小玉儿常提起的那位妙娘子呢?”几人行走于人群间,顾听南随口问道。
“妙姐姐近日可是忙得很呢。”佳鸢笑着说道:“柳先生置办了新宅,二人近来在忙着布置——”
“定了亲的男女一同布置新宅,倒是头一回见。”顾听南点头称赞道:“如此甚好,这样的亲,才值得成嘛……婚期定在何时?想必也快了吧?”
衡玉笑着道:“同吉吉和蒙校尉一样皆在二月,定在了初六那日。”
柳先生和妙娘子二人已皆无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在,与寻常亲事需要两家来议定种种细节不同,二人事事亲力亲为,反倒简单省事得多——若非正月里不宜婚嫁,婚期或还要提早些。
但晚些也无妨,正如佳鸢方才所言,二人恰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新宅了。
听自家姑娘说起自己的婚期,吉吉也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不见扭捏或羞色。
“初六啊,是个好日子……”顾听南点着头,余光扫见裴无双伸长着脖子在东张西望,不由摇头“啧”道:“这傻丫头还找呢?且看这灯市之上青年才俊无数,怎就想不开,左右非要等那一个呢?”
二人近来因衡玉之故也颇熟识了,裴无双闻言转回头看向她:“既放眼望去皆是青年才俊,那为何也都入不了顾姐姐的眼呢?顾姐姐独身一人到现在,不正是没遇到合眼缘的么?若无眼缘,便是俊朗英武如萧侯,那也是只能是心无杂念、当作菩萨仙人来供奉的。”
“那咱们还是不一样。”顾听南纠正道:“我在乎的可不仅仅是眼缘不眼缘,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嫁人成亲——”
佳鸢与她接触不多,闻言不禁投去好奇的目光。
顾听南随口继续说道:“我守着这间赌坊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何必非要送上门去做那老妈子,任人挑剔呢?”
“那顾掌柜可想过招婿吗?”佳鸢笑着问。
“这青年才俊嘛,在外头看一看过过眼瘾且罢了,真招回家中还得花银子养着,且万一哪日卷了我的银子跑了呢?”顾听南摇头:“这生意可不合算。”
不远处跟着衡玉的王副将闻言嘴角一抽。
他今日也是奉命暗中保护衡玉而来,然而灯市之上人流杂乱,为了不跟丢,且能及时留意到可疑人等,他只能近距离跟着。
为了不被衡玉发现,他戴了幂篱遮面。
又因注意力皆在衡玉那里,听力也足够敏锐,一路上便将几人的闲聊听得清清楚楚。
“顾姐姐的思虑不无道理……”佳鸢思索着道:“看来招婿之事,还是得慎重才行,万一是个居心叵测的白眼狼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毕竟她阿娘和叔婶一直在琢磨着替她招一位赘婿来着。
顾听南对佳鸢之事有些了解,此刻便劝诫道:“可断不要想着招婿上门打理家中生意,真让他们帮忙分担,担着担着没准儿就给你分走了……生意嘛,还是得攥在自己手里才行的。”
佳鸢深以为然地点头,旋即微叹了口气:“倒也不是非要人分担生意的,主要阿娘孤单,家中冷清又后继无人,我便想生两个孩子热闹热闹。”
王副将:“?”
想生两个孩子热闹热闹?
这也是可以于大庭广众之下随便说的吗?
“啊,这我倒有个法子。”苏莲娘道:“那就招个好看聪慧些的郎君上门,看紧一些,若他听话乖巧,便留着,左右也不差他一口饭吃。若是不听话,那也简单——去父留子嘛。”
王副将:“!”
吉画师身边的人,有一个正常的吗?
“咿——这个法子我喜欢!”佳鸢惊喜地抚掌:“苏姑娘果真见解不凡。”
苏莲娘矜持地笑了笑:“也是那日同吉姑娘闲谈时得来的灵感……”
彼时曹观亭哄骗她时,曹家抱着的不就是想让她生个孩子,万一日后她不答应做妾,便去母留子的心思吗?
他们可以,那她们也可以啊——且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呢。
“嗯……果然还是要集思广益的,法子是好法子,说不得以后我也用得上呢。”顾听南道。
王副将差不多已是听麻了的程度,且脑子里不可遏止地浮现出了一个担忧——正所谓人以群分,若将军日后当真不得已而入赘,吉画师该不会也是那去父留子的负心女吧?!
将军一世英名,可万万不能染上此等污点!
王副将这厢兀自心惊胆战,想听一听衡玉对此事的明确看法与态度,然而女孩子们很快便将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抛开,转而说起了其它。
“这鹿角簪倒是别致,很衬小玉儿,来试试……”卖珠花簪子的小摊前,顾听南拿起一根簪子,插向衡玉发间。
一旁支着的是一个灯谜摊子,有一位年轻的郎君猜中了谜底,引得四下一阵欢呼。
众人的注视下,年轻郎君将赢来的花灯赠予了身侧的一名少女。
少女含羞垂首接过,花灯映红了她的脸颊,也红了裴无双的眼睛。
看着好友眼中的嫉妒艳羡,衡玉道:“想要花灯,去挑便是了。”
裴无双瘪了瘪嘴:“买来的有什么稀罕的……人家可是心上人猜灯谜赢来的。”
衡玉抬了抬下颌示意:“就是让你去挑灯谜的彩头啊,看中了哪个摊子上拿来做彩头的花灯,我赢来送你。”
裴无双不由怀疑地看着她:“阿衡,这么大言不惭的么……”
然而,两刻钟后——
“阿衡,阿衡!别猜了别猜了,实在是拿不下了!”裴无双手中提着一堆各式各样的花灯,雀跃之余,满足得过了头,以至于开始求衡玉收手。
苏莲娘几人手中也没空着。
衡玉一路猜下来,可谓畅通无阻,那些灯谜摊子于她而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因此招来了许多人一路跟在她身后看热闹,本就拥挤的四下此时围得几乎已是水泄不通,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那风头出尽的少女身上,一时间谈论声无数。
衡玉于京师纨绔惯了,倒也习惯了这等注视,半点也不在意。
只将双手负在身后,微仰起脸,朝好友们露出毫不谦虚的笑意——旁的姑娘家有的,她的好友们怎能没有呢?有她在,绝不能让她的朋友们羡慕别的姑娘。
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形纤细高挑,浅青披风镶着雪白狐毛,负手立在那里时,如云乌发高挽起,赤金东珠簪如金阳般耀目,长眉微扬,面上带笑,眉目间是女子中少见的风流恣意之感,使那本就出众的一张脸更加扎眼到了极点。
“这是哪家的姑娘……”
“方才那个灯谜出的刁钻至极,非是猜字也非是猜物,而是猜景……谜底是什么‘小孤山’,这谁猜得出来?可这小姑娘只想了两息的工夫,便答出来了!”
“由此可见,不仅聪慧,更是见识广博啊。”
“城中哪家的姑娘如此出挑,怎从前没听闻过?”
“也不知定亲了没有,我家那小子也不知有无机会……”
没有!
想都别想!
想也有罪!
王副将在旁听得戒备心大作,就差拔剑了——入赘的机会是他家将军的!
不对?
为何如今他动辄就要想到将军入赘?
要赶紧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拿走!
王副将恨不能挖脑子时,忽察觉到身后来人脚步声不似寻常,立即回头看去,只见说曹操曹操到——
“将……”王敬勇抬手要行礼,旋即改口:“郎君。”
此处人太多太杂,不宜暴露将军身份。
萧牧微一点头,抬眼看向那人群中的焦点。
衡玉身侧围了三五名锦衣华服的年轻郎君,他们看起来彬彬有礼,或儒雅清俊,或有蓬勃少年气,相同的是都不掩饰眼底的钦佩仰慕之色。
“都是谁家的?”萧牧面上无甚表情地问。
这些少年人显然出身都并不平庸,出身平庸者,也不见得有勇气上前。
“属下只认得两个,一个是逢山书院山长之子,一个是城中首富焦家的嫡长孙……”蒙大柱挠了挠头,讪笑着问:“可需属下上前问问吗?”
“有甚可问的?姑娘家在外就不能交几个朋友了?”白神医在旁说道:“两个人相处,男子总要大度些,方能长久嘛。”
萧牧:“……”
他说什么了吗?
王副将却听得颇为忿忿。
为何就要要求他家将军大度?就因为将军要入——呸!
再看向那被众人环绕,似在探讨诗词的少女,王敬勇只觉对方周身已然隐隐显露出了几分绝世负心女的光辉!
蒙大柱到底还是上了前去。
王敬勇心绪稍平,等着大柱将那些狂蜂浪蝶驱逐。
他看着大柱上前将一盏花灯递给了吉吉。
再然后,他见衡玉说了句什么,吉吉便跟着大柱一起笑着走了。
他走了……
狂蜂浪蝶还在!
且越来越多了!
王敬勇看得血气直冲头顶。
放了吉吉和大柱单独去逛灯市的衡玉,已朝着萧牧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于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萧牧,少女一双杏眼顿时亮起,颊边染上了笑意。
她抛下身后诸景,于灯火喧闹中提裙朝他走来。
第139章 牵手
元宵佳节,上千盏花灯争奇斗艳,这份璀璨瑰丽,便是天神来了,也要沾上几缕人间烟火气。
正如那神像般的人物此时立在那里,看着走来的少女,眉宇间不自觉便如春日般暄和。
“你怎来了?”衡玉来到他面前,眼神惊喜地问道。
“陪神医出来走走,看一看营洲风土人情。”
白神医听得在心底“嚯”了一声——他竟不知自己如此大的面子,竟能劳得定北侯亲自作陪。
这等事,随便遣个下人不就成了?再不济,他还有个徒弟闲着呢。
可偏偏他临出门时,这位侯爷非要跟着一起。
他本还寻思着,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定北侯怎骨子里竟是个黏人精,合着人家真正想黏的人在这儿呢。
因知晓二人的“关系”,白神医对此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于心中唏嘘了一声:年轻就是好啊。
裴无双等人跟了过来,见得萧牧亲自出现在此,都颇为震惊,想要行礼时被萧牧身旁的近随提醒阻止了,遂都只是福身一礼。
白神医被前面的酒水摊子吸引了去,去同那买酒的老翁说起话来。
而很快同样跟过来的,还有方才那群围着衡玉说话的少年人——
“姑娘,这是……你家中兄长吗?”一位浓眉大眼,看起来朝气蓬勃的俊朗少年看了眼萧牧,好奇地同衡玉问道。
毕竟二人都生得如此好看不似凡人,且年纪并不相仿,看起来大约得差了四五岁,多半就是兄妹吧?
“啊,这倒不是呢。”衡玉看向萧牧,抬手介绍道:“这是我一位世叔,此番我来营洲,便是借住在这位世叔家中。”
“……”方才听到兄长二字,心中已有微词的萧侯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她。
“哦,原来是世叔啊!”那少年笑意更盛几分,朝萧牧施礼:“晚辈焦岐,见过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