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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几乎不及她完全起身,那只冰凉有力的大手便将她猛地提上了马背。
他的力道极大仿佛拎小鸡崽一般,她落在他身前的马背上撞在他肩膀处之时,慌乱中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对方一只手臂。
“当心!”
她半侧着身子在他身前,余光扫见他身后有寒刀袭来直冲他脖颈后脑方向,当即就要抱着他的脖子使他偏头侧身躲过这一击。
好在那柄长刀尚且来不及到跟前,持刀之人便被人从背后一击,扑通倒地。
衡玉大为松气。
“……”仍被她大力压抱着脖子的萧牧无声看着她。
昏暗中四目相接,衡玉回过神来连忙要将他松开。
此时却听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闭眼——”
衡玉不知何故却也立即照做。
她身前之人是身经百战的定北侯萧将军,所以她清楚地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最该做的便是照办二字。
而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之际,便察觉到了他抽剑的动作,旋即是刀剑没入血肉之音——
鼻间血腥气极浓。
“扑通!”
有人重重在马侧倒下。
他驱马带她踏过了刀剑相交之处。
意识到对方叫她闭眼的用意,衡玉有些怔怔地张开眼睛。
此时众人身后忽然又有一行黑衣劲装之人赶到。
摔得满身泥水的晏锦叫苦道:“……你们再晚来片刻,我可都要成了刀下亡魂了!到时看你们还能找谁拿剩下的银子!”
来人觉得很冤枉——不是说好的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异样,要他们保持半里路的距离么?当下又嫌他们慢了!
而当下的局面显然已经用不着他们再出手。
萧牧手下的人很快将局面控制住。
“吉吉,没事吧?”早先便将吉吉护在身前的蒙大柱此时连忙询问道。
吉吉摇头,大步朝萧牧马上的衡玉走去:“姑娘!”
“多谢萧侯爷出手相救!”晏锦正向萧牧施礼道谢。
萧牧向他微一颔首,扫一眼四下情形,又看了看面前少女身上的男子衣袍,道:“先回城再说。”
“是是是,咱们先回城……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手!”晏锦连连应着,一脸后怕。
萧牧看向不远处那陷在泥泞中残破的马车,一夹马腹道:“走——”
众人应声领命。
“欸!”吉吉回过神来喊了一声。
萧侯爷怕不是忘了她家姑娘还在他马上呢!
第040章 是她吗?(求月票)
“马车怕是不能坐了。”蒙大柱笑着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家将军在,定能护着吉画师安稳回府的。”
马背颠簸,耳边是北地烈烈寒风。
女孩子身上的衣袍早已被泥水浸透,一贯畏冷的她此时控制不住地抖缩着。
萧牧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利落地解下披风,丢给了她——
“披好。”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且不掺杂什么情绪,正直清彻,犹如遥远的梵音。
衡玉抖着声音道了句“多谢侯爷”。
他的披风很大很厚重,裹上的一瞬几乎就隔绝了外面的冷意。
衡玉陡然便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雨夜,破庙里那件少年外衣,那是无尽冰冷黑夜中她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
萧牧垂眸看了一眼。
女孩子显是冷极了,将自己裹得不能再严实,只舍得露出小半颗脑袋。
过了片刻,那脑袋的主人显是暖和了些,声音也不那么抖了——
“对了,侯爷怎会来此?”
“凑巧路过。”
衡玉似信非信:“这并非是去营洲大营的路,侯爷是另有要事经过此地吗?”
萧牧不置可否地淡淡“嗯”了一声。
衡玉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身上稍暖了些,知觉也恢复了许多,她嗅得裹着的披风上有些血腥气,而除此之外,似还有着淡淡药香。
她自幼除了记忆出众之外,五感也比寻常人敏锐一些。
可怎会有药味?
“侯爷身上可是有伤?”衡玉问道。
她虽是问话,语气却是偏向笃定的。
萧牧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语气里有着微不可查的戒备:“吉画师何故此问——”
面对他的防备,衡玉坦诚道:“我闻到侯爷身上的药气了。”
“……”萧牧下意识地转头嗅了嗅自己左肩的位置。
什么气味都闻不到。
且此处分明是雨夜郊外,诸多气味交杂之处——她是狗鼻子吗?
余光扫到他嗅自己肩膀的动作,衡玉莫名觉得有些傻乎乎的,同他本人形象很不相符,忍不住无声笑了,并感叹道:“将军千防万防,却还是不慎中了我的诓探之计啊,这下我可知道将军伤在何处了。”
这显是句玩笑话,她知道了他有伤又能如何,萧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吉画师好智谋,是萧某不敌。”
气氛莫名松缓融洽。
下一瞬,衡玉便要扯下披风,道:“将军既有伤在身,还是披上吧,我已觉得暖过来了——”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披风刚扯下一半,便觉有一只手替她重新拉了上去,乃至将她的头脸都全然裹住了。
头顶那道声音道:“我乃习武之人,且小伤而已。”
衡玉拗不过他,便也放弃了。
寒风冷冽刺骨,她无声抽出披风两侧,轻轻搭裹在了环在她身侧、他握着缰绳的双臂双手之上,并用自己的双手在马背上压好余角。
萧牧有些怔神。
披风阻隔了冷意,让他紧握缰绳的双手渐渐不再那么僵硬冰冷,如春日第一缕风,缓缓消融了冰冻的溪河。
而这等接受了别人的好意之后,不忘力所能及去思虑对方的举动……
萧牧脑海中再次闪过旧时画面。
是她吗?
风渐止,团团乌云不知被吹散去了何方,揭开云纱之后,夜幕露出原本清朗的模样,零落缀着几颗星子。
早已紧闭的营洲城门不敢有任何耽搁地在众人面前打开。
“瞧见没……萧侯身前有个人?”
一行人马刚离去,守城的护卫间便炸开了锅。
“瞧见了瞧见了!我特意多看了两眼,看打扮似乎还是个小郎君!”
“传闻竟……竟是真的?”
“……”
衡玉尚且不知自己今日这身男子衣袍会再次坐实萧牧身上的某个传言,在侯府前下了萧牧的马之后,便与晏锦一同随萧牧去了前厅。
那些黑衣人则交给了王敬勇去审讯。
衡玉并未有阻挠,审讯之事萧牧手下之人比她擅长,她当下急于知晓这些人的来路——而她相信,若这些人当真同她祖父当年之事有关,萧牧还是会交给她来处置的。
印海听闻此事,赶忙过来了。
紧随而来的是严明,他眼底有些急色,脚步也匆匆。
“将军——”
他入得厅内,刚要说些什么,然而对上萧牧提醒的眼神,又只得咽了回去。
厅中尚有外人在。
严明只能压下心中焦急,等候在一侧。
晏锦那厢又同萧牧大肆表了番谢意,满脸的余惊未了:“……那些人摆明了是想要人性命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路!”
萧牧看向那此际略有些狼狈的俊朗年轻人,问道:“晏公子早料到此行会出事?”
晏锦指向衡玉:“我岂有这本领,是阿衡——”
萧牧便将视线转到衡玉身上。
厅内烧着炭盆熏笼,身穿鸦青袍的少女身形端直地坐在椅中,以缎带束起的发散落了两缕在颊边——
她坦白道:“近几日我总疑心有人暗中跟着我。”
“……”王敬勇闻言一阵心虚,默默看向自家将军。
萧牧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皱眉:“于是吉画师便选择出城,于此深夜给对方制造下手的机会,以自身做诱饵,引暗处之人现身?”
“是。”
萧牧:“吉画师为何如此?”
一个姑娘家察觉到被歹人盯上,不去求助,不去设法避祸,而是直接以如此凶险的方式引对方现身?
固然她提早做足了准备,暗中安排好了人手收网,可再好的网,只要是以自身做诱饵,便总归是冒险的。
“只有千日做贼者,没有千日防贼之人,如此才能以绝后患。”少女答得很轻巧:“况且,我也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牧看着她——当真只如此简单吗?
他压下内心那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平静道:“他们是什么人,吉画师很快便能知晓了。”
话音落下之际,余光扫见她身上仍旧微湿的衣袍,想说些什么,又顿住。
到底是扫了一眼印海。
印海微一挑眉,含笑提醒道:“审讯需要时间,夜中寒凉,吉画师不妨先回去更衣——”
将军应当是这个意思吧?
怕人冻着就直说嘛。
第041章 旧事
“多谢印将军提醒,暂时不必了。”衡玉坚持道。
她当下绷着一口气,急于想要听到结果,确定那些人的来历。
印海笑笑不多劝,目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将军——他可都照办了,只可惜人家不领情啊。
倒是蒙大柱思及自家将军近来畏冷,同两名下属将那四大扇厅门合上。
众人等候审讯结果的间隙,女使春卷将此事传到了萧夫人耳中。
“什么?再说一遍!”萧夫人本已要歇下,闻言“噌”地自床榻上坐起了身。
春卷忙道:“原来先前郎君突然带人外出,是出城寻吉画师去了——”
“不是这句!”
“吉画师在城外遇得一伙凶狠的歹人,幸而安然无恙,那些歹人已被郎君悉数带回审问——”
“也不是……上一句!”
春卷想了想:“吉画师是与郎君同乘一匹马回来的……?”
“对对!”萧夫人容光焕发,双手合掌在身前,脸上的笑仿佛是吃了最甜的饴糖:“就是这个了!”
春卷愕然:夫人的关注点似乎偏的离谱了?
“你们说我这好端端地睡的什么觉啊!”萧夫人欢喜之余,又颇为遗憾未能亲眼得见。
婆子和女使们面面相觑。
大晚上的,谁好端端地会不睡觉啊……
“夫人……”婆子轻叹口气,适时出声提醒自家上了头的夫人。
萧夫人回过神来,寻回了一丝理智:“瞧我险些又要忘了,阿衡一个小姑娘可不比我这没心没肺的!”
说着,蓦地掀了被子下床:“更衣,去看看我家阿衡可吓着了没有!”
萧夫人带人赶到厅内时,王敬勇也将审讯的结果带了过来。
“将军,查问清楚了,他们是奚人。”
“奚人?难怪样貌身形皆与契丹人近似!”晏锦恍然道。
衡玉思索着皱眉。
奚人族源乃是匈奴人,当下同契丹人一样,皆是大盛北地的威胁祸患。
可奚人……怎会与她阿翁有什么恩怨?
王敬勇接着道:“这些人本属于奚族的楚里部,那为首之人正是十余年前,在楚里部与时家军一战中生死下落不明的楚里部首领延鲁——”
听闻“时家军”三字,萧夫人眼神微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萧牧,道:“这些人我隐约也是听过的,据说多年前那一战,楚里部大败,领地被咱们大盛军所占,其首领带着一群部众不知逃去了何处……原来竟就窝藏在营洲一带?”
这些游牧族,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也时近时远,加之后来奚族先是归附大盛,而后又与契丹先后反叛,连年战乱之下,延鲁等人的下落渐渐也就无人在意了,多半是早已散落了,或被哪个部落吞融了也不一定。
没成想时隔十多年,这延鲁竟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可他们为何会盯上阿衡?”萧夫人面色不解。
王敬勇迟疑了一瞬,目含请示地看向萧牧。
萧牧微一颔首,示意他说。
衡玉微微抓紧了衣袖,几乎是屏息以待。
却听王敬勇道:“似与永阳长公主有关。”
“永阳长公主?”萧夫人大为意外:“这又和长公主殿下有何干连?”
萧牧平静道:“若我不曾记错的话,十数年前与楚里部那一战,领兵之人正是彼时的舒国公时敏晖,而永阳长公主在其麾下任副将之职。”
当今朝廷上下众人皆知,时家出事之前,永阳长公主年少时曾跟随时敏晖四处征战多年,二人情谊胜似兄妹。
多年来所闻所见,让衡玉对此也有些了解。
先是征战时落下旧伤,而后是驸马早逝,再接着便是时家通敌被满门抄斩——殿下的身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垮下来的。
当今圣人尚为皇子之时,便得她阿翁开蒙相授,彼时的舒国公年岁尚幼和当今中书令姜正辅皆为皇子伴读,极得先帝喜爱的永阳长公主,也跟随左右,四人皆是她阿翁的学生。
故而,圣人、姜正辅、长公主殿下,和后来那位被治以通敌叛国之罪的舒国公时敏晖,皆有着一同读书相伴长大的情谊。
只可惜之后世事难料,儿时少年情意终究未能支撑人心变幻——
至于变的究竟是何人,却还不好轻易定论。
衡玉所思此中旧事不过一瞬,她察觉到萧牧似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听他道:“将延鲁带过来——”
他是要当着她的面问清此事。
这正也是衡玉想要的。
她必须要亲自印证此人对她下手的真正意图为何。
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便被带进了厅内。
那男人身形粗壮,年纪约四十上下,一道长长的狰狞疤痕斜斜横过大半张脸。
他双手被牢牢缚住身后,被王敬勇死死按着跪在厅内,满眼都是杀气。
那双杀意逼人的眼睛很快找寻到了坐在那里的少女,顿时更添寒意。
衡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很显然,这个人想杀了她。
方才在城外时,萧牧截下的那支箭,应当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衡玉看着男人,缓声道。
男人冷笑一声:“废话,你一个小黄毛丫头,也配认识老子么!老子当年大杀四方之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之所以杀你,是因永阳那贱人!”
大约是心知逃脱无望,这些年来东躲西藏,显然处境不顺的男人似要将心底的怨愤不甘全部宣泄出来——
“听说那贱人得了报应,死了丈夫,落了个绝后的下场!真是上天有眼!”他似解气般笑了一声,又死死盯着衡玉:“她躲在京师不敢露头,我杀不了她,便干脆杀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解恨!这些年来我早探查过了,她自己生不出,便将其师长吉家之女视如亲生!如此我也叫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战场之上,成王败寇,你单因昔日落败便如此耿耿于怀,时隔多年竟要对一位无辜的小姑娘下死手,未免也过于落了下乘啊。”印海摇摇头,叹气道。
“你又知道个屁!当年是她永阳行事卑鄙在先!”
印海眉头微动——看来是还另有内情在?
第042章 提醒谁呢?
“当年我本已拟好了求和文书,上表大盛皇帝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与大盛就此休战!”延鲁恨恨咬牙道:“可求和文书刚送出去没多久,永阳那贱人便唆使其手下将士多番挑衅我部落族人,屡起争端之下,她借故再次发兵,逼得我族人不得不战!”
就是那一战,让他丢了部落领地,险些将他逼入死地!
“简直荒谬!”坐在衡玉上首的萧夫人冷笑一声:“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言,你既当真诚心求和,我朝永阳公主又岂有缘由再挑战火?”
她自己的儿子是军中主帅,见多了战事的她,自也清楚两军交战的底线所在。
十余年前时家军在北地同异族久战多年,虽占上风却也亦是疲惫不堪,且劳民伤财已久——许多时候,战场上的人恰也是最想休战之人。
大盛朝廷的态度也一贯明朗,北地异族部落甚多,做不到斩草除根,亦难以管治,暂时使其臣服归附,才是最省力的局面。
如此之下,永阳长公主有何道理非要主动挑起战火?
却听延鲁道:“她当然有缘由!因为她不想和亲,不甘心嫁给老子!”
萧夫人皱眉:“什么和亲?”
“当年我给大盛皇帝的求和文书里,指明了想要永阳和亲!”延鲁笃定地道:“她定是知晓了此事,才会蓄意生事挑衅!这贱人一贯不识抬举,心狠手辣……我只恨不能亲手将她挫骨扬灰替族人报仇雪恨!”
衡玉看着事隔多年提及此,依旧会恼羞成怒咬牙搓齿,且屡次出口成脏的男人,心底不由升起嫌恶之感。
此人竟借求和之事,有过想要求得永阳长公主为妻的想法……
然而特意指名求娶,此举是出于爱慕吗?
衡玉嗤之以鼻。
见鬼的爱慕。
端看此人此时提及殿下时那幅满是贬低的嘴脸,便可知他当年求娶的真正意图所在了——不外乎是不甘心在战场上屡屡输给一个女子,便想要借男人身份的优势,企图将那女子变成自己的私有物,以填补那受损的自尊心罢了。
纵然殿下真下嫁与他,断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丝毫爱重。
至于殿下指使下属蓄意挑衅——
“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你没有凭据的臆测而已,你既有借婚事折辱殿下的心思在先,如此狭隘的心胸,未必不是一孔之见,以白诋青。”
衡玉直视着男人,声音冷淡地道:“且战场之上,各凭本领,你口口声声称当年是殿下刻意挑衅,你既自认识破,却仍中计,是为意气用事,不坚不智,咎由自取;时隔多年,为此陈年怨气,欲行杀人之举,不顾这些年来陪你东躲西藏的下属安危,是为蠢笨不义;分明是自己心中积怨,还要宣称是为族人报仇,更是下作虚伪——”
少女目光沉静,却似一把利刃。
“住口!”男人听得怒气暴增,涨红了脖颈,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她:“老子是楚里部的第一勇士!杀过你们不知多少盛人!岂是你这小贱人可以说长道短的!果然是和那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脸,说不定就是永阳那贱妇与人苟且生下的野种!老子——”
延鲁接下来的话还未能出口,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只青玉玲珑茶碗砸在了左脸上。
延鲁吃痛,身子往后一仰,而后侧着头“呸”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衡玉不由看向出手的萧牧。
那人神态依旧平静,一身玄衣坐在那里笔直挺阔如寒松。
萧夫人已然骂道:“生得一张臭嘴,就只会拿来喷粪!张口闭口不喷些诋毁女子之言,便不会喘气了不成?看来你只怕根本不是女子生养,就真真只是个粪坑里钻出来的蛆虫罢!”
那延鲁满口血水,还要再骂,只听萧牧冷声道:“带下去,依律处置。”
王敬勇应下。
延鲁不甘的骂声逐渐消失在厅外。
“这就是个疯子,阿衡,那些难听话你只当……”萧夫人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换了个相对文雅的说法:“只当没听见就是。”
衡玉点头:“是,晚辈明白。”
她并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所针对的的确是长公主殿下无疑。
这与她心中所希望得到的结果可谓南辕北辙。
衡玉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景时,这些人是否还有同党,必须要彻查清楚才好,免得再叫阿衡遭此祸事。”萧夫人正色提醒儿子。
“母亲放心,儿子近日一直在让人暗查这群人的下落,今次之后,必不会留有漏网之鱼。”
衡玉听得有些意外。
萧侯一直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那么,这些人藏身在城北一带,他是不是事先就已知晓了呢?
她正思索时,只听萧夫人在耳边温声询问道:“阿衡,我记着你可是经常随身带有一块儿永阳长公主殿下的玉牌?”
“是。”
“北地鱼龙混杂不比别处,在人前且还是收起来为好。”
衡玉应下:“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谨慎的。”
起初她将这块玉牌带在身上,实则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各处反应,以方便行事的心思在。
当下看来,萧夫人的确一早就认出了那是永阳长公主的东西。
如各地官员、或延鲁这等昔日交过手的仇敌,认出殿下的玉牌不奇怪,可萧夫人也认得出……要么是萧侯的提醒,要么便是萧夫人与殿下有过交集了。
可殿下并未对她提及过后者。
而无论如何,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非是她能看透的,可萧夫人起初未曾点破的话,此时为了她的安危却选择明说提醒,这份好意,是毋庸置疑的。
再有便是……
萧夫人知晓玉牌的来历,侯爷必然也是知晓的……
她带着殿下的玉牌四处招摇,去了城北的昭明寺,深夜未归,而侯爷近来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所以,他的出现,当真就只是所谓“碰巧路过”吗?
对上少女那双乌亮的眼珠,萧牧微微错开视线:“雨后寒凉,易染风寒,母亲早些回去歇息罢。”
印海缓缓转着手中佛珠——将军究竟提醒谁呢这是?
第043章 自行坠入陷阱当中(加更求月票)
果然,这句雨后寒凉提醒到了萧夫人:“是,阿衡可不能着了风寒,快快回去更衣,再叫厨房熬些驱寒的热汤!”
说着,看向严明:“此番阿衡受了惊吓,还得劳严军医给阿衡好好看看才行。”
严明心底颇为焦灼,却也只能点头。
下一瞬,却听那女孩子说道:“夫人放心,我自觉并无大碍,且今日实在晚了些,若回头哪里不适,不如明日再请严军医来看便是。”
萧夫人闻言也不勉强:“那好,你且回去安心歇着,叫人多烧只炭盆,有什么事便让下人传话给我或是景时。”
“是,多谢夫人。”
衡玉起身施礼之际,余光扫到了晏锦。
对上少女那道“险些忘了你还在”的视线,晏郎君心痛无比。
衡玉道:“吉吉,送晏公子。”
吉吉还未来得及应下,却听萧牧道:“今日时辰已晚,晏公子不妨就在此歇上一晚。”
衡玉听得意外。
萧侯爷并不像是如此热情好客、且松于防备之人……
那厢晏锦已然笑着起身,施礼道谢:“既然侯爷盛情,晏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牧微微转头看向蒙大柱:“让人带晏公子下去歇息。”
蒙大柱应下。
衡玉也福身告辞而去。
厅外,晏锦刻意慢了些等着她,边走边后怕地道:“……小十七,我今晚为了你,可是险些连命都给丢了!”
“我早说此行危险,你只需替我找些人手,不必同我一起的,你却非要凑这热闹,当下知道怕了?”
“你只说近日有人暗中盯着你,我还当是哪路不开眼的采花贼呢,若是引了出来叫我抓着,那也算是为营洲娘子们除害了……可谁知他们竟是拿着刀的!”说着,便邀功道:“不过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小十七这回总该看出我是何等义气之人了吧?”
“是,当真是义薄云天,气冲霄汉,待改日我赢了银子,定要设宴款待晏郎君——”
“那我可就等着了……”
二人的说话声渐远,厅内萧夫人正有些担忧地道:“不是说不曾受伤?为何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坐在那里唇色微白的萧牧略缓了些神色,道:“近日略觉染了些许风寒,严军医已经看罢了,母亲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