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嗅到了面前之人身上的酒气——是悼祭时喝了酒吗?
萧牧微一颔首,视线不着痕迹落在衡玉身上一瞬,随看向蒙大柱:“大柱随我去书房。”
“是。”蒙大柱应下,不忘转头同衡玉道:“吉画师,我先去了。”
话是对衡玉说的,却又下意识地笑着看了吉吉一眼。
吉吉朝他点点头:“蒙校尉去吧。”
蒙大柱这才转身。
“大柱,你同京中的人来往多留个心眼。”路上,王敬勇正色提醒了一句。
“吉画师就是问了些我的家事,有关军中和将军的,我定守口如瓶的!”蒙大柱保证道。
旋即,看了眼自家将军的背影,挠挠头,又低声道:“将军,实则属下觉得吉画师不像是坏人,能对齐娘子一个陌生人施以援手,又岂会是……”
当然了,吉吉也不像!
“你怎知她不是演的?万一是使计想骗取将军信任呢?”王敬勇一脸防备,说着就下意识攥拳:“这两年来什么手段没见过。”
“没人说过她是坏人——”走在前面的萧牧不置可否地说道。
蒙大柱还欲再说,只听自家将军问道:“说亲之事可还顺利?”
听得这突转的话题,蒙大柱愣了愣,才答道:“回将军,还算顺利……”
萧牧便“嗯”了一声。
“将军……”蒙大柱又追近一步,不确定地问:“将军当真是想让蒋媒官替属下们说亲吗?”
听他这般问,王敬勇也看向自家将军。
难道这不是拿来拖延蒋媒官的说辞吗?
“你们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王敬勇听得脸色几变——成家?那东西是会耽误建功立业的吧?
蒙大柱则欲言又止。
萧牧未回头看下属们的神情,走进书房内,交待起了正事。
当晚,抓着把瓜子同侯府的下人们唠了大半日的蒋媒官收获颇丰:“……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原来今日这萧侯爷亲自去祭奠的,乃是他的心上人!”
没人不喜欢听八卦,衡玉也不例外,推了盏茶给蒋媒官,催促道:“蒋姑姑展开说说啊——”
“说是同萧侯爷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姑娘……虽去世多年,侯爷仍不曾忘怀,每年忌日都会前去祭奠!”蒋媒官拿“破案了”的神态道:“难怪这般年纪不愿成亲,原来根源在这儿!”
衡玉点头:“萧将军竟还是个如此专情之人,真是难得。”
“这样的男子重情重义,最是靠得住的。”蒋媒官话锋一转,道:“一旦入了他的眼,便不必担心他会移情她人……这样的人拿来做夫君,多踏实呀,简直是居家必备之首选!”


第033章 上天的垂爱
衡玉只当她还在思索替萧牧说亲之事,跟着分析道:“可这等心里藏了人的,旁人再想入他的眼,想来也实在是难事。”
“这也得分人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蒋媒官看一眼纱灯下的少女,心中颇有成算。
她可是听说了的——昨日二人一同帮着那位齐娘子义绝之事……
不过这丫头劝分不劝和的本领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凡是她经手了的,不是和离便是义绝,走到哪儿分到哪儿……怕不是她们冰人的天生克星?
偏这克星,如今是她手中的底牌,且还得好生哄着伺候着才行。
蒋媒官自觉忍辱负重,笑着递给衡玉一只冬枣儿。
衡玉嚼着又甜又脆的冬枣,心思却飘远了。
她在想着程平之事。
线索就在眼前,她纵然恨不能立即查问清楚,却也时刻谨记着离京前与家人的约定——不知对方底细之前,一切还需谨慎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两日后的晨早,萧夫人带着衡玉去了此前女使提及的苗记包子铺。
这次萧牧倒是不在。
衡玉想着,不知他是忙于公务,还是防着她这个女奸细,或是惧于她的那声“景时哥哥”。
不过萧牧虽是不在,却瞧见了他身边的那位柳主薄。
“婢子就说吧,柳主薄几乎是日日都来的,可见这家的包子实在不错。”春卷在旁说道。
她们坐在铺子里,而柳荀随意地在铺子外搭着的桌边就坐了下来,并未看到她们。
因有衡玉在,萧夫人便也未使人上前邀柳荀共用早食。
“哟,柳先生来了啊。”包子铺的女掌柜苗娘子上前招呼着,笑着问:“还是和往常一样?”
柳荀含笑点头:“正是,有劳苗娘子了。”
读书人总是这样文绉绉的客气,苗娘子习以为常地笑笑,转身从蒸笼里拣出一盘热腾暄软的包子,动作麻利地送到他桌上。
柳荀看了一眼包子,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却见苗娘子已经忙着招呼别的食客去了。
柳荀拿起筷子,夹了只包子,口中低低吟道:“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柳先生对着只包子吟什么呢……”春卷看在眼中,好奇地道。
绿蜡:“这有甚奇怪的,柳先生便是吃一口茶、对着只蚊子,都能吟上许久呢。”
“这倒也是……”
对着只蚊子也能吟上一首的柳荀,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盘包子。
见苗娘子忙得脚不沾地,他将一串铜钱放在了饭桌上。
“柳先生慢走!”苗娘子被逃饭钱的食客逼出了一双目观八方的好眼力,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冲他说话。
柳荀点头,与她道:“苗娘子还是招个伙计吧。”
“是,正琢磨着呢!”苗娘子擦完一张桌子,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接过另一位食客递来的饭钱。
一贯爱干净的柳荀看了,却并不觉得粗鄙,反而笑了笑,负手慢悠悠地离去。
吃罢早食,萧夫人仍不肯放人,带着衡玉逛了成衣脂粉铺子,又拉着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宝华楼。
“阿衡生得这样好看,就该拿最好看的首饰来衬才是!”萧夫人将一对镶南珠簪子插入少女如云鸦发间,一张脸笑成了花儿:“这对儿也让掌柜的包起来!”
“夫人,这使不得。”衡玉当真有些惶恐了,当即要将那簪子取下:“无功不受禄。”
“怎会无功呢?你千里迢迢自京师来这北地,近来又为了大柱的亲事随蒋媒官四处奔劳——”
“这些皆是晚辈的差事而已,不敢邀功。”
“好,那便不提公事……”萧夫人说着,拉起衡玉一只手,眼神愈发温和:“我一直都想有个闺女陪着,可老天不作美,将景时生作了男儿身,我将他打扮成女孩模样到三岁,他便死活不干了……偏偏他阿爹走得又那般早,景时年少从军后,我便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后宅中……”
说到此处,约是触及了伤心事,眼神遗憾之余,已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绿蜡春卷两位女使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自家夫人又拿小心翼翼的语气道:“那日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极有缘分,加之我虽不通文墨,却也是由衷地仰慕晴寒先生……只是我这性子一贯有些没个轻重,可是哪里言行不当,吓到你了?”
面对这双真诚又满含爱护的眼神,衡玉有些难以招架地道:“能得夫人青眼,是衡玉之幸。”
“是我之所幸才是。阿衡可信缘分二字吗?我是信的。”萧夫人眼底的喜爱毫不遮掩,抬手轻轻替少女将簪子推了回去,拿喟叹的语气慢慢说道:“阿衡此番来北地,定是上天对我的垂爱。”
彼此相识不久,这听起来本该是夸大其词的话,却显得尤为认真。
衡玉忍不住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妇人。
不同于京中那些保养精致的贵妇人们,四十岁余的萧夫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不拘小节,面上也已初显老态,笑时眼尾有着浅浅纹路,透着平易近人的亲切。
“多谢夫人相赠。”衡玉到底没再说出拒绝的话,而是想着寻了机会再以合适的方式回赠些什么。
听她肯收,萧夫人满面欣慰笑意:“莫要再喊夫人了,听着实在生分,唤我一声——”
说到此处,萧夫人的舌头打了个结:“……唤我一声伯母就是!”
绿蜡和春卷交换了一记震惊的眼神——总觉得……夫人方才差点说出口的是“婆母”?!
所以,夫人真正馋的到底是闺女还是……?
衡玉笑着应了声“伯母”。
萧夫人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女孩子帮自己挑起首饰来。
同一刻,隔街的苗记包子铺对面的绣品铺子里,掌柜的看着手中的绣绷子,正满脸为难地道:“我固然也十分可怜娘子的处境,可小店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又是小本经营……”
他面前这位身穿补丁灰蓝薄袄的女子,正是数日前那桩沸沸扬扬的良贱义绝案中、在萧侯爷的相助下落为良籍农户的齐娘子。


第034章 男菩萨与女赌鬼
齐娘子轻轻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甚至有些微微变形的手指,有些惭愧地道:“我明白的,您不必觉得为难。”
她先前明明绣得很好的……
可时隔数年再拿起绣花针,等着她的不是生疏,而是绣出来的东西不成样子。
这两年来在山矿里做苦力的经历,怕是要让她的双手再做不了如此精细的活儿了……
“既如此,娘子还是去别处问问吧。”那掌柜的从柜台中捡了几枚铜板递过去,叹气道:“今日天寒,娘子且拿着去对面打碗热汤喝……”
听到店中有几名客人正低声议论着自己,齐娘子愈发羞惭,连忙摆手道:“多谢掌柜好意,不必了……”
她虽是拮据非常,但既已归入良籍,有手有脚,就不能让自己沦为接受施舍的乞丐。
那两位姑娘和萧侯爷将她扶了起来做人,她便不能再将腰弯下去。
齐娘子施礼离开了此处。
然而耳边的议论却越来越多。
此处距官衙不远,便有许多那日在衙门外看热闹的人将她认了出来。
“瞧,这就是那日被打得不成样子的齐娘子,脸上的伤还没消呢……”
“她倒是个要强的,换作我,只怕是跨不出家门。”
“听说她买了些田,如今住在城外的东水县里,进城来作何?”
“买了田也不能立时便有收成,还是要顾生计的呀。”
耳边的议论辨不出善意还是恶意,却也足以叫人无所适从。
而若说妇人们的还算和气,从部分男人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则稍显刺耳了:“……夫妻间小吵小闹,便闹去官府义绝,这在咱们营洲城还是头一桩呢。”
“可不是,若人人效仿,这些妇人们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说到底不还是靠着男人才脱了贱籍?”
“听说那张老二挨了几十板子,腿都差不多废了!娶个贱籍婆娘差点也连命都丢了……”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连?那张老二辱骂军中校尉之事,你们是聋了还是脑子丢了?长了张嘴,就非得添些油加些醋才舒坦?”一旁抹桌子的苗氏柳叶眉竖起,横了那桌男人一眼,“吃包子都堵不住碎嘴的,往后休要再来我铺子里!”
“你……”
“苗娘子好大的火气!”
几名男人面面相觑,却也未同她吵——没法子,包子实在好吃,俏寡妇实在好看,不来那是万万不能的。
苗氏嗓门亮,这番话便也传到了齐娘子耳中,齐娘子下意识地看过去时,只见那腰间系着蓝布襜衣、挽着衣袖抓着抹布的年轻妇人正朝自己走来——
“娘子进城找活儿做?”
齐娘子有些怔怔地点头:“是……”
“我这铺子里缺个帮忙的,每月给一吊钱,搬挪擦桌端碟洗碗都得干,可做得了吗?”
“做……做得了!”齐娘子忙不迭点头。
苗氏爽利点头:“那成,你明日来上工。”
“今日就行!”齐娘子欢喜不已,红了眼睛行礼道:“多谢娘子!”
“我雇人,你做工,有甚可谢的?”苗氏笑了笑:“随我来。”
齐娘子应下,揩去眼角泪花,随苗氏走了进去。
经过大堂时,见食客都朝自己看过来,齐娘子从欢喜中回过神,抓了抓手指,还是忐忑地道:“娘子该知我的身份……留我在铺子里,可会耽误娘子做生意吗?”
“能耽误什么?我一个前前后后克死了五个男人的寡妇,这铺子不还照常开么。”
齐娘子大惊掩口。
克死了……五个男人?!
天爷,竟如此厉害的吗?
她望向苗氏的眼神震惊且钦佩。
且突然就觉得跟着苗娘子极有安全感呢……
苗氏领着她进了后院房中,翻了件半新的袄子出来:“你比我瘦些,先将就穿着,待发了月钱,你再去截料子做新衣。”
齐娘子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却听苗氏道:“穿不暖可是会耽误做活儿的。”
齐娘子眼睛一红,这才接过道谢。
换罢衣裳跟着苗氏回到前堂,齐娘子拿起抹布的一瞬,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抹布是旧的,她的日子是崭新的。
对面绣品铺子旁的老茶楼中,靠窗吃茶的柳荀看着这一幕,轻声如自语道:“悯人之凶,济人之急,乃大善也……”
下一瞬,却见蒸笼前的苗氏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柳荀吓了一跳,立时转回头去端起茶盏凑到嘴边,佯装平静地感叹道:“嗯,好茶……”
一旁的茶客诧异地看着他。
他注意很久了,这书生模样的人一壶茶早就喝干了,茶盏也是空的——搁这儿无实物表演呢这是?
另一边,萧夫人终于带着衡玉说笑着走出了宝华楼。
楼中女掌柜亲自带着伙计将人送到楼外:“稍后便让人将东西都送到侯府……”
萧夫人笑着点了头。
衡玉脸上也挂着笑意,视线扫过女掌柜身侧的那名年轻伙计时,讶然之后,露出了一个打招呼般的笑容。
伙计惊得瞪大了眼睛。
“倒是头一回见萧夫人身边带着年轻的小娘子呢……”萧夫人带着衡玉离去后,掌柜边往楼中走,边称奇道:“且这小娘子好俊的一张脸,仪态又好,看起来甚得萧夫人喜爱。”
“听说京中来了替萧侯爷说亲的冰人,这小娘子该不会就是同侯爷议亲的姑娘吧?”掌柜身侧的女伙计低声道:“听闻那日在衙门里,萧侯爷身边就跟着一位貌美的小娘子,多半就是这位了……”
女掌柜闻言便吩咐道;“这小娘子下回再来,可要加倍好生伺候着……”
“掌柜的,这怕是不能吧……”那年轻的男伙计面色古怪地道。
“怎么个不能法儿?”女掌柜挑眉看着他。
“我昨日……还在赌坊里见过那位小娘子与人赌钱呢!”伙计道:“侯府怎会让这样的小娘子做儿媳?”
赌钱?
女掌柜吃了一惊:“你当真没看错?”
“肯定不会!”伙计笃定地道:“平日里哪有小娘子出入赌坊的?且她赢了我好些银子了!”
方才还对他笑着点头示意来着——如此不遮掩也是个奇人了!
“还赢了你的银子?”女掌柜越发愕然,这小娘子有点东西啊……
“可不是么……”伙计莫名有些委屈——那可是他一半的月钱呢。
女掌柜:“此等事可断不能瞒着……”
伙计:“掌柜的打算告诉萧夫人?”
若当真在议亲,是得让侯府看清这小娘子的真面目才行的!
毕竟侯爷可是他们全营洲百姓的菩萨,试问菩萨怎能娶这样的女赌鬼过门呢?
伙计一脸正气。
下一刻却被女掌柜揪住了耳朵:“我是说断不能瞒着你阿娘!你有几个月钱啊,竟也敢学人家去赌坊了!”
伙计叫着痛,被女掌柜拖回了堂中。
眼见要近正午时分,才欲带着衡玉回府的萧夫人,刚从一家银器铺出来,便见蒙大柱寻了过来。


第035章 贤惠的韶言郎君
“今日城中抓捕刺客,将军特命下属前来保护夫人。”
刺客实乃稀疏平常,萧夫人问也不多问一句,点了头便笑着问衡玉:“午食想吃些什么?让府里的厨子做。”
蒙大柱身上也没有多少紧绷之感,想来局面已经得到控制。
马车在街上行得很慢,他和吉吉一同跟在马车旁走着。
“你们京城的礼仪可真好看……”蒙大柱看一眼吉吉双手交握在身前的走姿,忽然有些没头没脑地讲道。
“那当然,我家姑娘教得好。”吉吉夸了自家姑娘一句,又不忘礼尚往来地道:“你们北地的风俗礼仪也颇有特色呢。”
说话间,视线被前面的一位小贩吸引了去。
蒙大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马车未停,吉吉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回到侯府之后,衡玉陪萧夫人共用罢午食,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自得知了蒙大柱兼祧之事后,蒋媒官这两日一头扎进营洲官媒衙门,甚少能见到人影。
衡玉在书房中坐下,吉吉在旁磨墨。
衡玉提笔写起了家书,信中只提自己在营洲的近况,而只字未有明言刺青图纹之事。
毕竟营洲这等地界,信在送到她家中之前,是否还会经过其他人的手尚未可知。
而她信中虽未明言,但兄长必然也能从琐碎言语中看得懂她的进展。
家人之间才有的默契是旁人无法窥探的。
待写另一封时,则更随意得多了——那是给长公主殿下的。
“让人送出去吧。”墨迹干了之后,衡玉将信纸叠起放进信封中,交给了吉吉。
吉吉接过那两封信,眨眨眼睛问道:“姑娘不给韶言郎君写一封吗?出门前,韶言郎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衡玉道:“已在给殿下的信上一并问候了韶言。”
吉吉便也不多嘴,笑了道:“那婢子这便叫人去送信。”
衡玉掩口打了个呵欠点头。
吉吉回来时,便听另一名丫鬟翠槐道:“姑娘睡下了。”
翠槐也是吉家的丫头,当初是在吉南弦的坚持下,衡玉才点头答应带上的。
知道自家姑娘睡得轻,二人都未有进去打搅,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坐在廊下晒起了太阳。
“往年这个时候,姑娘都穿上韶言郎君亲手做的披风了……”吉吉望着院中正扫落叶的侯府女使,托腮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师呢。”
“是啊。”翠槐点点头:“韶言郎君替姑娘制的安神香也快用完了。”
想着韶言郎君的种种好,吉吉不由感慨道:“世上当真再没比韶言郎君更善解人意、细致贤惠的男子了。”
翠槐十分赞同地附和着。
那扫落叶的女使看似心无旁骛,实则一直在支着耳朵留意着二人的对话。
很快,她便提着盛放落叶的竹筐离开了这座院子。
倒罢落叶,却未回来,而是绕了小道穿过游廊,快步朝主院的方向去了。
那厢,吉吉和翠槐仍在说着话。
直到一名小女使走了过来,传话道:“吉吉姑娘,蒙校尉找您,在外头等着呢。”
蒙校尉?
吉吉不做犹豫地起了身,就往院外走去。
此处乃是她家姑娘和蒋媒官所居,蒙校尉身为男子自是不好被随意请入院中说话的。
“蒙校尉可是有事?”
院门外一旁,蒙大柱背着手,魁梧身形挺直地等在一株老银杏树下。
吉吉边朝他走近边问,脚下与他踩在了同一片金黄之上。
“方才我家中来人,送了这张请帖来——是我大伯母给吉画师的。”蒙大柱笑着说明来意,单手将帖子递上。
吉吉边接过边问:“温大娘子只邀了我家姑娘吗?”
且专程送请帖来,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十分讲究了。
“应当是的。”
吉吉便点头应道:“我会转告姑娘的。”
说话间,抬眼见蒙大柱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问:“蒙校尉可是还有其它事?”
“是……”蒙大柱又犹豫了一瞬,而后动作极突然地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到吉吉面前。
吉吉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便愣了愣。
金灿灿的银杏树下,身形高壮的少年举着一根红通通亮晶晶的糖葫芦。
“……给我的吗?”吉吉指了指那糖葫芦。
“嗯,想着你应当喜欢吃……”少年咧嘴露出笑意,几分腼腆,几分紧张。
吉吉有些怔怔地接过来,忽然就想到了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她当时……表现得就那么明显吗?
“快尝尝和你们京城的可是一样?”见她接过去,蒙大柱脸上笑意愈发真实。
吉吉咬了一口。
“甜吗?”少年一双眼睛盯着她,颇为在意地问。
吉吉也笑着露出一对虎牙,看着他道:“……甜。”
“那就好!”蒙大柱高兴不已,像是完成了一件颇紧要的军务那样有成就感。
紧接着他又问:“吉吉,你……你还喜欢吃什么?”
吉吉想了想,认真道;“只要是好吃的,我便都喜欢。”
“巧了!”蒙大柱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是!”
一阵风来,几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轻轻柔柔地落在二人肩头。
按着请帖上约定的日子,衡玉后日一早便出了门。
马车离开了定北侯府所在的长街,衡玉打起车帘往外瞧去。
嘈杂热闹的街道上,形形色色人来人往,衡玉看似漫不经心地瞧了片刻,便将车帘放了下来。
而后,随口交待车夫:“去逸园——”
马车是她离京时家中备下的,车夫也是她兄嫂仔细挑选的。
晏氏商号生意遍布各地,地处边境的营洲自也少不了晏家的产业。
晏锦入城住了两日客栈后,便搬进了晏家在营洲的一座名为逸园的别院中。
衡玉在逸园外刚下得马车,恰就见一名样貌姣好的年轻女子被晏锦的随从从角门送了出来。
“这个给小哥拿去吃酒……还请小哥多在晏郎君面前提一提奴家,可别叫晏郎君忘了奴家才好……”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将一角银子塞进随从手中,软语道。


第036章 相助
随从刚要推辞时,便见衡玉走了过来。
“吉姑娘来了!”随从上前行礼,面上略有些不自在。
吉吉扫了一眼那名女子。
女子也看向她们主仆二人,尤其是将衡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姑娘觉得我好看吗?”衡玉笑着问。
那女子被问得一愣,一时反倒局促结巴了:“小娘子自是极好看的……”
“姑娘若想生意做得长久,可以多读些戏折子、话本子,晏郎君最喜听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了。”衡玉边随那随从往正门走去,边建议道。
“……”被小姑娘一眼看透来路的花娘愈发惊愕。
本以为是个断她财路的正牌娘子,实则竟是位替她做职业规划、顾客管理的贵人么?
引路的随从也颇为汗颜。
这位吉小娘子说话做事,总是同寻常小娘子不大一样……
晏锦尚未起身,但听得衡玉来,还是自被窝里爬了起来穿衣。
“什么风竟将小十七吹来了?”晏锦打着呵欠来到厅中,神态懒散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