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不是你说你钟情于他的么?”晋阳公主问。
怎么又忘记这茬了?长孙愉愉颓丧地吐了口气,“现在不是我钟情不钟情他,而是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我呀。”
晋阳公主道:“成亲前你爹对我也是诸多不喜的,成亲后不也是百炼钢城绕指柔么?”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她可没有她娘的那种自信。“陆行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爹爹怎么能比?”
晋阳公主道:“不管能比不能比,但是你们亲事已定,正如陆行止所说他是不可能再退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做陆家的媳妇,他就算不喜欢你,却也会敬着你,四十之前无子也不会纳妾。”
“那四十以后呢?“长孙愉愉问。
“四十以后,如果你在陆家还得靠男人,那你干脆死了算了。“晋阳公主没好气儿地道。
长孙愉愉像被抽了脊梁骨似地往后一靠,整个人都瘫了。退亲这条路看来是走绝了。
晋阳公主一把将长孙愉愉拉起来坐直了,“愉愉,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偏姑爷又才高八斗,让你有些不服气。总想压他一头好像才能显出你来,好像如此才能让他高看你。但是男人和女人不是这样相处的,愉愉,有时候人要懂得藏拙。夫妻之间又不是敌人,你们成了亲,你这脾气可得好好儿改改,你只需记住一点,你们将来就是一家人,一辈子不可分割,凡事想到这一点再做决定,怎么着也不会错得太离谱的。“晋阳公主十分语重心长地道。
但长孙愉愉能听进去多少却不知道。


第90章
长孙愉愉和陆行的亲事定在了二月里, 这就是铁板钉钉的。嫁妆从长孙愉愉落地开始,晋阳公主就在帮她积攒了,这倒是不用愁。新娘嫁服却是有些赶功, 因着长孙愉愉在不停地长个子,嫁服也没办法提前做好。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长孙愉愉都忙着量体、裁衣, 自己画花样子, 还有选宝石、珍珠等等的嫁服配饰, 同那些个姐妹的雅集也就办得不那么勤了,若是有事儿, 或写信或传信便完事儿了。
眼瞧着长孙愉愉等人的亲事都有了着落,年纪相当的陈一琴自然也没逃过姜夫人的“逼婚“。
“你觉得李本清如何?”对着陈一琴姜夫人很直白地问了出来,“他家里虽然清贫, 但胜在人口简单, 我们家也不是那种看重家世的人,你爹说他性子纯粹,为人厚道,才华也是不缺的,你也是见过他的, 觉得如何?”
陈一琴对李本清最深的印象,就是那次他在宁园的琴社上很不客气地指责长孙愉愉“朱门酒肉臭”的事儿, 身为长孙愉愉的朋友, 陈一琴自然是下意识地就不想接受这个人, 如果她嫁给了李本清, 那将来还怎么好跟长孙愉愉往来?
“我……”然而面对姜夫人陈一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知道自己母亲说出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已经首肯了的, 否则也不会对自己说。
姜夫人见陈一琴如此, 只当是她女孩儿害羞,“好了,这事儿也不着急,改明儿我让你哥哥请了他到家里来做客,你在屏风后再看看他,如何?”
能推迟一点儿总是好的,陈一琴松了口气地点了点头。
不过对这桩亲事,转首陈一琴就私下对长孙愉愉说了。女孩子的秘密总是得找人分享的,她也很想知道长孙愉愉的看法。好在自从长孙愉愉和陆行定亲后,她娘倒是不再阻止她上公主府了。
“李本清这人吧,我觉得为友可,但为夫却不可。”长孙愉愉想都没想就道。
“为何?”陈一琴只当长孙愉愉是记恨李本清才说得这样快的。
“他是嫉恶如仇的性子,看样子还没怎么受过挫折,凭他在咱们琴社上那番不当言论,也就是我不计较,要换个人早就整死他了。所以可以预见,他将来的路上,得罪人是少不了的,挫折也是少不了的,要么他就此沉沦,要么他越发极端,当然也可能艰难困苦,让他反而磨砺成了宝剑。”长孙愉愉道。
陈一琴点点头,“我不是那种不能共患难之人,若真是嫁给了他,哪怕他受到挫折,我也会陪着他的,这个我并不害怕。”
“所以你觉得他能磨砺成宝剑?”长孙愉愉问,一个女人甘愿跟一个男人一同受罪吃苦总得图点儿什么,陈一琴一看就是那种崇拜英雄的。
陈一琴点点头,“我爹娘都很看好他。”
“你爹看好他就更不行了,这说明他跟你爹是一样的人。”长孙愉愉道。
陈一琴吃惊地道:“像我爹不好么?”
“像你爹当然好啊,只要他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夫婿就成。”长孙愉愉道。
“此话怎讲?”陈一琴不明白,还有些委屈,觉得长孙愉愉这是看不上她爹。
“陈学士为人做事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你想想你娘,你娘这辈子过得好不好?”长孙愉愉问。
“我娘不在乎锦衣玉食,她跟着我爹吃糠咽菜都觉得好。”陈一琴道。
“但这种好,是你娘对你爹好,事事都想着他,以他的意志为第一。那你想过你娘没有?她在做姑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辈子又想做什么事情?她曾经的梦想可完成了?还是嫁人后就放弃了?嫁给像你爹这样的人,那就注定一辈子你都得围这他转悠,你爹算好的,这是出人头地了,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你爹?有本事还要有运气。”长孙愉愉道,“反正这种男子我可不嫁,嫁了之后为他着想,或者为他所累,以前的朋友,梦想什么都得放弃。”
陈一琴觉得惊诧极了,很少有人跟她这样说话的,还说什么梦想,她们这辈子不就是相夫教子么?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愉愉?”陈一琴问。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不一定能做得到。就像上次咱们义卖筹集银子赈灾的事儿,我就觉得有意思极了,觉得也不枉自己活一场,咱们可能救了很多人的命,阿琴。可是……”
“可是什么?”陈一琴问。
“可是我不是跟你九哥定亲了么?就他那性子,我感觉比李本清也好不了哪儿去,他是陆家这一辈重点栽培的子弟,将来肯定要光宗耀祖的,我就只能默默无闻地做个陪衬了。”长孙愉愉撇嘴道。
说起这个,陈一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长孙愉愉,因为她说得没错,陆行是必须扛起陆家这一代的。
“你九哥肯定不会允许我成亲后抛头露面的?我们手上那笔赈灾银子数量巨大,你说最后婆家会不会有压力给我们?”
陈一琴是真不知道,她虽然跟陆家有往来,但是在宁江并没住多长日子,对陆家的老祖宗和陆行的大伯母也就仅仅停留在一般了解的情况下。“九哥素来通情达理的,你要是好生跟他商量,他说不定会同意的呢。”
长孙愉愉想了想陆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他对自己的嫌弃就心烦得恨不能大吼。
“算了吧,你可别跟我一样。找夫君还是得找个性子柔和的,这样才能有商有量地过日子。”长孙愉愉有气无力地道。
陈一琴咬了咬嘴唇,“可是如果我这样跟娘亲说的话,她一定会以为我是嫌弃李本清穷困的。”
“那你就直言不喜欢他呗。”长孙愉愉道。
陈一琴捂住脸道:“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长孙愉愉扒拉下陈一琴的脸道:“你个傻姑娘,若是有心上人,现在不说可就晚了。”
陈一琴叹息一声,低声道:“要是有就好了,这不是没有嘛。”
过得几日,姜夫人再对陈一琴道:“明儿你就别出门了,你哥哥邀了李本清上门做客,你也见见吧。”
陈一琴点点头,不见一见总是说不过去的。
待见过后姜夫人满怀希翼地问:“如何?谈吐举止都很清雅,可看不出是下农之家出身的。”姜夫人说李本清是下农并不是贬低,而是本朝将农户编为上中下三等,按照等级缴纳赋税和服役,李本清出自下农之家而能得以考中进士,实乃是十万里挑一之人。其心性之坚忍不拔可见一斑。
陈一琴看着姜夫人的眼睛险些说不出话来,亏得脑子里闪过长孙愉愉的话,说这是她一辈子的事儿,不能迟疑也不能没有主见。
陈一琴深吸了一口气,都不敢看着姜夫人说话,只垂着眼皮以蚊子似的声音道:“我不想嫁给他。”
“为何?”姜夫人诧异道。
“就是不想嫁。”陈一琴道。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姜夫人道,“你是嫌弃他穷么?”
“当然不是。”陈一琴抬起头,“莫欺少年穷我还是知道的,何况我也不怕吃苦,只是……”
“只是什么?”姜夫人问。
陈一琴被逼得急了,只好道:“只是若是嫁给了他,他怕是要管我管得紧呢。”
姜夫人眯了眯眼睛,“你这是什么念头?什么管你管得紧?”
陈一琴再不肯出声了。
“是华宁县主跟你说什么了?”姜夫人问,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姜夫人太了解了,陈一琴自己可说不出这种话。
“愉愉说,李本清为人清傲、仇富,若是嫁给了他,在他腾达之前怕是绝不会允许我跟一些富家亲戚往来的。”陈一琴道,“而且一旦我嫁给了他,他肯定也不会允许别人说他上进是因为岳父的裙带关系,到时候只怕走得跟极端。”
姜夫人将此事说给自己相公听,陈筑远叹了口气,“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本清为人是的确有过于清傲之嫌,但他为人实在有才华,且很踏实,我也是爱才。”
姜夫人道:“哎,那可怎么办?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亲事。”
陈筑远笑道:“怎么没有?你我的亲事不就是十全十美的?”
姜夫人笑着打了一下陈筑远,她跟着陈筑远受过不少苦,但有他这句话,却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姜夫人看着陈筑远心里想的却是再问问陆行,毕竟他和李本清乃是同年,关系更近对他也更了解。
姜夫人把陈一琴的事儿跟陆行说了之后又道:“本来阿琴也是愿意的,可是跟华宁县主说了之后,回来就变了主意,嫌弃李本清清傲了,说什么将来怕是不能再跟富亲戚往来。”
陆行笑道:“的确有这一层顾虑。考中进士之前,本清偶尔还和我们一同出去应酬,不过他囊中羞涩,次次大家不让他出份子之后,再邀请他他就不肯出来了。他为官清廉,将来要靠俸禄持家却难,姨母若是要将阿琴嫁给他,怕是要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姜夫人道:“嫁妆倒是不担心,只是他这人如何?”
“为人是极好的,诚恳,重信诺,但的确清傲,很有主见,做朋友极好,但做夫婿我觉得以阿琴的性子,还是要寻个再柔和一点儿的人。“陆行道。
姜夫人点点头,“那好吧,我再看看。”


第91章
大学士的女儿自然不愁嫁, 不久后姜夫人就给陈一琴相看了另一桩亲事,便是卢家。说起来这位卢公子,也就是卢长钧还跟长孙愉愉相看过, 只是最后他瞧上了长孙愉愉,但是长孙愉愉不钟意他。
卢家也是世家,与陆家有亲戚关系, 如今卢长钧和陈一琴定了亲, 彼此就更是亲上加亲, 关系密切了。
姜夫人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一张脸更是春风得意, 可谁知替陆行同晋阳公主商议婚事细节时,却被气得险些吐血。
”却不知公主打算何时安排人送嫁,咱们也好给宁江那边儿去信, 让他们好生准备着。“姜夫人同晋阳公主商议道。这是惯礼, 哪怕是皇帝嫁女儿,也得差人送嫁。
长孙愉愉的亲事定在二月里,正月里运河解冻却是没法儿走水路,走陆路的话就费时多了,因此可能腊月初就得动身, 如此才不会误了婚期。也就难怪姜夫人早早地就开始同晋阳公主商议。
晋阳公主笑道:“我正筹备着呢,不过还得看姑爷这边能不能请到婚假, 若是没得着假, 我把华宁送去了宁江, 姑爷又赶不回去可如何是好?”
姜夫人正想说, 怎么可能请不到婚假。陆行又不是什么紧要衙门的官员, 眼下也没什么紧急军务之类, 不管是掌管翰林院的翰林学士还是鸿胪寺卿都万万没有道理不许给陆行婚假的, 否则那也太不人道了,且容易结仇。
但旋即姜夫人就领悟到晋阳公主的意思了,对方根本就没有送嫁的打算,而是打定了要在京城嫁女的主意。
于是姜夫人也笑着道:“所以我才同公主商议啊。有公主出面的话,九哥儿如何能请不到婚假,他是老太太最疼的孙子,也是陆家这一代的出息人物,万万没有不在宁家成亲的道理。老太太早就盼着那杯孙媳妇的茶了。”
晋阳公主笑得越发美艳地道:“姑爷请婚假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出面?姑爷如今得皇上看重,鸿胪寺的事儿也离不得他,给他多少假,给不给假都得衙门里说了算,我如何好干预?”
这话说得就是没得谈了。
姜夫人表面不动声色,但晚上就拉着刚回家的陈筑远气呼呼地道:“晋阳公主恐怕是想让九哥儿他们在京城成亲,我看她是要阻挠九哥儿的婚假,你明日能否跟翰林徐学士那边打个招呼,再找鸿胪寺卿葛先生说一说?”
陈筑远有些天真地道:“怕是不会吧?晋阳公主还不至于不知理。”
姜夫人摇头道:“你做爹的,哪里知道做娘的疼惜自己女儿的心。华宁县主那娇弱模样,晋阳公主怕是不想她受奔波之劳,而且她更怕九哥把华宁就留在了宁江伺候。”
不得不说姜夫人易地而处之真是猜中了晋阳公主的心思。她可以忍受让长孙愉愉跟着陆行去住东阳坊那小宅子,却没法儿忍受长孙愉愉离开京城不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就这么个女儿,万一在宁江受委屈怎么办?而且长孙愉愉那性子是伺候得好公婆的么?晋阳公主那般看中陆行,不就想着陆行爹娘双亡,将来长孙愉愉不易受婆母的气么。若是夫妻俩能在京城生活,就更是不受宁江管束。
这些不孝的话晋阳公主当然不能对长孙愉愉说,但其实她都已经为她考虑到了。
“行止怎么可能把华宁留在宁江。老太太都盼着他们能早点儿生孩子呢。”陈筑远觉得自己夫人是杞人忧天。
“话是这么说,可晋阳公主还是难免会担心啊,所以她肯定不会让华宁她们去宁江成亲的。“姜夫人推了推陈筑远,“你明儿就去打声招呼么?”
陈筑远叹了口气,觉得为着这么些小事去欠人情很是不妥,但既然夫人发话,他也只能点头。
事实证明,姜夫人并没有杞人忧天。翰林院和鸿胪寺两边自然都应允了陆行的婚假,但是皇帝却没允许,直接对陆行说的,需要他留在身边以备随时咨问,而且他字写得好,诏书还得他来写。
这话一听就是借口,皇帝也好意思说出口。只不过他也坦言,华宁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华宁成亲,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想观礼。
如此一来陆行自然是回不了宁江成亲了,他把皇帝的意思转告姜夫人之后,以姜夫人的修养都气得拍桌子。“真不知道晋阳公主这是帮她女儿还是害她女儿。”
姜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停地看向陆行,这就是让他成亲后得好好立一立夫纲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儿可就不是她晋阳公主的人了。
消息传到宁江时,老太太和陆行的大伯母自然都气得不行。尤其是老太太就盼着能亲眼看着陆行成亲呢,如今不仅成亲的对象不如意,就连婚礼也如此的让人不满意。
晋阳公主明显就是仗势欺人。
然则陆家也没有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长孙愉愉不去宁江,那就只能陆行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启程来京城替他们主持婚礼。
但是陆行的大伯父之所以没出仕乃是因为幼时一次事故而伤了腿,让这样的人远道千里来京城主持亲事,却是很叫陆家不满。
只是陆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派个长辈过来京城,毕竟陆行乃是内定的下一任陆家的家主。
陆行的意思是打算推迟成亲的日子,直到皇帝肯给假或者干脆辞官,却被他大伯父的信给劝阻了。陆家虽然是千年世家,如今门生子弟在外做官的也无数,但真在京中紧要位置的却没人,因为陆行的爹死得实在太早。他们这一代全指望陆行了,所以不能让他惹皇帝不满。
陆行收到信时,他伯父已经随信而出发了,让他想反对也不行。
如此一来,长孙愉愉和陆行还没成亲,陆家那边儿便已经是恼了她,两家这真不知是结亲还是结仇了。
婉姑倒是劝过晋阳公主,“公主,你如此强势不让愉愉去宁江成亲,咱们能理解,可是陆家的人不能明白,县主嫁过去,只怕有得磨了,我看姑爷似乎也很生气,咱们送东西过去,那边儿一个笑脸都没有。”
晋阳公主叹息道:“我如何不知,可是婉姑,我不能不防着她们把愉愉留在宁江。陆家不满意这桩亲事我是知道的,她们肯定要想法子给愉愉立规矩的,愉愉那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灭了陆家也无济于事。”
说罢,晋阳公主的眉头蹙了起来,“我也想过的,只要愉愉能和姑爷尽快有个孩子,无论男女那都没事儿了,哪怕陆家不满意,她有儿女傍身又有我帮着,她这辈子就安稳了。”
陆家和晋阳公主府算是闹僵了,连带着姜夫人都不许陈一琴再到公主府,日子这么着流水似地淌着,不因人的流连而停止,很快就翻过年到了二月里。
二月龙抬头,春风送暖,桃绽枝头,长孙愉愉成亲的日子也在这飘着淡淡花香的杨柳天中到了眼前。
成亲前几日,新娘家照例去铺房,婉姑带着全福太太去的,回来是一脸的忧愁,对着晋阳公主道:“咱们已经尽力节省了,可还是许多东西都放不下,姑爷屋里那净室虽然翻新过,但依然简陋,县主是日日要沐浴的,她怕是受不了。”
晋阳公主却没婉姑那么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能帮她的都帮了,放不下的东西就放在宁园好了,反正将来宁园也是愉愉的,等她有了孩子,要实在住不惯东阳坊,她就自个儿搬来宁园也成。先委屈个一两年也没什么。”
婉姑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她心里却道,陆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怎么在京城置办的房产竟那么狭小?东西放不下不说,连伺候的下人也住不下,可怜她家县主怕是要受苦了。
陆家在京城的宅子虽然寒碜,(其实也不算寒碜,为了成亲,陆行还把后面的一个院子买了下来,好歹如今是两进的宅子了,还带个小跨院,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长孙愉愉的婚礼还是办得十分轰动的。
新娘子的嫁衣,乃是用米珠钉绣的,在阳光下远远瞧着,珠光闪闪却又艳雅。
新娘子的凤冠上拇指大的红宝石都有七八颗,光这几颗宝石就能买下京城一座三进的宅子了。
新娘子的鞋尖上是一颗龙眼大小的东珠,流光溢彩,每一次从那红裙下微微露出一个尖儿来时,都叫人看得不想眨眼。
皇帝送了第一抬嫁妆,是一柄羊脂白玉的多子多福玉如意。
五皇子的母妃刘妃送了第二抬嫁妆,是一座三尺高的白玉送子观音。
荣妃也送了嫁妆,是一株两尺来高挂满了宝石的红珊瑚树。
四皇子夫妻、五皇子夫妻也都送了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送礼的热闹比皇帝嫁公主还殷勤。
但是街边看热闹的却发现,喜轿前头骑着白马胸前挂着大红花的新郎官却是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冷峻,哪里有抱得美人归的新郎官该有的喜庆?
长孙愉愉坐在东阳坊陆宅的喜床上,隔着面帘打量了一下她从此以后的卧房,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惊住了,这未免也太小了吧?!
搁下她陪嫁的床之后,感觉就没地儿能站人了。
她有些恍然,这就是她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她不再是宁园的华宁县主?而成了这小宅子的女主人?从此得相夫教子了?


第92章
新娘子愣愣的, 喜娘说什么都没反应,而新郎官面无表情,喜娘说一句, 他才动一下挑开新娘的盖头时,那容光将整个陋室都照得恍如仙境了,喜娘甚至都忘了词儿, 但新郎官却依旧没反应。
回过神来的喜娘赶紧道:“请新郎官为娘子挑帘。”
这却是本朝特有的成亲习俗。新娘不仅要头顶红盖头, 而且还得戴垂着面帘的花冠。从新娘家中出来、上轿再到拜堂成亲, 新娘都只需要戴面帘就行了,方便她能看得清路, 不至于跌跟斗。
因为以前戴盖头出过不少事儿,有新娘在跨马鞍时绊住了,脑门儿冲下直接摔成傻子的, 还有新娘出门下阶梯的时候没看着路直接摔死的。后来就渐渐演变成入洞房之后才戴盖头了。
如今大红盖头下还有面帘, 所以就多了一道程序,“挑帘”。
原本这一幕是最好看的,新郎、新娘侧坐对视,新郎官柔情细致地为新娘拨开眼前的面帘,轻轻地挂在两侧, 然后两人就能毫无阻碍地含情脉脉地对视了。
但眼前这对新人却非如此,新郎官为新娘子拨开面帘时, 动作干净利落, 挑开后直接转过了头没再看新娘子。
喜娘刚才隔着面帘看新娘已经是失了神, 这会儿再看到新娘子的脸就只剩惊艳、惊艳再惊艳了。
都说华宁县主是京城第一美人, 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以往也见过这位县主, 但此刻见她盛装静坐, 依旧再次惊艳了。
长孙愉愉的眉心一朵芙蓉花钿,花蕊贴着一枚湛红如火的红宝石,将一张脸衬托得笔墨难描,女娲难造。
喜烛的光映在她脸上,仿佛都被比得暗淡了,那光晕一点一点在她脸上细致地搜寻,却也没寻出任何瑕疵来。
这样的美人儿,别说男人见了,就是她们女人见了都心生喜爱,恨不能看了又看。这般美貌早就已经脱离了让人嫉妒的界限了,只余折服和心叹。
偏那新郎官依旧无动于衷。
喜娘想着眼前这位可是晋阳公主的独女,晋阳公主又是出了名的豪富,娶得这样美貌的娘子,还富可敌国,新郎都是这副表情,那些传闻岂非都是真的?新娘子早已失贞?
喜娘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但嘴里却还得继续说着喜庆的话。只不过两位新人的冷脸,让喜娘的吉庆话说得都没那么激0情了。
陆行神色冷峻,看也不看长孙愉愉,后者对他的态度并没多意外,他本就避她如毒蝎的。她们这桩亲事,长孙愉愉叹息,都是她娘亲一厢情愿强扭来的,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不过陆行嫌弃她正好,长孙愉愉在心里撇嘴,正好她可以提出让他去别的屋睡觉的事儿,想来他肯定不会拒绝。今后他们就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在长辈面前就一起装装样子好了。
热闹过后,喜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长孙愉愉以及莲果、文竹两名侍女了。冬柚和负责账本的乐桃都留在了宁园,实在是陆家住不下。莲果和文竹也只能两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静悄悄的喜房内,长孙愉愉呆呆地坐在床上,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
莲果和文竹对视一眼,莲果上前一步低声道:“县主,打早晨起你就没吃东西,我去厨房叫准备吃食吧,文竹伺候你更衣。”
“不想吃,先伺候我更衣、沐浴。”长孙愉愉声音有气无力地道。
文竹麻利地帮长孙愉愉歇下花冠,又伺候她换了嫁衣,莲果则去厨房叫热水去了。
整个过程长孙愉愉都没再说话,一直到起身去净室时。
才走到净室门口,长孙愉愉就再不肯挪动脚步,文竹诧异地在后面等了十息,也等不到长孙愉愉的动静,往前探头一看,才发现她家县主早已是泪流满面。
“县主。”文竹有些无措地唤了一声。
长孙愉愉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返身扑向床上,将头埋在大红的鸳鸯戏水被子里就开始大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