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琴回府后,把长孙愉愉的话转述给她母亲听,“娘亲,怎么愉愉做了错事儿,却还那么理直气壮啊?”
姜夫人道:“你为何觉得她是做了错事儿?”
陈一琴茫然地道:“她拿着韦相公的事情逼九哥和嬛如姐姐退亲,难道不是错事儿么?”
“那她和韦相公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费大力气去救韦相公呢?“姜夫人问。
陈一琴被问住了,在她心里,好似人本就该救韦凤仪的,现在被她娘亲问到,她才想起来,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是没有道理会救韦凤仪的。她们本没什么关系,何况韦嬛如和长孙愉愉的关系又有些尴尬。
“阿琴,华宁县主说得没错的,这件事你不该指责她。”姜夫人叹道,“你需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她们提出交换条件,你九哥答应了,那这件事就说不上谁对谁错。你想想如果她们压根儿就不答应,也不提要求,看着你韦姐姐的父亲被杀,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陈一琴摇摇头。
姜夫人道:“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吧,你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事不能再那么天真了。不过……”
姜夫人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吐槽,“不过晋阳公主借着这件事逼亲,手段的确有些下作了,没得损了华宁县主的名声,也累得你九哥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陈一琴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了,“可是如果晋阳公主不用这个法子,九哥是不会跟嬛如姐姐退亲的。”
姜夫人点点头,“嗯,晋阳公主看上你九哥,那是你九哥出众,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不幸,你九哥如今却好似古之绝色一般被人争抢。”说到这儿姜夫人都忍不住好笑。
陈一琴也是想笑,“九哥本来就好。只是我没想明白,愉愉以前对九哥,我可看不出有那种心事呢。”
姜夫人道:“这是父母之命。“姜夫人多多少少是明白晋阳公主为何一定要选陆行当女婿的。
为人有信有义,而且家风好,这是最要紧的。尤其是对晋阳公主而言,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皇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晋阳公主府就什么风光都没了。长孙愉愉嫁给其他人,命运会如何还真不好说,但是嫁给陆行,姜夫人可以拍着胸脯说,不管世情怎么变,陆家是绝对不会因为亲家出事儿就亏待自己儿媳妇的。
姜夫人自己也是做母亲的,她站在晋阳公主的位置略想想,就明白了晋阳公主为何会不顾名声也要逼陆行退亲了。错就错在,当初陆行定亲前,晋阳公主干什么去了呀?非要搞这么一出戏。
姜夫人哪里知道,哪怕陆行千好万好,但长孙愉愉不喜欢,晋阳公主就不会逼她。现如今是长孙愉愉自己说的钟情陆行,晋阳公主才会如此做事的。这母女之间的私房话,外人自然不会晓得。
被姜夫人开导了一番之后,陈一琴没过两日就主动登了晋阳公主府的门去跟长孙愉愉道歉。
长孙愉愉自是乐得接受,两人算是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还有方子月,因着方子仪出嫁了,也顾不得她了,所以方子月再次跟长孙愉愉玩儿在了一起,同以前无二。哪怕方子仪回娘家来耳提面命,方子月也只是当面敷衍,背后依旧往来宁园。
人大了,本就有自己的判断力。
流言总有沉寂的时候,长孙愉愉身边有几个好姐妹,日子依旧过得鲜活有趣,唯一让她觉得不高兴的就是陆家纳征的日子来得太快了。
纳征便是男方给女方送聘礼以及请期。
长孙愉愉也是到了晚上才从晋阳公主嘴里得知,她和陆行的亲事没有定在后年,而是定在了明年二月。
长孙愉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急急地道:“娘,现在到二月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了,你就这么急着把我给嫁出去啊?”
晋阳公主白了长孙愉愉一眼。
长孙愉愉搂住晋阳公主的手臂道:“娘,你去跟陆家说,重新换个日子啊,我不想嫁人,我就想留在你身边,后年再出嫁,准备什么都能从容些是不是?”
晋阳公主还是不说话。
长孙愉愉明白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娘,那你跟陆行商量过没有,成亲后让我们跟着你住宁园怎么样?”
“胡说,姑爷是娶妻又不是入赘,住什么宁园?”晋阳公主斥责道。
“那你给我们买个宅子?“长孙愉愉退无可退地道。
晋阳公主道:“放心吧,宅子少不了你的,不过姑爷当初提要求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成亲后你得跟他住在陆家。”
“陆家?你说的该不会是东阳坊那个宅子吧?“长孙愉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地问。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姑爷说会翻修一下屋子的。
“娘!“长孙愉愉几乎尖叫道,”你都没去过他那宅子,小得连搁脚的地儿都没有呢,别说住了,光我那些衣裳、首饰他那儿都放不下,何况莲果、文竹、冬柚、乐桃她们压根儿就找不到地方住。”
晋阳公主闭了闭眼睛,她也是没法子啊。这是嫁女儿,女婿太硬气,没办法。陆家还求之不得她不嫁呢。
”好了好了,别人能住,你怎么就不能住了?“晋阳公主道,”你们成亲后,你好好笼络住姑爷,常常回来住不就好了。“
长孙愉愉暴躁得将揪掉自己的头发,她笼络陆行?凭什么啊?再说了她笼络得住么?她都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陆行想跟她洞房花烛,那是做梦,绝对不可能。他要需要伺候的人,她可以给他买一大把美人,轮流伺候他。但是陆行若想垂涎于她,那却是绝不能。
但这话长孙愉愉没敢跟晋阳公主说,否则她怀疑自己母亲会把她吊起来打。
“好了,一起看看姑爷都送了些什么聘礼来吧。“晋阳公主道,”今日只看了一下礼单,上面有两幅画还比较特别。”
长孙愉愉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兴趣,“他能有什么好画啊?哪怕宁江陆家有些,他也不可能带到京城来吧?”
“反正无事看看也无妨。“晋阳公主道,“你去把如雪和如烟她们叫进来吧,取了画来咱们看看。”
不多会儿,如雪便将陆行送来的两幅画取了来。
其中一幅便是长春山人的《松鹤图》。
长孙愉愉只扫了一眼,就忍不住冷笑起来,“陆行这人可真有意思,这幅图不是咱家的么?”
《松鹤图》正是晋阳公主让冬柚带给陆行的那一幅,也就是当初为了敷衍龙氏和韩氏,晋阳公主不得不用墨汁毁掉的那幅。不曾想,陆行如今又给还回来了。


第88章
“这是没钱置办聘礼所以写上凑……”长孙愉愉还没说完“数”字, 忽然就顿住了,她惊诧地重新定定地看着那幅《松鹤图》,“那墨竹……”
《松鹤图》是公主府所藏, 长孙愉愉自然是看过无数遍的,对其内容无比熟悉。而《松鹤图》被毁的事儿,长孙愉愉也知道, 晋阳公主都细细跟她说过了, 然则此刻看到这幅《松鹤图》时, 她都忍不住想问,这幅图当初是怎么毁掉的?
画中多出了一丛墨竹来, 就在右下角,但于全图来说却丝毫也没有违和感,就好似, 那丛墨竹一开始就是画在那儿的。如果在脑子里想着把墨竹去掉, 简直会觉得那就太可惜了。
晋阳公主此刻也处在震惊中,定定地看着《松鹤图》久久没有言语。
母女俩齐齐沉默,良久后才互视一眼。
“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姑爷这画功哪怕从他在娘胎里就开始练,能到这种地步, 也是叫人叹为观止的。”晋阳公主赞叹道。
长孙愉愉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晋阳公主的话。
“当初看《松鹤图》的时候, 已经是极其喜欢了, 我以为那是长春山人最好的一幅, 所以才花重金买来的, 还欠了些人情的, 被毁的时候, 我那个心疼啊, 如今想来,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添上这丛墨竹后,方才晓得原来《松鹤图》该如此布景,方才更好。”晋阳公主看着眼前画,真真是爱不释手。
丈母娘看女婿的画真是越看越上头。
“完全看不出来这幅画是被墨汁污过的。“晋阳公主笑道,”在白纸上画画容易,要在已经有的画上再添佳笔,那是真的难于上青天,何况还有长春山人的盛名在前。我瞧着姑爷这份自信和这份魄力,真是世上罕见。这笔力,这气势一点儿不输给长春山人,最要紧的是一点儿也不违和,就好似这本就是长春山人画的一般。”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那墨汁看着也很陈旧,想来是他特地调制过的。”她虽然不想承认陆行的厉害处,却也没办法否认。
两人又欣赏了半晌《松鹤墨竹图》,晋阳公主这才想起来,“哎呀,还有一幅画呢,想来也不会太差。”
晋阳公主按捺不住兴奋地展开了另一幅画卷。
长孙愉愉本来不想冷笑的,但是她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是真忍不住。这幅画就是当日在福隆寺庙会上,她看着陆行买下的那幅石悉知的《山月图》,她都跟陆行说了,这幅画值得商榷,可他还是不听劝地买了下来,如今居然还有脸送来当聘礼。
不过长孙愉愉还是决定相信一下陆行,毕竟是六元之才,且陆行画功了得,所以她又定睛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幅《山月图》,以为是自己错判了,然则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幅画乃是伪作。
晋阳公主看了看这幅画,又看了看长孙愉愉,眯了眯眼睛道:“这幅画……”
“嗯,是有些不对劲儿。“长孙愉愉帮晋阳公主肯定道,她虽然说不出门道来,可是从小在古画里头浸淫,且天赋突出,一般的画她只要看一眼,就能七七八八地判断出真伪。
晋阳公主偏了偏头,“姑爷当不至于故意送一幅假画来。”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以前或者她还会有怀疑,但是刚才那幅《松鹤墨竹图》震惊住了她,陆行有那样的笔力当不至于判断不住《山月图》的真假来,所以这幅图必然有蹊跷。
长孙愉愉站在画前,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而右手则手背支撑着下巴,就那么看着画,石悉知,为何偏偏是石悉知呢?
这让长孙愉愉想起家中那幅石悉知的《苍山结茅图》,当初陆行说那幅画是被揭成了两层的,《苍山结茅图》只有上一层,而下一层可能被用去造另一幅画去了。
长孙愉愉偏头再看看《山月图》,难道说……可旋即她又摇了摇头,如果造假者把底层拿来造假,当然也该造《苍山结茅图》啊,为何会造出这《山月图》?
长孙愉愉想不通,却是觉得陆行送这幅画来必然有深意。她又想了想,忽然想起《苍山结茅图》在皇家画馆里展示过,也被所有人都默认为了真画,毕竟有晋阳公主的作保,且也的确是石悉知的真迹,不过是缺了一层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长孙愉愉的眼力劲儿或者陆行的眼力。
所以会不会是造假者手里的《苍山结茅图》没办法出手了,所以才匆匆另造了一幅《山月图》?有了这般想法,长孙愉愉再看那《山月图》,就发现画面构景和《苍山结茅图》真的有些差不多。
“愉愉,你可看出什么不妥了?“晋阳公主见长孙愉愉一直盯着画看不出声,因此问道。
长孙愉愉道:“我怀疑这幅画有可能是家里那幅《苍山结茅图》的底层,但究竟是不是,还得让陆九来揭开才知道。”
晋阳公主倒吸一口冷气,她也是瞬间明白了陆行送这幅画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苍山结茅图》若是能两层重归一幅,却是大大的吉兆呢,这说明你俩的亲事必然能和和美美。”
长孙愉愉翻了个白眼儿,她娘怎么这么能乱扯。
晋阳公主指责地看着长孙愉愉,“姑娘家翻白眼儿多难看。我这就差人去请姑爷明儿来揭画,愉愉,你可不许再动不动就叫人名字的啊,什么陆九,陆行的,你们是仇人么?你这样太失礼了,我可不是这样教养你的。”
长孙愉愉嘟嘟嘴,有些别扭和不情愿地道:“那我叫他什么?”
”都定亲了,你叫一声陆世兄就行了。“晋阳公主道。
“陆世兄“三个字一下就让长孙愉愉想起了韦嬛如,怪膈应的,“不要,他又不是我的世兄。”
晋阳公主狠狠地瞪了长孙愉愉一眼。
晋阳公主差人去请陆行,陆行当然不能不到,他心里也知道晋阳公主请他是为何事。
陆行到了公主府,里里外外的下人都伺候得十分恭敬,身份不一样了,所受的待遇自然不同。
唯一的冷遇大概就是在长孙愉愉那里了。
莲果怯生生地对着晋阳公主道:“回公主,县主她身子不舒服,打发奴婢来回禀一声,她就不过来了。”
晋阳公主一眯眼睛,都还没说话呢,莲果就吓得“咚“地一声跪地上了,不打自招地泄了她主子的底儿,长孙愉愉这显然是没生病,只是不肯出来见陆行而已。
她这会儿心里矛盾着呢,一是不想见陆行,谁让他没坚持着不退亲的,二则是也没脸见他。怎么说他也是对她有大恩的,偏偏她娘亲却还逼迫陆行退亲另娶,这让长孙愉愉觉得在陆行面前抬不起头来。
而晋阳公主为了这个女儿可以说是操碎了心,这会儿当着陆行的面,真有些下不来台阶,她朝陆行抱歉地笑了笑,“贤侄,你稍坐,我去去就来,愉愉这是害羞呢。”
“不用,我……“陆行本就不是为了见长孙愉愉而来。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晋阳公主已经快步消失在门外了。她是过来人,深知道,不管女子的出身有多高贵,可一旦嫁了人就须得笼络住自己夫婿的心,否则将来有她受苦的,有时候心里苦比什么都来得难受。
没多久,长孙愉愉就乖乖地跟在晋阳公主身后,低着头模样文静乖巧地朝陆行行了礼,别别扭扭地喊了声,“陆世兄。”虽然不是亲戚,但因着定了亲京城人就是习惯这般喊未婚夫,有那亲近些的,直接叫哥哥的也有。
陆行眼尖地瞧见长孙愉愉一只耳朵绯红如霞,而另一只耳朵却依旧是她惯有的冷白。不难想见,长孙愉愉大约是被晋阳公主拧了耳朵,那种画面只略想想就让人忍俊不禁。
长孙愉愉狐疑地看看陆行,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不明白他在傻乐什么。
“贤侄,你上次你送来的《山月图》可有什么讲究?“晋阳公主重新落座后问道。
长孙愉愉听见晋阳公主唤陆行为贤侄,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因为这些称呼的变化都在提醒她,她和陆行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
”那幅《山月图》我看了良久,觉得有可能用的是石悉知《苍山结茅图》的底层,所以才买下来想看看。“陆行道。
晋阳公主点点头,“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真是缘分了。昨儿我还跟愉愉说呢,偏巧你们定了亲,再偏巧你就买到了《山月图》,让《苍山结茅图》可以合二为一,这不是上天都在帮衬你们的缘分么。”
长孙愉愉听得脸红,忍不住道:“娘,还没揭开看呢,万一不是呢?那缘分不就成了……”
在长孙愉愉说出混账话之前,晋阳公主一个“眼刀“便飞了过去,长孙愉愉只好收声。
不过她想象中的这种事情并没发生,陆行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也不会将《山月图》作为聘礼列进单子里。
当着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的面,陆行将《山月图》揭开了成了两张,晋阳公主凑近了去看,再对照旁边挂着的《苍山结茅图》看去,“果然,底下这张却更合《苍山结茅图》一些。”
陆行点点头,“如今就看《苍山结茅图》揭开之后,是否如我先前所料了。”
晋阳公主正要大臂一挥,让陆行开始揭画,长孙愉愉却上前一步道:“娘,若万一揭开后不是那般模样,这幅石悉知的《苍山结茅图》可就毁了。”


第89章
晋阳公主白了长孙愉愉一眼, “你这傻孩子,贤侄有那般精妙绝伦的修复功夫,哪怕揭开了不是, 再复原想来也不是难事。”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晋阳公主已经转向了陆行。
陆行躬身道:“晚辈尽力而为。”
长孙愉愉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去,看着陆行再次游刃有余地揭开《苍山结茅图》,她忍不住问道:“你这得是揭了无数张画儿才能练就这等功夫吧?”
陆行朝长孙愉愉看去, 淡淡地道:“小时候我也好奇地揭过家中的画。”
看来是同道。
“你也揭坏了画?”长孙愉愉的脑海里瞬间就形成了一个故事, 必然是陆行也揭坏了画, 痛定思痛,才练得这般修复画的功夫的。
陆行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事儿, 脑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一次就成功了。祖父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所以专门请了师傅教我。”
“呵呵。”长孙愉愉冷笑之后变得无话可说。
穷酸书生, 臭显摆!
其实长孙愉愉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她也无数次想对陆行改观的,想对他好一点儿,但是这人,就有气死人的本事。
晋阳公主在一旁看了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愉愉,强中自有强中手, 你现在晓得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了吧?”
晋阳公主说的是长孙愉愉小时候, 打小她就聪慧, 什么东西看一看就能上手, 琴棋书画, 诗词歌赋都高出同龄人一大截儿, 因此养成了长孙愉愉骄矜的性子。长大以后虽然有些才能只能算平平,但拔尖儿的地方也不少。
才华方面,能让长孙愉愉打从心底佩服的人却是没几个,眼前这人么,晋阳公主觉得应该算一个。
长孙愉愉看了看自己幸灾乐祸的娘亲,又看了看陆行,总怀疑陆行该不会才是自己娘亲的亲儿子吧?而她自己则是捡来的?
说话间,陆行已经小心谨慎地将整幅《苍山结茅图》给揭了下来。
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都凑过去看那揭下来的底层,却和《山月图》那底层相差无几。
长孙愉愉道:“感觉没什么不同啊。“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觉得这幅画不对劲儿是不是一种疑心病了。
晋阳公主也点点头。
“是色泽不同。“陆行道。
颜色细微的差别在很多人眼里是看不出的,但在另一部分人眼里那些细微的差别,却是十分的明显。显然陆行是后者。
当然看画,光看画的底层却是不容易看出好坏来的,长孙愉愉对陆行的话也是将信将疑,只等着他把《苍山结茅图》复原后,看能否有什么不同。
陆行也没多说话,将《苍山结茅图》的上层和《山月图》下层叠合在了一起,但画没有黏上,总是有少许位移的,因此也还看不出所以然来。
瞧着陆行似乎要把上下两层合起来,长孙愉愉问:“需要很长时间么?”
”不会,揭画的时候需要小心力道所以更费功夫,但把画重新粘合时,却需要看准了位置一气呵成,否则很容易让上下两层不能统一,如此反反复复揭开、粘合的话,一幅画就毁了。在这一道上,粘画比揭画难上了许多倍。“陆行道。
揭画长孙愉愉也是练过的,在陆行东阳坊的宅子里她废了不少宣纸,如今也算是略有小成了,因此就更难想象,比揭画还难上许多倍是个怎么难法儿。
“那现在就开始?”长孙愉愉问。
陆行摇了摇头,“这两层纸都需要压平整,甚至上浆弄光滑才行,但凡有一丝地方不能严丝合缝,这幅画就毁了。”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那得多久?”
“先压三日吧。“陆行转头问晋阳公主道,“公主,府中可有玉板,用玉板来压画会更好,不容易伤着画。”
“玉板?”长孙愉愉看着那两尺有余的画,想着谁家能有那样大的玉板啊。
“也无需用最上等的玉板,普通的玉石也可以,只是要切割打磨得十分光滑才行。“陆行道。
所以修复画,不仅要技术高超,这工具的要求也不简单。
晋阳公主为难地道:“这,却没有现成的,哪怕现在去找玉石,可打磨也需要功夫。”
陆行道:“石悉知的画却是值得的。若是公主这儿没有,这幅画就只能等着将来我带回宁江去修复了,家祖父那儿有一对玉板。”
晋阳公主叹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长孙愉愉道:“那要等多久啊?不能将玉板运来京城么?”
陆行道:“那玉板经不得磕碰,若是毁了,以后再不好寻到压画的东西。”
长孙愉愉噘噘嘴,觉得陆行就是穷酸,一幅玉板都当宝贝。她们这是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大块的玉石而已,否则才不用等他家的什么玉板呢。
“娘,那你让人留意一下有没有大的玉石吧,咱们自己打磨一对。“长孙愉愉道。
晋阳公主笑着摇头道:“你说得容易,那玉板得经过反复打磨,还有要精心养护才能细腻光滑用来压画,却不是急急地找块大玉石就能成的。修复古画本来就不易,好事多磨嘛。”
长孙愉愉越发觉得陆行才是她娘亲的亲儿子了,这偏帮得也太明显了。
“呀,这光顾着修复画了,都忘记天时了,贤侄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晋阳公主道。
陆行欠身行礼,“晚辈今日还有同侪应酬,就不打扰公主了。”
晋阳公主有些惋惜地看着陆行,“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愉愉,你替我送你陆世兄出去吧。”
长孙愉愉没吭声,却也没反对,转身引着陆行往外走,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垂花门,下人将陆行的马也牵了过来。
长孙愉愉一看到陆行那匹毛都快秃了的老马,头就一阵疼。将来她若是非得住东阳坊,岂非连马车都没地儿搁?
“陆~世兄。”长孙愉愉叫住迈出门的陆行,她心里一阵儿地别扭,这称呼足够恶心她一天吃不下饭了。
陆行回转身看向长孙愉愉,似乎有些诧异她居然会主动说话。
长孙愉愉一个眼神屏退了跟在身边的人,走近陆行两步低声道:“陆世兄,你我的亲事,这件事是我娘亲做得不地道,你若是要退亲,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愿意。”
长孙愉愉这语气,这态度都是放得十分低的,若非为了好言哄劝陆行,她犯得着叫什么恶心巴拉的“陆世兄”么?
陆行看着长孙愉愉乌黑的头顶道:“我已退过一次亲,若是再退一次,不管原因如何,世人却如何看我陆家子弟?”
长孙愉愉抬起头看向陆行,目露凶光。啥意思,这是坚决不退婚的意思?
“再且,县主也别觉得自己无辜和委屈。你身为晋阳公主的女儿,在事关你终生的事情上都没能察觉她的作为,你自己难道不觉得惭愧?说句实话,县主这般无能是没有资格做我陆家冢妇的。”陆行毫不客气地道。
长孙愉愉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说谁无能?说谁没资格呢?啊,他陆九有什么资格指责她?是谁救不出自己的老师转而害得她如此这般的?
“哈,说得你好像很能是的,有本事你别退亲啊。“长孙愉愉气愤地道。
陆行微微靠近了长孙愉愉半步,压低了声音道:“那桩亲事我原是可以不退的,我的老师也未必有恙。我之所以答应,那是因为……”
陆行将声音压得更低地道:“我怕你们使出更肮脏的手段。”
陆行转身上了马,长孙愉愉站在原处更不能脱了鞋子朝他扔过去。然则愣了半晌后,却是觉得既羞愧又懊恼。陆行是怕她们母女俩一计不成使出更坏的招数?他心里她们就是那样的人?
长孙愉愉真是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这桩亲事呢,将来成亲后怕是怨偶一对。
长孙愉愉自然是什么都不瞒着晋阳公主的,今儿她和陆行的话,她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晋阳公主。“娘,就是这样的,你看陆行根本就没有跟我成亲的意愿,我跟他是相看两相厌,以后可怎么办?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