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香味儿一出来,谢策的小鼻子动了动,便追着烤鱼去了,站在火堆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鱼。
而谢老夫人一见曾孙走了,顿时气骂道:“我这么大岁数,钓鱼给你们吃,你们也吃得下去。”
尹明毓当即便回来,用事实证明,她在钓鱼上就是个废物。
三根鱼竿,谢老夫人边儿上的,鱼钩一个接一个的咬,她一坐下,那根鱼竿就没有动静。
尹明毓很无辜地看老夫人,还故意说道:“祖母,您放心,便是钓到晚上饿着肚子,孙媳也定会钓到一只孝敬祖母的。”
谢老夫人:“……”
谢谢你,等你钓到鱼能饿死老太婆。
谢老夫人嫌弃地赶她,“走走走,莫要耽误我钓鱼。”
尹明毓感动,“祖母,您真好,孙媳日后定然好生孝顺您。”
谢老夫人不言不语地扭向另一边儿,眼不见心不烦。
尹明毓笑眯眯的起身,转回去盯烤鱼。
她也不想让几十岁的老祖母钓鱼给她吃啊,可是老天爷的馈赠就是这么奇怪,她能怎么办呢?
她也很烦恼啊~
第36章
都是一起钓鱼、烤鱼的关系了,但谢老夫人显然还是不太待见尹明毓,特地声明:“我允你巳时初过来请安,请完安便去忙你自个儿的事儿,莫要来烦我。”
虽然尹明毓十分想要偷懒,也确实没打算总耗在老夫人这儿,可谢老夫人这么轻易就教她得逞,她莫名的有种空虚是为何……
而且,最奇怪的是,谢老夫人竟然一反常态地对尹明毓说:“他乐意去你那儿玩儿,我也不挡着,只你注意着身份,要以身作则。”
尹明毓是在以身作则,可是那是谢策诶,是谢策!
谢老夫人的宝贝曾孙,谢策!
谢老夫人突然这么放心,难道是终于透过她虚假的皮相发现她善良的本质了吗?
尹明毓忍不住狐疑,“祖母,策儿聪慧,若教我以身作则,恐怕耽误了他。”
谢老夫人不耐烦,“长辈有命,只管遵从便是,谅你也不敢苛待他。”
现下又不是让她“自个决定”的时候了吗?好生善变。
可谢老夫人说完,便一副“不必多说”的神情,尹明毓再是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赶着她的羊羔回自个儿的院子。
“娘子,今日渭阳郡主过来的事儿,您要写信告诉郎君吗?”
金儿随在她身后,如此问。
尹明毓不解,“有老夫人在,渭阳郡主找来,也不是需要特地写信告诉郎君的事儿吧?”
金儿默然,而后提醒道:“或许,郎君希望您告诉他呢?”
尹明毓挑眉,“他希望?谁说的?”
银儿在旁边听着,挠头问道:“不是郎君说让您写信吗?”
尹明毓踏进内室,随手脱掉外衫,无所谓道:“山高水远,跑马半天,是否需要汇报,由我判断。”
她直接踏进浴室,完全没有磨墨提笔的意思,所以她的判断就是,不需要。
银儿听自家娘子的话,认为有道理,点头道:“确实,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儿,特地送一次信,太过折腾。”
金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活着,便是上天对你的馈赠了。”
银儿眨眨眼,反应了片刻,倏地收起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浴室里,尹明毓忽然大笑。
银儿一下子肯定,“好啊,你真的在骂我!”
金儿脚下一转,抱起自家娘子的寝衣,便踏进浴室。
银儿在原地气得跺脚。
第二日,尹明毓决定去附近转转,特地换了一身方便的胡服。
她本来不打算带着谢策出去,可谢老夫人一副甩给她的架势,尹明毓便也就带上他了,而带上谢策,自然没忘了她家倔强的羊羔。
不过那只小羊羔没有谢策的待遇,能够坐上马车,它被护卫抱在怀里,骑了高头大马。
一只羊羔,出生估计也就一个多月,羊生充满惊喜,经常攀越巅峰。
但谢策不认为他的待遇是好的,他趴在马车窗上,看着小羊羔的眼神充满羡慕。
尹明毓和银儿下五子棋解闷儿,头也不抬地说:“若是想骑马,便教护卫抱你骑。”
谢策高兴地回头,脆生生地答应:“要骑!”
马车缓缓停下,金儿抱着他出去,一直将他送到护卫的马上,然后骑了一匹马走在他旁边。
谢策第一次骑马,磕磕绊绊地要求护卫和羊羔并行,然后和小羊羔欢快地说话。
小羊羔作为这世上第一只活着骑大马的羊,一动不动地待在护卫的怀里,根本不能回应他。
谢策习惯了得不到它的回应,没多久就被这个不同的视角看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他指向树,金儿便告诉他是“树”。
他指向农田,金儿便告诉他是“庄稼”。
他指向任何一个地方,金儿皆会耐心地与他说,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他问,就跟他说。
他们今日的目的地,还是上次谢钦带尹明毓去过的桃林,那儿的桃子又甜又水,过了几日肯定成熟更多,正适合摘回去吃。
不过马车没法儿穿过密林,因此他们行到小路前,尹明毓便下马车骑上马,童奶娘和婢女不会骑马,便由金儿和银儿带着同骑。
尹明毓又看到了那只松鼠,不过这次,她没惦记她得松子,而是从袖子里掏出几颗松仁,扔到它的洞里。
“母亲!”谢策看到松鼠,双眼亮晶晶地伸手,也要扔。
尹明毓没说他扔不进去,随手给了他几颗,便继续向前。
而谢策力气小,全都扔光也扔不进去,有些闷闷不乐。
但等他回头发现,他们一走远,那小松鼠便灵活地跳下树,捡走他掉的松仁,谢策立即又高兴起来。
他们到了桃林之后,尹明毓直奔最大的那棵桃树,其他人也都跟着。
护卫身手敏捷,便一路抱着他稳稳当当地走过去。
谢策还没走近,只看到树上许许多多熟透的桃子,便长大了嘴,不自觉地一串儿晶莹的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尹明毓回头恰巧瞧见他这模样,笑不可遏。
他虽然小,可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被照顾的十分妥当,比许多人都光鲜。
这么不符合谢小郎君形象的模样,实在需要铭记。
可谢策感觉到她的嘲笑之后,十分不开心,嘴巴噘得能挂桃子。
尹明毓是无良继母,笑得越发欢畅,一不小心便跌坐在石头上。
“娘子!”
“您没事儿吧?”
婢女们紧张地围上来。
在何处跌倒,便在何处端庄地坐好,尹明毓淡定地摆摆手,坐在原地,支使众人去摘桃子。
她的目的只在桃子,不在意是否是亲手所摘,就坐在那儿看他们摘。
谢策还有兴趣,由护卫举着,两只小手伸得高高的,艰难地摘下几个桃子,收获的快乐立时让他忘记了尹明毓的坏,拿着桃子到她面前显摆。
尹明毓坐享其成,问他:“我没有摘到桃子,你摘得可是要送给我?”
谢策并不小气,直接给了她一个。
尹明毓不客气,让婢女洗干净便坐在那儿吃起来。
而谢策不止是对她大方,对羊羔也大方,尹明毓一个不注意,他便将桃子喂到了小羊羔嘴里。
那小羊羔不知道能不能尝出甜味儿来,但它嚼得极欢快,上下牙快要撇飞了。
尹明毓拿着桃子,有些疑惑:
羊能吃桃吗?
羊肉和桃……相克吗?
虽说凡事需要实践才能得到解答,但尹明毓还是制止了谢策,万一不能吃呢。
他们摘了不少桃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摘桃子的佃户,佃户们皆衣着破旧,人也黑瘦,远远地一见到他们,立刻便跪在地上不敢上前。
童奶娘引着谢策绕开他们一些过去,尹明毓走到他们前方,笑容微收,淡淡地说:“既是无主的,不拦着你们摘。”
那几个佃户确实怕得罪贵人,本不敢再摘,一听她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感恩戴德道:
“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尹明毓没再回头,骑上马率众人返程。
他们再次走那条林间小路时,比较安静,一心赶路。
不过走到松鼠洞在的那棵树下时,一颗松子自上而下,正好砸向谢策的头。
护卫以为是什么虫子之类的东西,下意识保护谢策,一手挥开,定睛一看才知道只是一颗松子。
众人纷纷抬头,便见到松鼠洞上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躲起来后,又搬出一颗松子,扔向谢策。
谢策喜得不行,伸手去接。
护卫先于他接到,而后放到他手里。
谢策还有先前扔下来那枚松子,另一个护卫下马捡起来,交给他。
尹明毓冲树上的松鼠抬起手,她的呢?
然而松鼠躲进洞里,再没露头。
尹明毓:“……”
如果没记错,松子是她先送的啊?为什么没有她的?
连松鼠都区别对待吗?
不过经了这一遭,返程的气氛重新又热烈起来,谢策两只小手攥着两颗松子,一会儿跟羊羔炫耀,一会儿喊“母亲”炫耀。
尹明毓不理他,他就举着两颗松子笑眯眯地看。
他们赶在日跌之前回到了庄子,一进庄子,常嬷嬷便迎上来。
尹明毓让人先带谢策进去,而后问道:“嬷嬷,何事?”
常嬷嬷恭敬道:“少夫人,今日京中送来一份厚礼,是姜家四娘子送予您的,说是道谢。”
她边说边呈上一封信。
“姜四娘子?”尹明毓莫名,接过信拆开。
常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姜四娘子是姜七娘子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京兆府牧孙大人的长子孙既清。”
尹明毓展开信,便见信上寥寥几语,言语周全,十分客气诚恳,除了道谢,另有道歉之意。
常嬷嬷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姜四娘子似乎是与先少夫人交好。”
尹明毓一听,仔细回忆,好像幼年确实听说过大娘子的闺中好友里有一位姜娘子。
而以大娘子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她交好,心性想必也是极好。
尹明毓又看了一眼信,若是字如其人,端看这秀丽的字迹,希望姜七娘子有姐姐规劝,日后会稳重些。
“收起来吧。”
尹明毓吩咐金儿,便迈开步子,却又瞧见常嬷嬷有些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常嬷嬷为难地看向少夫人,凑近她,轻声道:“少夫人,老夫人午膳时用了酱猪蹄、芙蓉猪肺、红煨肉;晚膳又跟膳房点了小炒羊肉、羊肉馅饼,还有一只酥鸡。”
尹明毓:“……能吃得完吗?就没配几样素菜?”
“配自然是配了,不过老夫人没吃多少。”常嬷嬷忧愁道,“万一不克化,定是要生病的,少夫人可能劝劝?”
尹明毓:“……”
老人家是能轻易劝动的吗?
第37章
若是按照谢家那种养生的活法活一辈子,人生还有何乐趣?
尹明毓自忖,她年老之时,一定比谢老夫人更加任性,是以大可不必苛责谢老夫人。
但是吃独食这件事儿,颇为严重,孩子尚且知晓分享,他们这些大人怎能连孩子都不如?
尹明毓没应承常嬷嬷要去劝说,只吩咐说:“我晚膳便到老夫人院里用,不必单给我准备了。”
而后,她便教人抬着他们摘得桃子,踏进谢老夫人的院子。
谢策这些日子走动的多,跑得比先前稳,也比先前快很多,也比以前说话勤快。
他举着松子先跑到谢老夫人的屋子里,直接扑进谢老夫人的怀里,向她献宝。
谢老夫人亲香地抱着他,仔细打量一遍儿,瞧见他衣服皱了脏了,可脸上半分委屈都没有,这才转向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谢策往谢老夫人面前送了送,“松子,鼠~鼠送。”
他说的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谢老夫人抬头看向童奶娘,眼神询问。
童奶娘笑着解释:“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咱们小郎君可灵了。少夫人拿了松仁喂松鼠,小郎君也喂了,回程时,那松鼠独独给了小郎君回礼,就是这两颗松子。”
谢老夫人一听,抱住曾孙,高兴道:“这是显灵了,咱们策儿有大福气。”
谢策听不懂,可知道曾祖母说得是好话,问:“母亲?”
谢老夫人笑容收了收,无语道:“你母亲鱼憎鼠厌,不如咱们策儿福气。”
尹明毓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一顿,露出委屈之色,“祖母……”
谢老夫人听得浑身不舒坦,“你说话便说话,这是什么作态?一点儿爽利劲儿都没有。”
尹明毓执着地表现,“祖母,孙媳知道孙媳多有不足,您多教教孙媳……”
谢老夫人:“……你不回你院儿里休息,到这儿来作甚?”
尹明毓似是终于想起正事儿,招手教婢女送上桃子,欢喜道:“祖母,这是新摘得桃子,特地送过来孝敬您。”
谢老夫人矜持地点头,“嗯,你有心了,放这儿便是,早些回去休息。”
尹明毓不走,期望地看着谢老夫人,“祖母,孙媳一人在院中用膳,实在寂寞,想与您一道用膳……”
婢女端着桃子站在她旁边儿,就像在说,您看,我都送您桃子了,换一顿晚膳不为过吧?
以前大娘子亦是这般,孝敬,提出要留在她身边儿伺候用膳,顺便便一道用了;可轮到尹明毓,为何如此怪异,总教人觉得答应便是吃亏了似的。
谢老夫人极是无言,可遇见厚颜之人,又不能如她一般,沉默良久,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你若愿意留,便留吧。”
尹明毓高兴地答应下来,然后想起什么,忽然对谢策道:“小郎君,你不是亲自摘了桃子,要孝敬曾祖母吗?”
谢老夫人惊喜,低头看向谢策,“策儿还给祖母摘了桃子?可有累到?”
谢策摇头,回头看向他的婢女。
婢女立时便捧着两个桃子,恭敬地呈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亲手接过桃子,瞧着比上次谢钦孝敬她桃子时还要高兴数倍,甚至珍惜的舍不得吃。
至于尹明毓让人送上的桃子,那一比较,就是珍珠和鱼目的差别。
亲孙子都排在谢策身后,尹明毓自然更不需要在意,施施然地坐下,等着用膳。
谢老夫人抬眼瞧见她的模样,便有些气不顺,她又不是个愿意忍的,便赶在晚膳时辰之前,道:“你既是要留在我这儿用膳,莫说些不中听的话,我是不乐意听得。”
尹明毓笑得纯良,“祖母,孙媳自是不敢惹您不快的。”
谢老夫人半信半疑,待到晚膳时,教人仔细收好谢策的两颗松子,而后便领着尹明毓和谢策坐在桌边儿。
婢女上菜,果然是口味颇重,好几样荤腥硬菜,只瞧着便食欲旺盛。
尹明毓不用站着伺候布菜,但她今日极殷勤,亲自为谢老夫人夹了酥鸡上最嫩的一块儿肉,恭敬地放在谢老夫人面前的空碟子里。
然后又夹了几筷子小炒羊肉,一并放到谢老夫人的碟子里,还注意着不与酥鸡肉沾上,免得串味儿。
谢老夫人见她果然没有像府里的儿子儿媳那般,劝她多食素少食荤腥,心下满意,对尹明毓留在她这儿用膳,也没了抵触。
而谢策看见继母给曾祖母夹菜,也想要,双手抱着碗往她的方向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尹明毓还没放下公筷,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的碗里。
谢策看看曾祖母碗里的肉,又看看自己碗里的青菜,微微噘嘴,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好一会儿,终于舀起青菜,使劲儿探向老夫人。
谢老夫人更是惊喜,忙亲自端起碗,接过来,夸赞道:“策儿可真是长大了!”
谢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又趴在桌上,拿起勺子去菜盘子里舀青菜,又舀到谢老夫人的碗里,“曾祖母,吃。”
“好好好……”谢老夫人夹起来,“曾祖母吃。”
他这般,其实有些不合礼仪,但谢老夫人高兴,也纵容,便无人敢说什么。
尹明毓更不会管,趁着谢策不断给谢老夫人舀青菜,催促谢老夫人吃的功夫,眼疾手快地夹走酥鸡肉,然后又将筷子转向小炒羊肉。
她本身胃口便好,吃得比寻常娘子稍多些,加之今日在外头活动颇多,食量更大。
谢家餐桌上的菜,精致大过量,尹明毓优雅且频率不低地夹了几筷子,菜盘子便空了许多。
等到谢老夫人终于从曾孙子的迷魂汤中回过神,已经垫了个半饱,再一看桌上的菜,“……”
桌上只有三个人,是谁根本无须作他想。
谢老夫人甚至感觉到头顶的神经抽痛,咬牙道:“尹氏,你吃饱了?”
尹明毓抬头,有礼地放下筷子,方才不好意思地回答:“祖母,孙媳实在饿了,还未吃饱……”
“还没吃饱?”谢老夫人气道,“吃这般多还未吃饱,你还想吃什么?”
尹明毓跟个棒槌似的听不懂她的话,还眼馋地看向谢老夫人近前的羊肉馅饼,“祖母,馅饼可以给孙媳吗?”
谢老夫人顿时气得胸膛起伏,直接拒绝:“食不得过饱,你适可而止。”
尹明毓略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又慢慢悠悠地夹了几筷子青菜,吃得七八分饱,见谢老夫人放下筷子,才跟着端庄地说:“祖母,孙媳吃好了。”
然后她又弯起眼,吹捧道:“祖母,同样的膳食,味道也相同,可孙媳吃着只觉得您院里的要更好吃几分,定是因为您老人家慈和,孙媳心里敬慕,所以才会如此。”
随即,尹明毓说出主要目的:“祖母,孙媳明日也想来。”
谢老夫人:“……”
尹明毓濡慕地看着她,“祖母……”
谢策小口嚼着菜,左看看右看看,咽下菜后,也学着她的样子,眼巴巴地喊:“曾祖母……”
谢老夫人受不住,揽住曾孙,边轻轻为他擦嘴角边妥协道:“好好好,曾祖母答应还不成吗?”
膳后,尹明毓脚步轻快地离开谢老夫人院子里,教银儿去膳房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明日一并端到老夫人院子里用。
之后,尹明毓若是在庄子上吃,顿顿饭都在正院用,吃了两天之后,谢老夫人瞧着她来气,便让厨房做成全素宴来吃。
尹明毓照样不含糊,一样吃得极香,倒教老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憋闷。
而尹明毓自那日去过桃林后,便开始在附近游玩儿,不过只入繁华或是无人之地。
期间,她一封信都没给谢钦送过。
而谢钦每日回府,皆会问一句:“少夫人可有送信回来。”
每每回答便是“没有”。
谢钦对此……并不意外。
他想过,身为男子理应主动些,先寄一封信过去,不过除当年回乡参试给祖母、母亲寄过家书,他从未与女子送过书信,此时未寻到合适的理由,实在不知如何启言。
这一日,他从外归来,已见夜幕,心念一转,便走到东院。
东院婢女们未曾想他会突至,惊了一瞬才恢复如常,前来伺候。
谢钦摆手,只教青玉替他点了书房的灯,走到尹明毓的书架前,抽出她的诗集,打算坐下读片刻。
本是红绸去为郎君斟茶,然红绸还未至,朱草便先一步敲响了正房的门。
青玉开门后见到她,瞬间便皱起眉。
然而青玉婉拒的话还未出口,朱草便先声夺人,轻柔却清晰地说:“郎君,婢子来为您奉茶。”
谢钦仍沉浸在诗集之中,冷漠道:“青玉,教她回去,关了角院的门。”
朱草霎时脸色苍白,便想要软下身求情。
青玉一把扶住她的手臂,不再客气,直接道:“请回吧,莫要惹郎君生怒。”
红绸端茶过来,正瞧见这一幕,美眸一瞪,将茶交给青玉,直接伸手扯住朱草,又召来婢女,将她带回角院去。
夕岚和石榴听到动静,全都隐遁起来,当作没有听见。
郎君贯来不留情面,容忍朱草乃至于这些陪嫁婢女,已是看在已故大娘子的份儿上,朱草还这般胆大,石榴现下也不敢有任何同情怜惜之意,只恨不得她们没有任何牵连才好。
而谢钦本有些不悦,待到视线落回到诗集之时,忽然念起,便有了写信的由头,立即叫青玉为他研磨。
他只略加思索,便写出一封有理有据的信,待到阴干,亲手塞进信封,命人明日一早送往庄子。
第38章
前几日,尹明毓在附近的县里买了三只风筝,今日有风,正适合放风筝。
谢老夫人不甚爱动,但谢策撒娇拉曾祖母一起出去,她只能迅速投降,眉开眼笑地随着他出去。
尹明毓以前没少带着三娘和四娘放风筝,她不需要旁人的辅助,稍稍疾走几步便让风筝迎风而上。
小孩子赞叹一切未知的东西,风筝还只升到她头顶上,谢策就已经给予最热烈地欢呼,气氛给足。
尹明毓左手轻微扯动风筝线让风筝不掉下来,右手慢慢放线,仰头盯着风筝越来越高,嘴角上扬。
“母亲!”谢策举起手,“想!”
尹明毓递给他,拿起另一只风筝走远些,又重复先前的动作。
谢策一两岁的孩童,哪会放风筝,而且力气也小,风无需多大便已经抓不住,几息之间,风筝便开始在空中忽悠忽悠地晃荡。
他有些着急地看向尹明毓,“母亲!”
金儿就陪在他旁边儿,马上蹲下来帮忙调整,几下便稳定下来风筝。
谢策瞬间忘了方才的焦急,便是金儿握着他的手控制风筝轴,亦是兴奋不减。
而尹明毓升起第二只风筝之后,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心,拉着风筝退到羊羔身边儿,没有系在它身上,而是将风筝轴的柄放到它嘴边,示意它叼着。
小羊羔吃草吃得好好的,嘴边儿忽然戳了根棍儿,毫无防备地张口咬住。
它咬住的一瞬,尹明毓松手,初时风筝也跟谢钦刚接手时那般,似掉未掉,不管的话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尹明毓在旁边儿笑呵呵地看着,掉了也无所谓。
偏偏一阵大风吹过来,风筝扶摇直上,小羊羔倒腾着四条腿就跟着风筝嗖嗖地跑。
尹明毓没想到这傻玩意儿竟然不松嘴,还去追梦,忙箭步赶上,伸手扯住风筝线。
她控制住风筝,小羊羔张口叫,风筝轴这才掉落在地。
“咩——”
尹明毓蹲下身,也不嫌脏,掰着它的嘴左右看它有没有划伤。
“咩——”
小羊羔不领情,左右摆头,挣脱尹明毓,撒开蹄子向躺在地上的风筝跑去,它一到风筝那儿,四只蹄子便踏上去,哒哒地踩。
尹明毓:“……”
不愧是右相家的羊,不同寻常。
尹明毓抬步,打算去解救无辜的风筝时,远远瞧见有人骑马过来,便又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马停在不远处,马上的护卫翻身下马,先走到谢老夫人面前拜见,随后又向尹明毓行礼。
谢老夫人问他何事。
那护卫道:“小的奉郎君之令,前来问候老夫人和少夫人,另,郎君说东院有些事,需得少夫人做决定。”
护卫说着,从胸前拿出一封信,呈到少夫人面前。
大郎会给妻子写信?
谢老夫人眼中有几分错愕,随即不着痕迹瞥看向那封信。
尹明毓莫名地接过信,当着老夫人的面打开来——
“二娘,见信如晤。
近日安好。
吾昨日为寻书回东院,然居顷之,朱草便闻风而来,明面为奉茶,实际其心如何,不言而喻。
谢家家风,素以内帷不修恐祸乱家宅,余亦以为然,宜早置之。
二娘掌东院,遂与卿议。
望复书。”
一本正经的信,尹明毓读懂了,可她的神情更加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