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她们都在谢老夫人这儿用的。
姑太太嘴快,一时没控制住得意,捣腾出庙会上那朱小郎君的事儿。
谢老夫人听后皱了皱眉,看了眼庶女的脸,倒是没像她未出阁时那般直接禁足阻断,而是问道:“寡居不易,你还年轻,若有合适的,可想再嫁?”
白知许听到外祖母的问话,便看向母亲,其实经了白日的事,她也有这样的疑问。
尹明毓坐在桌边,则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眼神盯着姑太太,颇为有兴趣。
谢策以前可乖巧的一个孩子,如今也学了她一些坏习性,明明不明白大人们说的是什么,也跟尹明毓一模一样的好奇眼神,紧紧盯着姑太太。
姑太太眼睛来回一扫,见他们全都在看她,抿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谢老夫人:“母亲,我说实话吗?”
谢老夫人威严道:“长辈有问,怎能作假?”
“我若是说了,您能不生气吗?”
姑太太刚一问完,便接收到谢老夫人的瞪视,连忙道,“住回娘家以前,我还是有些犹豫的,万一以后您和兄嫂不在了,侄媳妇不好相处……”
尹明毓没想到还跟她有关,坐得直了些,一副极认真听讲的模样。
谢策两只小手也扶着桌子,头伸得更高,目光炯炯地看着姑祖母。
而姑太太是真的实话实说,说完还找补道:“女儿绝不是咒您和兄嫂,毕竟女儿年轻许多……”
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斥道:“你只管回答便是,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作甚!”
姑太太有些委屈,脑子一空,就忘了要说什么。
白知许都替母亲羞愧,连忙道:“外祖母,您别跟母亲计较,她、她就是这般的。”
姑太太想起来后面的话,又道:“母亲,我是瞧侄媳妇性子虽然不大稳重,品性却是极好的,是以想着日后倚靠他们,您放心,我有钱,不会拖累侄子侄媳妇的。”
尹明毓:“……”
话是对她人品肯定,可前面大可不必踩一脚。
况且,尹明毓对“不稳重”持不同意见,她若想稳重规矩,轻易是不会教人挑出毛病的。
这时,谢老夫人在不“待见”的庶女和不“待见”的孙媳妇中,更不待见庶女,当即站在孙媳妇这一边,反驳了姑太太的话:“莫要胡言,大郎媳妇岂会不稳重?”
尹明毓忍不住看向谢老夫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不知什么蒙住了老夫人的双眼。
而谢老夫人说完,也不知是否是不自信,神情越发严肃。
姑太太在谢老夫人的神情下越发小声,但摆明了要赖在谢家,对再嫁敬谢不敏。
谢老夫人知道了她的想法,便不再多问。
白知许倒是还有些烦恼似的,神思不属地吃着饭。
晚膳后,尹明毓瞧着天色,有些奇怪道:“郎君还未回来……”
姑太太掩嘴笑,暧昧地调侃:“白日里才见过,侄媳妇你这又惦记了?男人在外头有些事耽搁极正常。”
尹明毓丝毫不尴尬,只看姑太太神色有些无语。
她当然不是惦记谢钦,但谢钦向来有一说一,几乎只要出于他口的事,从未有过不兑现。
“姑姑,您忘了,白日里郎君说过回来的时辰……”
白知许闻言,也跟着点头,“是,表兄确实说过最迟酉时回来。”
但现下天都已经黑了,谢老夫人也了解孙子,便教人去护国寺询问。
两刻钟后,护卫神色担忧、急匆匆地回来禀报。
谢老夫人这才得知,不止谢钦,连定王都没回去,顿时眼前一黑,连忙叫管事安排人去寻人。
尹明毓得到信儿,从她院子里过来,叫住护卫,跟庄子管事就白日谢钦简单的话语讨论了一番,大致猜测他们有可能的范围,这才教人去寻。
随后,尹明毓才安抚谢老夫人:“许是路上耽搁了而已,您莫急。”
但她看向外头的夜色,心下也有些不详的预感,希望谢钦不会出事,否则对谢家打击极大……
另一边,山里的谢钦和定王并未走多远,直接寻了处背风之地,挖了个雪洞,躲进去。
谢钦担心正在下的雪盖不住他们的脚印,留下痕迹教人追踪过来,这一路走来都用树枝将脚印扫乱。
定王倒也没有全都指望受伤的谢钦,还亲自找了茅草覆盖雪洞入口,待到谢钦回来,便封上洞口,没多久,茅草便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将他们的藏身之处盖得越发隐蔽。
刺客们循着来路,又找回到他们跳车的拐弯处,仔细搜查之后,终于发现了山沟里的血迹,还有藏在雪下带血的箭。
刺客头领拿着剑,打量了眼四周,厉声道:“仔细搜!雪堆也别放过!他们跑不远!”
刺客们立时领命,分散开来搜寻,手中长刀见到鼓起的雪堆便要插过去,一定要置两人于死地。
雪洞里,谢钦和定王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皆屏住呼吸。
定王紧张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终于有些后悔今日之行。
谢钦嘴唇隐隐泛着青白,完好的一只手握紧树枝,做好奋力一搏的准备。
脚步声变得极近,仿佛就在眼前,忽然,刀刃从茅草中插进来,正好插进两人中间。
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而外头的刺客刀插进去时,察觉到有些异常,紧接着便要插出第二刀。
“哒哒哒……”
“哒哒哒……”
远处,众多马蹄声渐行渐近,刺客们皆是动作一顿,刺客首领立时下令:“来人了,撤!”
然而他们徒步,来人却是骑马,很快两方便碰上,短兵相接。
雪洞里,定王一身冷汗,瘫软地靠在雪上。
谢钦松开树枝,神经一松,终于晕了过去。
定王听到他呼吸声不对,极小声地喊了几遍谢钦,未得到回应,便起身查看,摸索着抬手到他颈侧,感受到跳动方才收回来。
而这时,黑暗中的定王,神情再不复先前的慌张失措,顺着兵戈相触的声音望出去,极为阴沉。
刺客们边打边退,并不恋战。
来寻人的护卫们分出一部分人继续追人,另一部分人开始在附近搜寻喊人。
“殿下!”
“郎君!”
定王突破茅草覆盖,略显狼狈地走出来,担忧焦急地喊道:“快来人!景明受伤了!”
第71章
谢策年纪小,谢老夫人早就让童奶娘带他回去睡,只尹明毓等人坐在谢老夫人屋里等,谁都没心情说话,气氛颇有些压抑。
时辰越是晚,众人便越是焦躁,不安地很。
定王若是出事,对谢家会有怎样的影响,不在众人的考虑之内。
谢家人丁稀少,谢钦对谢家的意义非凡,谢钦才是最重要,若是谢钦有什么事,后果她们根本不敢想象。
这时候,谢老夫人倒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神色虽紧绷,但已不见最初的失态。
尹明毓瞧着谢老夫人这般,心也跟着平静,呆坐无用,便起身去吩咐人叫大夫候着,又估摸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吃喝等一应事宜全都准备起来。
“我屋里多摆几盆炭。”
“还有姜汤,给郎君驱寒,护卫们回来也能喝。”
“让仆从们都警醒些,多巡逻,别教贼人趁机进来浑水摸鱼。”
屋内,谢老夫人听着尹明毓有条不紊的声音,神情也更加安然。
白知许亦是从很小便开始帮着管家,心里担忧也坐不住,便起身到尹明毓身边问问能帮上什么忙。
但是谢钦到底是否真的出事,她们都不知道,能做的实在有限,也用不上她帮忙,尹明毓便又教她回去看顾着老夫人。
白知许点头,刚一转身,忽然听见阵阵马蹄声,连忙止住脚步,扭头向门口望去。
尹明毓亦听到了声音,回身去看屋门,果然见谢老夫人拄着拐杖匆匆出来,便教人给老夫人拿披风。
谢老夫人忍耐着,披上披风,才走到二门,便见到护卫背着谢钦急匆匆地进来。
她一看谢钦昏迷了,连忙焦急地问:“大郎怎么了?”
尹明毓看了白知许一眼,而后一边吩咐护卫将谢钦背回屋去,一边着人叫大夫赶紧过来。
白知许扶住谢老夫人的手臂,跟在他们身后去,顺便听护卫禀报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谢老夫人一听说是因为刺杀受了伤,便攥紧拐杖,神情严肃。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的多,自然第一时间便想到是那三位王爷之间的争端,待到听说定王安然无恙,便确定谢家至少不会受到牵连。
等大夫为谢钦仔细检查伤口,姑太太和白知许便退到了外间。
谢老夫人瞧着孙子肩头的伤,眼里满是心疼,不过得知谢钦除了肩上的箭伤,失血受冻,性命无忧,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谢钦没出事,尹明毓也松了一口气,劝谢老夫人和姑太太、表妹她们回去休息。
谢老夫人一直等到大夫为谢钦包扎好伤口,才起身回去,姑太太和白知许随她一起。
大夫教医童回去抓药,又说谢钦晚间有可能会高烧,交代要注意些,然后才离开。
尹明毓等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只有她和银儿,便捶了捶腰,软塌塌地靠在床柱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尹明毓快要睡着时,婢女端着药走进来,恭敬道:“少夫人,药熬好了。”
银儿接过来,而后端到床边,“娘子。”
尹明毓坐起来,瞧了一眼安静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谢钦,琢磨着怎么喂药。
最后她又拿了个软枕,扶着谢钦的头,塞到他头下,这一折腾,谢钦未着片衣只缠着绷带的肩膀便露了出来。
尹明毓扫了眼谢钦的俊脸和锁骨,一本正经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得严严实实,才轻轻捏开谢钦的嘴,示意银儿喂药。
银儿端着药碗,迟疑,“娘子,这不妥吧?”
尹明毓问:“那你捏着,我喂?”
银儿连忙摇头,“婢子可不敢。”
“放心,郎君昏迷着,不会知道的。”
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见郎君那张脸,总觉得不大恭敬。
银儿:“……娘子,还是您亲自喂吧。”
尹明毓给了她一个“没出息”的眼神,接过药碗放在床榻上。
而银儿则是再不敢看自家娘子“磋磨”郎君,赶忙退到外间去候着。
尹明毓一手捏着谢钦的下巴,一手喂药,药一喂到他口中,便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一抬,瞧着他喉结上下滚动,方才再捏开嘴继续喂。
她一个人,不好动作,难免有洒出来的药汁,顺着下巴滑到脖子上。
尹明毓又得掀开被子,拿帕子给他擦拭脖颈、锁骨,一碗药喂完,倒是给她折腾地微微出汗。
银儿进来拿走药碗,尹明毓站在床头,又开始琢磨她晚上怎么睡,谢钦才比较安全。
护卫放下谢钦的时候,大概没考虑过谢钦晚上睡觉被人碰到伤口的可能性,让他右肩冲着床里了。
但是琢磨着琢磨着,便又落到谢钦苍白的脸上,他这虚弱的模样实在不多见,倒是比平时瞧着刺……讨喜……
昏迷中的谢钦眉头紧锁,嘴唇抿紧,身体微微颤抖。
尹明毓回过神,又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谢钦身上,掖得严严实实,而后又让银儿拿了一床被子进来,才从谢钦脚下爬上床。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便体贴地裹着被子靠坐在床里,实在太困,便拄着头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而人一睡着,便没了自控,她的身子一点点滑躺下来。
没多久,脚先伸进谢钦的被子里,太暖和,她整个人便越来越靠近谢钦,直到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被子里,搂着热源睡得极香。
谢钦发起烧,热极,昏沉中想要掀开被子,却动弹不得,终于睁开了眼,无神地望着床顶。
他渐渐找回神志之后,感觉到手臂上温热的呼吸,无奈。
该庆幸尹明毓睡梦里没碰到他的伤口吗?
谢钦浑身无力,另一只手挣扎地抽出被子,单手掀开最上面的一层被子,又将尹明毓头上盖着的被子掖到她下巴下。
就这么简单地动作,谢钦便又出了一身汗。
银儿在外间守着,听到动静,进来察看,一眼就看见自家本该在照看伤患的娘子反倒被受伤的郎君照顾,顿时想要掩面。
“郎君,婢子叫醒娘子吧?”
“不必。”谢钦声音虚弱道,“拿水来。”
银儿连忙去倒温水,恭敬地呈给他。
谢钦接过来抬头喝完,动作极轻,始终没有吵到尹明毓。
银儿恭敬地接过杯子,瞧郎君闭上眼,又看了自家娘子一眼,静悄悄地退出去。
第二日,尹明毓醒过来,发现自个儿整个盘在谢钦身上,立时心虚不已,忙去看谢钦的肩膀,见绷带上血迹没比昨晚更多,这才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服。
银儿进来,觑了眼自家娘子的神色,到底没多说,只说昨晚郎君醒过儿。
稍晚些,谢老夫人带着谢策过来看谢钦,见谢钦还未醒,关心道:“一直未曾醒过吗?可烧了?”
昨晚上烧没烧,尹明毓不知道,但方才她摸过谢钦的额头,便答道:“祖母,郎君昨夜醒过,您且放宽心。”
谢老夫人便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孙子的额头。
谢策颇为安静地跟着她过去,站在床边,瞧着父亲的脸,忽然害怕,“哇——”地大哭起来。
谢老夫人连忙抱紧他,哄道:“莫哭莫哭,你父亲没事儿。”
床榻上,谢钦皱了皱眉头,教他吵醒。
尹明毓注意到,便出声提醒谢老夫人和谢策。
谢老夫人惊喜地看向孙子,然后对谢策道:“瞧,你父亲这不是醒了吗?曾祖母何曾骗过你。”
谢策哭声小了些,抽抽搭搭地爬过去,搂着父亲的脖子,又小声呜呜哭。
谢钦思绪清明后,轻声叹气,慢慢抬起右手,轻拍他软软的身体。
不远处,银儿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又看看小郎君,悄悄低下头,头一次觉得,郎君有些可怜,养个伤太难了。
随后,姑太太和白知许又来探望,她们都是自家人,担心打扰谢钦休息,看过便走。
但谢钦仍旧没能安生休息,因为定王又亲自来探望。
定王语气较之先前更加亲近,一副与谢钦已是生死之交的架势,说了好些话才离开。
谢老夫人对定王的到来并无特别表示,只是他走后,才终于一脸“打扰孙子养伤的人终于走了”的神情,随即要叫谢策走。
谢策不愿意离开,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床褥。
谢老夫人哄劝他:“莫打扰你父亲休息,策儿,跟曾祖母回去。”
谢策小脑袋晃得飞快,“不要~”
谢钦便出声道:“祖母,无妨。”
谢老夫人也知道曾孙是见着父亲受伤,怕了,便没再强求,对尹明毓道:“你劝着他些。”
尹明毓点头应下。
而谢老夫人一走,尹明毓便吓唬道:“你父亲要喝药了,小郎君要陪你父亲一起喝吗?”
谢策倏地站直,哒哒跑开,躲得远远的,“不喝不喝。”
尹明毓就知道他会如此,接过婢女端过来的药,走到床边,温柔道:“郎君,喝药……”
从第一晚见识到尹明毓的睡姿,她每一温柔柔顺,谢钦眼里都十分做作,后来她越发不羁了,温柔起来又带着些诡异。
谢钦看着她碗里的药,满心无力,抬手欲接过药碗。
尹明毓没给,坐在床榻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仍旧显得有些柔弱的谢钦,柔声道:“我喂郎君喝……”
谢钦:“……”
尹明毓舀了一勺药,喂到谢钦嘴边。
谢钦沉默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下,喝到一半,到底还是坦诚了心声:“二娘,别笑了。”
尹明毓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眨眼,疑惑。
谢钦顿了顿,道:“你想要什么,取便是,莫要这般。”
尹明毓莫名,但他都这般说了,她便凑到谢钦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钦目露震惊,脸上未有变化,耳朵却是微微泛起红。
尹明毓瞧着,嘴角上扬更大,动作轻快地继续喂药。
谢策又回到床边儿,双手支着下巴,纯真的眼睛来回看两人。
之后的时间,谢钦瞧着镇定自若,但十分安静。
而谢策午膳也要留在他们的院子,还念叨着要吃烧鸡。
尹明毓满足了他,早早吩咐膳房准备了烧鸡。
待到午膳时,谢策又非要将桌子摆在父亲床边。
初时,尹明毓以为他是想要陪他父亲一起吃,便同意了。
谢策兴冲冲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用人伺候,小手不熟练地捏着筷子,费劲地夹起一块烧鸡肉,看一眼父亲,吃到嘴里,还故意大口嚼。
谢钦没多注意他,平静地喝着白粥。
谢策歪歪头,不解,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这模样实在奇怪,谢钦看向他,蹙眉,轻斥道:“好生用膳。”
谢策鼓了鼓脸,又伸筷子去夹烧鸡,夹了好几次才夹起来,探身给尹明毓,刻意的十分明显,大声说:“母亲,吃,好吃。”
尹明毓看着碟子里的鸡肉,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低头笑个不停。
而这还没完。
谢钦养伤,不好费神,白日里醒着无事可做,便顺便教他背些简单地诗。
谢策聪明,跟着重复几遍,便能磕磕绊绊地背下来,谢钦便越发教的用心。
于是父子二人一个教一个学,谢策便在他们院子里耗了一整日。
当尹明毓以为谢策晚间也不愿意回去时,他却牵着尹明毓的手,道:“母亲,跟策儿睡。”
谢钦霎时沉下脸。
尹明毓忍笑,问:“为何要跟你睡?”
谢策稚嫩的嗓音,有理有据道:“母亲喝药,父亲、跟策儿睡~”
所以父亲喝药,母亲也得跟他睡。
很好,极有逻辑。
尹明毓便顺着谢策的力道,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对谢钦笑道:“郎君,小郎君有孝心,你晚间一定要好生休息。”
谢钦:“……”
第72章
谢钦是个自持的君子。
但他除了肩头箭伤,别处皆无碍。
谢策的孝顺,谢钦不免有几分憋闷,却还得吩咐尹明毓的婢女银儿跟去照顾谢策。
而等到卧房里只剩他一人,谢钦方才招来护卫,一是吩咐人送信去韩家给韩三郎,二是询问他们救援之时有何发现。
护卫禀报道:“属下等未能活捉刺客,只收敛了尸首,昨夜便由定王殿下命人带走,今日一早,大理寺已来人接管查案,亦派人来询问过属下等人。”
“可有发现?”
护卫道:“大理寺的大人并未透露,不过属下们昨夜查看,发现刀柄、箭羽上皆有外族标识。”
但他昨夜分明听见,那些人口中所说乃是汉话。
谢钦摆摆手教护卫下去,半靠在床榻上,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谢家的护卫先送了一封信回谢家,随即又赶往韩家。
韩夫人得知谢家来人,点名要找儿子,虽不明所以,却不敢耽搁,立即便着下人去叫韩旌过来。
韩旌亦是不知道谢钦为何派人寻他,有些莫名地来到前院。
护卫并不知信的内容,只按照自家郎君的交代,将信交给韩旌。
韩旌撕开蜡封,取出信,一看到信中的内容,霎时色变,连话都顾不上与护卫说,转身便往书房跑。
韩夫人不好责怪他,便有些尴尬地说道:“许是有些急事……”
护卫依旧肃立在原处,耐心地等候。
而韩旌一进书房便直奔博古架,蹲下身打开装着画轴的木盒,见里面果然空空如也,顿时呆住,又惊又愧。
谢钦在信中说,若确是他丢了画,便回信说明。
韩旌实在愧疚,起身本想亲自去谢家道歉,但想到还未查明画是如何丢的,便又止步,回到书案后提笔回信。
他在信中着重强调,画上只画着两个年轻男女和那一句话,以作留念,并未留有任何与“尹明毓”相关的字眼。
韩旌不知道谢钦的真实态度,但是并不希望尹明毓因他而受到误解和苛责,是以又在信中反复解释,与尹明毓并无任何私情,画的事情也都是他一人所为,若有任何事皆可推到他一人身上,他一力承担。
如此一番诚恳之言后,信纸晾干,韩旌将信封好,方才快步走到前院,交给那护卫,并且极愧疚道:“劳烦尽快替韩某转交。”
护卫收好信,冲韩旌一拱手,便迅速离开谢家。
韩夫人待到谢家的护卫走了,方才追问道:“你神情严肃,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旌不好在此说,便领着韩夫人回了他的书房,又让几个侍从在书房外把守,这才说明了事情。
韩夫人一听他竟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当即便气得拍打他几下,“你画得什么画?!本来不过是议亲不成的事儿,现下教人拿住把柄,岂不是得罪了谢家?!”
她又气又急,难得对疼爱的儿子发了火。
韩旌越发愧疚,“是我的错,害了表妹。”
韩夫人来回踱步,越来越气,便要出去,“定要查出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胆敢如此害我儿!”
韩旌叮嘱:“母亲,莫要声张,再害了表妹。”
韩夫人停住脚步,火气又转向他,“也不知那尹二娘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教你都昏了头,这事儿若真闹将起来,恐怕也是针对谢家,你开春还要科举,婚事也未定下,若是影响了你前程,如何是好!”
韩旌垂下头,轻声道:“是我作画在先……”
韩夫人也知道,只是气不顺啊。
她缓了缓,语气仍有些不好地说:“你先安心读书,其他的自有我来处理,恐怕还得去寻你姑母。”
另一边,护卫送信出城,谢夫人也安排好府里的事,赶到庄子探望谢钦。
谢夫人到庄子时,谢策正举着彩幡在迷宫里追羊。
她还未跨进庭院,便听见了谢策的笑声,待到走进去,一眼见着那雪墙,稍稍吃惊了一瞬,才捕捉到谢策的身影。
“策儿。”
谢策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去找,教白白的雪墙挡住了视线。
“策儿。”
谢策循着声音,两只手扒着坚固的墙,小脚蹬着墙艰难地向上爬,终于露出小脑袋,一看见祖母的身影,欢快地抬起手要挥舞,“祖母”二字还未出口,便顺着墙滑了下去,又没了影子。
谢夫人忙过去瞧,见他已经四肢撑地,撅着屁股爬起来,便嘴角上扬,露出些许笑意。
孩子的天真的脸,最是能教人忘却烦忧。
谢夫人又叫谢策,在他看过来时,冲他招招手,待到谢策小跑过来,便弯腰将他从里面抱出来。
“策儿,冷不冷?”
谢策脸蛋红扑扑的,双眼亮晶晶地摇头,“不冷。”
尹明毓听说谢夫人亲至,过来迎,听闻两人的对话,边福身边道:“母亲,小郎君每日只在外玩一会子,童奶娘便会带他进屋。”
谢夫人握住谢策有些冰凉的小手,抱着他进屋,先向谢老夫人问过好,便又和尹明毓一起去她的院子看谢钦。
谢策如今性子开朗,也会撒娇会表达自个儿的意愿了,两只小手举高高,冲着谢夫人道:“祖母,抱~也去。”
谢夫人喜得不行,连声答应:“去去去,祖母抱你。”
谢策便又回到了祖母的怀抱里,搂着祖母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话。
他说的都是这几日在庄子上做的事,吃的喝的,羊和迷宫……前言不搭后语,且一句话说得快了,只有几个关键词能勉强听清。
但即便这样,谢夫人也笑盈盈地听着,还温声附和他。
尹明毓跟在两人后头,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谢夫人的笑脸,忽然怀疑谢夫人来庄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探望谢钦,实际是想孙儿了吧?
而谢夫人见到谢钦,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了问伤口,便直奔主题道:“你父亲听闻你受伤,十分担忧,陛下亦亲自问询,诸多赏赐已送到府里,教你安心养伤,不必再管先前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