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只是借口府里有事摆脱不顺眼的人,却不想马车一停在谢家门口,谢夫人身边的婢女便迎出来,冲尹明毓一福身,道:“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姑太太和表小姐到了。”
尹明毓微讶,边往里走边问:“何时到的?”
婢女答道:“就在晌午时,府里派了人去寻您,没想到您先回来了。”
“那倒是巧了。”
若非碰见了文娘子的长嫂何氏和那位何家夫人,她还未打算回来。
按理见长辈,该换一身合宜的衣服,但长辈已经在等,尹明毓便就这般穿着外出的衣服径直去到正院。
守门的婆子一见到她,行了一礼,起身便向门内喊道:“老夫人,夫人,少夫人回来了!”
尹明毓稍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面带笑容地踏进门,一进去便张口道:“祖母、母亲,我回来晚了,竟是没能迎接姑姑和表妹……”
她说着话,毫无防备地,两张除了岁月之外,极其相似的绝色容颜,“啪”地打过来。
一下子怔住。
第57章
这世上竟真的有绝世姿容……
尹明毓没有亲眼看见之前,绝对无法相信真的有人美到一出现便使得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光华夺目。
屋内陌生的一对母女,先后而坐,年岁长些的靠前,面容鲜嫩的,离尹明毓更近些。
便是谢家姑太太和白家表妹白知许。
她们五官极像,皆是一张芙蓉面,柳叶眉,多情的眼半弯,眼波流转,动人之极。
但与这一般无二的五官不同的是,姑太太更显丰腴,分明年纪更长,却因着瞳色深,睫毛浓密,眼神浅白,显得无辜又烂漫。
而年轻的白家表妹,肤如凝脂,两腮并眼尾都泛着年轻鲜嫩的桃花粉艳,本该是无忧愁的年纪,眼神却更清明些。
最重要的是,厚实的锦褂都不显臃肿,遮不住她的纤细苗条,纤腰楚楚。
也不知是不是跋涉辛苦,她们面上皆有些苍白疲色,更惹人怜惜,这样的两个女子全都在看她……
尹明毓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竟有一股子想要再整理一下衣衫的冲动,又担心一动便惊扰她们。
甚至脑子里思绪翻飞,为博她们一顾愿意倾尽一切……
……
乱飞的思绪戛然而止,她还是不愿意的。
尹明毓瞬间从怔愣中回神,神色恢复如常,笑道:“这便是姑姑和表妹吧,未曾想竟是如此风流的人物,教我都失了神。”
她说着,若无其事地行礼,端庄又不失礼。
这时,谢老夫人旁边的谢策兴冲冲地喊道:“母亲!”
语气亲近又自然。
不止尹明毓方才在观察白家母女,她们也在观察着尹明毓,一见谢策如此情态,面上皆有些惊讶。
姑太太受了尹明毓的礼,本来招手欲叫婢女拿礼物过来,一时惊讶,便脱口而出道:“诶呦~瞧这亲近的,一点儿看不出不是亲生的,还得是亲姨甥~”
谢策年纪小,即便知道“母亲”是“姨母”,长久相处下来,难免也有几分意识不清,分不清楚亲生与否的区别。
他下了榻便倒腾短腿奔向尹明毓,一听姑太太这话,便迷茫地停下步子,站在正中。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当即脸色便有些不好。
白知许神色一慌,忙小声提醒道:“母亲!”
而谢老夫人已经严声斥道:“口无遮拦!谢家教养你多年,倒是越发不成样了!”
白知许慌乱,连忙起身请罪。
姑太太比她还熟练,直接滑下椅子,跪在地上,向谢老夫人认错道:“母亲,您千万莫要生气,是我错了。”
她跪得太快,白知许站在那儿,一时间也有些茫然了。
这场面可比先前画似的美人有趣多了,尹明毓忍俊不禁,冲呆站在那儿的谢策招招手。
谢策重新迈开步子,走到她跟前,仰头,“母亲……”
金儿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篮,里头全都是尹明毓在外头买的小玩意儿,她也不安慰谢策,在里头翻找。
哪个都是她极喜欢的,尹明毓挑选片刻,最后拿个竹编的笔筒,大喇喇地塞进谢策怀里,道:“母亲送你的,好生练字。”
谢策方才便一直盯着她的动作,抱着笔筒,再看竹篮里的一只巴掌大小的竹编羊,目不转睛。
尹明毓向左挪了一步,挡住竹篮。
谢策便顺着她的腿抬头,眼巴巴地看她。
尹明毓移开眼,当作看不见。
谢老夫人一张冷脸看见尹明毓这作态,险些没气崩,但又不能当着外人给她眼色,便又转向庶女。
姑太太一抖,忽然便开始梨花带雨地抹眼泪,“母亲,在扬州时知许便教女儿在外莫要说话,女儿一直记着,这是一回了娘家,心里安心,才没管住,您就原谅女儿吧~”
白知许也忙跪下来,自责道:“外祖母,母亲只是心直口快,绝无恶意,知许日后一定督促母亲,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谢夫人见谢策已经忘了那些,便出言缓和道:“母亲,大娘子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您别介怀。”
姑太太连忙道:“是是是,长嫂说的是,您千万别跟女儿一般见识。”
谢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转向白知许时,稍稍缓和些许,不过依旧不甚热情,“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先回去修整吧,晚膳过来正院用,届时拜见你舅舅和表兄。”
白知许恭敬答应下来,行礼后,扶着母亲起身,退出去。
等到她们走了,谢老夫人立时便将矛头转向尹明毓,“瞧你吝啬的,不过是个竹编的物件儿,也值当你当着外人跟个孩子计较。”
尹明毓却有理有据,“那是孙媳买的,孙媳自然能够决定送不送人。”
理自然是这个理,但谢老夫人就是气不顺。
她深呼吸平复片刻,没好气道:“我拿东西与你换,或者你说清楚在何处买的,我教人去买。”
尹明毓能屈能伸,瞬间便转换立场,笑容满面地问:“祖母,您要拿什么与孙媳换?”
谢老夫人:“……”
谢夫人轻笑出声,对孙子道:“快去拿,没听你母亲答应给你了吗?”
谢策这才欢快地跑向金儿,抱起那只竹编的羊,笔筒也没有撒手,全都抱在怀里。
谢老夫人便教人去取了一颗东珠,径长足有一寸。
“谢过祖母。”尹明毓笑呵呵地接过来,放在自个儿袖中。
随后,她才有些好奇道:“没成想,姑姑竟是这样的性子……”
提起她,谢老夫人便没不甚愉快,谢夫人看了老夫人一眼,对尹明毓道:“她原先未嫁时,还不这样……”
谢夫人说完,又觉得不甚严谨,又改口道:“至少没这般严重。”
尹明毓更好奇了,眼巴巴地看着谢夫人,想要她多说一些。
谢老夫人不爱听,叫着谢策回暖房去小憩,留下谢夫人与尹明毓说些旧事。
原来当年在扬州,谢家这位唯一的姑太太便是出了名的花瓶美人,她生母老实,去的也早,在谢老夫人眼皮子底下长大时,虽常因为性子不讨老夫人欢喜,也常因为口舌犯错,但还算克制。
不过她姿容出众,爱慕她的郎君极多,谢老夫人做主选了白。
而这一嫁了人,姑太太这性子,自然不得婆母喜欢,每每惹怒婆母,她便回娘家来哭。
谢老夫人不耐烦,便斥她:“总回娘家哭什么,去你郎君跟前哭去。”
姑太太便真的去了。
偏偏男人极受用,姑太太的婆母又急症去了,姑太太又随夫外放,便彻底没了约束。
尹明毓:“……”
她想象了一下年轻的姑太太像刚才那般梨花带雨的样子,莫名理解那位已故的姑父。
得亏是生在谢家,这要是普通人家,许是都护不住……
“先前白大人去世,白氏宗族因着他们夫妻只有一女,登过门,谢氏不能任由旁人欺凌谢氏女,是以谢家在扬州的族人代老夫人和你父亲出面,摆平此事。”
谢夫人道:“那时传回来的信儿,便是白知许小小年纪,已经在帮着管家了。”
尹明毓窥谢夫人神色,便知道恐怕不止是帮着。
姑太太年轻时有谢家,出嫁后有夫君,夫君走后又有女儿,怪道如此……没心没肺。
而另一边,母女两个回到姑太太闺中住的院子,白知许也顾不上多打量,拉着母亲进了屋。
“娘,咱们是回来倚靠外祖母一家的,您就不能管住您的嘴吗?万一惹怒了外祖母和舅母,咱们如何自处?”
姑太太委屈,“我真是一时放松,并非有意的……”
白知许瞧她那般,无奈极了,软下语气,劝道:“母亲,咱们不是说好了,讨得外祖母欢心,到时女儿出嫁,您便留在谢家,一来有人照料,二来以防有人欺您。”
姑太太却不甚担忧,“老夫人和你舅母都是有风度的人,便是生气也不会打骂于我,待你出嫁,我便是赖着不走,她们也不会赶我的。”
白知许:“……那也不能气人家啊,咱们又不是讨上门的冤孽……”
而且,真的不会赶人吗?她为何觉得悬。
白知许无力道:“能说好话便说好话,要不然就别说,其他的全由女儿来。”
姑太太毫不犹豫地答应,一转眼瞧见桌上的礼盒,“诶呀”一声,道:“礼忘记给侄媳妇了!”
白知许道:“晚膳时再带过去吧。”
她又叮嘱了几遍,临去安排仆从们安置东西时,心里对母亲仍旧是没法放心,只希望真如母亲所说,外祖一家风度极佳。
晚膳时,谢家人少,便未分桌而食。
白知许恭恭敬敬地向舅舅和表兄见礼,父子二人淡淡地回应。
而谢钦和白家表妹同处一室,对比起来,尹明毓才发现谢钦一张俊朗的面容和气度,竟是丝毫不逊色于白知许。
她先前也知道他好看,可一来是早就知道,二来对方曾经是大娘子的夫君,第一眼便是有些惊艳也不会多看多想,许是这样便蒙蔽了。
不过……
无论是谢钦还是白知许,看对方时眼里都没有任何惊艳之色,谢家其他人也都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就她一个贪花好色,格外庸俗……
“表嫂,这是母亲为您准备的见面礼,先前忘了给表嫂,还请表嫂收下。”白知许来到尹明毓面前,语气不似在舅舅和表兄面前那般拘谨,还带了些笑意。
尹明毓近距离看着白知许的脸,和露出的一小节皓腕,心道:庸俗便庸俗,她庸俗她开心。
是以,尹明毓也带上笑,柔声回道:“姑姑客气了,我也给表妹准备了见面礼。”
她们互相交换了见面礼,晚膳时辰到,尹明毓便携着白知许落座。
身边儿坐了一个大美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多瞧几眼,不好失礼地眼神乱瞟,尹明毓便借着吩咐婢女给白知许倒茶布菜,光明正大地看她,与她说话。
谢钦坐在尹明毓另一边,见她对白家表妹温言软语,却不曾给他一个眼神,便亲自端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淡淡地说:“喝杯茶。”
尹明毓顺手拿起来,刚送到嘴边,便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众人望过去,便见姑太太暧昧地瞧着谢钦和尹明毓,打趣道:“诶呦~大郎还亲自给侄媳妇倒茶呢,小夫妻感情真好~”
谢家人,连谢家主都看向了谢钦和尹明毓。
谢钦面色越加冷淡,掩饰心头那一丝局促。
白知许替母亲尴尬,想要说些什么缓和,又一时找不到话。
这时,尹明毓放下茶杯,亲手接过汤勺,盛了一碗汤,主动放在谢钦面前,温声道:“郎君,喝汤。”
谢钦周身的冷意霎时散尽,“嗯”了一声,拿起勺子喝汤。
谢家众人纷纷收回视线,重新开始用膳。
唯有一个小不点,看着尹明毓给父亲盛汤,双手抱着碗,也求道:“母亲,汤……”
谢钦皱眉,“为人子怎可支使长辈?你的孝道呢?”
谢策不是想要支使,可他不会也不敢辩驳,默默地缩回去,小半张脸都藏在碗后,只剩下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父亲。
谢老夫人心疼,偏又不便说什么,只能看着。
就连姑太太和白知许也都慑于谢钦的严厉,大气不敢出。
气氛又僵了,尹明毓倒是不怕影响食欲,可既然都解围了,解到一半儿算什么,便笑道:“无妨,母亲给你盛一碗便是。”
说着便起身盛汤,且她不止给谢策盛,又给谢老夫人、谢家主并谢夫人全都盛了一碗,还声音轻柔地请他们“喝汤”。
但除了谢策和谢家主,谢老夫人和谢夫人看着面前的汤,都有些怪怪的,颇不自在。
而谢钦喝着不是“独一份儿”的汤,则是面色又冷了起来。
尹明毓重新坐下后,顺手将自个儿原来的茶杯放到谢钦手边。
姑太太又瞧见了,自作聪明地掩唇笑道:“小夫妻感情这般好,许是要不了多久,便要有喜信儿了~”
白知许顿时闭了闭眼。
她可真欠啊……
一顿饭吃不消停,谢老夫人忍无可忍,斥道:“你闭嘴吧。”
姑太太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可她自觉说的是好话,完全不明白谢老夫人为何要生气。
尹明毓眼神一动,正好借这个机会摆到明面上,便在桌底下踢了踢谢钦的脚,而后笑道:“郎君公务繁忙,且府里有策儿了,倒也不急,顺其自然便是。”
谢钦瞥了尹明毓一眼,没言语。
尹明毓便在桌下戳他的腿。
谢钦抓住她的手腕,抬眼淡淡道:“我与二娘自有打算。”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谢家主却是对尹明毓这个儿媳目露满意之色。
第58章
晚膳结束之后,白知许片刻都不敢让母亲停留,匆匆带着母亲告退。
尹明毓想起白日里的事儿,便问谢钦:“郎君,今日可忙?”
他们还在正堂,谢钦一瞬间如芒在背,抬头看过去。
谢老夫人低下头跟谢策慈祥地说话,谢夫人正侧着头与谢家主神色如常地交谈。
谢钦淡淡地看了她们片刻,方才转过来,对尹明毓道:“无事,不忙。”
尹明毓也注意到谢钦的动作,被人看笑话的时候,越是淡定,看笑话的人越是没趣,若是给予反应,反倒会让他们兴趣盎然。
是以她对于谢老夫人她们的眼神,丝毫不在意,淡定地说:“白日我出去,遇到些事,想与郎君说一说。”
谢钦点头,平静地转身向长辈们告退。
谢老夫人一本正经地颔首,“去吧。”
尹明毓和谢钦一道回东院,先去瞧了一眼她的羊,而后才进屋,直奔主题。
“我今日邀文娘子出来,就是光禄寺卿徐大人的二儿媳,在酒楼碰见了二娘子的长嫂何氏和她的娘家嫂子何夫人。”
“先前文娘子便说,她长嫂想要与我结交,今日又‘偶遇’,替我结了酒楼的账不说,还说要带我做一本万利的买卖。”
谢钦自然是极敏感的,当即便道:“我回头便教人去查查。”
尹明毓见他有数了,立刻便撇下这件事儿,喊人送水梳洗,她在外折腾半日,需得回到床上养精蓄锐。
谢钦稳坐在榻上,显然是不打算回前院。
尹明毓小日子极准,还特意提醒了谢钦。
谢钦右手拿起书,视线落在书上,语气平淡道:“我知道。”
尹明毓挑挑眉,径自走进浴室。
待到两人先后梳洗好,躺在床上,尹明毓毫无内疚地睡过去,第二日起床,发现她来了月事,不过并没有弄脏寝衣。
“娘子。”银儿端着热水走进来,兴冲冲地说,“外头下雪了!”
尹明毓本来还躺在那儿不想动,闻言便坐起来,明明看不到也向窗子张望,然后掀开被子。
金儿为她拿了衣服,尹明毓穿好,又披上两个妹妹给她做的披风,便踏出门。
今年冬的第一场雪,是她从尹家离开,嫁入谢家的第一场雪,如同飘絮一般洋洋洒洒地下落,森严的大宅霎时便被冷清覆盖。
“咩——”
尹明毓听到羊叫,下意识转向羊棚,没看见她那只羊,又仔细听了一下,才确定声音是从跨院传出来的。
“昨夜一下雪,婢子便将羊牵去跨院了。”
尹明毓抬脚,走进跨院。
一刻钟后,她走出跨院门,手里握着绳子,往出拉。
“咩——”
绳子绷的溜直,一人一样角力片刻,最终尹明毓以压制性的力量胜出,拉出了她那只半大的羊。
霎时,院子里扫雪的婢女们便“噗嗤”地笑起来。
“咩——!”
小羊穿着一身红通通的棉衣,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包脸的红帽子,奋力挣扎。
这是东院婢女们的“杰作”,都是对这只羊的爱。
尹明毓拉着它去雪中散步,还特地绕了个大圈儿,从花园里走。
小羊生性倔强,在右相家丝毫没能修身养性,硬是没学会能屈能伸,四肢蹄子绷直,在雪地上留下两排直线的印子。
尹明毓拉着它,生生热出一身汗,便停下来裹紧身上的披风。
它叫了一路,大概也渴了,便低下头舔雪吃。
尹明毓等它抬头,方才继续拉着它往正院去,到了正院外,便教银儿找个避风的地方安置它,嘴上还念叨它:“好羊不能吃了睡睡了吃,肉不紧实……”
小羊“咩咩——”叫着顶她。
尹明毓轻轻抚摸它的头,笑吟吟地威胁:“全羊宴……”
“表嫂……?”
旁边忽然传来白知许的声音,尹明毓抬头看过去,姑太太和表妹今日依旧赏心悦目,她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问好:“姑姑、表妹。”
姑太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了女儿一眼,又紧紧抿起来来。
她神情太过明显,尹明毓想不注意都难,颇为好笑地看着母女俩。
而白知许看着婢女牵着的这只“别致”的羊,犹疑地问:“这是表嫂的宠物吗?”
尹明毓笑容不变,随意地拍了拍羊头,看起来极认真地玩笑道:“是存粮。”
端方严谨的谢家竟然有人养羊,还养得好好的,实在教人吃惊。
姑太太抿着嘴,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尹明毓,一时没控制住,便道:“没想到侄媳妇嫁进来,谢家养羊都穿上衣服了!”
尹明毓:“……”
好好的美人,可惜长了一张嘴,知道的是心直口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嘲讽她呢。
白知许连忙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姑太太不解,但还是马上闭了嘴。
尹明毓身体不错,却也不能站在外头与她们寒暄,一边抬手请她们一起进去,一边笑道:“姑姑是我的长辈,在我面前完全不必拘束,畅所欲言便是。”
姑太太是给个台阶便下的人,立即便长出一口气,道:“我昨日看侄媳妇,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
尹明毓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她确实是个“大度”的。
姑太太回头瞧了一眼院门,看不见羊,但是不妨碍她说话:“羊还是肉嫩时好吃些……”
白知许无奈地提醒:“母亲,表嫂不过是玩笑。”
尹明毓却是挑了挑眉,随后不以为意地说:“表妹何须在意,不过寻常闲聊罢了。”
姑太太一听,立时眼睛一亮,对女儿夸赞道:“你看你表嫂,多从容大气。”
白知许便不好再说什么。
姑太太又开始拉着尹明毓说扬州如何做羊,末了还道:“侄媳妇你定要教膳房做来尝尝,比寻常做法好吃。”
尹明毓含笑应下,忽然道:“姑姑见多识广,不妨帮我辨别一二,有一种羊好吃与否。”
姑太太教她说来听听。
尹明毓眉眼温柔,与先前劝羊时如出一辙,缓缓道:“我的羊见过烤羊,您说它的肉……会不会更嫩些?”
“看过烤羊……”姑太太初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倏地睁大眼睛,看向院门,又转向尹明毓,“你、你……”
她看着尹明毓的笑容,越发觉得毛骨悚然,正好正堂门就在眼前,连忙急匆匆地踏进去,置身于堂屋之中,方才有几分暖意。
而她再看到进来的尹明毓,便赶忙撇开眼,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尹明毓微微挑眉,没想到姑太太这般“不堪一击”。
希望姑太太能在她面前做个安静的美人,不过若是与谁有怨,放姑太太倒是正好。
第59章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已经坐在暖阁里。
尹明毓笑着行礼,不见慌张。
请安却教长辈们等,白知许却是有些不安,赶忙上前恭敬请安,并解释:“我和母亲千里迢迢来到外祖家,一安心便睡得太实,起得晚了,教外祖母和舅母等了。”
事实是晨间起来后,姑太太磨蹭,非说谢家请安的时辰没到,不必急着来。
她不似姑太太那般了解谢家,心里其实是不安的,是以姑太太那般说,便半信半疑地信了姑太太的话。
先前在外头碰到尹明毓这个表嫂,尹明毓温和,与她们说了几句玩笑话,白知许的心便松了几分,没想到谢夫人已经在了。
她倒是不埋怨母亲,只埋怨自个儿没有在母亲磨蹭时强力要求,她若要求,姑太太肯定会听从。
而她想得这般多,谢夫人却只是指了指尹明毓,笑道:“你们跟她一道进来,时辰便只会正好,哪能晚。”
尹明毓面上带笑,也不反驳。
谢老夫人见她那般,轻哼了一声,不过眼神里没有任何责怪。
她们没有亲亲密密的,可看起来就很放松。
昨日白知许便察觉到一些,可因着初来乍到紧绷着,没细想,此时一看外祖家三代婆媳之间的气氛,十分惊讶。
谢夫人又与尹明毓道:“老家的账昨日也送过来了,你回去便能瞧见了。”
早就有准备的事,又已经做好安排,尹明毓便不会再去犯愁,于是很平静地点点头,然后故意装出无力的语气说她一会儿便回去“干活”。
谢夫人瞧她那勉强的惫懒劲儿,好笑不已。
但谢家除了谢策,她年纪最小,寻常也是有分寸的,不免多纵容几分,便摆手教她想走便走。
尹明毓和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
谢老夫人道:“晚膳吃羊肉锅子。”
尹明毓一听,笑起来,“那孙媳早些过来。”
“我方才听见羊叫了?”谢老夫人道,“晚间莫要再牵过来,教策儿瞧见,又要带进屋。”
尹明毓笑道:“我肯定不牵来,万一小郎君又要带羊看咱们吃羊肉锅子,还要与它分享,这不是为难羊吗?”
姑太太一听这话,瞪大眼睛,看向尹明毓。
她又不是傻的,乍一听到也有过一丝怀疑,但因着从来没想过端正规矩如谢家,会有人开玩笑,是以才那般相信。
还真的以为侄媳妇是个残酷可怕的。
现下知道侄媳妇竟是在戏弄她,顿时一脸控诉地看向尹明毓。
偏她人有些圆润,显得极年轻,作出这样的神情,丝毫不显得别扭,反倒教人对她不忍心。
尹明毓:“……”
在见到姑太太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娇憨的这般自然的中年妇人。
谢老夫人本来看庶女今日锯嘴葫芦似的,便有些奇怪,又瞧见她这样一副神情看尹明毓,更是莫名其妙。
谢夫人也有些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白知许连忙解释:“外祖母,舅母,没什么,只是表嫂说了句玩笑话,我都没当真,不成想母亲却当真了。”
谢老夫人问:“什么玩笑?”
白知许看了尹明毓一眼,照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