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芳伸手捡起桃花瓣,将它们一片一片摆在青锻衣袍上。
“阿昭小姐,我坦诚这件事不是对你不满。”他说,“我是好奇,阿昭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做?”
楚昭哦了声,道:“自然是三公子先前说的为国为民——”
谢燕芳笑了,道:“我当然没有质疑阿昭小姐的心意,我是说,阿昭小姐为什么要自己舍身冒险?”
他轻叹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询问他,请求他,联合他,甚至,命令他。
“我知道阿昭小姐不信我这个人,但应该信我为陛下铲除中山王的心。”
“但你宁愿与中山王拼死,也不肯跟我商议。”
“莫非在阿昭小姐看来,我谢燕芳,比中山王更可怕?”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一双眼清朗如镜,直照向人的心底。
这一瞬间,楚昭觉得心底被看穿了。
虽然这一世她与谢燕芳因为小殿下成为一体,但其实在她心底,有个念头一直存在。
那个连占据正统的皇室子萧珣都没有办法除掉的谢狼,才是最可怕的。


第一百一十章 坦言
但不信也好,可怕也好,其实都不是问题。
楚昭默然一刻,点点头。
“中山王能有今日,其实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她说,“他的身份是天生的,三公子你不一样,你的身份,是你自己谋求来的,不管世人怎么看,在我眼里,你就是比中山王厉害,不止是你,邓弈在我眼里也是如此。”
这话很坦诚,也很好听。
只是谢燕芳不是要听好听话的,他笑着若有所思点头:“我知道,人对厉害的事和人,都会觉得可怕,原来一直以来是我吓到阿昭小姐了。”
楚昭忙摆手:“不是吓到,是激励。”
她眼睛亮亮看着谢燕芳。
“我有幸结识了你这般厉害的人,所以,我也必须变成厉害的人。”
不待谢燕芳再说话,她点点头。
“所以这次的事,就是我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又略顿了下,自嘲一笑。
“其实这样说来,我跟三公子的心情是一样的,中山王举兵,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她也是靠着击败中山王获得了声名。
谢燕芳摇头:“不,别这样说,不能这样论,阿昭小姐是要抓机会,并不是期盼这个机会。”
楚昭心里叹口气,这样的三公子先前自称自己不是善人,但谁能不把他当善人?
他的确是很心善啊。
楚昭道谢:“多谢三公子善解人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探讨自己内心善恶并不重要,又接着道,“我知道有你在,中山王一定能被解决,但我不想坐等旁观,毕竟我现在是皇后,所以我分析了形势,筹划了人手,与三公子一样,对中山王回击,至于为什么没有跟你联系——”
她看着谢燕芳,眼神明亮。
“三公子,你在为你而战,我在为我而战,我不想打乱三公子的筹划,更不能让三公子来为我筹划。”
谢燕芳笑了,转动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道:“就算你我各自为战,只要目标一致,也就是并肩而战。”
楚昭点点头:“对,而且——”她又一笑,“正因为我知道三公子厉害,所以深信就算我败了,还有三公子你可以力挽狂澜,所向披靡。”
谢燕芳哈哈笑,再次斟茶,忽道:“先前我用楚岚先生旧事,没有跟你说一声,是——”
“不用再多说,就算我没有自己的筹划可以借力此事,我也知道,揭示了旧事,三公子不会让我楚昭蒙上污名。”楚昭打断他,“你一定会有办法消除对我不利的影响。”
谢燕芳看着她。
她眼神明亮璀璨,眼底如雪水般澄净。
她信他。
“其实你对我,才是真坦诚。”他轻叹道,“你知我,信我,从无怨我,你甚至比我还懂我。”
比他还懂他?那还是不敢当,楚昭举起茶杯:“我先前说过,这一世能结识三公子是上天对我的垂怜,虽然三公子说是我自己应得,但三公子可能不能体会到,认识你,能与你并肩而行,对我来说是多么荣幸的事。”
谢燕芳怔了怔,然后慢慢一笑,这一次他没有再称赞楚昭,而是举起茶杯与她的轻轻一碰。
“我很荣幸。”他说,将茶一饮而尽。
楚昭亦是将茶一饮而尽。
“虽然没有酒,也尝尝这里下酒菜。”谢燕芳说,指着碟子里,“这是当地有名的小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话题转开了,此事事了。
楚昭也没有客气,依言去尝,一口酸一口辣,眉头都挤在一起。
“不合口味。”她捂着嘴说。
看着女孩儿小脸皱在一起的样子,谢燕芳哈哈笑,再次给她斟茶:“总要尝一尝新鲜嘛。”
楚昭捧着茶一口气喝了,道:“我要赶路了。”
谢燕芳点头:“阿羽心里盼着你呢,早些回去吧。”
楚昭站起身,眺望前方的桃林:“多谢三公子让我能停下来看一看这般美景。”
谢燕芳斜倚凭几而坐,也看着桃林,道:“也多谢阿昭小姐,我也很久没有看过风景了。”
自那夜措手不及后,事情接连不断,翱翔在峰顶之上的鹰也不得不时时刻刻绷紧心弦。
楚昭转头看他,唤道:“三公子。”
谢燕芳收回视线看她。
“虽然三公子没能用刀亲手斩杀中山王。”楚昭说,“但我想你会有千万种不见刀血的办法,剪其羽翼,断其筋骨,中山王是座山,三公子空手也能将他铲平。”
谢燕芳脸上如春水荡开笑意。
“没错。”他点头,声音不再是温和如玉,而是从未见过的冷傲,“我能。”
……
……
蔡伯过来时,谢燕芳斜倚着凭几,遥望桃林,对面杜七盘坐着,吃吃喝喝。
他向远处望去,看到那女孩儿在大路上疾驰远去,在云霞般的桃林边化作一个黑点。
“她怎么说?”蔡伯问,“是不是故意跟我们作对?她跟中山王是不是有交易?她到底是何居心?明明做了阿羽的皇后,为什么与我们谢家疏离?”
谢燕芳视线遥远在天边:“故意,倒也可以说是故意,但不是跟中山王交易,也不是跟我们作对,疏离么,倒是疏离,因为,就算做了阿羽的皇后,她也只是她自己,所以她做事当先是为了自己。”
这话虽然听起来绕口,蔡伯还是听明白了,淡淡说:“她楚氏跟我们谢氏并不是一心罢。”
谢燕芳笑道:“我们跟她也不是一心啊。”
蔡伯坐下来,皱眉:“她不跟我们一心是无所谓,但她跟那邓弈一心的话——”
谢燕芳摇头:“不不,蔡伯,你没明白,不用在意她跟谁一心,她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哪种人?”蔡伯不解。
谢燕芳看他一笑,伸手指着自己:“我这种人啊。”
这话他以前说过,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了吧?事不过三,蔡伯虽然认为自己家公子天下唯一,但——
如今这女孩儿之势的确不容小觑。
“公子真觉得她跟你一样?”他问。
谢燕芳手拄着头看天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体会过站在山峰最高处的乐趣,但她与我所求是一样的。”
她似乎也将这尘世一览无余。
所以,她也要凌驾与人之上,万事万物只在自己掌控中。
听到这里杜七放下手里的吃食,道:“那我去杀了她。”
蔡伯一怔,又好笑,他也想起来了,谢燕芳先前是说过,这个女孩儿如果真跟他一样,他会杀了她。
蔡伯看向远处,若有所思:“其实,她人马虽然不少,但要做到也不难——”
谢燕芳将一杯茶塞到蔡伯手里,道:“蔡伯,不是难不难的问题。”
他先前是说过,如果有个人跟自己一样,因为知道自己多可怕,所以会杀掉。
但当他看着这个女孩儿站在他面前,称赞他,戒备他,她坦诚又孤避,她多情又无情。
她像日光咄咄逼人,但又如深潭幽深让人沉溺。
蔡伯握着茶看他:“那是什么问题?”
谢燕芳一笑:“是,我不舍得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茶
前后左右的兵马渐渐回归,将楚昭掩藏在队列中,楚昭也才松口气。
她回头看去,身后桃林已经看不到了,赏景的人更是看不到了。
“小姐。”阿乐催马在侧小声问,“你刚才跟三公子是不是在吵架?”
她当时在一旁,看起来小姐和谢燕芳喝茶说笑,但气氛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反正跟和谢燕来在一起不一样。
按理说谢燕芳可比谢燕来讨喜多了。
“不是在吵架。”楚昭给阿乐解释,但也不瞒着她,“三公子对我这次做的事有一些不解,我在给他解释。”
这句话阿乐听懂了,一拍马头:“什么不解!他竟然怪罪小姐!凭什么啊!小姐,你冒这么大的险,制止了中山王作恶,平息了战火,解救百姓水火之中,他竟然还要怪罪小姐?”
如果这话不是小姐亲口说的,她真是不敢相信。
谢燕芳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小姐?!难道不该是祝贺钦佩感恩戴德?
“你冷静点。”楚昭笑道,“我冒这么大的险,做的这些事,是我的事,跟谢三公子没什么关系。”
阿乐瞪眼:“那怎么叫——”
“的确是叫没关系啊。”楚昭也瞪眼看着小丫头,“因为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做啊。”
“小姐,这不叫人家。”阿乐纠正,她现在可不是无知的边郡婢女,“这叫家国大事!”
楚昭反倒被她说得一愣,一笑。
“是,阿乐说得对。”她说,点点头,又轻叹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件事是家国大事,但做事的又是独立的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
“小姐没有私心!”阿乐委屈说。
楚昭摇摇头:“我有。”
阿乐哦了声不说话,小姐有的话,那自然——是对的。
“谢三公子有自己的筹划,我做这件事没有跟他商议,虽然我解决了家国大事,但打乱了谢三公子的事。”楚昭接着跟她低声说。
阿乐这次听明白了,也压低声音:“所以,他生气了?”又有些紧张,攥紧了缰绳,“他会不会害小姐?”
虽然,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三公子明明是世人眼里很好的人。
楚昭再次摇头:“不会,三公子是个很坦诚的人,他有疑惑立刻就来问我,问清楚了,他就不生气。”
谢燕芳直接表明中山王此战是在他的掌控中,甚至是他乐意见到的。
意思就是说谢氏要用这一战让声名更盛。
但却被她楚昭打乱了。
所以她也坦诚的告诉谢燕芳,中山王此战对她来说也是机会,她要参与其中为自己夺声名。
她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不是故意跟谢燕芳作对。
这么做是对事不对人。
不信任,畏惧,倾慕,甚至可以贪恋声旺势盛——谢燕芳就都能接受,他还能理解,甚至看起来还很开心。
谢三公子是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鹰,他不介意众生私心。
只要不是——恶意。
也不是,恶意他应该也能接受,但要看恶意的对象是谁。
蝼蚁野兔飞鸟鱼虫都无所谓。
但如果是势均力敌的同类——
那对谢三公子来说,大概只能有我没你。
楚昭按着心口再次轻轻吐口气,她对谢燕芳当然没有恶意,虽然上一世谢氏也算是她的仇人,咒骂她的父亲,污她为恶后,还杀了钟叔——
不过这一世知道了原委,因为萧珣和楚岚筹划,谢氏与她楚氏,的确是站在了对立面。
这一世她和谢燕芳站到了一起,她并不想与他交恶。
当然,她也并没有真的对谢燕芳挖开心肺,在她心底还藏着不能呈现的私心。
这一世的她占据了先机,也借着先机踏入大夏纷乱中,她的确是抢了很多人的机会,包括谢燕芳的。
楚昭带着些许心虚再次向后看了眼,还好还好,这一点谢燕芳怎么猜,怎么探问,哪怕飞在山峰之巅,也不会发现。
“不生气就对了。”阿乐在旁嘀嘀咕咕,“小姐这么做是为了陛下,小陛下不生气,也轮不到他生气,他要是生气,就是欺君罔上。”
楚昭哈哈笑:“啊呀,我们阿乐懂的真多。”
阿乐哼了声抬着下巴:“我可是站在大朝殿上听政的侍女。”
楚昭再次哈哈笑:“好,我们快些回京去,再次进大殿听朝堂!”
……
……
但要回京听政,还需要再换马。
京城界外最后一座驿站,楚昭让丁大锤带人去更换马匹,自己带着阿乐去一旁的茶肆歇脚。
这里已经是繁华之地了,驿站华丽,四周也热闹,不过此时的茶肆里只坐着四五人。
看到楚昭走过来,他们有些紧张激动地站定。
阿乐已经咿了声,高兴地说:“是张军头。”
张谷等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她是对各地官府民众掩藏行迹,驿兵们,尤其是张谷是一直都知道她的动向。
楚昭笑道:“现在应该称呼张大人。”
此时她们已经走进茶肆,听到这句话,张谷忙施礼:“多谢皇后娘娘提携。”
在他身后的同伴们也纷纷施礼,想要看楚昭两眼又不敢多看。
“大家不要多礼,我进京没有摆皇后仪仗,是为了不表露身份。”楚昭笑道,“大家还把当做阿福吧。”
那可不敢,不过提到阿福,想到当年的往事,驿兵们的紧张缓解了很多,还有一个驿兵开口说:“阿福是不敢,还是称您楚小姐吧。”
楚昭笑着点头说好啊。
张谷请她入座,说:“虽然,殿下您说过不要仪仗迎接,但我们还是想见一见,殿下如此大的功劳,却无人知晓悄然入京——”
先前陛下御驾亲征民众簇拥如云,皇后也是亲征,且制止了战事更大伤亡,却这么悄无声息的回京,他们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楚昭笑了:“这是我的意思,如果我要大张旗鼓回京,陛下和朝廷也不会反对,我只是嫌麻烦,想安安静静尽快回宫。”
张谷点头:“我们懂,不过,虽然懂,但是——”他指了指内里的桌案,“我们想以茶代酒,略表心意。”
楚昭看着桌案上摆着的茶和点心,这是她入京被请的第二次茶,挑眉一笑:“也是你们亲自烧的茶吗?”
茶肆里只有他们几人,卖茶的主人已经被提前打发走了。
听到楚昭这话,一个驿兵忍不住也笑了,说:“那可不行,我们烧的茶实在是不好吃。”
……
……
但其实路边茶摊主人烧的茶也不会太好吃,跟谢燕芳亲自烹的名茶不能比,不过楚昭自然不在意茶的味道,这吃的也不是茶,是大家的心意。
茶并没有吃几口,大家忙着说先前的事。
“二喜就要回来了?”楚昭听了问,“他的伤养好了吗?”
二喜就是先前将中山王世子举兵朝廷迎战消息送过去的驿兵。
张谷摇头无奈:“没,按理说要养个半年,但这犟孩子,不听,非要闹着回来。”
楚昭道:“张大哥这里是他的家,当然是归心似箭。”又问,“那位遇难的王大哥后事可都安排好了?”
张谷道:“殿下放心,都安置好了,他有个儿子,将来如果要从军,我就直接招到我麾下。”
楚昭点头,又一笑道:“也可以安排到阿九那里。”
阿九啊,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耳边响起,张谷不由咧嘴笑:“阿九他当了大将军了吧?听二喜写信来说,可厉害了。”
楚昭摆摆手:“现在还不是现在还不是,距离大将军,他还要再立更多功劳才行。”又一笑,“应该很快了吧?”
张谷当然知道军中功勋爵位官职的难得,但还是坚定点头:“一定很快的。”
这快也并不是因为谢燕来是谢氏子弟。
“阿九啊,又聪明又厉害。”
一个驿兵想到什么从一旁取过一个茶杯摆在桌子上倒上茶:“今日我们一聚,不能少了阿九,给他添上个杯子。”
张谷哈哈一笑,举起茶杯,道:“今日重聚,让我们恭祝阿福,楚小姐,护国救民战功赫赫!”
驿兵们举着茶杯高声应和。
阿乐也举着茶杯与楚昭与大家一饮而尽。
喝完了这杯,楚昭再次斟茶,道:“恭祝了幸事,也让我们为不能再重聚的兄弟,死难的将士,罹难的百姓,这些不幸的人们共饮一杯。”
说罢将茶倒在地上。
张谷等人更激动了,纷纷斟茶将倒在地上。
第二杯茶敬完了,楚昭又再次斟茶举起来:“这第三杯,不如让我们祝福阿九早日获封大将军。”
茶棚里笑声四起,大家干脆站起来举起茶杯,豪饮而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吉时
换上新的马匹,通往京城官道宽阔平坦,阿乐甚至不用握着缰绳御马,一手捧着纸包,一手从中拿点心吃。
“张头儿准备的都是京城小吃。”阿乐说,“我好久没吃到了,真怀念啊。”
楚昭笑道:“也没离开多久啊。”
或者说,她们来京城也不过才两年吧。
楚昭看向前方,城池掩映在柳绿花红中,随着京城越来越近,她竟然也生出些许激动。
这就是回家的激动吗?
父亲已经不在了,云中郡落城也变得遥远,其实云中郡对她来说隔了十年,的确是很陌生了。
但京城算是她的家吗?好像也无所谓了,在哪里都一样。
“走。”楚昭扬鞭催马,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京城就是她的去处。
阿乐忙抱紧纸包催马,不忘提醒身后的丁大锤:“你们跟紧我,第一次进京,你们路不熟。”
丁大锤穿着普通衣袍,做家仆打扮,他带着的山贼们也是如此。
在驿站除了换马匹,龙威军一如先前探路戒备,丁大锤等人则卸下铠甲换上了普通衣袍,在楚昭身边充作随从。
丁大锤等人的确有些紧张,且不说一会儿要进皇宫,单单路途都已经让人眼花缭乱,到处都是人,街市——这还没到京城呢。
“都别乱看了。”丁大锤看着阿乐抱着纸包追上楚昭,呵斥同伴们,“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一个同伴嘿嘿一笑:“咱们是没见过世面嘛,谁想过能来京城啊。”
原本他们连大山都不敢走出来,丁大锤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从未想过的事成真,所以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不要拿不住这天大的福气。”
同伴们忙都挺直脊背高声应是。
这齐声的呼喝,让路上的行人吓了一跳,投来好奇的视线,旋即又浑不在意——很明显乡下人嘛。
丁大锤已经紧张地示意大家收势,别被人看出异样,疾驰向前,在楚昭前后左右分散又严密。
……
……
京城的街市繁华,虽然民众已经习惯,但今日感觉还是不同。
“怎么回事啊。”两个男人气恼地从一间酒楼走出来,“今天怎么二楼都客满了?”
店伙计在后笑着赔礼:“对不住对不住,今日实在不巧。”
听到这话正要走进来的几人停下脚。
“怎么?”他们瞪眼问,“这家包厢也都满了?”
先前走出来的男人恼火说:“可不是,也满了。”
店伙计在后笑道:“客官,散座还有几桌。”
几人都不悦齐声“谁要坐散座!”
店伙计似笑非笑:“散座再不坐,一会儿也就没了。”
今日这店伙计都猖狂了,几人没好气地甩袖。
“走,前边翠凤楼,比它家好多了。”一人说。
但后来的三人苦笑:“兄台,翠凤楼也满了,所以我们才过来这边的。”
“不止这两家。”另一人说,伸手指着街上,这条主街上酒楼茶肆林立,“余下的几家也都问过了,临街的包厢都没有了,要坐只能散座大厅。”
“真是奇了。”先前的两个男人不解,“今天满京城的有钱人都出来吃饭了?”
这些酒楼茶肆最好的观景包厢可不便宜啊。
“我在一家打听了一下,他们那边是几个小姐包下了。”一个男人说,“好像是要给谁做贺。”
另一个男人也想起来了:“我也听到了,好像是给楚家小姐。”
说起楚家小姐,如今都不陌生,但皇后不在京城啊。
“除了皇后,楚家还有位小姐呢。”先前的男人撇嘴说。
而且如今也风光的很——亲手擒住了萧珣,跟着皇帝龙驾一起跨马游街,天下哪个女子能得到如此殊荣。
楚棠小姐在京城声名鹊起,获封慧敏郡主,楚园的宴会都举办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据说有一次还彻夜狂欢,只有女子们参加,简直闻所未闻。
当年外戚杨氏赵氏煊赫,家中的女子们也没见过这般。
“在家里煊赫还不够,又跑来酒楼茶肆。”男人们无奈又恼火,也算是见识到了,女孩子们张狂起来,真是无所不能。
罢了罢了,几人正琢磨着再去哪里寻个吃饭的场所,就听得前方一阵喧闹。
“快来看啊,是春水居的婉晴娘!”
春水居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婉晴娘则是春水居的头牌,才貌双绝,尤其是擅长跳舞,要见她一面可不容易。
尤其是白天,还是大街上?
几个男人下意识抬脚就要跟着跑,回过神又有些尴尬,对视一眼,正了正身形。
“我们再去别家店看看。”大家齐声说,然后尴尬一笑,汇入街上的人群。
热闹没有骗人,走了没几步就在街上看到了一位盛装女子。
女子妆容华丽,身姿妖娆,在人群中分外醒目,此时她正站在一家店铺前,对着侍女捧着的铜镜端详妆容,还用手指轻轻晕染唇红——这娇俏的动作引得四周一阵骚动。
四周聚拢的人并没有影响婉晴娘,店铺的伙计们早就在门前阻挡,不让民众靠近。
这是一家金器行,主人家姓盛,家大业大,子弟们奢靡。
“这是哪位盛公子一掷千金,把婉晴娘都请到家里来了?”有好事的民众们高声询问。
“竟然不怕被盛家老爷打断腿吗?”也有人嬉笑。
子弟们在外混闹,家里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闹到家门上,就要动家法了。
店铺的掌柜笑呵呵在一旁站着,回答民众们的话:“不是家里公子请的,是家里的小姐们。”
这话让民众们更加哄然。
盛家连女子都逛青楼包花姐儿了吗?
“非也非也。”掌柜笑着摆手,“我们小姐是请婉晴娘来跳舞。”
跳舞!民众们更加激动,果然看到婉晴娘的随从在店前摆了小小一张台子。
要见婉晴娘一面不易,要看到婉晴娘跳舞更不易。
这简直是大街上白捡千金了!
店铺前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台子摆好了,婉晴娘并没有立刻上台。
“怎么还不跳啊!”无数的声音催问。
掌柜的再次笑着摆手:“时辰未到时辰未到。”
跳个舞还有时辰啊,民众们又是急又是期待,这边正喧闹,不远处又有喧哗。
“快来看啊,王家典当铺来了是金凤楼的四媚娘!”
这句话宛如平地扔了爆竹,炸的一群人退去——也不远,就在街对面右前方,王家当铺的招牌下,有四个女子正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