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o文 婆文推荐PO18上一章:我的婆婆是重生的七零
- po文 婆文推荐PO18下一章:农门婆婆的诰命之路
没有了刀,还怎能杀人。
后方的西凉兵举起刀砍下来,但下一刻,这小将硬是拖着前方西凉兵,一个鹞子转身,将他踢翻在地,不待他反应过来,长刀柄狠狠砸在他的咽喉上。
耳边似乎有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西凉兵一动不动,死去了。
没有了刀,依旧能杀人。
远处马蹄疾驰地面震动,援兵到来的时候,最后一个西凉兵也倒下了。
暮色笼罩的大地上尸首如山。
钟长荣不待马匹停稳,就跳下来握刀冲过去,大喊:“还有多少活着!”
在他身后兵士们纷纷涌来,将未咽气的西凉兵送上一程,将受伤的同袍们救出来。
尸山晃动,有不少人从中走出来,幸存的人数还不少。
钟长荣松口气,想到什么又拔高声音:“谢燕来!”
直到喊了两声三声,才有一个小将从尸堆下钻出来,声音里满是嘲讽:“钟将军,你的援兵再来晚点,就是喊魂了。”
看到他,钟长荣再次松口气,听了这话,又气得瞪眼,这臭小子!
“是你无令突袭。”他喝道,“你这是冒进。”
谢燕来接过旁边兵士递来的止血布,在胳膊上缠了两圈,道:“这叫随机应变,好容易找到了这群西凉兵主力的所在,怎能放过。”
最近西凉兵杀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很显然除了楚岺死了,他们也听到了中山王和朝廷的对峙——大夏内里也乱了。
暂代主帅的钟长荣心里焦躁的很,朝廷和中山王再这样打下去,边郡这边很危险。
因为不止是西凉兵的疯狂攻击,边军的调动指挥也颇有些吃力,军心浮动,将官们各有私念。
还好有谢燕来在,这小子看起来毛毛躁躁不着调,但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再加上他谢氏子弟的身份,能震慑很多私念将官。
就是不听话。
念头闪过,就见谢燕来爬上马,还招呼兵士——
“你又干什么去!”钟长荣没好气喝道。
谢燕来一副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的神情,皱眉说:“三道沟那里有伏击,我们本是要去那边的,现在虽然打掉了主力,但三道沟那边贼兵还在,当然要立刻去杀敌了。”
他说得对,钟长荣瞪了他一眼,视线在小将渗血的胳膊上扫过,要说什么,最终咽下去。
“来人——”他转身点兵。
正在此时,前方有斥候疾驰而来报“三道沟贼敌已除。”
钟长荣松口气,忙问:“是哪一部?”
“左翼军先锋。”斥候道,“小梁将。”
小梁将啊,钟长荣神色有些复杂,云中郡五路大将军,麾下重将数百有名有姓,钟长荣都认识,但再往下的领军小将,钟长荣就不一定认识了,不过此时只说一句小梁将,名字都不提,钟长荣也知道是谁,不止他,如今边军人人都知道。
梁蔷。
之所以称呼小梁将,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在军中,左翼军长史。
左翼军郭大将军,因为先前失误被免职后,梁二爷暂代左翼军大将军,人称大梁将。
梁氏父子如今在军中声名渐起,罪臣家眷戍边,看到国朝危难,投笔从戎戴罪立功。
梁父儒士,有奇智,数次破解西凉兵战局。
梁公子,勇武,征战以来百战百胜,从一个小兵一路军功胜任军侯。
说话间马蹄震动,一队人马从天边暮色中疾驰而来,人数只有不到百人,个个也如同在血水中泡过,铠甲残破。
为首的年轻将官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近前下马施礼:“左翼梁蔷参见钟将军。”
虽然梁氏跟楚氏有一点点隔阂,但钟长荣不会为难杀敌的勇士,示意起身:“梁军侯勇武,情况怎么样?”
梁蔷起身,视线似乎无意的滑过一旁的谢燕来。
暮色沉沉,身高瘦长披着血色的年轻小将正跟几个兵士说话,但下一刻视线锐利看过来。
梁蔷垂目。
“我部斥候追查到西凉动向,我率先锋而来,半路遭遇伏击,幸不辱命杀出重围,又继续追来——”他说,再看了眼四周惨烈的战场,“恭贺钟将军已经大获全胜。”
钟长荣哈哈笑,大步一迈,抬手要勾住一旁的谢燕来,但那小子鱼一般身子一滑避开了,他手落空些许尴尬。
“这——谢校尉更先一步。”他只能指着谢燕来介绍,“是他们奋勇绞杀了西凉贼。”
梁蔷便垂目对谢燕来一礼:“多谢谢校尉解我等危难,否则我们必将全军覆没。”
谢燕来挑眉一笑:“梁军侯客气了,算你们运气好吧。”
臭小子!钟长荣瞪了他一眼。
梁蔷丝毫不觉得尴尬,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告辞,要回去复命。
钟长荣目送这小将上马,小将似乎有些踌躇,马蹄原地踏动。
“钟将军。”他似乎要说什么。
钟长荣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梁蔷却最终抬手一礼,收回视线催马疾驰而去。
“这个梁氏子真是不错。”钟长荣感叹,尤其一转头看到旁边抱臂膀黑鹰独立般的谢燕来。
谢氏子弟士族大家,名头响亮,谢燕来桀骜不驯,就连同生共死过的兵士们都不敢靠近他。
梁蔷也是士族子弟出身,除了勇武善战,为人彬彬有礼,他身边永远都是兵士环绕簇拥。
“你这张嘴。”钟长荣恨道,“同袍协同作战,你说点好听话让人高兴一下会死吗?”
什么叫算人家运气好!
谢燕来似笑非笑:“我说好听话,他也不会高兴,更不会喜欢我,我何必浪费口舌。”
这倒也是,是谢氏让梁氏获罪的,这两家是仇人,钟长荣哼了声。
“至于兵士们喜不喜欢我——”谢燕来回头看了眼。
在他身后聚集的兵士立刻站直身子,还有些畏惧的避开一步。
谢燕来收回视线。
“他们又不是来跟我交朋友的,跟着我,能杀敌能得功劳,能死战中活下来,就足够了。”
说罢打了一个呼哨。
“点兵,整队出发。”
伴着他一声喝令,那些避开的兵士立刻纷纷拿起兵器,各自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的迟疑,而不属于谢燕来部众的兵士也都难掩激动,催促着点兵点到他们。
这小子话说得不漂亮,打仗打得的确挺漂亮,在军中像带刺的花儿,招惹蜜蜂嗡嗡扑。
是个好苗子,怪不得小姐要让他在这里打磨,钟长荣一把抓谢燕来:“你不能离营地太远,再往前深入敌境太危险。”触手粘稠,谢燕来胳膊上渗出的血已经染透了衣袍,钟长荣没有松开手,用力将他胳膊抓住扯回来,“立刻马上去裹伤。”
受了伤,谢燕来还是灵活挣开了他,道:“我军中有医士,会裹伤的,你还是快回去坐镇,头脑清楚点,不要被那些大将军们糊弄。”
自从楚岺不在了,大将军的确渐渐不受控,钟长荣想自己现在还能坐稳这个位置,一是靠着楚岺余威,尤其是阵前战死,兵士奉为战神,再者就是楚昭。
楚昭是皇后,而且也不仅仅因为是皇后,是因为这个皇后亲自与边军中征战杀敌。
将士们认她,信服她,由此也认他钟长荣。
一直以为将军不在了,小姐需要他照看,没想到小姐反而照看了他。
想到小姐,钟长荣又忧心忡忡。
小姐现在太危险了,生死一线,真的不调派些兵马过去?
“你要是派兵马过去。”谢燕来冷冷说,“她死得更快。”
第九十六章 攻守
楚昭的动向,钟长荣和谢燕来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事先也并不知道楚昭要单刀赴会进中山王王府。
钟长荣听到消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小姐要死了,差点扔下一切要去中山郡,千军万马围攻威胁中山王不敢伤害小姐。
“不用你去威胁。”谢燕来将他按在椅子上,“她若是死在中山王府,就是对中山王最大的威胁。”
钟长荣听不太懂,小姐对中山王来说,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算什么羊啊。”谢燕来嗤声,“楚岺的女儿,大夏的皇后,手握龙威军,亲率十几万边军迎战西凉王的楚昭,这分明是狼。”
钟长荣有些想笑,小姐是狼?他可没觉得,但听谢燕来的话又稍微安心。
“中山王是想要当皇帝,不是要造反,兵马逼近京城,打着护卫京城,跟宣旨大臣纷争,世子桀骜的名义,他要面子,要体面,要吐出当初被害的怨气,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当皇帝,皇后死在他府里,他反贼的声名就板上钉钉了——”谢燕来挑眉说,“你就安心吧,现在最想皇后死的不是中山王,而是谢燕芳邓弈。”
这听起来也不安心啊!钟长荣好气又好笑,那岂不是说别指望朝廷救皇后了。
“中山王他真不敢杀小姐?”他不确信问。
现在他心神浮动,眼前这个年轻人反倒成了他的主心骨。
似乎这年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不过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总是不那么尽人意——
“那要看,中山王怕不怕死了。”谢燕来笑了笑,说,“他要是不怕死,楚昭就死。”
说罢又拍了拍钟长荣的肩头。
“别担心,真那样,大家都要死。”
大家都要死?钟长荣看这小子。
这小子凤眼斜飞:“朝廷和中山王你死我活,西凉王跟大夏不罢不休,天下大乱咯——”
看他那样子,还很期待呢,钟长荣呸了声,疯子。
不过自从中山王动手后,西凉王的攻击很猛烈,边军的压力的确很大,但真的对小姐不管不顾吗?
钟长荣看向远方——
“守好边郡吧。”谢燕来说,“这是唯一对她有利的事,边郡要是出事了,天下大——”
“天下大乱。”钟长荣没好气接话,“一天到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看你巴不得天下大乱呢。”
谢燕来一笑:“天下大乱对我来说,对谢氏来说,无所谓啊,天下乱了,再平天下就是了,你难道不知道,平天下意味着什么?”
钟长荣默然,他是个武将,当然知道乱世出功勋。
“能不让天下大乱,就是楚小姐的大功。”谢燕来淡淡说,“要夺功,要抢功,当然要冒险,平安坐着等不来的。”
年轻人说完翻身上马。
钟长荣看着他,叹气:“你说的道理谁不懂,但,那是阿昭啊——”
夜色已经降临,笼罩了大地,他看向远方。
阿昭,是在跟人拼死啊。
输了,就是死啊。
死了,就没了。
耳边马蹄急响,钟长荣转头看去,见谢燕来已经如箭一般滑向西北的夜色中,在他身后兵士紧随,火把星星点点汇聚。
“你记得裹伤!”他大声喊,“你这个姓谢的可别死了,死了就看不到天下大乱的热闹了!”
夜间奔驰,谢燕来也一马当先,无人能越过他,他一向喜欢骑马,喜欢跑在最前方,这样就能甩开所有人,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他本就无牵无挂,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
但,那是阿昭啊。
谢燕来握紧了缰绳。
他算什么无牵无挂!
真正无牵无挂的是楚昭!
无牵无挂无畏无惧,说死就敢死,她才不管死后怎么样,才不管有谁担心有谁不舍有谁伤心,她只会仰天大笑痛快而去。
“但你最好别死。”谢燕来咬牙,“你如是死了,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你就是当鬼,也没好日子过!”
……
……
夜色笼罩大地,厮杀中断后再没有继续,温柔的夜风里满是血腥气,死尸尚未收敛,幸存者在痛哭,伤者在哀嚎,天地间宛如鬼蜮。
没有了厮杀刀光剑影,但坐在中军大帐中的萧羽面色苍白。
此时此刻,他再听不到民众的敬畏高呼万岁,充斥耳边的只有哭声。
民众的敬畏让人激动,民众的哭声也让人惊恐。
“陛下。”齐公公忍不住揽着他,“熬着安神汤,要不要喝点?”
萧羽摇摇头,魂不守舍。
齐公公左右看了看,拿出竹筒塞给萧羽:“陛下,老奴给你带着呢。”
先前谢燕芳带萧羽离开皇城仓促,齐公公当时什么都不带,只把竹筒装上,不过出宫之后,有谢燕芳歇息在萧羽身旁,萧羽睡得很安稳,他便没有拿出来。
现在看到孩童慌乱无神,言语无法安慰,齐公公便把竹筒拿出来,果然萧羽看到竹筒,无神的眼一亮,忙紧紧抱在怀里。
齐公公也松口气,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安,但至少神魂归位了,不过接下来怎么办?他抬头,透过营帐能看到谢燕芳在外的身影。
“难道不是援兵?”谢燕芳问将官。
“确是援兵,但他们并没有进攻的意图。”将官低声说,“还将先前的兵马也召回,在城池外摆出了守阵,我们几次斥候先锋挑衅,都龟缩不出。”
“适才甚至开始拔营后退了。”另一个将官低声说。
后退?
后退——
谢燕芳眼神一凝:“继续进攻。”
主将一怔,现在?
“当然是现在。”谢燕芳道,“战事已经挑起,岂是他们退兵就能罢休?”
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
此战决不能不打!
……
……
“此战不能打。”
浓浓夜色,皇城中灯火通明,太傅殿内更是坐满了人,看邓弈拿着一封信打开,念出一句。
皇帝御驾亲征,朝堂依旧。
虽然很多官员喊着要陪同皇帝一起御驾亲征,但最终前去的没有多少。
邓弈的人自然不会去跟谢燕芳壮声势,而谢燕芳的人也不会把朝堂丢给邓弈,玉玺和监国遗命在邓弈手里,说句不敬的话,皇帝在不在无所谓,邓弈稳坐朝堂。
这些日子,朝堂熙熙攘攘,日夜忙碌,盯着陛下那边的消息,也没有忘记边军那边,自从楚后领兵围攻中山郡后,中山王自顾不暇,截断的驿站信报恢复了畅通。
信件雪片一般飞来。
太傅也不需要事事亲为,各有人处置,除了皇后的亲笔信。
邓弈没有继续念信,对身边的人问:“皇后的信不是通过驿报送来的?”
旁边一个年轻的官员点头:“驿兵营李都尉说,直接放到了他的案头,确认皇后印信无误,立刻给您送来了,但他们没有见到送信的人。”
另一个年长几岁的官员猜测:“是不是中山王以皇后的名义给您送信?”又感叹,“中山王的人手真是无处不在。”
皇后被中山王抓——信报传来的消息是,皇后自己走入中山王府,意图劝降。
此举在世人眼里勇武,但实在是可笑,荒唐,幼稚,这是羊入虎口给朝廷添乱。
所以,中山王是不是给邓弈写信来以皇后做要挟?
“太傅。”有官员沉声说,“就算楚岺在世,遇到这种事,也应该大义灭亲。”
更何况楚岺已经不在世了。
“中山王敢害皇后,天下皆知其谋逆之心。”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这些话邓弈并不在意,他知道那女孩儿也不会在意,她进中山王王府,仪仗的也不是有朝廷对她呵护在意。
而中山王要给他写信,通过宫里的太监就能递过来,中山王的人手的确无处不在——他扫了眼殿内,明亮灯火,小吏禁卫侍立,有太监们穿梭其间,捧来御膳房的茶点宵夜。
其实,楚后的人手也无处不在啊,邓弈低头看信,为了不让信落入第二人之手,直接摆在李都尉案头——她甚至知道这个都尉是他邓弈的人。
开头斩钉截铁的话也正是那女孩儿的习惯。
只看到这一行字,邓弈恍若又看到那个站在宫城门下让他开门的女孩儿。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此战不可打。
第九十七章 夜谈
殿内的官员们议论纷纷建议把皇后的信扔掉。
邓弈笑了笑,制止大家议论:“还是先看看皇后说些什么。”
她说她的,怎么做是他们的事。
官员们停下议论,邓弈也没有因为皇后的给他的私信回避大家,一边看一边将内容念出来。
从信上的描述可以看出来,这女孩儿的确是去劝降中山王,或者说,威胁。
她抓了世子萧珣,威胁与中山王父子同归于尽,让中山王鸡飞蛋打一场空,中山王最终决定投降止战,但前提是不能鸡飞蛋打一场空,所以——
“要赦免中山王父子之罪,除了世子入京为质,中山王不受任何束缚。”
念到这里,邓弈失笑:“楚后是不是太客气了,应该再写让朝廷奖赏中山王?”
官员们也都哗然。
“真是好笑。”有官员端着茶杯嗤笑,“楚后是糊涂了吧。”
中山王俯首,当然是定他的罪,贬为庶人,永绝后患——这个断了腿的王爷竟然养着这么多兵马,虽然现在还蒙着一层遮羞布,但意欲何为谁心里不清楚。
另一个官员伸手捻起一块点心,说:“朝廷又不怕中山王,打了能把中山王连根拔除——唔。”
他将点心吃了口,立刻称赞,招呼大家。
“尝尝这杏花糕,新鲜的很。”
旁边的官员便拂袖拿了一块,道:“此战朝廷胜算很大,怎能不打,更何谈放过中山王。”吃了杏花糕,点头称赞,又对邓弈说,“太傅,老夫人爱吃甜食,这个给老夫人送去尝尝。”
如今那个瞎眼老妇的口味爱好都被人记在心头。
邓弈淡淡一笑:“改天你们尝尝我府上厨娘的手艺,是张编修送的。”
殿内散座的官员们都看向一个方向,那边一个面堂黑红的翰林院中年官员笑着举了举茶杯:“我家铺子上家传的手艺,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这张编修族中经营酒楼点心铺子,在京城乃至大夏都极其有名,一些独特的点心菜肴,皇宫御膳都没有。
送礼有时候不在钱多钱少,在合心意,诸官们有人不屑有人嫉妒有人打趣,殿内热热闹闹。
邓弈喝了口茶,轻咳一声,垂目看信,念那女孩儿写的字:“打,天下大乱,边郡危急,军心涣散,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打仗自来如此,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一个胡子花白的官员袖手闭目淡淡说:“楚后慈悲之心。”
“妇人之仁。”另一官员补充一句。
邓弈继续念:“纵然朝廷气势如虹,兵马充足,但中山王蓄力已久,另有西凉王撕咬不放,战事一起,天下大乱,甚至就此后,十年内都未能平定。”
这女孩儿哪来的笃定,竟然断定大夏将乱世。
虽然现在已经很乱了,但——
“有太傅在,有谢氏在,有陛下在。”一个官员沉声说,“就算大夏有乱,一年两年三年,天下一定能平,但如果留着中山王,那可是永远不能平,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她当然知道,邓弈垂目看信:“但是,中山王有反心但没有反骨,打断他的一口气,接下来他步步迟疑,朝廷就能步步为赢,不战而屈人之兵。”
又有官员笑,摇头:“说这些都没用,陛下已经御驾亲征,谢燕芳气势如虹,轰轰烈烈的铲除奸恶,陛下之威人人看得到。”
不战屈人之兵,如同锦衣夜行,谢燕芳才不肯。
而他们虽然不太想看到谢氏风光,但也不能阻止,毕竟事关国朝帝王天子之威。
“陛下御驾亲征,我们在后方与中山王讲和,骂名可想而知。”
更何况——
他看邓弈。
“太傅,谢燕芳本盯着你和中山王的旧事呢。”
先前就要逼邓弈揭示被中山王收买的旧事,楚后的家人先跑了,做贼心虚不证自现,邓弈也不用再辅证。
但现在要是按照楚后说的做,受了中山王的认罪,不罚不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邓弈真要背上中山王座下走狗的骂名了。
“楚后她一人荒唐就让她自己荒唐去吧,您可不能。”
邓弈倚着凭几,一手拿着信,一手接过随侍小吏递来的热茶,夜色里热气袅袅舞动,让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他现在的确应该把这女孩儿胡言乱语的信扔进火盆里烧掉,不用再看下去。
但——
那女孩儿不讲这些大道理了,写了一笔。
“乱世平天下有大功,但制止乱世让天下太平也是有大功,太傅,你是要当乱世里的太傅,还是当太平治世的太傅?”
他邓弈出身低微,没有家世,没有深厚的旧友姻亲。
他微微抬眼,看着满殿围座的官员们,如今身边拥者众多,听他号令,为他助力,出人出钱,让他邓弈盘踞朝堂,能和世族且有皇亲的谢氏分庭抗之,是因为他是先帝托孤,手握玉玺,监国辅政之权。
他们依附的不是他邓弈,是他手中的权柄。
乱世,是打出来的,就算为文臣之首手握玉玺,征战的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轮不到他这个太傅指点江山。
权柄不好用,就会越来越不好用。
邓弈看着信,楚小姐出身平平,家世单薄,虽然有兵马,乱世中自知争不过谢燕芳,所以就来跟他当同病相怜人了。
同病相怜人又写了一笔。
“太傅如果不能助我,我便与中山王父子同归于尽,为太傅能尽快迎来太平尽一份力。”
“虽然我想争取活着,但从未惧死。”
“从我踏入中山王府那一刻,我就是奔死而去的。”
“我这一死,于国于民于我自己,都没有遗憾,于邓大人来说,也没有遗憾。”
“楚昭就此作别。”
她说的没错,他若不助她,她就死定了。
没有遗憾,还写那么多话做什么,小小年纪,坦诚又老练,自利又凛然,这难道不是用死来威胁他?
他邓弈是在乎别人生死的人吗?
邓弈放下信,看着手里的茶,这女孩儿似乎离开很久了,他都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邓弈,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女孩儿震惊地直呼他的名字——明明是第一次见,但他清晰地能感受到那女孩儿对他的熟悉。
她畏惧他,戒备他,但又讨好他,称赞他,甚至在某一些时刻,还无比信任他。
“邓大人才是最厉害的。”
“邓大人最厉害了。”
邓弈耳边似乎响起那女孩儿的声音,厉害,他的确厉害,他能成为先帝托付的人,的确是天降机会,但这个机会为什么落在他邓弈身上,那是因为是他一步步筹划经营。
他邓弈得到了机会,也没有辜负,握紧机会,短短时日坐稳朝堂。
他这么厉害,这世间有什么他不敢的,他不能做的?
邓弈放下茶,道:“我要拟圣旨。”
说笑喝茶吃点心热闹的殿内瞬时一静,官员们神情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傅。”几个官员站起来,“慎重啊!”
邓弈环视殿内:“诸位是不敢助我了?”
看到他的视线,有的官员闪躲,有的官员无奈。
邓弈看着他们,又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晃了晃。
“诸位想一想,铲除了中山王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陛下年幼,将来可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
这话好大胆!殿内的官员们一惊——
“中山王到底是萧氏正统。”邓弈说,视线扫过,没有再多说,话头一转,“王爷先前对你们也都很友善吧?
他这个小吏中山王都能大手笔送礼,朝中这些官员们难道没有接过中山王的礼物?
果然这话让在座的官员们神情变幻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