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说八道。”那武将嗤声打断他,“明明是你们反应慢!”
伴着两人的对话,他们身后的兵士也纷纷叫嚣“怎么样?”“就是比你们厉害。”“输了还吹什么!”
不过,并没有涌上来打在一起——军中比试嘛,要讲规矩,主将还没发令呢。
“不服啊。”谢燕来挑眉,“那就再来比啊,这次你们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那武将却没有像先前那样立刻接受,犹豫一下,道:“这次就算了。”他看向高台那边,“惊动的人太多了,再打下去,谁也没好果子吃。”
高台上站着红袍紫袍青袍,校场外更是人声喧沸,抬眼望到处都是人头。
谢燕来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打架吗?”又道,“而且,是官将鼓动打架。”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不待那武将说话,便大步向高台走去。
“大人们。”谢燕来走到高台下,高声道,“现在,打完了。”
高台上的官员们漠然看着他。
祝主事冷冷说:“那就带走吧。”
站在四周的禁卫立刻出列,谢燕来并没有说话,身后却传来嘈杂。
“不用带走吧。”
“我们就是军中比试而已。”
“那,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带走啊。”
谢燕来转头没好气呵斥:“管你们什么事,是我单人打完了,不过瘾又让你们一起打——”
他的话没说完,原来身后不止是边军,京兵们也都跟过来了。
为首的武将看着他,冷笑说:“你说打,我们不应,你能打起来吗?怎么叫不管我们的事?”


第十五章 开口
这武将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
高台上的官员们漠然的神情微动,没料到这些京兵竟然会出来阻止。
真是莫名其妙。
“林昆!”祝主事喊这武将的名字,虽然也只是一个校尉,不过都是在京城,林昆也是个世家子,互相都认识,“你们的事,京营会处罚。”
林昆不怕他,还笑嘻嘻说:“我们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因为口角推搡了几下,这很常见嘛,上个月南军和北军几人也推搡了几下,还闹到了侍郎大人那里,侍郎大人说不算事嘛。”
搬出侍郎大人了,这些京营里的兵将,在京城混都很滑头,祝主事看着他:“口角?推搡了几下?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吧?”
林昆瞪眼装傻:“就是口角啊,因为吃的好吃不好吃争论啊。”他转头看兵士们,“是不是这样啊?”
兵士中有几个人站出来,衣衫凌乱,鼻青脸肿,正是先前那五个伙夫兵,双方比试时,作为始作俑者自然要参加。
此时被询问,五个人都抢着开口:“是。”“就是这样。”“其实我们做饭的确不好吃。”“人家说了,我们不想听,还骂了他们。”
这可跟先前说的不一样了。
祝主事更是看着这些人,冷笑说:“你们这是被人打一顿,怕了?”
林昆道:“大人您这是灭自己威风了,都是大夏的兵马,我们怎么可能被打怕,我们怕过谁?中山王的兵打过来,我们不也迎战了吗?”不待祝主事再说话,接着道,“我们久仰边军威名,既然见了,总要比一比,大家都是兄弟,切磋一下算什么大事。”
说着又施礼。
“惊动了朝中大人们,是我们的错。”
“所以要罚,就一起罚,也好公正公平。”
四周的京兵们也都纷纷跟着请求“一起罚”
在嘈杂中,谢燕来转头打量林昆,道:“没看出来,你们还真是有胆子。”
“谢燕来。”林昆道,“就凭你这话,我们能再跟你打一次。”
谢燕来嗤声:“来啊。”
这边突然安静,又突然喧闹,远处围观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近处的张谷和兵士们能看到,也能听个大概。
“林军侯竟然这么好说话。”一个兵士低声说,又松口气,“上次我去他那里送驿信,看到他发脾气把桌子都砸了,砸完了还追着人打,吓死人。”
张谷失笑:“他哪里好说话,只不过是阿九这个人,格外能讨人喜欢。”
另一个兵士点点头:“要说讨人喜欢吧,这阿九还真算不上,他说话能把人气死,但是吧,他其实并不欺负人,很讲公平,你打我我就打你,我打你你也可以打我,打过打不过,那就看各自的本事。”
张谷摇摇头:“其实这次他不是为了他自己,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才不会跟这些人撕扯。”
阿九其实很懒。
“也是。”先前的兵士点头,“都说了是因为吃喝闹起来,就算被兵部的官员们带走,难道还能真用吃喝定罪他?最多训诫两句就罢了。”
“那他打这一场干吗?”另一个兵士还不太明白,“耀武扬威?”又有些紧张,“还有现在他这样闹,就是真的可以定罪鼓动军士斗殴了。”
张谷看着前方聚集在一起的兵士们,都灰头土脸,也不像先前泾渭分明,你是你我是我,现在混站在一起,还互相说话。
“他,是为了边军。”张谷说,“他不在意自己,但不想让边军被京兵忌恨,更不想边军声名受损。”
所以怎么解决?那就狠狠打,让大家打出气,打服,以打开始,以打结束,这件事也才算结束。
……
……
“大人不能把他们都带走。”有官员对祝主事低声说,“把京营也卷进去,事情闹太大。”
祝主事要说什么,外边围观的民众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了喧闹。
“打不打啊?”
“都下注了,快打啊!”
祝主事的脸黑了黑,这都什么事!
“民众都当热闹看。”另一个官员低声说,“把这么多兵士都带走,会谣言四起的。”
祝主事看着高台下的谢燕来,这小子已经跟林昆勾肩搭背说话,似乎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完全不把高台上的官员们放在眼里了。
“但不能就此了事!”他冷声说,“他作为边军军使,再怎么说,也难辞其咎,必须带走!”
这倒也是,官员们不说话了。
但又有人说话了。
“祝大人,既然只是军中切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祝主事脸色一沉,谁?竟然敢这样命令他!
他先看向一旁站着的红袍太监,那老太监慈眉善目,眼神示意自己没说话,还好心向高台下指了指。
谢七爷已经走上来。
“祝大人,虽然引起误会,但军中切磋还算不上触犯军法。”他接着说,“所以论罪处罚就罢了。”
祝主事看着谢七爷道:“七爷这是要干涉朝事了?这件事是太傅——”
谢七爷可没有谢燕芳那么温和,直接打断:“少来扯这些,双方都说了是比试,连斗殴都算不上,干涉什么朝事,最多算是顽劣,大人放心,我们也不是要纵容他,孩子顽劣,带回去,我们会好好教训,你就这样跟太傅说,如果太傅不同意,让他去跟燕芳说,让禁卫上门抓人就是了。”
太傅虽然抄了很多家,但谢氏的家门还是不能轻易动。
太傅可以跟谢燕芳争论,祝主事不敢真跟谢七爷争论,不管怎么说谢七爷是皇帝的长辈。
“我会跟太傅转达的。”他冷声说。
谢七爷再转身看高台下,怒声喝道:“谢燕来。”
正和林昆说笑热闹的谢燕来抬眼看过来。
林昆也看着这男人,低声道:“这是你叔父啊,上次我叔父宴请过他。”
谢燕来哦了声,这一声算是答了两人。
“你顽劣不堪,在军中肆意妄为,虽然军中不计较,但家里不能不管不问。”谢七爷喝道,再唤人,“把他给我捆回去,跪祠堂。”
谢燕来哈的一声:“七叔,祠堂不是在东阳吗?”
谢七爷冷冷说:“心中有祠堂,处处都能跪,当然,也可以回东阳去跪祠堂,你这个提议真不错。”
回东阳,从此后他就休想再出来,就像一只鹰被折断了翅膀,谢燕来不说话了,看着谢七爷。
谢家的家丁们已经走到谢燕来身前,恭敬地说:“九公子,请吧。”
谢宵躲在家丁身后,捂着脸狠狠说:“不走,就绑着他,咱们谢家的好名声都被他丢尽了!不教训他,成何体统!”
高台上的官员们看到谢七爷绑人论家规,只冷笑,好名声才都被他们家占了呢,还丝毫没有损失。
林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没道理再说跟着一起去。
不过好歹是不用定罪,回家去,就回家去吧。
他看着谢燕来木然的脸,低声说:“我明白,家里总是很烦的。”
不过也没办法啊,那是家啊,怎么也逃不开,伸手一拍谢燕来的肩头。
“你回去好好认错,装几天孙子,再出来找哥哥玩。”
谢燕来借着他一拍向前走了几步,被几个家丁围住。
边军的牛武将脱口喊了声不行,挤开家丁抓住谢燕来:“你不能回家去,你要去觐见呢,你是军使。”
谢七爷看了眼这武将,这么多官员都不阻止,他倒是敢说不行。
“放心。”谢七爷似笑非笑,跟这个莽夫调侃两句,“不会误了差事,就算误了差事,他哥哥在朝里,替他说一声就好。”
牛武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拦,作为军使觐见也是谢家的荣光,谢家难道会耽搁?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看着眼前这谢家的人,年长的年轻的,怎么都觉得一张口似乎就要把谢燕来吞下去,再也吐不出来。
“要不还是觐见结束了再回家吧。”他再次说。
谢七爷的脸沉下来,不待他说话,谢燕来抬手搭在牛武将肩头。
“老牛你怎么这多话了?”他说道,“舍不得我啊?一路上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走之前我还听到你钟长荣诉苦,不想跟我作伴?现在进了京城,害怕了?要依靠我了?”
牛武将瞪眼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担心边军的差事,你一点不可靠,你可别耽搁钟将军大事。”
谢燕来一笑:“别担心,我是我,边军是边军,不会因为我被耽搁的。”说罢将他一推。
什么叫我是我,边军是边军,牛武将要再问,但谢燕来这一推力气大,硬生生让他后退几步,边军中的几个兵将也围住他,示意他不要多说了。
“人家哥哥是谢燕芳,在朝中比太傅不低,你就别瞎操心了。”
“谢燕来能随便说话,家大势大,说什么都没事,你算什么,少说点话吧,这是京城。”
看着那武将安静不再说话,谢七爷笑了笑,弹了弹衣袖,管你当了什么校尉,管你领兵多少,也不管你是什么军使,谢家的人,就是谢家的事,谁还能插手?
“好了,走——”他开口。
但刚开口,又有人打断:“七爷,请稍等。”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怎么现在带走一个谢燕来,这点小事还没完没了了?
谢七爷神情恼火循声转过身,看到红袍内侍对他含笑施礼。
“齐公公啊。”谢七爷收起了恼火,含笑温和道,“有什么吩咐?”
齐公公道:“燕来公子还不能回去,皇后娘娘要见他。”


第十六章 同行
皇后?谢七爷愣了下。
是了,齐公公虽然是皇帝的内侍,但如今的皇城,是那个楚后当家。
萧羽都听她的,内侍宫女禁卫自然也都听她的。
“皇后要见他做什么?”他问,眼中戒备。
这个楚后跟他们谢家可不是一心。
“燕来公子吓到陛下了。”齐公公说,“娘娘让他立刻进宫,给陛下一个解释。”
陛下吗?谢七爷犹豫:“不如让燕芳去见陛下,待安抚了陛下,再见燕来也不迟。”
齐公公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让燕芳公子来解释。”说罢迈步向前,看着高台下,拔高声音,“谢燕来!皇后娘娘说,你顽劣不堪,惊扰京城,实在该打,命你立刻入城,负荆请罪。”
随着他说话,身后两个内侍也站过来,手里捧着几根荆条。
负荆请罪?入城?这是游街示众吧?
高台下的人都愣了下。
“这不是还是要罚吗?”牛武将忍不住抱怨,“不是说没罪嘛。”
其他人忙又按住他。
“那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临朝听政,金口玉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不是临朝听政,皇后是领过边军的,她算是我们的主帅,主帅罚个人,理所当然。”
谢燕来没有理会其他人的七嘴八舌,也没有反驳质问,只撇撇嘴:“就知道她事多。”
……
……
谢七爷急急奔进家门,迎面撞上蔡伯。
“燕芳呢?”他问。
蔡伯往后一指:“在临水阁下棋呢。”
谢七爷脚步一顿:“有客人?”
蔡伯摇头:“没有,自己跟自己下棋呢。”
谢七爷好气又好笑:“怎么又添了这新爱好,以前他跟人下棋都嫌浪费时间。”说罢向后疾步而去,很快就看到弯弯水廊尽头,坐在亭子里的公子。
公子穿着家常衣衫,一手拄下巴,一手拈着棋子,神情专注看着棋盘。
“本来都挺好的。”谢七爷坐过去,直接说道,“偏偏楚后插了一脚,也不知道耍什么威风,非要谢燕来负荆请罪进京。”
谢燕芳捏着棋子笑了:“负荆请罪吗?这是跟我学的啊。”
谢七爷想起来了,三年前也有过这么一次,邯郡魏公子要地的事,让谢燕来当街受罚收个尾。
“那次就是半路被楚后打断的。”他不悦说,“这次她倒是拿来用了。”
谢燕芳点头:“是啊,那次她护着他,这次也是。”
护着?谢七爷还以为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上次是打断且不论,这次是皇后下令,怎么还是护着谢燕来?
谢燕芳道:“这负荆请罪可是古往今来扬名最好用的一计。”
他将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一声响。
……
……
京城巍峨庞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初次入京的兵士没有被城池震惊,而是被城外的民众震惊。
人也太多了吧!
虽然一路走来知道跟边郡不一样,城镇繁华人口繁多,但这多得都要把路堵上了。
“这都是来看热闹的。”官员们低声说。
先前在京营外都有不少人看热闹,消息肯定传到京城了,走了一路,京城这边必然都闻讯聚集看热闹了。
有官员还笑道:“这可是皇后要罚谢燕来,没人看到还叫什么罚。”
这些民众也是皇后故意召集来的吧。
他说着示意禁卫们:“给谢校尉清出一条进皇城的路。”
其实也用不着他们下令,京城里的兵卫已经在街上驱散民众,城防兵马指挥使迎上来,先跟官员们见礼,话也不多说,喊声谢燕来。
“谢校尉。”他说,“请吧。”
谢燕来翻身下马,荆条就在他身后。
“衣服。”齐公公在马上提醒,“既然是请罪,咱们还是真诚一些。”
还要解衣?这可真是惩罚了,羞辱人的那种,大家脸色复杂,有人漠然有人笑,也有人忧虑。
谢燕来神情倒没什么羞恼愤怒,只皱眉看了眼齐公公,先前校场比武厮打混战那么久,衣服都烂了,齐公公催着立刻马上走,大家也顾不上洗漱,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发了。
“不早说。”他不耐烦地说,“早说就不穿了。”
齐公公笑道:“虽然天气暖和了,但风还有点凉,皇后是要罚校尉,不是害校尉。”示意内侍们,“快帮忙。”
内侍们上前给谢燕来扶着荆条,谢燕来也不用他们动手,自己扯开衣袍,露出上身,甩开内侍,大步向城门走去。
官员们不再跟着上前,这种丢人场面,让谢家子一人独享吧。
赤裸上身的年轻人从队列中走出来,四周围观的民众瞬时定住视线,先前乌泱泱的人,又是官员又是兵士还有太监,也看不到哪个是正主,此时终于认清了。
“看,就是他!”
“肯定是他,挑起事端的就是他,活该他受罚!”
“这就是谢三公子的弟弟?”
“别提谢三公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平白玷污了三公子!”
“我听说,是外室子,那外室把孩子扔在谢家自己跑了。”
“什么外室,真的假的都不一定。”
“谢家原本不认的,还是谢三公子可怜这孩子大冬天在雪地里几乎冻死,劝说祖父认下了。”
“你看吧,横行霸道飞扬跋扈杀人放火,肯定不是谢家血脉,污了家门了。”
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虽然很多人是低声,但人多再低的声音汇集也变得响亮,又因为响亮让更多的人不得不说话声音变得更大,一瞬间街上如掀起了浪涛,扑向走在正中的年轻人。
在后边站着的兵士忍不住喃喃一声“好吓人。”
虽然只说让谢燕来负荆请罪,但边军和京兵也各自跟来了十人,以防朝堂问话。
此时都站在官员们后边。
牛武将心情不好,听到声音,回头就骂:“没出息,有什么好吓人的,没见过人吗?没听过叫骂吗?每一战西凉兵人少吗?叫骂声比这个还大,一副没见识的模样,丢人现眼。”
兵士被劈头盖脸骂一通,讪讪说:“那不一样嘛,这是,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了?普通人比拿着刀枪杀人取命的西凉人还可怕吗?牛武将又要再骂,但话到嘴边骂不出来——
是,有时候,普通人的确比恶人更可怕。
牛武将看向前方,年轻人走得不快也不慢,他赤裸上身,背负荆条,懒懒而行,对四周的喧嚣浑不在意。
就像他在阵前不管多凶的西凉兵,也不管多险的境遇,他从无在意,从无畏惧。
“小爷才不怕。”牛武将说了句。
这话也是谢燕来常挂在嘴边的。
但不怕是不怕,这事憋屈啊,牛武将看了眼身后,京兵跟他们混站在一起,也都怔怔,那个叫林昆的武将脸色还很难看。
林昆在路上还安抚他,说负荆请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做做样子,许诺事情办完了带他们在京城好好玩。
打了一场,反倒尽释前嫌了,如果不打的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京兵心里的火气不会散。
牛武将现在明白谢燕来为什么这么做了。
谢燕来还说了一句话,他是他,边军是边军。
牛武将现在也明白了,他一人背过,边军平安无事。
牛武将攥着手,脸涨红,还有,谢燕来还说过一句话,因为这是京城,他现在也稍微有点明白。
他忽的伸手将衣袍扯开,旁边的兵士吓了一跳。
“牛爷,你这是——”他们问,话没说完,牛武将已经向前大步走去。
兵士不问了,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一个兵士大喊一声,将衣衫撕开。
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了一连串撕扯衣衫声,原本看着前方热闹的官员们被惊动回过身。
“你们干什么?”他们喝道,“成何体统!”
牛武将大声道:“我们边军一体,我们和谢校尉一起向陛下请罪。”
说罢也不理会这些官员们,向谢燕来追去。
在他身后兵士们滚滚跟上。
脚步踏踏声让围观的民众从谢燕来身上收回视线,看到十个兵士赤裸上身雄赳赳而来,被吓了一跳。
“架是我们打的。”那群兵士还大声喊,“我们也来请罪。”
这些就是边军吗?真是莽夫啊。
京城的民众有心要逗弄这些乡下人,再次响起呼喝声:“没有荆条啊,我们送你们几根。”“再喊两声听听——”
起哄声再次如浪涛扑来,比先前更大。
要让这群边军莽夫长长见识,京城可不是能让他们随意撒野的地方。
浪涛向身后涌去,谢燕来感觉到了,但懒得回头,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无所谓。
但浪涛才翻起,就又停下了,谢燕来听到身后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昆爷。”几个京兵抓住林昆,制止他撕扯衣袍,不让他往前再走,“你可别跟着闹,那是皇后娘娘,那是谢氏,还有太傅——”
边军那些莽汉头脑简单,看到受罚便只当是受罚,他们在京城天子脚下,看多了权势争斗,那是不见血的厮杀。
谢校尉受罚这件事根本不是小事,牵涉谢家,太傅,皇后,边军博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昆自然更知道这些,但他还是甩开了兵士。
“管那么多事呢。”他吼道,“咱们跟人打架打输了,人家去负荆请罪,咱们在旁看热闹,昆爷我丢不起这个人!”
听了这话,其他的兵士也不再犹豫纷纷扯下衣袍。
“赢了的受罚,输了的也要受罚。”他们吼道,“我等肆意妄为,惊扰民众,给陛下请罪!”
就算又多十个兵士,声音也盖不过大家,但两边没有再掀起浪涛。
围观的民众怔怔,从话里听出这些是京兵,先前的热闹也传遍了,都知道是边军和京兵打架。
是边军挑事,现在惩罚的也是边军这个军使谢燕来。
边军的兵士维护跟随也就罢了,怎么连京兵也——
“也不奇怪。”围观民众中有人说,“他们也算是有过错吧。”
所以——
“所以什么啊,有过错的事多了,皇后可没说罚他们。”又有人立刻反驳,“京兵这些人多滑头咱们还不清楚吗?”
有过错还胡搅蛮缠不认错,怎么可能没说罚自己来领罚?
疯了吧?
怎么回事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京兵挨了打,还这么仗义?
四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一片嗡嗡声,但只是像水沸腾,不再是能扑打的浪涛。
视线也不再都凝聚在谢燕来身上,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身后脚步声乱乱,谢燕来也不能再无视,他回头看了眼。
牛武将对他握拳,喊:“谢校尉,我们一起受罚。”
“我们也一起。”林昆也对他喊。
谢燕来看着他们,皱眉道:“你们有毛病啊。”说罢不再理会转过头,继续大步向前。
牛武将和林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哈哈一笑,昂头挺胸。
嗡嗡声如同战鼓,应和着他们脚步。
“你们看啊!”
忽的有响亮的声音喊。
“那谢燕来身上!”
身上?视线再次凝聚在最前方的年轻人,他赤裸的肌肤蒙上一层灰尘,看上去并不光洁,但并没有掩盖健美的身姿——
他有挺拔的背,宽阔的肩,窄窄的腰,肌肤虽然看上去脏兮兮,但肌肉结实,日光下闪着光芒——
这身子,还怪好看的。
街边的妇人们忍不住踮着脚,年轻女子们则用扇子半遮脸,男子们则哼了声。
这反应好像不对?站在街边几家店铺前的老老少少忙又再次拉上声音提醒“啊——好多伤啊!”
“啊,那伤是被刀砍的吗?”
“看,那个伤还是新鲜的!”
街边的话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让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年轻人身上,透过了尘土,看到了这好看的身子上果然狰狞一片。
待看清那些狰狞,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齐乐云从窗口差点栽下去,“他的肩头是差点被劈开吗?”
用扇子半遮面的女孩儿们瞪圆了眼,想看又害怕“好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