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监笑盈盈上前为三皇子添酒,低声说:“路已切断,可以动手了。”
三皇子端起酒杯跟一个对他敬酒的读书人含笑点头,然后一饮而尽,站起来,将酒杯一甩,大袖摇晃,口中吟唱着诗歌翩翩而行。
读书人们笑着,跟着吟唱,盖过了歌舞乐声,直冲云霄,旁观以及身在其中的读书人都醉了,此等文雅盛景难得一见。
三皇子在吟唱穿行,走到了殿后,舅父赵大人含笑等候。
“殿下这首诗词做的极好。”他称赞,又问,“现在动手吗?”
三皇子笑着抬头看夜空,夜空无月无星,如墨漆黑。
“真是月黑杀人夜啊。”他感叹,转头看赵大人,“太子今夜必然宴乐通宵,真是死前也尽兴了。”
赵大人笑着应声是:“殿下如此有心,也不枉你们兄弟一场。”
三皇子将衣袖束扎,道:“走吧,我亲自去送我皇兄一程。”
旁边的太监上前,给三皇子裹上腰带。
赵舅父在旁揣着手,含笑说:“这一别,来生不要再见了。”
三皇子哈哈笑。
赵舅父道:“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陪同太子,城内留下的人也不少。”
按照原本计划的,动手就是城内,家门一关,弓弩围住,大火一烧,一个也跑不了。
但此时太子一家去了狩猎场,他们不得不分兵两边,这样的话,只能解决主要的党羽了。
比如杨氏,谢氏。
“这就够了。”三皇子并不在意,“待解决了太子,余下的人算什么。”
也只能如此了,赵舅父左思右想,还是要多添一人。
“记得顺便在楚园放把火。”他对随从吩咐。
都是那个小女子,横插一脚,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有楚园文会,也不会有太子能拿到把柄随意抓人,也不会有太子趁机耀武扬威搞什么狩猎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三皇子此时夙愿将圆,心情大好,对那小女子也不那么恼怒了。
他一笑,灰白的下巴尖尖:“舅父别急,这小女子,将来让她求死不能,现在死了便宜她了。”
说罢接过太监递来的披风一甩罩在身上。
这披风有大大的帽子将他的头脸遮住。
整个人瞬时就融入在夜色里。
……
……
夜色浓浓,但外边的喧嚣也更浓,厚厚的营帐都遮挡不住。
还好孩童玩了一天累了,睡的沉沉。
太子妃将儿子踢开的薄被搭好,视线落在被子里,看到竹筒也在——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好东西,太监们悄悄告诉她说小殿下本是要给太子的。
纵然太子忽视这个儿子,但儿子还是很依恋父亲的,太子妃也能理解,她也一直这样来教育养护儿子——毕竟这个父亲不仅仅是父亲,还是君上。
她没有再动竹筒,仔细端详儿子安睡的面容,满目都是宠溺。
宫女在一旁低声笑:“小殿下还是更像您。”
太子妃笑道:“太子殿下也不丑的。”
宫女抿嘴一笑,没有宫内窥探的视线林立,主仆两人说话就随意了一些。
“让小殿下睡吧。”她低声说,搀扶太子妃起身。
两人走出营帐,喧嚣砸过来了,再看前方火光和舞动的人影,太子妃不由伸手按了按额头。
“殿下。”宫女低声说,“您先去歇息吧,太子那边今天肯定通宵了。”
这次狩猎会三天,第一天通宵,第二天要歇息,第三天又要宴席,夫妻两人大概能说上一两句话吧。
在宫里在宫外,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出来原本还存了一些期盼,期盼一家三口能在一起说说话。
她就不该抱有奢望。
太子妃垂目转身,下一刻想到什么又回过头。
“去燕芳那里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她问。
燕芳虽然不常来见她,但她派人过去,必然都有回信。
宫女道:“这么晚了,三公子留宿他们了吧,明早一起过来。”
这样也好,反正事情给谢燕芳交代了,她就不用担心了,太子妃一笑,又有了精神,太子陪不陪她无所谓,但燕芳来了,太子一定不会忽视。
这就足够了。
太子妃再没有看太子那边一眼,含笑进了营帐。
虽然此时此刻谢燕芳没有在,太子也正说到他。
太子在和四周的人讲以前的事。
“当时谢燕芳在孤眼里还是个孩子,不过那一箭射出,力气还真不小。”他笑道。
四周的力士们纷纷喊“太子真是惜人才”“太子心胸宽广,能容天下。”“只要你有真本事,太子就能宽待。”“有太子如此,我大夏无忧。”
太子摆摆手,这些恭维的话听太多了,想必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吧,他的视线扫过诸人,眼中有醉意,但更多的是清明。
“其实,孤小时候,没人夸孤力气大。”他笑了笑,说,“尤其是父皇,但凡有人说孤力气大,他就会说,哈,朕,养了个一个公子荡!”
力士多是大字不识的莽人,有人好奇问“公子荡是什么?”
旁边的人忙示意他小声,低声解释公子荡是什么意思。
太子继续哈哈大笑。
“父皇整天等着看我被砸死。”他说道,说着站起来,“今日,三弟举办文会,让父皇看他读书,我,举办狩猎会,就是要让父皇看,我不会被砸死。”
他说罢抬手喝。
“来人,抬上来。”
诸人也忙都跟着起身,看到四个力士抬着一个鼎走到场中。
这——是要——
场中顿时喧哗。
齐公公抬脚就要冲到太子跟前,作为皇帝的内侍,他是这里最有资格阻止的人。
“太子,不可——”
但朱公公把他拦住,笑道:“别担心,殿下有分寸。”压低声音,“殿下已经练了一年多了,鼎是选出的最合适的绝对能举起来又最安全——”
但,那也是四个人抬着的鼎!齐公公皱眉:“不可莽撞!”
朱公公拉着他不放,低声说:“你怎么不懂这个?抬的人多,显示重嘛,其实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抬起来。”
但——齐公公依旧满脸隐忧,四周已经响起了叫好声。
“太子威武!”所有人都在欢呼,“太子威武。”
朱公公低笑:“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先前都演练过。”
所以,这些就是做给他看的?齐公公似乎明白了。
太子也在这时看向齐公公,高声喊他:“齐公公,你看着,回去告诉父皇,孤,不是公子荡,大夏也不会有个秦武王。”
唉,这孩子,齐公公无奈,都这么大了,还憋着这口气呢。
太子已经站到了鼎前,解开上衣,赤裸雄壮的上身,屈膝伸手抓住鼎,四周瞬时安静,下一刻,就听一声怒吼,鼎被太子举了起来。
太子双手举起鼎,如山一般稳稳站在地上。
四周一静,旋即山呼海啸。
“太子威武!”“太子威武!”
齐公公无奈一笑,然后忙举着手喊:“老奴看到了,看到了,殿下快放下来。”
他的声音在山呼海啸中毫不起眼。
太子举着鼎,倒也没有举着不放,他绷着力气哈的一声,然后转动脚步,准备放下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四周欢呼的人群里,有一个力士蹲下来,手指一弹,一颗石子贴着地面飞向太子所在。
太子微微抬起脚转动,似乎无声,又似乎砰的一声,石子撞进了太子的脚心。
太子如同心被扎了一下,脚本能的一歪,瞬时如同被雷电劈中,整个人都裂开了。
不好,他的脚崴了!
不,这不是不好,更不好的是——
太子抬起头看向上方,上方如同天塌了一般砸下来。
完了!
……
……
齐公公站在原地,亲眼看着这一幕,如山崩地裂,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这到底是怪谁,怪皇帝言毒激太子逞能,还是怪太子心狭桀骜?


第九十九章 地摇
夜色似乎被撕裂了。
嘈杂忽远忽近。
夜色又似乎凝固,如同无所不在的屏障隔绝了喧嚣嘈杂。
三皇子掀起帽子,不可置信的问来人:“你说什么?”
来人是三皇子蓄养多年,最冷血的杀手,但此时此刻,面色也发白,似乎受到了惊吓。
“太子殿下。”他再次颤声说,“死了。”
太子死,是三皇子幻想无数次的事,而且此时此刻,他披着夜色奔袭,就是为了送太子去死。
但——
“谁动手了?”三皇子急道,“我还没下命令呢!”
“不是我们,我们没动手呢。”来人忙道,“好像是,意外。”
意外?三皇子再次愣了下。
“我们没敢靠近,那边是突然乱起来的,有去调动京营,有往京城来,有太监有护卫,还抓了很多人,也戒严了——”
“我们冒险钻进去,抓了一个太监问出来,说太子殿下举鼎被砸死了。”
来人讲述,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的他们猝不及防,不知所错。
举鼎,三皇子和身边的舅父赵大人对视一眼。
赵舅父忽的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一语成谶!”他大笑,“殿下,你可还记得陛下说过的话,说太子一身蛮力,自己养了个公子荡吗?”
三皇子道:“记得啊。”
何止记得,他还不止一次诅咒,让太子像公子荡那样死去吧。
没想到,竟然——
“这是天意?”三皇子说,然后也放声大笑,肆无忌惮。
这是天意!
这是老天要他做太子!
这只能说是天意了,赵舅父也无可辩驳,又谨慎问:“确定是真的?不是我们的人暴露了,太子用了障眼法?”
太子虽然莽力,但并不蠢,更何况还有杨氏谢氏那么多拥趸。
三皇子也冷静下来。
来人神情迟疑:“应该不是,狩猎场的乱不像是装的,但,属下也没亲眼看到太子的尸首。”
三皇子和赵大人对视一眼。
那怎么办?赌一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还是按照计划依旧杀进去——
真是没想到,明明没有选择的事,竟然有了选择。
如果不用动手当恶人,就顺理成章成为太子,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但一旦赌输了,可就没有机会,而且还会引来反噬,死的就是他们了。
赵大人当机立断:“杀!”
他看向前方浓墨的夜色,白净斯文的脸上一片阴冷。
“太子必须死,他的儿子也必须死,斩草要除根。”
三皇子哦了声,点点头。
“没错,那个小兔崽子,父皇珍爱无比,这么小就带着他读书,而我读书,父皇只会哈哈笑——”他冷冷一笑,“太子死了,有这小东西在,父皇还是不会把我看在眼里。”
说罢将帽子罩在头上。
“狩猎场里除了野兽,一个活人都不留!”
……
……
厮杀声让这片的夜色都燃烧起来,但最终还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是陛下的太监们。”赵大人从厮杀的所在疾驰归来,对站在高处旁观的三皇子说,“回宫去跟陛下传达消息,他们动用了京营的兵马护卫,我们这边没能及时拦截,让他们逃过去了。”
三皇子神情冷冷:“逃过去又怎样。”
他看向京城的方向。
“这么晚就不要打扰父皇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可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刺激。”
“现在禀告一次太子被砸死了,一会儿又禀告一次,太子妃,小殿下死了,多麻烦,还是等人都死光了,天亮了,陛下睡好了,精神了,再一次得知所有的坏消息,受一次刺激,多好。”
赵大人哈哈笑:“殿下仁孝。”看向京城的方向,对来人吩咐,“不用追他们了,他们就算进了京城,也是一个死。”
敢在外动手,自然是里边已经安排好了,京城,皇城,亦是死路一条。
他抬手向狩猎场的方向。
今晚就是太子,太子一家的死期。
今晚,狩猎场的人们就是猎物,而三皇子,才是真正的猎手。
“杀——”
……
……
厮杀声传进来的时候,太子妃依旧坐在营帐里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殿下——”宫女跌跌撞撞,发鬓凌乱,“有人杀过来了,有人杀过来了——”
太子妃似乎没听到,用湿布仔细的擦拭太子的脸。
太子的躺在床榻上,衣服已经换过来,干干净净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区别,但他的脸被砸坏了半边,血肉模糊狰狞可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
“这脸要找仵作们整理一下。”太子妃说。
宫女扑倒在太子妃面前,抱住她的腿:“小姐,你快清醒一下,你清醒一下,出事了。”
太子妃低头看宫女:“我很清醒,我当然知道出事了。”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太子身上,忽的笑了笑,这大概是太子跟她在一起最安静的时候,没有人打扰,也没有坐一坐起身就走。
她已经不期望会有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她也从未想过太子会死,没想到,太子,竟然死了。
“小姐,太子已经死了,你不能有事了。”宫女起身拉着太子妃,不由分说就带她走,“我们快走,我们快走啊。”
“我们走不不了了。”太子妃说,神情悲哀,“太子刚出事,就有人杀过来了,这根本不是巧合,这是预谋,这是要斩草除根——”
“我们能逃出去的。”宫女喊,抱住太子妃的胳膊向外拖,“我们能逃出去的。”
太子妃被她拉着走出营帐,营帐外到处都是火光,哭声喊声,到处都是奔跑的人,以及到处都是死尸——
前方刀光剑影,火光中黑云滚滚从天边压过来,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救太子妃啊救太子妃啊。”宫女喊,“护驾,护驾——”
但所有人都在疯狂的逃命,没有人理会。
护驾,太子已经驾鹤西去,无驾可护了!
“殿下。”宫女流泪回头,“别怕,三公子,三公子一定会来救您的。”
燕芳啊,太子妃平静的脸上浮现笑容。
“是,不怕,还有燕芳在。”她说,在火光暗夜嘈杂中,原本木然的眼熠熠生辉,“我就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眼前的火光黑暗中,有寒光呼啸而来。
宫女一声尖叫,伸手抱住太子妃。
……
……
一道道寒光刺穿了黑压压的乌云,暗夜恍惚被撕裂。
乌云四散,但下一刻又凝聚。
“保护三皇子!”赵大人厉声喊。
三皇子骑在马上,身上染了不少血,他也下场杀人了,杀的真痛快,但眼看就要杀入狩猎场,更能肆意烧杀,身后却被劈开了。
“他娘的,是谁?”他骂,抬手擦脸上的血。
怎么感觉前后都是人马,到处都在厮杀?
他都要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杀谁了!
前方杀了的混乱,后方越来越逼近,近到竟然有一支箭穿透层层人马射向他,还好舅父时刻跟在身边,伸手将他一拖,险险避开了,擦着他的脸过去了。
赵舅父心有余悸,但心神也无比清明。
他的视线看向后方,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是,谢燕芳。”他说。
那人骑着黑马,散着头发,穿着白衣——确切说,是白色里衣,似乎是在睡梦中起身,连衣服都没有换。
他手中握着弓弩,身后背着长刀,黑马身侧悬挂着盾甲。
他衣衫不整,又全副武装,从暗夜里杀了过来。


第一百章 断生
谢燕芳怎么来了?
三皇子的神情很是阴沉。
当然,谢燕芳不可小瞧他一直都知道,所以谢氏跟杨氏待遇一样,第一时间就被围上了。
城门也封禁了,消息断绝——也没指望能彻底的瞒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杀了太子。
但谢氏不仅没有被围杀,反而杀出来了。
这个该死的谢氏。
赵舅父恨恨道:“谢氏手里竟然私藏这么多人马,真是狼子野心。”
三皇子恨不得把谢燕芳抓过来生吞活剥。
“谢燕芳!”他喝道,“好大胆,竟然藏有私兵,你是要造反吗?”
声音越过双方人墙飞过去,谢燕芳听了笑。
“我不是要造反。”他说,示意身前的护卫们让开,催马再上前几步,可以将三皇子看的更清楚。
他的双眼结满了冰霜,又泛着红色,如同一块血玉,迸发着毫不掩饰恨意。
恨三皇子,果然狼子野心,恨自己,没有陪在太子身边,明明那楚小姐再三提醒——
恨早有提放,却差了一步。
恨老天无情,恨自己无力——
“我是要杀了你。”
谢燕芳将弓弩收起,取下背后的长刀,声音淡淡说。
轻轻的声音也越过了人墙飞到三皇子耳边,再加上血红色的视线,纵然嗜血好杀的三皇子也不由微微心悸。
他是世人眼中的读书人,谢燕芳也是世人眼中的读书人,读书人也最清楚这种读书人有多可怕。
“谢燕芳是个疯子。”赵舅父在身旁低声说,“这次不除掉他,以后都是麻烦。”
“我当然知道。”三皇子恨声说,视线狠狠看着对面的白衣持刀人。
但现在跟谢燕芳拼个你死我活,对他也没好处。
太子虽然死了,但太子的那个狗儿子没死,后患无穷。
更糟糕的是,他要是出什么意外——
“谢燕芳——”三皇子哈哈笑,喊,“虽然我还没杀到狩猎场,但太子已经被我的人杀死。”
是不是他的人无所谓,反正他要的是太子死,也只需要让谢燕芳知道太子已经死了。
对面的谢燕芳有没有被吓一跳,赵舅父不知道,他是被吓了一跳,这不是更刺激谢燕芳了吗?
“阿助。”他不由脱口唤三皇子的小名。
三皇子示意他别急,对着那边再次扬声笑。
“你与我为敌,是因为我与太子为敌,现在太子死了,你就不用杀我啊。”
赵舅父想到了什么,有些明白了,不错不错,是个办法,他含笑不语。
远处的谢燕芳遥立不语。
“你与我为敌,不就是因为要当国舅吗?”三皇子接着说道,“这很好办啊,你家的姐妹再找一个嫁给我,不就一如先前了?”
再找个姐妹嫁给三皇子?谢燕芳依旧没说话,听着三皇子继续说话。
“谢燕芳,你之所以筹划让你的姐妹嫁给太子,不就是因为他是太子吗?”三皇子似笑非笑问,“难道你是钦慕他的为人吗?”
听到这里的谢燕芳笑了,答:“当然不是。”
只要肯开口,就好,三皇子叫了一声好:“谢三公子坦坦荡荡,我们生而为人,就是为了追名逐利。”
说到这里他神情感叹。
“三公子,说起来你我才是性情相投,陛下如今只有我一个儿子了,我就是太子,所以,把你的姐妹嫁给我,你的姐妹是太子妃,而你,依旧是国舅,这有什么不好吗?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我们何必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他语重心长。
“谢三公子,太子,已经死了,过去了。”
谢家的姐妹无数,不管是谁,只要成了太子妃,谢家就依旧是皇室姻亲。
太子已经死了,一切无可挽回了,人,要向前走,另寻生路。
谢燕芳看着三皇子,视线忽的落在一旁,一旁是赵大人,安静的守在三皇子身边。
当谢燕芳视线看过来时,赵大人如同被毒蛇盯上,倏地发麻。
“既然殿下对我有意,那就杀了赵大人。”谢燕芳含笑说,“让这天下,只有一个国舅吧。”
谢燕芳你他娘的什么东西,赵大人心里破口大骂,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他——
他张口要说话,还没发出声音,腹部一痛,被利器刺入。
怎么回事?
赵大人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到三皇子白皙的脸——
这张脸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跟他非常想象,就如同老话说的,外甥随舅,他也很高兴,以此为荣。
他待这个外甥,比待亲生儿子都用心。
他替他召集人手,替他谋财,替他谋划,为他作恶,还为他舍身相护。
适才那些箭羽射来时,他想都没想就挡在三皇子身前。
他对三皇子,珍爱如生命。
但看来三皇子并不这么珍爱他——
那谢燕芳,只一句话啊!只一句话啊!你就不问一问,不敷衍一下,哪怕讨价还价——
赵舅父伸手按着心口,死死看着三皇子。
“阿助——”他牙关磕碰,喊三皇子的小名。
三皇子将手收回,长剑拔出来,抬脚一踹。
赵舅父瞬时气绝,从马背上跌下去,余下的那句:“阿助,小心他——”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这陡然的变故,让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赵氏的人纷纷向后退。
三皇子面不改色,将刀在赵舅父的尸体上擦了擦,道:“舅父珍爱我,为了我成就大计,献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说罢看向谢燕芳。
“谢三公子,如此,我和我将来儿子,就只有你一个舅父,你可满意?”
谢燕芳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长刀一收:“满意!”
他收起了长刀,三皇子笑意更浓,既然说服了谢燕芳,那么就算太子的狗儿子还活着,也不那么重要了。
说不定,为了表达诚意,以及为了将来当好国舅,谢燕芳还会亲手除掉先太子的儿子。
先太子。
那个太子已经成为过去了。
三皇子道:“三公子——”
他刚要再大方的说些许诺,但对面放下长刀的谢燕芳身边,忽的摘下弓箭,对准了三皇子——
“谢燕芳!”三皇子陡然面色狰狞,喊,“你敢——”
回答他的是嗡的厉响,三支羽箭随着谢燕芳冷冷的视线飞来。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让很多人都猝不及防,先在是赵国舅被杀,这边侍卫的心神已经乱了,所以当谢燕芳突然发难,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当侍卫们反应过来时,三皇子已经中了三箭,从马上跌落,砸在刚刚死去的赵国舅尸体上。
谢燕芳垂手坐在马上,冷冷说:“杀!”
一个不留!
三皇子,只有你死了,这天下才真的只有谢氏一个国舅。
永远不会有新国舅了。
……
……
狩猎场马蹄杂乱火光腾腾,但厮杀声已经停下来。
人也不再乱跑,都纷纷的蹲在趴在地上,避免被冲进来的人马踩踏成泥。
“公子,公子——”
宫女跌跌撞撞,看着骑着马的白衣公子疾驰而来,撕心裂肺的招手。
“小姐,快救小姐——”
谢燕芳奔向那宫女,急问:“羽儿呢?羽儿可还好?”


第一百零一章 有宅
看到太子的尸体,谢燕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冲击在他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都用尽了。
而他也从来不抱不切实的希望,比如是意外啊,是谣传啊,比如只是重伤啊,比如还有一息尚存。
“公子。”宫女哀哀哭,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袖,“小姐,小姐——”
谢燕芳的视线从太子尸体上转开,落在旁边的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衣衫都被染红了,正在剧烈的喘息,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她还活着,但,马上就要死了。
一支箭刺穿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