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站在铜镜前面照来照去,还蛮高兴的——终于瘦一些啦。有一回他照镜子被折筠雾看见了, 还有些不好意思。
折筠雾:“……不用害羞。”
你们老齐家的人都喜欢好看的,不仅喜欢别人好看,还喜欢自己好看, 这点她早就知道了。
然后,果不其然,阿宁从骨子里面其实还附庸风雅。在满园的桃花枯树里,他做出了一首自己满意的诗句,煞有其事的在那里念来念去。
阿昭过来的时候,便笑着问他,“在你皇祖父和皇祖母这里呆着可还好?”
阿爹教孩子最有一手,来了一个半月,应当对百姓民生有些认识了。
阿宁点头,却理会错了意思,小声的拉着阿爹道:“我瘦了。”
阿昭:“……”
算了,还是交给阿爹教吧。
他就拉着儿子进屋,见阿爹又逼着阿娘坐在一侧给他作画。近些年,阿爹便想着以后跟阿娘留在这世上的痕迹会有些什么,除了满园的桃花被人传成佳话,还有这些画给后世人羡慕。
没错,佳话和羡慕,就是阿爹想要的。他这个人,看着好像是个沉稳低调的,但是唯独在阿娘这事情上,他似乎是想让天下所有人知晓一般,高扬的很,时时刻刻想着炫耀。
阿昭有时候其实挺羡慕阿爹和阿娘的。两个人一辈子都没有吵闹,没有什么妃嫔插在两人之间,阿爹在外面是高深莫测的帝王,但是在阿娘这里,就是个普通的人。
孤家寡人,如今他体会到了,但是阿爹却一辈子因有阿娘在,并没有体会过着这种感受。
成婚没有选对人,一辈子的遗憾。
不过,即便他自己并不觉得成婚有什么好的,却还是觉得人生在世,应当有个人陪着。
阿昭这次来,也不为别的,只说岁安的问题,他头疼的道:“儿子给她去信了,但她也不回。”
去信的内容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你何时成婚啊?
岁安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这么多年,秦冠魁从京都到了云州,已经从云州一县的县令做到了云州督查,岁安还是不松口。
阿昭有时候挺气秦冠魁的——你一个大男人,追岁安追了这么多年,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但是又明白秦冠魁的不容易,便又忍不住时不时就写封信安慰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有信心,铁杵磨成针。
但无论怎么支招,秦冠魁还是不能让岁安松口。阿昭就好气啊!
折筠雾见他那般生气,倒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喜欢什么样子的日子,就过什么样子的嘛。这样的日子又没有什么不好。阿娘觉得,只要岁安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阿昭:“如今没有打仗,自然能够平平安安。可是平平安安跟成婚也没有什么冲突吧?再不成婚,她就老了。儿子总担心她老了之后身边没有一个知心知意的人可以说话。”
阿昭也说实在话,“没有孩子也不要紧,顶多从儿子这里过继一个,可人活一辈子,他今年才二十七岁,身子又康健,若是能活□□十,那这岁数才刚开始活呢。”
“往后那么多年,她该怎么办?还是跟那些刀一起过吗?”
折筠雾就道,“这些话你可别跟岁安说,她会生气的。”
然后笑话他,“我跟你阿爹做人父母的都没有着急,你着急什么个劲。跟人过,有跟人过的法子,跟刀过,也有跟刀过的法子。有些人还不如刀呢,岁安喜欢刀,不觉得孤独,那便没什么不好的。”
阿昭见阿娘如往常一般不肯作为,便去看齐殿卿。有时候阿爹还会帮他说几句话。
但这回齐殿卿难得没有说话,这让阿昭更着急,“可她也不能一辈子这般吧。再这样过几年,秦冠魁这小子难道还能继续等下去?秦家如今怨言可不少。”
阿昭还挺怕秦冠魁变心。在妹妹心里面,秦冠魁还算有点分量,如果连他都走不进去的话,他怕岁安这辈子可能都不愿意成婚了。
阿昭叹气,“秦冠魁其实还不错。”
是很不错。说到秦冠魁,折筠雾倒是还真有些感慨。岁安这些年一直不成婚,她其实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岁安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从她对人命不在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她孤独终老的准备。
但陛下从千万个孩子里面选出了秦冠魁来给她做伴读。当年虽然是个胸无大志的小胖子,但如今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风度翩翩。
这么多年过去,秦冠魁无论什么方面都变了,唯独喜欢岁安没有变,几十年如一日呆在她身边,每天都等着她回心转意。可惜了,岁安二十多年都没有开口应承。
有时候折筠雾还试探性的秦冠魁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跟着她,我们看着也于心不忍。”
秦冠魁就嗷嗷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我就不!公主就是没开窍,她其实是喜欢我的。”
全云州都知道公主喜欢他!虽然公主没有给过他几个好脸色,也没有让他上过她的床榻,但是这并不能让秦冠魁失望。
从小到大,他都坚定地认为公主是喜欢他的。
他喝醉了酒,在折筠雾面前一点一点的数公主对他的情意。
“当年她还亲手给我摘桃子吃。还让我摸了手。”
齐殿卿瞪他:“还摸手了?”
秦冠魁喝醉酒一点都不怕太上皇陛下,也瞪回去,“那怎么了!公主喜欢我!摸我手怎么了!”
阿昭和折筠雾就在旁边劝:“没怎么,没怎么。”
其实大家都知道,所谓的摸手,无非就是当年大战之后,秦冠魁送粮草去云州,因为多年没有见,岁安没有拒绝他久别重逢之后的握手。
但这事情也不能说明白,毕竟秦冠魁深信不疑公主肯让他握手,是因为对他的感情不同于常人。
齐殿卿:“……”
平日里做事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就傻了呢?
但说老实话,因有秦冠魁在,他们倒是又存了一丝希望,俗话说,精诚为至,金石为开,话本里面还有说情动天地的呢,没准哪一天,岁安就点头了。
只不过如今,无论秦冠魁怎么做,岁安都无动于衷。
有一回,阿昭还特意写了书信给岁安身边的那个小兵,叫做石头的,让他不要大意的做一个面首,要是表现好,升官发财不是梦,到时候,也不是没有可能做驸马。
但还是没有用,岁安好像这方面不开窍一样,一点也不上钩。
倒是这封信让秦冠魁看了去,还特地可怜 巴巴的写了信来给太上皇陛下,诉说皇帝背叛他的事情。
齐殿卿:“……”
彼时,他对秦冠魁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未来女婿还是很有感情的,便连夜写了信,在信里面表示自己只会支持秦冠魁一个人,让他心放肚子里,岁安那边,他们也会劝一劝,让他不要担心。
但是,信送出去,齐殿卿便不管了,只管每日里喝茶写诗养头发——他真的好讨厌白头发啊。
折筠雾:“……陛下,你这般对冠魁这孩子,良心不会痛吗?”
齐殿卿笑起来,“朕还要什么良心。”
然后叹气,“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自己会有自己的主意,咱们这些人,顺着他们的心意去说就好。至于最终拿主意的人,便是他们自己,谁也做不得他们的主。”
这话说的极对。折筠雾便也不去管。她笑着道:“随他们去吧。”
两个老的不着急了,阿昭作为兄长却着急的不行。这回又来劝阿爹和阿娘,让他们俩个也写信去劝劝岁安。
齐殿卿白了他一眼,“你着急什么,岁安也不大。”
都二十七岁了,若是成婚早生孩子早的,再过几年,都能抱孙子孙女了。
阿昭叹气,“哎,果然只有儿子着急。”
他道:“今年百官回京述职,岁安和秦冠魁也会回来,阿娘,你帮着劝劝吧。”
折筠雾马上就抓住了这里面的重点,“你让岁安回来啊?”
阿昭:“本来就该回来看看的,她如今为了躲避儿子的唠叨,都不愿意回家了,还有你们二老在呢,不回来可不成,儿子想,她已经怕了儿子了,那就您写信,她想念您,便总会回来的。”
岁安去年就回来过一回,所以今年回不回,倒是不要紧。但是折筠雾还是很想她。她想过了,再过一两年,她和陛下就去云州住一住,去看看岁安。
但是如今云州没有战乱,边境也是安平的,岁安一年回一次也挺好。
她就道:“那我就问问。”
阿昭欢喜的点头,然后又问起阿黎。阿黎如今在江南做南陵王。他带着一家去了江南,也是一年两年回来一次。
折筠雾还决定去了云州之后,便去江南也住住。
阿昭道:“阿黎可给你们写信了?朕上回信去让他过年回来,他说还要看看。”
阿黎如今管着江南,确实忙得很。
齐殿卿便笑着说:“那就也写封信过去,让阿黎抽空回来,正好今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阿昭这才满意的道:“儿子走了。”
等人一走,折筠雾就笑了,“阿昭跟你差不多,都是操心的性子。”
齐殿卿:“他爱护弟弟妹妹是好事情。”
然后又把小胖子拎了过来。
阿宁紧张:“今天还让狗追吗?可以少一条狗吗?”
齐殿卿:“……”
他摇了摇头,“今日不让狗追你了,今日带你去做别的。”
虽然说才过了年没多久,但是对于农人来说,这时候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了。地是要犁的。
“之前让你锄地,你累的很,可恨朕?”
阿宁赶紧摇头,他虽然娇气,但本性不坏,还是很聪明的,道:“阿爷也是为了阿宁好。”
齐殿卿点头,然后让小平收拾东西,“去庄子上住几天。”
折筠雾看看天,像是要下雨的模样,让春隐带着小丫鬟们收拾了东西,“陛下的茶杯和画具记得都带上。”
春隐笑着点头,即便太后娘娘不吩咐,她也会记得带的。这些年,陛下的茶杯和画具可是走哪里带哪里。
上了马车,阿宁坐在上面左看右看,发现这里面布置的像家一般。什么都有。虽然不是那般的奢华,可却绝对的舒心。
他惊叹的道:“将来,我的马车陈设,也要像这辆马车一般。”
然后一抬头,就见皇祖父递给了皇祖母一个枕头,皇祖母就坐在皇祖父身边,闭目养神,没一会,还把头靠在了皇祖父的身上。
阿宁便不敢发出声音了。他静静的看一路上的风景,渐渐的,道路走到尾,一片农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情不自禁的发出哇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田。田里面长满了草,农人们已经开始在田里面翻泥巴土了。
长草的一边挖出来,翻过去覆在下面,便算是挖好了。农人们一下又一下重复这个动作,阿宁觉得他们好像不会累一般,跟自己锄地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便扭过头要问皇祖父,正要说话,却见皇祖父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弄出声响来。
然后又见皇祖父将皇祖母的身子搂紧了一些,把她的头往肩膀上带了带,生怕她掉了下去。
皇祖母已经睡着了


第169章 将军番外
将军还小的时候, 曾经路过云州。云州风沙大,它飞了一路,在一处小村庄子里面歇脚。
但天有不测风云, 鸟有旦夕祸福,它歇脚的时候,脚被一个孩子打伤了。
将军是学了几句人语的。人骂它:畜生, 畜生。它就拍打着翅膀骂打伤它的孩子:畜生, 畜生。
然后转头就飞,一点也不恋战,十分的怂。
孩子追着上山, 它拼命的飞, 最终孩子不见了,它得意洋洋的飞到树梢上想要歇息养伤, 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从树上掉了下去,正好砸进了一个八九岁姑娘的怀里。
一人一鸟对视,将军的豆豆眼瞪大了, 大概是小姑娘长的好, 它并没有立刻飞走,而是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蹭。
小姑娘倒是没有想太多。许是见它聪明, 心地有良善, 便给它治脚伤, 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毛毛。
在还没有将军这个名字的时候,它对毛毛还挺满意的。
它特别喜欢自己的羽毛, 时常会用嘴巴梳理。小姑娘对它很好,虽然没有把它带回家里去养,但是就养在山上, 还给它做了窝。
隔上两三天小姑娘就会上山给它带吃的。它很满足。毕竟不愁吃的了。
就没有飞走。
日子过的悠闲起来,它就在这个小山村子里面安了家。有时候小姑娘给它喂了吃的之后,还会在树底下背诗。
将军之前也跟过一个主人。主人会背诗,有时候还会教一教它,但它一直没学会。所以主人总骂:畜生,畜生。
但小姑娘念诗,它小脑袋不懂为什么,还是能跟着学的。听得最多的一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它摇着小毛脑袋念,小姑娘也挺惊奇的。然后有声音从不远处叫她:三丫啊。
它跟着叫了一句:三丫啊。
小姑娘笑了起来,“毛毛,我叫筠雾。”
它跟着叫:“筠雾,筠雾。”
小姑娘满意的走了。它站在树梢上,突然就把一句话连了起来:“筠雾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姑娘不懂这话的意思,捂着嘴巴直笑,“毛毛,过几天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将军飞来飞去,“吃的,吃的。”
但过了半年的模样,将军三天没吃的了,小姑娘也有三天没有上山了。它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一只鸟怎么能饿肚子呢?
它飞走了。从云州一路往东飞,飞到了冀州。然后又停在了一处地方歇脚。
鸟生不幸,它的脚又受伤了。它便干脆停在树上歇息。正巧,一行人往这边来,将军探头探脑的伸出小脑袋看了看,然后啪的一下,没站稳,摔进了一个少年人的怀里。
将军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能给它吃的,开口就道:“吃的,吃的。”
少年人啧了一声,估摸着是第一次看见它这样聪慧的鹦鹉,便让人把它带了回去,不仅给它吃的,还给了它一个新名字。
将军。
这比毛毛可好听多了。它没多久就知道将军是在叫它。
然后,还多了人来服侍它。将军兴奋得嘎嘎叫——在小村庄时,跟村子里面的鸭子学的。
但一只鹦鹉的嘎嘎声注定不会被人喜欢,于是被少年人一瞪,将军就不敢哈哈了,只敢跟着其他人学:“殿下啊——殿下啊——”
太子饶有兴趣的道:“这只蠢鹦鹉,怎么总是喜欢说个啊字。”
跟在他身边的刘太监猜测,“估摸着是之前的习惯。”
太子感慨:“一只鹦鹉也有习惯了,可见人也是喜欢做自己习惯的事情。这次来冀州,孤就发现,这里的百官习惯去剥削百姓,父皇却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话大逆不道,刘太监就跪了下去,太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孤也只抱怨抱怨罢了。”
然后一转头,就见这只鹦鹉好像真的能看得懂人的情绪和听得懂人话一样,见他一生气,就不敢再说话了,只缩在角落里面,一点也不敢动。
成精了?这么聪明。太子殿下喜欢聪明的人,自然也喜欢聪明的畜生。他本来就喜欢养鹦鹉,于是道:“把它带回宫里面去吧。”
将军就这样被带进了宫。它得到的照顾更好了。将军迈开了嘚瑟的步伐。
照顾它的人叫夏隐,它刚开始对她还有点谄媚,后来发现自己应该很受宠之后,它就开始造次了。具体表现在别的鹦鹉规规矩矩的待在笼子里面,它是逮着机会就往外面飞。
太子喜欢他的这股机灵劲,特地吩咐:“不用管它,要是真的聪明,就知道不往东宫外面飞,若是不聪明,往外面飞了去,也就不用留了。”
夏隐只能遵命。于是将军在她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刺头一般。刺头将军三天两回往外面飞,但是跟太子殿下说的一样,真的很聪明,因为它只往太子殿下的小书房去。
这条路它绝对认识了!
夏隐还发现,它叫她的时候,语调也不一样,带着点趾高气昂。
夏隐:“真成精了!”
这日将军又往外面飞,她跟着跑,跑得慢了一些,结果却听见这畜生在里面情真意切的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筠雾啊——筠雾啊——”
夏隐当时就想死过去。但是想了想又不对:筠雾跟将军还没见过面呢。
后来才知道,筠雾养过将军。
这可真是……真是缘分。
刘太监后来也擦汗,“幸亏将军来了,不然,小筠雾这条命可能都保不住。去了别的地方,她这张脸可怎么办哟。幸亏,幸亏,这也太巧了。”
是很有缘分。太子殿下虽然嘴上没有说过,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跟这个听话的婢女是有点缘分的。
她听话,又剪了一个齐额的头发,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于是就留了下来,看着还挺舒坦的。
新主人旧主人都在一起了,将军也挺兴奋的,张嘴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它念这句诗念习惯了,根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念一念。
新主人的屋子比旧主人给它做的窝可好多了,将军呆得很舒适,时不时在竹林里面飞一飞,又跑到桃花树上呆一呆,偶尔还去旧主人怀里蹭一蹭,头上踩一踩,小日子不要过的太好。
但鸟生总不是那般一帆风顺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面,一只叫做猛虎的猫出现在了它的视野里面。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将军,总是欺负其他鹦鹉的将军终于棋逢对手,绿豆眼睛一眯,站在树梢上的身子一紧,然后对准猛虎就飞扑过来一啄。
它啄……没啄到,反而被猛虎一巴掌拍飞了。
将军委屈巴巴的找到旧主人告状:“筠雾啊,筠雾啊——”
折筠雾:“……是你自己先去啄猛虎的,打架打不过,怎么还回来告状了。”
将军才不懂!主人不帮,它挥起翅膀自己干,偶尔也能赢几回,但大多数时候,是被这只死猫给按在地上打的。
有那么一两次,死猫还咬住了它,将军吓得瑟瑟发抖,整个鸟生到了关键的时候,它垂着头,丧着气,殷勤讨好的叫:“猛虎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猛虎呸的一声,把它吐了出来。
折筠雾在不远处看着捂着嘴巴笑。太子殿下正拿着书教导她诗文,见她分心,被窗外的猫鸟相争夺了心去,便轻轻的用教尺打了她一下手心,“要专心。”
折筠雾就立马专心的读书起来了。
将军可怜兮兮的飞过来,落到旧主人的怀里去蹭,又被新主人拎起来扔了出去。
被扔的时候,还听见新主人不满的轻声道了一句:“扁毛畜生,倒是知道占便宜。”
将军有话学话,“扁毛畜生!扁毛畜生!”
齐殿卿:“……”
倒是折筠雾走过来,严肃的教导它:“不可以这样说自己哦!”
齐殿卿:“……”
他笑了。
将军委屈。后来又过了一阵子,它跟猛虎打架打的多了,也打出了经验,偶尔也能占据上风,正当它春风得意之时,旧主人过来看它,没有平日里的那股高兴。
将军狐疑:“筠雾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旧主人听见这句话,却脸上更加愁苦了。
然后,旧主人就消失了。将军的鸟生再次迷惑起来。
新主人好像很伤心,从前站在窗子边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看着它,如今却不再有笑容。
将军飞过去,想要找到一点就主人的气息,先是飞到了她平日里坐着做针线活的凳子上。那里还摆着她的针线篓子,将军在上面跳了跳,狐疑的朝着四周喊:“筠雾啊——筠雾啊——”
新主人苦笑一声,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手很温柔,“她走了。”
将军听不懂,还是在四处找,就连书架缝隙也被它看过了,还是找不到,新主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在屋子里面飞来飞去,最后道了一句:“别找了,她不会回来了。”
他缓缓的道:“此生,恐难相见。孤见不到,你也见不到……”
将军哪里懂这个,鸟脑袋都垂了,连跟猛虎打架都顾不上了,还在四处找。
猛虎好像也很懂事,在它找旧主人的时候,它也跟在后面喵喵的叫唤。有时候也会叼着旧主人给做的它的小铃铛四处跑,铃铛一响,新主人就会出来看看。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将军都已经开始忘记旧主人了。它到底记不得太多的事情,每日里又开始跟猛虎打架。
只新主人好像越来越高兴,有一天,让小太监带了它出去,将军伸出脑袋一看,探头探脑的试探性喊:“筠雾啊——”
然后就更加肯定,扑着翅膀就过去了,筠雾啊,可想死它了!
折筠雾抱着它,“将军,殿下好吗?”
将军只听懂了殿下两个字。它喊:“殿下!殿下啊!”
折筠雾笑起来,“谁说你聪明的,你应该要说好。”
将军努力站在她的头上踩:“好,好!”
然后习惯性连起来:“殿下好!殿下好!”
折筠雾夸它,“你真是这世上最聪慧的鹦鹉。”
将军情不自禁的学了几句鸭子叫。
“嘎嘎——”
折筠雾:“——哪里学的。”
小雨:“怕是从街上来的路上学的。”
她笑着道:“这是将军呀。名字真好听。”
将军得瑟的走起了小步子。此后余生,它就再也没有跟旧主人和新主人离开过了。
只是过了几年,两个主人有了孩子,它跟猛虎跟着孩子们睡。尤其是岁安。
将军每天晚上其实都很抗拒跟她睡,她有刀!那刀让它身子冷。
不过这些原因,一只鹦鹉是不知道的。它只知道自己看见白花花的刀就怕,可小主人的身子香香的,它也很喜欢。
两相难选择,最终还是选择了香香的身子。只不过,它发现猛虎好像在刀上不能行走了。
它都不能跳起来打它了。将军从那时候开始,就觉得鸟毛虽然没再被猛虎咬,但还是不高兴。
过了一个冬日,猛虎没了气息。对于将军而言,它只是发现它再去撩架它都没了反应。
将军试探性的把身子往它嘴巴里面去凑,却依旧没有用。
猛虎的嘴巴再也没有张开过。然后就被埋进了土里。
将军不能理解这个事情。它只是飞到园子里面,守在埋猛虎的地方,以为它藏到了土里去,鸟爪子和翅膀掘土,却被守园的小太监给赶跑了。
将军气冲冲的飞回宫里面去,赖在旧主人的怀里告状:“猛虎!猛虎!”
折筠雾叹气,“猛虎死了。”
将军重复她说的话:“死了,死了。”
折筠雾点头,“死了。”
死了这个词,将军学会了。时不时就说两句死了。
好在它记性也不好,这种不是它习惯说的话,记不了太久,于是没过多久,就忘记了这两个字。
又过了几年,阿黎出生。它又跟着阿黎玩。
因为孩子们长大之后,都有了自己的事情,不能带着它出门或者办事情。
将军作为一只会说话的聪明宠物,在小时候可能是孩子们心里的宝贝,但是长大了之后,这种宝贵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对于皇家成长的孩子来说将军已经算不得什么。
也没有时间再陪着它。
将军自然而然的就跟阿黎混在一起。但是阿黎也有长大的时候。
他出走游学的那一年,将军已经老了。伺候它的小太监又多了两个,但它已经非常虚弱,说出来的话声音也开始小了,不像当年那么尖锐而嘹亮。
折筠雾叹气,“怕是撑不过这个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