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筠雾点头:“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来的。你是,你阿兄是,阿爹和阿娘也是,春华也是,春隐和刘太监他们都是。”
她笑着问,“岁安,你想不想看看一个人长大的过程啊?”
岁安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没有兴趣。但是阿娘好像很期待的模样,她就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吧。”
折筠雾摸摸她的头,“谢谢岁安。”
岁安这才高兴,再次摸摸折筠雾的肚子,“弟弟妹妹生出来,就跟阿兄一般吗?”
折筠雾:“是。”
“跟你阿兄一般,都是阿爹和阿娘生出来的。”
岁安笑起来,“那我对他好。”
岁安说话算话。她练完刀,就要去摸摸折筠雾的肚子,说一句,“我对你好哦。”
见她一板正经的,折筠雾心软成一片,抱着她坐在一边,“练刀辛苦吗?”
岁安摇摇头,“不辛苦,就是时间不够。”
她喜欢握着刀的时候,更喜欢用刀砍向木桩的时候。
不过练刀不苦,只是有些小疑惑。
“我砍向先生的时候没收手,阿爹和先生骂了我好久。”
折筠雾一惊,“你砍先生了?”
岁安点头,“是啊。”
她有些委屈。
之前教她的先生病了,阿爹就给她请了个新先生,先生是新科武状元,去年状元及第,今年又被请来给她做先生,应当是激动的很,教了她几日基本的,便要跟她对招。
她道:“是先生让我砍的。”
他说:“公主,你来砍臣吧,用尽你的全力砍,让臣瞧瞧你的本事。”
岁安就砍了。她委屈的都要哭了,“我砍的也没错啊,他怎么教的,我就是怎么砍的。”
折筠雾就明白了。
这肯定是先生让着她,她却下了死手,整个人眼睛眨都没眨,就朝着先生砍过去。
定然还没有收手。
折筠雾闻言头疼,“要不是先生打掉你的刀,你是不是就要砍死先生了?”
岁安不是很懂,她蹭蹭阿娘的手,“是先生说的啊。”
这不是先生说不说,而是要尊师重道。
折筠雾便道:“先生是教你本事的人,古人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想啊,就算先生还没教你很久,你已经得了人家的本事,你这一刀下去,人家就没了,先生的家人多伤心?”
她道:“就跟阿娘若是没了,你会伤心一般,人家教了你本事,你舍得让人家的家人哭吗?”
岁安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不想,不想阿娘没了。”
折筠雾点头,“咱们的刀真下死手的时候,是朝着敌人砍去的。先生不是你的敌人,不能砍的。”
岁安郑重点头,“阿娘,我记住了。”
折筠雾拍拍她的脑袋,“岁安是最好的孩子。”
岁安捂着嘴巴笑起来,拖着自己的刀朝外面走去。
她又有了一把更大的刀,虽然还没有开刃,但是刀大了,她好高兴,即便太重了拿不起来,但她乐意拖着走。
将军扑棱着翅膀飞进来,落在她的头上,岁安习惯性的朝着头上一摸,将军就站在了她的手上,果然见她无奈的将手一挥,将军就被挥了出去,凄厉的声音响起,一声声岁安啊把折筠雾叫的笑起来,岁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将军,你大了,我还小,我的脑袋经不住你站。”
拖一把重刀已经很重了。
又等了几瞬,一人一鸟的声音都不见了,折筠雾心又软了软,对着肚子里的孩子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阿娘都喜爱你。”
等到晚间的时候,齐殿卿回了长乐宫。从折筠雾怀孕的时候,他就开始不让她挪窝了,只让她住在长乐宫里。
这一胎,因为年岁大了些,所以他格外注意,就连这长乐宫里的一草一木都要人仔仔细细检查了,每日报与他,他才安心,不然就不安,总要叫刘得福去亲自确认一遍。
刘得福后面都不用他吩咐了,叫了人去亲自做。
这日依旧是这般去确认,却走到半路,就见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擦青石板。他拿着布小心翼翼的擦着,似乎一点儿灰尘都不留。
这青石板哪里用擦这般仔细的擦,刘太监看一眼,便摇摇头,抬腿就要走,结果刚走几步,就听他喊了一声,“爹。”
刘太监就被喊停了。他转身,笑着看这小太监,“你叫我啊?”
那小太监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下,道:“爷爷恕罪,爷爷恕罪,你长的像奴才爹,奴才一时看错了。”
刘太监笑起来,“是吗?那也是缘分。”
他走过去,将他扶起来,“你几岁了啊?”
小太监:“七岁了。”
七岁就进了宫,想来又是哪里受了灾被卖进来的,刘太监倒是不信自己跟他爹长的像,但是他敢叫他爹,这份胆气和机灵刘太监觉得还蛮对他的胃口。
很久没人这般叫他爹了。
他就道:“你这爹字前面,还得加个干字。”
在这宫里,可不敢直接叫爹。
他说完就走,还得去做事情,留下了小太监一个人在那里愣住,然后狂喜。
等折筠雾知道的时候,刘得福后面已经跟着个小太监了。她好奇的问,“叫什么名字啊?”
小太监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响头,“回皇后娘娘话,奴才叫小平。”
小平……
折筠雾笑着道:“四平八稳的,很好。”
小平就这般跟着刘得福做事情了。他人小,根本做不了什么,但人机灵,四处跑的勤快,很快就跟一群人跑亲了,春隐有一回说起他来,还笑着道:“小小的人,倒是会来事。”
就连齐殿卿也觉得这小子不错,知道把折筠雾路过之处的树叶捡了。
他笑着道;“刘得福倒是会找徒弟。”
折筠雾无意再提小盛跟清莺,直接岔过了这个话题,而是摸着肚子,“十月的时候,就该生了。”
那时候正热,怕是不好受。
齐殿卿便让人去准备冰,“人是活的。”
他一屁股坐下来,人看着不怎么好。折筠雾好奇的问他,“你怎么了?”
齐殿卿叹气,“林泥成还是贪功冒进了。”
他明明都写了信过去,他却不争气。
查渝州的账目,是他这个皇帝打响的第一板,这一板做的好,后面给其他的府做典型,便是好的,可林泥成却着了渝州官员的道,成了个贪功之人,让人置喙。
奏折报上了朝廷,齐殿卿差点气晕了过去。他有心做个明君,结果底下的臣子不中用,实在是让人气愤。
“朕,识人不清。”
“可朕还不能杀他。”
生气。
折筠雾静静的听他说完,并不发声,这时候,陛下其实只想要个听他说话的人。她就拿了蒲扇轻轻的扇风,给他扇一会儿风,又给自己扇一会儿。
她扇了一会儿,便见齐殿卿接了蒲扇过去,他给两人扇。
他一边扇一边道:“朕想着,这回就派了老四去,老四这个人稳当。”
这个倒是。但是这么多年,老四自己手底下肯定是有人靠着的,齐殿卿担心他牵扯到的人太多,万一有渝州的人,那自己就送了个可能包庇的人过去。
所以说,最好的人选还是林泥成。于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气恼,在屋子里面拍桌子骂,“整个废物点心。”
骂了好几声,才气冲冲的坐下。
折筠雾:“骂完了?”
齐殿卿:“骂完了。”
折筠雾:“饿吗?”
齐殿卿:“饿。”
既然饿,那就叫膳。折筠雾让刘得福进来,“让杨太监准备点辣子,一碗卤水粉,其他的看着去。”
齐殿卿:“朕不爱吃卤水粉。”
折筠雾:“我爱吃。”
齐殿卿:“……”
是,你爱吃,你如今是佛爷!
他倒是没气,笑起来,“如今朕难道还敢说你的不是么?”
两个孩子都争着她,有点小秘密也跟她说了。
这似乎是作为母亲的优势一般,孩子们的秘密总爱跟母亲说,倒是不跟父亲说。
阿昭长大一些之后,自然有他自己的心事了,比如现在,他就在愁一件大事。
他发现伴读们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其实每个人之间都不和气,只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显得和和气气的。
他一回来,脱掉外头的衣裳,一张脸崩起来,“阿爹,你以前遇见这种事情吗?”
齐殿卿好为人师的劲头就又来了,拉着阿昭到一边去说话。
“你的伴读里面,有两个就有亲戚。”
一个是蜀陵侯家的嫡长孙,他是阿昭的表亲,这个是有血缘的。虽然说蜀陵侯跟珺珺之间有些纠葛,这么多年并不亲近,但是折家阿明自小就进宫,跟着阿昭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亲戚的面子上,齐殿卿给足了他的脸面。
所以,折家阿明在这些人里面是最不用战战兢兢讨好阿昭的。
“一般而言,其他人都会以他为首。”
阿昭皱起了眉头,“可是没有啊。”
这么多年下来,从皇祖父时期,四个人就不是以阿明哥为首的。
自然,他们也没个首。
齐殿卿点头,“是,所以他不行。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还被人隐隐打压下去,这个人,不堪重用。”
阿昭听了这话,却不是很赞同,阿明哥是不愿意争先,但是办事的时候,却也能办的稳。
齐殿卿却摇头,“你是储君,将来,你会有无数的臣子臣伏在你面前,到时候,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他这时候做出姿态来不抢不争,做给谁看?只要你不喜欢,他就要去后头。”
他教导阿昭,“再者说,他为什么不争不抢?他想要跟其他人处成什么关系?这些,你都要是想的。”
这种人,适合做重臣,却不适合做心腹之臣。
四面逢迎的人不会是一个好忠臣,因为他做不到对主子专一。
阿昭听得目瞪口呆,他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般。虽然伴读们都不对付,但是阿明哥人缘确实是最好的那个,其他三个人争吵不涉及他的时候,都愿意听他一句劝。
齐殿卿便教他,“你再自己想想,他为什么敢这般?”
阿昭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因为,无论怎么样,因为他是我的表兄,我都不会弃他于不用?”
会给足他面子?
然后脸又白了白,“不,不是,他是有底气的,他的底气不是我的表兄,而是蜀陵侯家。”
齐殿卿便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有错。”
阿昭不解,“可我是储君,您是皇帝——”
他还没有说完,齐殿卿便第一次认真严肃的跟他说了一个事情。
“即便是储君,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掣肘。
阿昭沉默了。他点点头,“梅环也有自己的辅国公府。”
再有便是其他两个伴读,他们也有自己的家族底气。
齐殿卿,“他们能有什么用,就看你自己想要怎么用了。”
他道:“所以,阿爹把阿昌给你了。”
阿昌孤身一人,除了跟紧阿昭,他别无选择。
阿昭心里有些不自在,他跟阿昌好,是最好的兄弟,但是从阿爹的嘴里,他觉得自己跟阿昌哥之间,却已经不是那般纯粹的兄弟之情了。
齐殿卿拍拍他的肩膀,“阿昭啊,天子,孤家寡人,你此时想要跟阿昌做兄弟,自然是好的,等你坐上朕这个位置,你若是还想跟阿昌做兄弟,朕也欣慰。”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昭重重的点头,“是。”
但本来是为了四个伴读勾心斗角之事烦恼的,却没想到阿爹给他讲解了一通,让他更加愁闷了,原本的问题没解决,又添了麻烦。
但齐殿卿已经尽兴了,他说完累的很,因刚刚让屋子里的宫女奴才都出去了,便让阿昭过来给他送点吃的。
“桌子上的枣糕,你端来吧。”
阿昭端过去,还给折筠雾送了针线篓子,刚送完,就听外面咚咚咚声音响起来,“阿娘,阿娘,我要沐浴。”
热死了。
岁安拖着自己的刀回来,将刀哐当一声扛起来放桌子上,然后就要解衣裳。
实在是太热了!她挥刀挥了一下午,早就热的不行,要不是为了让刀更快的开刃,她也要是休息的。
折筠雾大着肚子,奴才们没有吩咐也不敢进来,春华在外头探头探脑,齐殿卿坐在榻上脱了鞋,自然就是阿昭去。
他一边让人送水去侧殿,一边替岁安脱外面的衣裳,“你下回也休息休息。”
岁安朝着齐殿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敢,不敢。”
齐殿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就是不说话。
岁安就委屈的哼唧了一声,然后衣裳脱了一半,也不让阿昭脱了,又哐当一声,将自己的重刀扛起来,再放在地上,拖着走了。
阿昭追上去,“我替你拿着刀?”
岁安:“不用,我自己拖的动。”
孩子们的声音慢慢的小了,折筠雾看齐殿卿,只见他闷笑了一声,吃了一块枣糕,修长的手指头戳了戳,将手指头上的碎屑都甩了去,道:“她真的还小。”
再长大一些吧,如今哪里敢让她的刀开刃。
折筠雾想想也是,这孩子的心性没定,是不敢让她的刀开刃的。
岁安去沐浴,阿昭就等在外面,静静的看着一院子的花草出神。等岁安出来的时候,见他这般,好奇的问,“阿兄,你愁什么啊?”
阿昭:“愁人多了,人长大了,心思就多了。”
岁安:“是吗?那我还是个小人,我没心思。”
但是她也好愁啊。
她愁她的刀。
阿爹为什么不给她开刃呢?
阿昭就想了想,这般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被迫拿上刀的吗?”
岁安不懂。
阿昭:“有些人,没办法了,才拿起了刀,这般的人,一旦有机会,便会想着放下刀。”
“可你不同,你是主动拿起了刀,你一旦拿起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可能。”
他摸摸岁安的头,“阿爹虽然给你选了一条路,可是阿爹也给你留了一条不开刃的路。”
阿昭倒是有些羡慕起岁安,“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虽然跟常人不同,但是岁安有天赋,在武学上有天赋,会成为有用的人。
但是他不同。
他在整个家里,也算得上平平无奇了,书算不得读最好,武更是不行。
若不是他占了老大的名头,老大的名头,也算不得一个好储君。
阿昭有些气馁,结果吃完了晚膳,岁安去旁边蹭阿娘了,求着她给一把开刃的匕首——她也算是知道转弯了。他本来在旁边笑着看,却被阿爹拎到了菜地里面消食。
阿爹第一句话就是说:“如今,你懂阿爹为什么那般勤勉读书了吧?”
阿昭啊了一句,然后呆呆了反应过来了。
阿爹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素来勤勉,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聪慧?
阿昭就笑了。
原来阿爹跟他一样啊。


第149章 帝王凶名 一更
阿昭更加刻苦读书。
折筠雾扶着肚子,觉得齐殿卿教得不对,他才这般小,不该被教得如此自省焦虑。但齐殿卿却觉得阿昭越来越大,已经到了该做好准备去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他是储君,是将来的天子,他做的每一个决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对天下人负责的。”
“朕让他懂得更多,不是为了让他自律自省,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而是他懂得多一点,这天下的百姓,许就是少受一些苦。”
折筠雾被说得不敢再抱怨,只好拼命让杨太监多做一些吃的给阿昭送过去。
阿昭吃了一个月,脸都圆了。齐殿卿见状,笑着道:“别吃了吧?这么吃下去,该要不讨小姑娘喜欢了。”
阿昭脸一红,他已经懂得一些事情了。
于是偷偷不吃肉好几天,肚子瘪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气。而朝堂上,齐殿卿惯常坐在大殿之上,忍着气,听下面的人说渝州的事情。
渝州的事情虽然他一直说不急不急,但期间林泥成做了一次怪,扰了他的章法,后面他又派了个林泥成同窗的官员去,结果一去两三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每每问起,都是一个推一个,齐殿卿沉着脸,又不能发作,简直气到心口疼。
齐殿卿回到承明殿,突然冲着折筠雾问,“朕觉得自己已经算走得稳了……难道朕还是走的太着急了?”
折筠雾闻言递给他一杯茶,“陛下,你心里有答案。”
齐殿卿叹息一口气,“天下官员千千万,朕怎么就没有一个用得顺手的呢?”
折筠雾静静的坐在一侧做针线,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做针线,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所以拿着针线慢慢的摆弄,做了半天,却只行了几针。
等到脖子不舒服,抬起头,还见皇帝陛下皱着眉,笑着道:“先用膳吧,即便是要跟那些官员生气,也要吃饱了肚子,这才有力气,不然你气恼着不吃饭,他们却大鱼大肉,这事一对比,就更气了。”
齐殿卿大为赞同。
他道:“朕一直想着自律严苛待己,这般后世说起朕来,也算得是一个明君,上有君臣佳话,下有帝民同心,可现在想来,这只是朕的一厢情愿。”
“朕气得吃不下饭,反而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
他之前一直顾忌着,想着自己刚登基,不能走太快,不能马上将世家和读书人放在自己的对面,所以即便是派人去渝州查账,也是派了林泥成去。
他在读书人里面有声望,又让他慢慢查,不立马逼得世家跳脚,还允诺了这查出来的钱一半给老百姓修路修河堤,一半给天下人读书。
他事事算得周全,但还是百般受阻,看着是皇帝,但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齐殿卿觉得自己已经够压住性子了。
他一边端着饭碗吃饭,一边突然道了句,“这天下的银钱是有数的,这进了东家的口袋,就去不了西家的饭碗。”
折筠雾给他夹了一块肉,“无论是口袋还是饭碗,都是你的,你分好了就好。”
齐殿卿笑着道;“你说的没错,本来都是朕的!”
于是过了几日,折筠雾就听闻翰林院大学士柳大人家的儿子嫖娼被抓进了牢狱里面。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他在青楼过夜不给银子,还打人,那老鸨急了,上去劝,被打了一巴掌,老鸨气不过,直接报官了。
报的是京兆尹,那柳少爷在青楼里面叫嚣自己的爹是谁,京兆尹冷哼了一声,直接抓人,还让人敲锣打鼓的去柳大人门前说人已经抓了,让他们家准备银子去赎人,毕竟柳少爷打了人,人家还要医药银子。
柳大人当天便告了假。
齐殿卿坐在大殿上,冷着脸盯着下面的人,“柳大人为何没来?”
自有他的同僚战战兢兢的跪出来,道:“回禀陛下,柳大人昨日风寒,便请臣递折子告假一日。”
齐殿卿问他,“好生生的,怎么就得了风寒?”
这话问的就有深意了,那老大人颤颤巍巍几下,最后磕头道:“大夫说,说是气急攻心之下,惹了风寒。”
齐殿卿关切问,“为何会气急攻心?”
老大人抬起头,“是……是他的儿子被京兆府尹抓了。”
“是……是□□斗殴抓的。”
齐殿卿就在朝堂上摔了折子。
然后便让人去申斥柳大人和柳少爷,并且让人查明这里面的事情。结果一查,好嘛,这柳少爷□□的日子还不少,且给的银子可不少。
其中,他就送过一个姐儿一颗南珠,价值万金。
这般的东西,素来清廉的柳大人是怎么有的?家传的吗?
可不见得,你虽然不是贫苦出身,可你家之前也见不得好啊。
于是便查,一查一个准,这些东西无论是你收了谁的,都是受贿。齐殿卿大怒,让人抄了柳家的家,然后继续追查同柳家有牵扯的人。
这般下来,到折筠雾快要生的那几日,光从柳大人家里,就抄出了十万两雪花银。
当日,齐殿卿在朝堂上大发雷霆,骂一个翰林院学士竟然也能贪污如此大的银两,那其他人又如何?
要是其他人也如他一般,那天下百姓吃什么,用什么?
然后话锋一转,又说到渝州的事情,“朕如今想来,这渝州风平浪平,也无灾害也无人祸,怎么就欠了如此多的银子,莫不是被贪了?”
朝臣们被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去,齐殿卿冷笑,“朕倒是要好好查查。”
然后回到承明殿就大笑出声,憋了两三年的气终于出了出来,“他们不是不配合吗?那朕就一个个杀,杀到他们配合。”
“这名声啊,朕不要了,就让后世的人,评朕是个冷暴之君算了。”
若是陪他们再像之前那般耗下去,他做皇帝几十年,怕是一事无成。
他畅快道:“朕杀的很痛快。”
折筠雾此时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生了,但好像又生不了,索性答了一句,“刚开始,谁不想和和气气,君臣相交。”
“是世道不允许。”
齐殿卿便肃穆站在那边,低沉的嗯了一声,“对,世道不允,那朕就跟岁安一般,做只孤狼罢了。”
结果说完一看不对劲啊,折筠雾脑门上冒了大汗,他吓了一跳,着急的不行,冲着外面喊,“来人啊,皇后要生了。”
人是备好的,折筠雾都生了两个了,于嬷嬷还康健的很,她亲自带着人进来,请了皇帝出去,然后就开始接生。
同前两个一般,这个也生得极为快。响午发作的,下响申时就生了下来。
于嬷嬷抱着孩子欢喜道:“陛下,是个小皇子。”
齐殿卿接过孩子抱好,喜笑颜开,“好,好,赏,赏。”
折筠雾在里面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门外父女两个人的声音在她耳朵边响起。都压着嗓子,在小声的说话。
岁安:“不是说刚出生的孩子会丑吗?弟弟不丑啊。”
齐殿卿:“你们也不丑。都是胡说的,反正你和你阿兄出生的时候都很好看。”
岁安满足了,“我也觉得我不能丑。”
她将刀放在了一边,净了手,将指甲剪掉,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弟弟的脸,“阿爹,你瞧,他睡着了。”
她碰孩子脸的时候,旁边的奶嬷嬷很是紧张,但皇帝都没有说什么,她自然也是不敢说的。于是只躬身低着头,以防出了事情也有自己的说辞。
齐殿卿倒是没有发现奶娘的小心思,而是听完岁安的话笑了笑,然后去看床上的折筠雾,一眼便看见了她正睁着眼睛看这边,他立马站起来走过去,“珺珺,你可算醒了。”
折筠雾:“阿昭呢?”
齐殿卿:“阿昭刚刚才走,朕让他回去做功课去了。”
折筠雾再看看岁安,见她站在旁边笑着,她才安心。然后就是饿,睡久了,尤其是饿。
吃了两碗饭。一碗是猪蹄黄豆泡着吃,一碗饭是腊肉炒饭,是折筠雾最近爱吃的。
再配着吃了些菜,才堪堪觉得饱。
“我觉得自己可以吃头牛下去。”
齐殿卿赶紧让人将碗筷都收走,“好,好,下回再吃牛,这次先别吃了罢!”
生怕她吃撑了。
太后今日过来看过,不过看完孙子后又走了,临走前还想给孩子取个名字,齐殿卿想了想点头,“那您便取一个吧。”
太后眼巴巴憋了一年没敢在儿子面前提要求,谁知道今日试探性的说了说,儿子真的同意了。
欢喜来得太突然,她都觉得自己之前暗搓搓取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她期期艾艾的问,“能让哀家回去好好想想吗?”
齐殿卿点头,“好。”
太后嘴巴一列,觉得这孙子跟自己实在是投缘,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取了名字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