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御书房,太子和端王以及几个众臣都在,户部尚书此举,皇帝没有先回答,而是去问太子,“太子,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太子眼皮都没有抬,“当按律处置。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户部尚书玩忽职守,理应论罪,且税收一块漏洞颇多,应要重修律典了。”
皇帝笑了笑,又去问端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端王心中就想这是不是皇帝在考验他和太子。
端王难免有些踟蹰。他在想皇帝的心意。户部尚书这些年没有犯过大错,此事看起来只是云州那边隐瞒,户部尚书犯的错倒是不大,最多是验收一事上没有严查。
父皇难道是想保人?
再者说,户部尚书就在这里,要是能给他卖个好,说不得他将来也能有份香火情。
端王迟疑再三,最终还是道:“儿臣觉得,户部尚书虽然有失察之罪,但念在他多年劳苦功高,这次又主动承担罪责,不如等真相查明之后,再定夺其罪。”
皇帝就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没有答应户部尚书之请,也没有剥夺他的官帽,一切如常。
“先这么着,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于是众臣退下,太子率先走在牵头,户部尚书想上前说几句话,却被端王叫住。
户部尚书只好留下来,“端王爷。”
端王宽慰他,“大人这次也是无妄之灾。”
户部尚书:“不,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事情,还是上贡这一事上官员错综复杂,流程简单,下官回去之后,必定会写一份周全的法子给陛下。”
他跟端王告辞,“端王爷,下官先告辞了。”
端王刚刚为他求情,他背后冷汗都出了,就怕陛下应了端王。不然将来出了差错,此时从宽,将来怕是要从严。
再者说,陛下春秋鼎盛,他可不愿意现在就亲近端王,即便贬官摘帽,只要不连累族里,那就算是好结果。
他唉声叹气的走了,端王心中沉了沉,突然忐忑起来,怀疑自己刚刚答错了话,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太怕做错事情了,这种时候,一旦父皇抛弃他,那他就什么也不是。
另外一边,太子回了东宫,拿出这些天整理的云州贪墨案继续看。
不用查,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按照云州往年请奏的折子来看,云州墨皆从云州商会那边购入。而商会的云州墨大概就是从老百姓手里买的普通墨,又卖给了朝廷。
一般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们这些天潢贵胄自小就用的好墨,他自己用云州墨也用了多年,普通墨跟云州墨之间的区别自然知道。
且出事那日,他正好刚问过折筠雾云州墨的事情,心中立刻就想起了筠雾说的十两银子墨块。此番狐疑,让他马上停下所有的事情去翻看那些云州墨,果然出了问题。
太子闭上眼睛,觉得背脊发凉。
十年来,云州商会这般做,云州当地朝廷肯定有人帮着。那朝廷有人帮着吗?
这其中的牵扯,他只要一想起来就心中憋闷,这些狗官,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气的将文书摔出去,在书房里面踱步。
大秦的税收出了问题。
这些贪官敢这般做的凭仗是什么?
太子想起了丝绢。
江南一地,也有用丝绢抵夏粮的。这十年来,大秦风调雨顺,除去年云州干旱外,少有天灾人祸,国泰民安,江南贡品丝绸堆积在仓库里面,未曾大量用过。
所以他们就打起了这个主意?
若是如此愚蠢的主意却是最好的,没人能怀疑他们敢这般做,若不是他是这种严谨的性子,父皇又兴起来潮的把文书给了他看管,这事情怕是还要几十年才能被发现。
太子想到这里又愤怒的摔了一本书。
刘太监在旁边看着,朝着躲在一边的折筠雾使了使眼色。
折筠雾就硬着头皮去问殿下,“殿下,可要用晚膳?”
太子哪里有闲心吃晚膳,他气都气饱了。但晚间还要读书,怕是会饿,他是个注意养生的人,便道:“随意要些饱腹的来。”
折筠雾赶忙走了。
她虽然已经不怕殿下了,但是殿下的脾气难以琢磨,好的时候笑着敲敲你的头,坏的时候可要骂人的!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挨骂?所以殿下一回来,她就躲到一边去了,谁知刘太监要她去问殿下吃什么——折筠雾可算明白大家都暗地里骂刘太监狗了。
她想,等以后她坐上刘太监的位置,她一定不要小宫女太监去给挨骂。
但该做的事情还要做,她也很心疼殿下的,三天没回东宫,看着都憔悴了不少。殿下不高兴,但是跟一般人心情不好吃不下饭不同,殿下一般不少吃。
这点折筠雾就很佩服他。无论何时何地,该吃的饭要吃,该读的书还是要读。
她跟杨太监道:“瞧着殿下的意思,是吃不下逼着自己吃,说是要饱腹的,我想着上回殿下吃羊肉泡馍的时候说过好吃,不如就做那个做主食。”
这样殿下吃不吃菜,羊肉泡馍肯定是能吃的。
折筠雾发现了,殿下喜欢吃的东西并不是那般的高不可攀,他反而很喜欢民间的吃法,所以杨太监就琢磨了不少民间食谱。
杨太监可比她懂多了,也赞同要吃点羊肉泡馍,那玩意还能撒点辣子,殿下爱吃,然后又去拌了木耳,黄瓜,花生做凉菜,如此闷热的天,吃点凉菜好。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样,杨太监还做了水晶虾,切了卤肉,淋了汤汁,还做了五六个肉菜做备用。
“殿下要是饿了,你就叫小盛过来提。”
折筠雾嗯了一声,提着膳食就走了。回去的时候,殿下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看书,可见是心绪平缓,大概是不会骂人了。
折筠雾赶紧过去将菜碟子摆好,一边摆一边跟殿下道:“您要不要多撒点辣子?”
太子颔首,“多撒点。”
热天的时候,他就喜欢吃辣。辣出一身汗,他就畅快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他跟着母后一起住,母后生怕他吃坏了肚子,从来不肯给他吃多了。
那时候想吃什么都是看母后的意思,她说不能吃,他就不能吃,但他其实很馋辣子和一些吃的。
后来到了东宫住下,自己做了主,这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他是个自律的人,即便时常开始吃辣子,也控制着自己不能太过分,不能多吃,否则拉肚子或者引起肚子疼,那才叫丢脸。
但今日他不想节制,今日气闷,不多撒点辣子根本吃不下东西。
折筠雾手一点儿也不抖,殿下说多撒点,她就多撒,刘太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又不好说,只能看着殿下吃了辣子泡羊膜,然后一杯一杯给殿下倒水喝。
刘太监:何必为难自己呢?
好在殿下体质还好,并没有肚子疼,刘太监松了一口气,他擦擦汗,站在一边,听着殿下问折筠雾话。
“你哥哥做墨的时候,会知道他们的墨卖给谁吗?”
折筠雾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问这个。她摇头,“不知,奴婢从来没有听大哥提起过。”
但是殿下会这么问,肯定是想知道点什么呀!她就努力的想,“奴婢记得以前大哥说过,他以后要成为卖墨的大掌柜,但是他不跟云州的商会做生意,因为他经常听掌柜的说,商会坑人。”
太子:“怎么坑人了?”
这个折筠雾就真不知道了,她不好意思的道:“大哥说的时候,奴婢正在打猪草,当时正跟隔壁的花花争猪草地,根本没有仔细去听。”
太子就笑起来,“哦?你们还去打……猪草,还要争猪草地?”
这个折筠雾便很清楚了。她见殿下有兴趣要听,于是将自己家里养了几头猪,哪头猪最壮实,还有哪头猪挑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共就那么些田地,猪草也是有限的,春日里就去打猪草,猪草打的多,回家阿娘就会给奴婢一个小糖豆,奴婢很喜欢吃。便为了糖豆,早早的就提着篮子去田里,去的晚了,还要跟人抢。”
“但也没几个人敢跟奴婢抢,奴婢家里算不得穷,奴婢阿爹是镇子上面做木匠活的,家里还有几个闲钱,宅子也是村子里最好的,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他们两个打架特别厉害,别人都不敢欺负奴婢的。”
她说的时候,脸上是很快活的。足见在被卖之前,过的并不是悲惨的日子。
说着说着,折筠雾突然顿了顿,问太子殿下,“殿下,您说,他们还活着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这次云州旱灾,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按照折筠雾说的,在她之前,村子里就卖了不少的孩子,所以轮到她的时候,虽然觉得愤怒,但也并不是毫无准备。
她垂着头,“刚开始,奴婢以为会卖宅子的。”
没错,她家里还有地,还有牛,还有宅子。
虽然并不值钱,但总能抵一些日子。
“谁知道,阿娘直接就将奴婢给卖了。”
这个问题,她每每让自己去释然,但是说起来,又释然不了。
太子叹气一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母后是爱护她的,但是爱护他的时候,总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父皇也是爱护他的,但是爱护他的时候,却也能将他看做一个奴才。
所以说,父母跟孩子之间,到底要怎么相处才能共通呢?
反正太子现在是不知道,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去恨,一旦恨上了,那就没有后路。
可以埋怨,可以斥责,但不可以恨,恨意是藏不住的,父皇要是从他身上看出了恨意——太子想都不敢想,他打了个寒颤,背后又开始发凉。
折筠雾连忙给他取了件衣裳披上,太子却没有再跟她再说话。他皱着眉头在那里出神,折筠雾就退到了冰山那边给殿下做衣裳。
一般做衣裳的时候她是不想其他的,但是今日殿下提及了她在家的日子,人的记忆一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她垂着头穿针引线,突然间有些想掉眼泪。被卖之后,她就没为被卖这事情哭过,哪里有心思哭,活着都不容易了。
她就感慨自己最近真的活的好了,都有心思哭了。她哭也不是那般的大声哭,而是哭的无声无息,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眼泪珠子掉在了衣裳上,还是被太子看见了。
他叹气,将书放下,喊她,“筠雾,到孤这里来。”
折筠雾正在哭,她根本不敢抬头!
太子便又不容置喙的道了一句:“来。”
折筠雾不好意思的过去了。
她道:“殿下,对不起。”
太子就揉了揉她的头,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也是他这段时间想明白的。
他轻轻的道:“你被卖,不是你不好,而是他们不够爱护你。”
他以前那般努力,想得父皇欢喜,又有什么用呢?
父皇依旧是没有做一个普通的父亲,让他现在都不敢生出恨意。
折筠雾抬起头,眼泪汪汪的,这回有声息了,“真的吗?”
她觉得殿下肯定看穿了她的心思。没错,她刚刚就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所以阿娘才会第一个卖了她。
她想啊想,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做了什么让阿娘厌恶了她。
太子就掏出帕子递给她,然后说了一句折筠雾这辈子永远都记得的话。
这话让之后知道了自己被卖的真相,让她回到那个陌生的家之后,不被任何人的欢喜和厌恶所动,只做她自己。
太子殿下说:“如果有人不欢喜你,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什么错也没有,本就值得被欢喜的。”


第24章 把头发撩起来(捉虫)) 抬起头来,孤……
里面的太子殿下轻轻拍了拍折筠雾的头,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小丫头就一边笑一边又哭的稀里哗啦,拿着殿下给的帕子擦眼泪珠子。
外面的刘太监看的心酸。
他老刘伺候了殿下这么多年,哪里得过这种关照。他叹口气,去叫小盛,“叫你杨爷爷把准备的几样肉热一热,待会太子爷怕是要用。”
然后顿了顿,略带心酸的道:“再端个猪蹄来,筠雾喜欢吃这个。”
小盛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教筠雾写字。他亲自握着她的手,一笔又一笔,将一个殿字写完了。
小盛提着食盒站在一侧,太子写完了,让他过来布膳,太子确实饿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吃下三碗大米饭。
但毕竟晚间,不可以吃食,于是矜持的吃了三小碗米饭,合起来就是一大碗。
不过分成三碗来吃,就显得吃的多且又控制了食量,一举多得,满足了自己又警醒了胃,太子殿下很满意,吃完了,擦擦嘴巴,看折筠雾的字,觉得还算是中看,于是让她把写好的大字放进专门给她装纸张的箱子里面。
“等你再大几岁,你就可以再将它们拿出来,到时候差别就大了。”
折筠雾嗯嗯点头,埋头吭哧吭哧整理纸张,像模像样的拿出绳子捆住今晚写完的大字。
等一切整理完了,她给殿下捏背,捶腿,忙的不亦乐乎。可她那么点小力道能有什么用?太子被她一捏,还有些痒,笑了笑,“从哪里学来的?刘得福教的?”
折筠雾摇摇头,“以前进城里的时候,就见过小婢女给姑娘这般捶背捏腿的。”
太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书拨开她,“去绣花吧。”
他知道她今晚是被他感动到了,所以使足了劲头要伺候他,可他也不用她伺候。
他看书的时候,还是喜欢静静的一个人,他坐在堂屋的另外一边绣花,这个距离就很好。
折筠雾正好下了榻。太子在她下榻的时候突然道了一句:“估摸着刘得福给你留了吃的,去吃点东西再去绣花。”
折筠雾连忙欢喜的哎了一声。
她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太子也挺高兴的。所以说,人有时候不能一个人呆着,还得有个人陪,太子就很喜欢折筠雾陪着他,这个小丫头心思浅,心诚,性子也好,暖的很,像个……像初升的朝阳,明明很可怜,但看着她,又觉得她活得很好。
太子很喜欢看她认认真真过日子的模样,那样会让他觉得很舒坦。
折筠雾正在欢天喜地的啃猪蹄。她真的好喜欢杨太监做的猪蹄!
枣糕,米糕,猪蹄,烤全羊,炒牛肉她都喜欢!
刘太监笑盈盈的站在一边,感受着晚风徐徐,关切的叮嘱她,“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折筠雾哎了一声,继续埋头啃。啃完猪蹄,她总算饱了。
小盛也在旁边啃猪蹄,他这些日子渐渐的沉稳了起来,再不像之前那般孩子气一团,吃完了猪蹄,他就跟折筠雾和刘太监小声道:“杨爷爷说,明日给我们煮野菜面汤吃。”
小厨房外面生出了许多野菜,杨太监全部收走了。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给主子吃的,那就奴才们吃。
整个东宫里面排的上号的,无非就是春夏秋冬四个隐以及折筠雾,还有几个太监。
小盛其实挺奇怪为什么到现在秋隐还能稳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被春隐和夏隐踩下去。
这个折筠雾还真知道。她看看四周,只跟小盛一人道:“秋隐太能忍了,什么错处都没有。再者说,这几月来,东宫里事情多,殿下时不时就生气,她哪里敢节外生枝。”
别没打了雁,还让雁啄了眼睛。
小盛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
他见天色已然不早,先是等刘太监伺候完殿下睡好出来,给刘太监洗了脚,然后让折筠雾也去睡。
“今晚我守着就好。”
每天都有守夜的人,今晚轮到小盛,他早间就一直睡着,晚间不困。做奴才的,总是要随着主子来,太子殿下还好,一般睡过去天亮了才起来,听闻七皇子半夜总来好几趟,那才叫折腾人。
小盛静静的站在门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清莺。他想,清莺和筠雾的命都苦,但筠雾有殿下的宠爱,命又比清莺好太多。
清莺啊……
呢喃起这个名字,小盛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软酥感。这种感觉让他陌生,也让他害怕。
他叹口气,轻轻的拍了拍自己两巴掌,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想想以后,想想自己从做了太监之后一路熬才走到现在的位置有多艰难。
他想,以后殿下做了皇帝,等刘太监死了,他就是太子身边第一把交椅,他的前程尚好,切不可做出什么事情来毁了前程。
清莺是好,但他的前程更好,他也不能害人。
小盛知道,他自己对清莺是有点小心思的,这点小心思清莺知道吗?
他怕她知道,觉得他是个恶心至极的人,又想这辈子,要是她能知道他的心思,又该有多好?
但到底不该知道的。无论是她知道,还是被别人知道,他们就都要被处死了。
小盛不想害死人,他自己也不愿意死,正胡思乱想,就听见太子殿下咳嗽了一声。这可不得了,小盛连忙进去,果见殿下已经坐起来了,“拿水来。”
小盛端了水过去,太子喝了一杯水,这才勉强止住咳嗽。小盛着急的要去请太医,太子却觉得没那么严重,“只不过咳嗽几声罢了。”
他困的很,又睡了过去,小盛却不敢睡,叫醒了刘太监,刘太监赶忙起来自己守着,让小盛去杨太监那边。
“炖一锅雪梨汤,还有治咳嗽的膳食,能做的都做,就看殿下喜欢吃什么。”
小盛连忙去了,两人忙了一晚上,折筠雾倒是睡的沉,起来的时候刘太监说了殿下咳嗽的事情,“你今日可得劝着,殿下只能吃清淡的饮食。”
折筠雾握着拳头点点头,“殿下自己也有分寸的。”
果然殿下就是殿下,他知道咳嗽了,便一点儿也没再要求早上吃辣子,而是什么清淡吃什么,还特地喝了两碗雪梨汤。
刘太监瞧见了,便叫杨太监再炖一锅去。
他匆匆忙忙跟着殿下去户部继续查云州墨的事情,倒是杨太监并不信刘太监,问折筠雾,“你说中午还给殿下送雪梨汤吗?”
折筠雾想了想,摇头,“不要吧?殿下其实不太愿意吃重复的东西。虽然咱们送过去他也会吃,但他肯定吃的不高兴。”
杨太监就点头,回去做了几个炖菜和清炒的小菜,将炖菜的汤汁淋在小菜上,然后又上火,收汁,这样吃了既不上火,又能有肉的味道。
小盛提着午膳去户部,太子殿下已经在那边了。陛下特许他这几日不用去读书,每日清晨就去户部跟着查案子。
初步查出来的东西也跟太子想的一样。先是商会收普通墨,再将这些墨卖给朝廷。
而其中谁检查这些墨,它们为什么能轻易的进了朝廷的仓库里面,还有的去查。太子想查的就是这个。
上午忙活了一阵,用了午膳,下响进宫去南书房,将自己晚间写好的功课给先生。
正巧皇帝也在,见了太子的功课,笑着道:“朕年轻的时候还想着要偷懒,你倒是勤奋。”
太子恭顺的很,“儿臣天资并不聪颖,只能勤能补拙了。”
皇帝很是欣慰,“你能如此想,朕就安心了。”
然后问起云州贪墨一案。太子道:“云州官商勾结,怕是已然多年,这时候去查,已经打草惊蛇。”
该逃的逃,该杀了杀,留给朝廷的只有残局。若是再给太子一次机会,他定然会派人去暗访,然后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皇帝却笑着道:“逃掉的都是小鱼小虾,大鱼是逃不掉的。”
然后问,“这些日子,可觉得有什么掣肘?”
太子便明白,在一般时候,父皇还是自诩是个好父亲的,他会去帮扶儿子前行,很乐意帮他们将前面的荆棘给扫平。
他想了想,行了一礼,“父皇,若说掣肘,倒是有。儿臣自从忙云州贪墨一案开始,便总觉得有时候力不从心,事情太多,而这些事情儿臣又不愿意假手他人。”
“刚入户部,还未深入,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皇帝点头,这是大实话。太子这孩子就这样,有些死心眼,但是跟他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事情也不瞒他,脾气是有些古怪,但总而言之,是个还算孝顺的好孩子。
他正要提点一两句,就听他道:“所以儿臣想要兄弟们去帮帮我。”
皇帝的眼神便隐了隐。他想,太子可一直不会这般对兄长弟弟们怀柔。难道他也学得了端王那一套?
结果还没想完,就见他毫不客气的直接点名。
“二哥和四弟就很好。”
皇帝愣了愣,直接笑了出来,觉得太子还是那个太子,还真是……直言不讳。
不过跳过了老大端王,又跳过了后面的弟弟们,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能干的出来。
这个儿子啊,还太莽了,得慢慢调教,皇帝叹口气,老父亲担忧儿子的心思又上来了,道:“行吧,就派你们三兄弟去,可得好好给朕挣脸面,别让大臣们笑话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赶紧上前谢恩。
端王就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心里怎么憋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父皇最近越发不给他脸了。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回到清辉阁,到底是心有不甘。也拿着书读,却怎么也读不进去。
父皇就曾经夸赞太子一读书就心无旁骛,不是其他人可比拟。可父皇也曾夸赞自己天赋高,读什么书一遍两遍就能记住,不像太子,要反复研读。
父皇曾经说,他们各有自己的优点,可如今,他的优点似乎已经不足为重了。
端王闭上眼睛,将手里的书丢了出去,正好砸在进来奉茶的小太监身上。
书砸在人身上,是一声闷响。人是不敢吭声的,所以只留下了书声。
他睁开眼睛,倒是认得这个脸长得好看的小太监。
“你叫四斗?”
四斗跪了下去,“是,王爷,奴才给您奉茶。”
端王嗯了一声,四斗尝试性的道:“王爷,奴才还会捏肩,您可要试试?”
端王无可无不可的又嗯了一句。
奴才们要往上面爬,肯定是要讨好主子的,端王这辈子受过许多讨好,捏肩捶背是做基本的,他并不推拒。
有时候,你得给奴才机会,他们才有梯子往上面爬。像太子那般,将所有的人都拒之门外,那就算他们有意爬过去,也没有梯子可以过。
端王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这般懒散的想着想着,就觉得肩颈之间确实舒服,这个小太监是有一手手艺。
他跟总管太监道:“就让他在殿内伺候吧。”
四斗就连忙跪下谢恩,端王想起他是云州人,问他墨的事情,“你们那边产墨产的多?”
四斗点头。
但是这些东西跟他们乡下的孩子却没有什么干系。
“就是收学徒,也要收有关系的,经人介绍才能进。学得了制墨,这辈子就不愁了,奴才家里穷,拿不出银子去墨坊。”
一块墨的事情,竟然连学徒都分个三六九等。端王端起一碗酸梅汤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感慨:“云州墨这事情,看来牵扯还要更大。”
确实很大。
到了八月份的时候,从云州那边传回消息,云州府尹折豪德承认贪墨,不过他是五年前做的云州府尹莫,另外五年则是如今任职京都承运道督查的莫庆东。
莫庆东在云州墨被查出来有误的时候就被罢免在家查看,配合三司会审,在此前他闭口不言,在牢狱里面不说话也不反抗。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一下子就牵扯就两个朝廷官员,甚至往下面细查,还会有更多,无数人都觉得背脊发凉。
官兵到莫家的时候,莫家老小并不慌乱,莫家老夫人带着一家子老小跟着官兵走,可见是知道总有这一日。
而此时,在牢狱里面的莫庆东也肯开口了。
他诉出了云州贪墨案件最初的缘由。
“云州孤苦,百姓本就活的艰难。虽然陛下免去了部分杂税,可对云州百姓来说,依旧是重担。”
他静静的道:“而当时我刚刚任云州府尹,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云州穷,一般大家说的云州穷三个字,说的是云州府穷。
而云州一共七个县,这七个县里面,云州府却是最富裕的。其他六个县比起云州府来,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