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监:“殿下,老奴刚喝过水,不渴,给筠雾吧。”
太子:“嗯。”
折筠雾就独得了这份酸梅汤!
她美滋滋的喝完,跟刘太监道谢,“刘爷爷,等回头,我给你做双鞋。”
刘太监也并不推辞,只提点,“天越发热了,殿下一日下来得换三套衣裳,你多在这上面费些心思,多做点里衣。”
折筠雾点头,“一直在做的,衣裳够穿,您放心。”
殿下长高了,之前的都不能穿,所以要一直做新的,春隐带着小丫鬟们做衣裳从未停过,她自己也是。
她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给殿下做衣裳了。所以殿下的衣裳肯定是够的。
刘太监:“……”
算了,还是个孩子,没懂他的意思。若是他刘太监有这份恩宠,必然是要在衣裳上做出文章来,让殿下看见里衣就想起他。
这般一来,哪里会失宠?
刘太监觉得自己“满腹经纶”,便叹气摇头,决心等折筠雾大些了再教。
夏日里闷热,溪绕东堂屋里面放着一座冰山,折筠雾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旁边乘凉,太子每每看见都会眉头跳——他觉得这是毅力不足的模样,真正刻苦之人,怎么会贪图凉爽?
他写字的时候,就不喜欢靠冰山靠的太近。太过于舒适的地方会让人松散下来。
但又觉得小丫头还不大,也不图她做出什么丰功伟业,贪凉就贪凉吧,他摇摇头,眉头一松,继续写弟子规。
抄完弟子规,一抬头,就见筠雾正在画花样子,太子走过去,从她的后头抽走了纸,见上面竟然是竹笋,觉得还挺稀奇,点评,“这笋太胖了些。”
因为靠着冰山,凉风一丝丝吹过来,太子瞬间觉得心旷神怡。偶尔闲散时候这般享受享受,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让刘太监搬了张摇椅来坐着,指导折筠雾画花样子,“上回你绣的还是松,这回怎么画笋了?”
太子一想到自己的衣裳袖子上全是胖乎乎的竹笋,就觉得啼笑皆非。但这笋不是给他的。
“奴婢的衣裳破了,想着绣点东西上去。”
太子让她将衣裳卷起来给他看看,果见一个大洞,“怎么破的?”
折筠雾:“洗衣裳的时候一用力就破了。”
太子就让刘太监去开库房,“孤记得有几匹江南那边送来的桃红色绸缎,正好可以做里衣。”
折筠雾不敢要。
那可是贡品!虽然说跟着殿下吃好的,用好的,就是写字的笔和纸都是特贡的,但这些都是殿下用了不要的,单独赏赐这般贵重的东西,还是头一回。
但太子是个什么性子,她也清楚,若是她敢推拒,定然要被骂,还会生气,所以她只好收下,决定做出来不穿。
这般就都周全了。
她越发佩服自己!
太子就见她眉头锁了锁,又松开,然后笑盈盈的继续去拿了扇子给他扇风。
这般狗腿,太子很是享受,刘太监给他端了甜瓜过来。这回端的多,太子吃完赏赐下来,刘太监和折筠雾以及屋子外面的小盛全部瓜分了。
吃这种东西,自然是在外头吃的。小盛道:“这是西域那边特供吧?”
刘太监点头,“是,你小子眼尖,这东西除了在皇宫里,就是外头有功之臣可以得点赏赐。”
折筠雾最近读书,读得了一句话:宰相门前七品官。她觉他们如今就是这般。
吃的用的,比一般人还好。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面爬,可见是有缘由的。
刘太监趁机探她的底,“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折筠雾不解,啃着一块甜瓜茫然抬头,“什么以后怎么办?以后?以后自然是要继续伺候殿下的。等以后我刺绣的功夫好了,我还要给殿下绣外面的衣裳。”
其实,她还想做刘太监的位置!但这话不能跟刘太监说,再蠢也知道说了要被穿小鞋的。
不过她再往上面爬,就是做刘太监的位置嘛,毕竟是殿下身边第一人,到时候所有的小宫女太监都要叫她一声:折姐姐……阿不,可能是折嬷嬷!
想到这个就高兴,到时候她的俸银也会多一些吧?她可打听了,刘太监这个品级,一个月足足有二两银子!
天爷!是二两!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她又啃了一块甜瓜,乐滋滋的觉得自己前途尚好。
刘太监:“……”
他好笑道:“也对,伺候好了殿下,有你的好处。”
小盛在一边罕见的没有说话,刘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这几日总是神思恍惚。
小盛连忙摇摇头,低头道:“只干爹刚刚问了一句,我就想了想我以后。”
他以后……他应该也没什么以后。
他心烦意乱,一个太监,能有什么以后,他们还不能有“后”。
刘太监稀奇起来,“你向来是个通透的人,想个以后怎么还想得愁眉苦脸。”
等到晚间去杨太监那边喝酒的时候,刘太监还在琢磨。
“小盛这孩子,有些不对劲啊。”
杨太监整日在小厨房里面忙活,没去过别的地方,左思右想,也没觉得小盛哪里不对劲的,他问过仔细后,笑着道:“许是孩子年纪大了,知道太监是个什么样子的,你说以后——我们有后吗?咱们年纪大了,能想开,他想不开正常。”
刘太监想想也是,年纪小的时候,谁没有走过死胡同,等小盛自己走出来就好。
两人正在喝酒,却听小盛来喊,“杨爷爷,殿下突然起夜,说要吃碗馄饨。”
馄饨?
殿下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东西,杨太监摇摇头,“倒是筠雾喜欢吃。莫不是她提出来的?”
刘太监就亲自提着馄饨回去,进去的时候,就听见筠雾正在跟殿下说镇上的馄饨如何好吃。
“阿娘带着我们上街吃过一次,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吃了,但阿娘和阿爹没吃,只说不爱吃,当时我还真以为他们不爱吃,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省银子。”
两人坐在榻上,面对面坐的,中间放着一个小炕桌,折筠雾正在给殿下研墨,殿下一边写字一边听她说,见刘太监进来,道:“快端来给孤尝尝。”
刘太监哎了一声,心想殿下不是睡了么,怎么又起来了?
然后听了一会,才知道殿下做了噩梦,眼见马上就要天亮,殿下也不睡,起来就是读书写字。
吃了这碗馄饨,待会清晨肯定还要吃别的,不然一个上午可熬不住。
折筠雾就一边伺候殿下吃馄饨,一边想着给殿下做些能饱腹的小东西,最好能装在荷包里面的,没有味道,这般吃的时候就方便。
她道:“奴婢以前家里有地瓜干,奴婢去打猪草的时候,阿娘就偷偷的给奴婢两块。”
地瓜干饱腹。
刘太监心道殿下可不吃地瓜干这种穷苦百姓才吃的东西,他要吃也是吃肉脯,不过确实可以让杨太监做些肉脯装荷包里面,以免殿下饿了白白挨饿。
以前的殿下肯定是不吃的,他饿了还会把熬饿当做一种意志力考验,每当熬住不吃东西,他还会很高兴,但现在殿下好像不似以前那般,把自己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会去冰山旁边乘凉,会在晚间饿了的时候吃碗热腾腾的混沌。
反正殿下这一年里面,是慢慢的变了。
太子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只觉得这提议也不错,只跟刘太监想的一般,他不愿意吃地瓜干,吩咐刘太监去做些牛肉脯。
过了几天,他在先生教完书休息的空隙,拿出杨太监带着整个小厨房赶制出来的牛肉脯嚼了一根。他不仅自己嚼,还给二哥和老四也递了一根。
“还不错。”
二皇子和四皇子接过,也学着他一般嚼了嚼,确实好吃。
旁边的端王以及五六七皇子:“……”
这区别对待真是太直白了,真是装都不装。
端王有时候觉得太子聪慧,有时候又觉得太子傻。父皇明显是希望他们兄弟和睦的,但是太子偏偏不。
他不喜欢他们,直白的表现出来不喜欢,一点儿也不藏自己的不喜。
端王有些头疼。上回在南书房里面打了一架,老四和老二就直接去了太子那边,虽然不见好得如同五六七跟他一般,形单影只,但也时不时就聚一聚。
这让端王有些心烦意乱。老二没有王位,但他有了官职,即便官职再小,在外面也能结交一些臣子,来日他要是直接站在太子那边,想来自己也是够呛。
老五老六老七只小了一岁,但就是这一岁,便直接压住了他们,让父皇暂时没有念头让他们出门做事情。
端王想过了,父皇许是想要一碗水端平,那自己有了王位,官职可能会压一年两年,等他成婚生子,肯定不会压了,成家立业,已然成家,怎么能不立业?
所以在成婚之前,他可能不会有官职,那就只能推老五出去。老五就在老四后头,脑子也好,不会差。
端王思来想去,觉得这主意可靠。想清楚了,再看老四,就有些微妙。老四卡在老五之前,得想办法压住他才行。
一路思索,从南书房回到他住的清辉阁,就见总管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宫女过来。
端王想起他这里确实是要了几个洒扫太监和宫女,便点了点头,“带去后院安置。”
他说完转了身,正要大步离开,却余光看见了个长得不错的小太监。
端王觉得他长得好,放在身边也好看,招了他过来,“会认字吗?”
小太监摇头,“回王爷,奴才不认字。”
这口音倒是云州的。端王知道太子最近在查云州的账目,对云州格外注意了些,便让总管太监带着他去书房,“就在小书房门前扫树叶,过一阵子,这树叶该掉的多。”
然后问,“你叫什么啊?”
小太监连忙道:“奴才叫四斗。”
端王笑了笑,“倒是个奇怪的名字。”
他还记着要去思虑怎么让老五有差事做,也没逗留太久,拔腿便走了,留下四斗被人嫉妒的看,总管太监笑着道:“你小子是走了好运,还不快跟我走。”
四斗连忙点头,“是。”
好运来的时候,还真是挡也挡不住。
……
东宫里面,折筠雾将摘下来的桃子洗干净,将他们又分成五份,装在果盒里面,由春隐带着小丫头将他们分别送往陛下,太后,皇后以及二皇子,四皇子宫里。
春隐:“你不去?你来这么久,都没有几次出东宫看过吧?路都记不得。”
折筠雾连忙摇头,“不去,我不去。”
她一点儿也不想出东宫!皇后娘娘宫里那次遭遇让她对外面很害怕。
她的手上还有淡淡的痕迹,殿下说这个痕迹不会消散了,虽然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是烫皮的痛实在是记得太深,她如今根本不愿意踏出东宫。
而且,她这两日还很紧张。最近又到了四处领宫女太监的日子,东宫里面有几个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了出去,就要领几个小宫女进来,折筠雾很害怕她们会被殿下欢喜上。
所以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子殿下。
她的小心思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瞧着这丫头被他养了快一年,已经在这溪绕东里面出入轻松自在,如今又突然紧张起来,想来也就是那么点事情。
太子写完弟子规,抽了个宝蓝色的引枕靠着,歪在榻上,逗她,“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
折筠雾就开始给殿下捶背。
“殿下,忙得过来的,奴婢很闲,闲得慌。”
她就怕殿下觉得她忙!她一点也不忙!
太子闭着眼睛,觉得她靠过来有些热,但也不是很热,这丫头自带点沁凉,没有刘太监那般一靠近就让人觉得闷热。
太子觉得还行,也就没有斥退她,小丫头手劲还行,可见是常年干活的,他也没让她一直捏背,道了一句,“你去洗个桃子来。”
折筠雾就去洗了。太子接过桃子,正要吃,就见她有些惶恐的问:“殿下,你是不是责怪奴婢吃的桃子太多了?”
太子一口桃没咬下去,被逗的哈哈大笑。
他一本正经的道:“如今也知道自己吃的多?每一回都摘两个,一颗桃树统共才多少桃子,都被你吃一半了。”
折筠雾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馋了。她就该缓着点吃的。
太子见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便也不逗她了,“行了,一点儿桃,难道孤还跟你计较不成?”
他道 :“既然你忙的过来,孤就让你一个人伺候了?”
折筠雾高兴的抬头,“真的?”
太子本来也不喜欢人多,“真的。”
于是就见人欢欢喜喜的出门了,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见她又进来,一副想通了的模样,“殿下,您刚刚是不是在逗着奴婢玩?”
太子再次哈哈大笑,随手从果盘上面拿了个桃子丢给她,“怎么会呢?孤是那种人吗?”
折筠雾就又不确定了。
她摇头,“殿下是正经人。”
正经人不会逗人玩。太子就点头,“是啊,孤是个正经人。”
折筠雾叹气,“殿下,奴婢太笨了,总是猜错您的意思。”
她啃了一口桃,桃汁可口,吃了几口,心里想:她还要努力一些,多揣摩揣摩殿下的心意,这般才能更好的弄懂殿下的意思,更得殿下的欢喜,就像刘太监那般,即便来了小太监宫女也不怕。
她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学,努力爬到刘太监的位置上面去。
奴婢有奴婢的上进心思,太子也有他的事情要去做。
因皇帝只给了税粮户籍给他看,他就带着人整理这些文书。整理了两三个月,还在整理云州的。
今天看的便是云州这十年的墨税。自大秦开国以来,税收便是由各种物税和差役组成。
云州产墨,还有价值千两的云州墨被皇帝亲自称赞过。所以云州粮税少了的时候,便以云州墨来抵税。
云州的税收错综复杂,太子带着人整理了两三个月都没有整理明白,将他的急性子磨了个干净,如今看着密密麻麻的税数目,也不急,只慢吞吞的算。
户部尚书刚开始还着急,焦虑,后来见太子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想来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处可抓,便也轻松多了,偶尔还来这里找太子说说话。
可惜太子一般不理他——上值时间,你过来说话,不是耽误做事么?
久而久之,户部尚书就不理他了。
只要他做到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但谁知太子却突然找上了他。
“为何近十年来,云州粮税少,大多用墨来抵?已经近达五成。”
户部尚书解释道:“云州偏僻,易干旱,又是边疆,并不富裕,粮食少,但云州产墨,好墨值钱,陛下便恩准云州以墨不补粮税。”
太子皱眉,“这也补的太多了。”
户部尚书就解释,“殿下,云州百姓苦,若是有战争和天灾,便整个云州府的百姓卖儿卖女。陛下仁慈,减少了云州府的一部分粮税,可还是不够,若是用银钱去买粮食,由云州府将这些粮食送到京都承运道,这里面便转了两道手,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好在云州好墨多,墨卖与他处,也是高价,便直接用了墨来抵粮税。”
太子颔首,回去的时候还在想这事情,见了折筠雾端着一碗桃汁来——她变着花样给他送吃的,比之前花费的时间更多了。
太子吃了炖桃汁,竟然觉得还不错。然后揉了揉额头,闭着眼问,“你们云州多产墨?”
折筠雾知道这个。她点头,“产墨,奴婢虽然不会做墨,但是大哥去了镇上的制墨铺子里面做学徒,他会。”
她耳濡目染过,倒是也知道一些。太子嗯了一句,心道用墨抵税也未必没有好处,只要朝廷收墨,那百姓就多了个活计。
他正想着,就听小丫头又道了一句:“其实每年这时候,该是收墨的时候了,制墨的掌柜的最挣钱了,他们一块墨能卖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比刘太监的月银还多好多。
折筠雾很是羡慕,“小时候,奴婢还想着以后做墨掌柜呢。”
太子好奇的问了一句:“收墨?”
太子殿下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折筠雾就速速的道了出来。
“是,每年六七月的时候收,会收很多上去。”
太子最近对墨很是敏感,不由得问了一句,“是谁收,收上去卖?”
折筠雾点头,“阿兄说过,是云州商会收。至于卖到哪里去,奴婢就不知道了。”
太子也没有多想,商人心眼多,这些墨多转一道手,便能赚个盆满。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又去写字。
这些天一直围着墨的事情转,写着写着又出了神。他想着这十年来的云州墨其实大量堆积在仓库里,那怎么处理又是一个问题。
太子就着这个问题去想,便觉得好赖解决问题,总要先看一看这些墨才行。于是第二天去了户部,就提出要看看墨。
户部尚书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带着太子去看,仓库门一打开,堆积成山的墨在那里放着,管仓库的官吏战战兢兢,“这些年进的多。”
太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些墨未免也太不受重视,叫人来,“成箱成箱的整理出来,别像现在这般乱。”
其实也不乱!但太子发话了,可见是心里有些想法,户部尚书猜着他是想盘数,这般好往陛下那边报实数。太子是个做事严谨的人,能这般做也不稀奇,户部尚书也没有想太多,心安的去上朝,结果下了朝,就叫太子唤回了户部。
只见太子冷着个脸,拿着一块墨向他砸了过来,冷冷的说了一句:“这墨,十两纹银卖出来的。”
到了朝廷,竟然是千两。
户部尚书当时就跪下了。而同一时间,一辆从云州来的马车进了京都,上了蜀陵侯折家的门。
第23章 当年的襁褓 你什么错也没有,本就值得……
蜀陵侯府。
蜀陵侯折羽冠看着手上的一个婴儿襁褓激动的说不出来。
他看着在云州守家的老管家,手颤抖的问,“真的是……真的是有人拿出来卖的吗?”
老管家一路上匆忙赶来,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就是为了能早点来京都告知主家这事情。他之前也写了信来,但信使显然没有他到的早。
老管家擦擦头上的汗,也很激动,道:“侯爷,绝对没错,那日在云州府,属下也是无意间在当铺看见了这襁褓。当时只觉得眼熟,后来回家越想越不对劲,匆忙去当铺将这襁褓给买了来,给属下家里老婆子瞧了,她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给四姑娘的。”
老管家回忆道:“当年这块绸缎还是她陪着夫人亲自挑选的,承蒙夫人信得过,又让她在上面绣了个平安的字样,肯定不会错。”
“只是可惜,这块襁褓属下买的时候,已经距离卖时过去了半年之久,卖的人是什么模样,是小还是老,是男是女,那掌柜的都记不清了,根本无从去查。”
“属下没办法,又张贴了告示,还找了人去寻,却依旧没有结果,属下心急,便亲自拿着襁褓来了,请侯爷早做定夺。”
蜀陵侯激动的在屋子里面踱步。
“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迫不得已要丢掉杳杳,我心如刀割,抱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很久,这襁褓我不断地去包,上面有平安两个字,我祈求上苍,让她能够平安活到我回来找她。”
他泪水纵横,“不会错的,这就是她的襁褓。”
当年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绝境。
没有人再有力气去抱着两个婴儿行走,能自己活下去便已经是万幸。本是杳杳和明珠一起丢弃的,但大哥死得惨烈,只明珠一条血脉,他咬了咬牙,只丢了杳杳一个,想着要保住大哥的血脉。
这么多年,为了这事情,他每每午夜梦回,都忍不住落泪。
本以为是死局,不再有生机,结果十三年过去了,竟然还能有好消息,蜀陵侯激动过后,忍不住大笑三声,“天爷,多谢你,多谢你护住我的杳杳!”
老管家却等他冷静下来之后道:“侯爷,非是属下多嘴,而是这衣裳……说不得是被人捡来的,这也是属下担忧的事情。”
蜀陵侯的心被这句话说的沉了下去。他实在是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还有这种可能性。良久,他闭眼,道了一句:“这事情,还是不要先跟夫人说。”
只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蜀陵侯叹气,“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又要再经历一遍生死离别。”
他想要亲自去云州找,却又有职务在身,不能前去,便准备派出心腹跟着老管家一起回去找。刚送走老管家,就见赵氏急急忙忙的过来,蜀陵侯心惊肉跳,就怕她得知了消息,谁知道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豪德兄惹上大事了。”
豪德兄,折豪德,云州府尹,跟蜀陵侯是世家好友,也是同窗十载的人。蜀陵侯连忙问,“怎么了?”
赵氏:“太子去户部查账,查出了云州进贡价值千两的云州墨仅仅值十两银子!”
她叹息,“这回不管是不是豪德兄做的,他都难逃一劫,好一点的罢官流放,要是陛下……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蜀陵侯嘴巴都震惊的没合拢,“豪德兄不像是会贪墨的人……”
赵氏虽然是女子,却也深谙官场之道,摇头,“这回怕是难逃一劫,只望这事情他确实不知情,判个全家流放也就罢了,咱们还能给他照顾老小,不然……哎。”
蜀陵侯今日大喜大悲,一时间难以平复心情,跌坐在椅子上,闭眼道:“没有办法,只看陛下怎么想了。”
他站起来,“我得去打听打听。夫人,树倒猢狲散,咱们跟豪德兄这么年交情,即便不能救他,也要安置好他的家人——”
赵氏点头,“这是应该的,我方才也说了,必定是要善待他的家人。”
蜀陵侯很是感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太子三天没有回东宫。他一直都带着人在户部里面查云州墨的事情。户部尚书一张脸雪白雪白,他跟着一起查,跑的比谁都积极。
那墨是成箱成箱运来的,一般都是开了上面的看,便没有人去看下面的——这是供奉给天家的东西,谁敢去做伪?
结果云州就敢。
户部尚书差点没气晕过去,大骂云州府尹心肝黑:“这么多年,陛下恩许云州用墨来抵夏粮,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将云州墨换成了普通的墨,殿下,这事情绝不姑息,一定要彻查到底。”
太子殿下看都没有看他,目光静静的看着这些墨,第一次从心里伸出一种这天下,其实不是皇家可以掌控的念头。
天下太大了。
大秦有十三府两直隶,他常在宫中,从来没有走过这些地方,就是宫外也鲜少去。那这些官员想要蒙骗他,实在太过于容易。
就如同云州墨事件,如此低下的手段,他们却用了十年。这十年里面,竟然没有一人能发现,从云州到户部,这一路的官员人人都有问题。
太子的目光越冷静,户部尚书就越害怕。太子查出此事,陛下震怒,着令三司同查,太子为监察。无论结果如何,云州墨也是在他手上出了问题的,户部尚书的帽子是不能保住了。
他只求能够看在他确实没有贪墨的份上从轻发落。所以查案这事情,谁敢来拦他都不答应,只有查出最后的真相跟他毫无关系,他才能松一口气。
案子查了三天,户部尚书一天都没有合眼睛。终于清点出这十年来,云州墨有一半是普通墨。
查完那天,户部尚书脱了官帽,求陛下允许他去云州查案,回来之后,随陛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