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入耳的话,赵时隽当时嫌腻至极,自然是一个字都不愿听他说。
可打从他发现了茶花的反常之处后,终于也渐渐回忆起这位大舅兄当日进宫来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了。
现在,赵时隽将陈茶彦叫过来,不仅仅是叫对方将当日那些难听的话再重复一遍,还要掰开来、掰碎了,给他细细地解释一遍。
……
香芷告诉茶花,冷宫那处儿的看守撤了。
不仅如此,冷宫里也仿佛人去楼空了一般,进去看过的宫人发现里头是空空荡荡的,贤妃也不知所踪。
茶花心头蓦地一紧。
她知晓天家凉薄,可万不应凉薄到这种地步……
偏偏刚才听到香芷的话后,她倏然间想到的却是赵时隽对乔瓶儿满眼的憎恶。
这让她觉得,他甚至是巴不得弄死对方。
只是当下无论如何她也再不敢去询问他关于贤妃一事。
但乔瓶儿到底是死是活,茶花心里却必须有数。
也许她是想知晓那个待自己极好、活泼可人的女子是否安然无恙。
也许她也是想知道,这位天子是不是真的心狠至此,连昔日那般宠爱的女子都可以这样随便寻个借口,毫不犹豫地杀死。
那……即便茶花也无力改变任何事实,她也必该做好自己有朝一日也步入乔瓶儿后尘的准备。
赵时隽在御书房中,茶花便私下里打听了一下俞渊的所在之处。
她知晓在赵时隽还是昭王时期,便一直都是这位俞统领为他办事。
是以乔瓶儿不见了,他必然也不会不清楚内情。
可当她顺着宫人指引方向去,将好走到门外时,就听见里头响起了冯二焦的声音。
赵时隽身边伺候的人手众多,冯二焦也并不是日日都伴在君侧。
偶尔闲下来时,他要么自个儿闲着休息,要么就来找老伙计说话。
毕竟有些秘事憋在肚子里就算憋到死都不能对外人吐露半个字眼。
对着知情的人,反倒能倾吐个痛快,无所顾忌。
“你说陛下能饶过贤妃吗?”
冯二焦磕着瓜子儿,心累地连皮儿都懒得吐了,直接嚼巴嚼巴就给咽了下去。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冯二焦道:“我不就是随便问问?”
“不过想来咱们这主子也一直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明知晓那五阴教的人就在小卫国公身边,还故意放任对方刺杀自己,光这点就叫人知晓他心有多狠……”
一回忆起这桩事情,冯二焦仍旧感到唏嘘,拍着大腿直道:“虽然前面也有过一次,可这和头一次也不一样啊。”
“头一次那好歹是主子自己安排的杀手,人家下起手来,比咱主子都要害怕伤到要害,可后来那五阴教的却是真想冲着他命去的。”
说句实话,五阴教的刺客当时只要多留个心眼,在那匕首上喂个毒,他们主子不死也得重伤一场。
“陛下不是向来如此?”
俞渊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沾染了那位淑妃,他与疯了有何不同?”
冯二焦顿时猛地一阵呛咳,忙从椅子上爬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屑,“你才疯了,你方才敢说陛下疯了,是怕陛下不快点治你死罪?”
俞渊却并未搭理他,只是余光朝门口靠右的位置缓慢地扫去一眼。
他盯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冯二焦,“蠢货,淑妃娘娘方才就在那里,你猜猜,咱俩谁死得更快?”
冯二焦愣了愣,随即脸上霎时煞白。
他忙跑出门去,却连淑妃的一根头发丝儿都瞧不见了,转身又进去冲着俞渊卷起袖子,“你个王八蛋,你怎么不提醒我,你害死我了,你这个毒夫!”
当天晚上,冯二焦好似转性了似的提早结束了自己的休日,眼巴巴地赶回来顶替了其他太监,守在赵时隽的跟前。
桌上一盏灯都快燃尽,冯二焦打量了好几眼,才温声提醒赵时隽道:“陛下,都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事实上,赵时隽手里捏着那本奏折已经有一会儿工夫了。
他蹙着眉,从头到尾也压根就没有看进去半个字眼,反倒心思叵测,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听见冯二焦的话后,赵时隽到底还是将那奏折阖上,缓缓启唇道:“去仪秀宫。”
冯二焦听了这话却满头冷汗。
最近和仪秀宫那位都僵持成那样了,就这般,他还是想要往那里去……
这位陛下的底限是一降再降,往日多桀骜的一个人,可遇到了淑妃后,那自尊心也好似都成了摆设。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要腆着脸凑上去。
越是这样,冯二焦就越是两股战战,在赵时隽起身前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白日里说话被淑妃给听见了的事情坦白。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整个大殿里都恍若陷入了死寂一般。
男人没有开口。
可随之而来地却是无数颗木珠坠地滚落的脆响。
冯二焦惊愕抬头,就见对方往常一直都缠着佛珠的腕上,瞬间空空荡荡。
冯二焦惊骇不已,忙要磕头认罪,却被对方一脚给踹翻。
就算这样,他还得自己颤着身子重新爬起来继续磕头,“奴才该死……”
赵时隽目光冷骇地望着低上唯唯诺诺的人。
想到白日里陈茶彦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不是不清楚,这狗奴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见,今个儿他到了她面前也都是一样。
他忍下那些冰冷骇怒的情绪,只沉着嗓音问道:
“另一桩事情准备好了吗?”
冯二焦忙叠声道:“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这回奴才保证绝不会再出岔子了。”
赵时隽这才收回目光,眸光阴沉地抬脚跨过那一地的佛珠,走出了大殿。
已经是深夜亥时。
赵时隽过去时,一眼便瞧见窗纱上映出的烛光。
入殿后,茶花见他到来,二人目光相接之时,彼此几乎也都是心知肚明。
她今个儿破天荒地并未再上前去迎他,只站在那灯罩附近,忽地问道:“陛下先前的受伤,是故意的……”
赵时隽听她说到这事,却只嗤笑了声儿,大有一副被她看穿索性也不装了的姿态。
他兀自伸手揽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喝完后便朝桌上随手一丢,任由那冰凉的茶液流淌入胃。
他坐在椅上,那神态,那眼神,不再用温和皮囊加以掩饰的模样,身上阴暗沉郁的气息也只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望着他,目光也不由落到他腹部,想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语气也愈发涩然。
“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一点都没有变。
他还是他,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可以不折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更狠。
“为什么?”
赵时隽将这几个字眼在唇齿间轻嚼了嚼。
“不这样做,你会愿意多看朕一眼吗?”
“你会愿意为了岑家那小子进宫来吗?”
他的语气含着阴冷,揣着讥诮,好似自嘲般,“茶花,如果不这样做,我还可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机会吗?”
她问出这样的话时,怎也不想想,她自己有多绝情,多不给人留有余地。
茶花却仍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答案,“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子……”
“是啊,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子。”
他扬声儿打断了她的话,笑道:“可你又不是我。”
“想来你若是我的话,换成是你,你也多半早就换了其他人凑合着过了吧?”
可惜,她不是……
茶花怔怔道:“那倘若陛下当时就那么遇刺死了呢?陛下可曾想过,若是你死了,朝廷要怎么办,旁人……旁人又要怎么办?”
那一个死字向来都是男人最为忌讳的字眼。
哪怕昔日茶花自己说自己时,也每每都必会遭他呵斥,不许她说出这样晦气的字眼,生怕会应验到一分半点不好到她的身上去。
她说完自觉失言,却仍旧掐着指尖,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味。
赵时隽神色始终晦暗不明,他凝望着她在那灯下面颊微黯的模样,舌尖重重抵过齿尖,随即却是一声轻笑。
“死前,若能得你一分半点的好……”
“值了。”
他此刻半阖着眸,唇角噙着笑的模样简直邪佞至极。
什么国君风范,什么心怀苍生……
他要死了,宗室里有的是贤名之人愿意接替这位置。
天下的百姓要的是贤君也不是非他不可。
但他却非得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得到她。
而他在这一瞬吐露出的话,也很难不让茶花感到震撼。
冯二焦与俞渊的话,甚至都还在她耳畔反复回响。
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针,绵密地刺在她心口不设防的位置。
头一回好歹是自己安排的……
五阴教却是真想冲着他命去的……
陛下不是向来如此?
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沾染了那位淑妃……
他与疯了有何不同?
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剜心似的字眼反复磋磨。
“与朕去个地方吧?”
男人掀起眼皮,唇畔仍噙着那抹冷笑。
“朕带你去看看另一样东西。”
既然今日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掀了出来,那何不一次性掀个彻底?
在子时之前,茶花被赵时隽带去了贤妃所在的锦瑟宫中。
而这处地方,在贤妃消失在冷宫时,屋里的摆件饰物,甚至是东殿里乔瓶儿睡榻上的被褥,也都一应消失。
可西殿却不同。
西殿里亮着灯,里面的帐幔一层又一层,窗下一道,左右两道,落下后,就像是将人关在了一个窒闷的盒子里。
而茶花睡过的那张窄榻仍旧摆在原处,在那窄榻的对面,却不知何时被人搬来了一扇木架,木架框中间蒙了层白纱。
在那后头烛光明亮,将纱上的人影模糊得映出。
若不细看,那轮廓,那若隐若现的衣着首饰,茶花都险些以为是自己在照镜子。
可那些也都是在她进宫之前常有的装扮。
对方的举手投足,哪怕是些小动作,几乎也都与茶花私下里的毫无二致。
茶花看着那熟悉的一幕幕,脑袋里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待表演结束之后,自幕布后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失踪了的贤妃,乔瓶儿。
“茶花……”
“我与陛下从头到尾都毫无关系。”
乔瓶儿是个聪明人,这次再不敢耍弄什么花样,率先解释了自己与赵时隽的关系。
她快速走到茶花面前跪下,低声道:“我只是一直都在表演你的影子。”
“就……特别是在陛下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让人把我从榻上叫醒,有的时候甚至会看上一整晚……”
她说着就更感到辛酸,自己这钱根本就拿得很不容易。
好几次她都觉得心悸的厉害,害怕自己半夜猝死。
可那天子却回回都能面无表情继续饮着酒,麻痹了神经,好似这样就更能看到几分真了似的。
这都不算什么……
在茶花出现在宫里的那一瞬,他都还能隐忍起那些黑暗的一面,在茶花面前装得温润如玉,那才是令乔瓶儿感到震惊的地方。
就像是一团炽热的岩浆,几乎可以灼毁一切,却唯独遇到了这位淑妃后,生生地将自己变成了一层寒冷的冰似的,实则那冰下汹涌鲜红的炽浆几乎都要将他自己也毁灭……
那时乔瓶儿便知晓,这女子对这位天子是何等不同了。
茶花怔怔地,脚下不禁后退半步。
三年多的宠妃都是假的?
这叫她一时之间如何相信……
“可你帮过我,不是吗?”
“那也是受人指使啊……”
乔瓶儿再不敢背负丁点功劳,忙道:“茶花,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倘若你觉得我先前对你那是好的话,那……那也是陛下的意思了。”
“而且我后来接近你,也只是不想出宫去,想博个机会留下来享受荣华富贵,不过、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只想出宫去了。”
她跪在地上解释了一大堆。
而茶花听完之后,却只是默然。
谁敢想,这位贤妃的宠妃身份是假的……
而当日赵时隽为什么会饮了酒卧在西殿里的谜团,也无意中被解开。
屋中人包括乔瓶儿在内,都鱼贯而出。
那道晃动着烛影的空白幕布,恍若什么刺眼的东西一般,愈发刺伤了茶花的目光。
她转过头去,却听见男人逐字逐句地说道。
“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贤妃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外人,我没有碰过除了你以外的女子……”
男人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
“我也仍是冰清玉洁的身子……”
他低头,将她五指牢牢锁住,“昔年臂上那颗红痣,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曾想,他视为耻辱的守宫砂,也成了他今日拿出来自证清白的东西。
茶花心尖蓦地一紧,听他提及,自然也想到他当初对这颗痣有多敏感。
那是旁人是提都不能提的逆鳞,更别说碰。
而在他们一夜之后,他臂上却光洁净白,让她甚至以为那颗红痣都只是错觉。
“这也是陛下这三年来,都没有子嗣的缘由?”
她强忍着心尖的颤意,低声问道。
他垂着眸,斩钉截铁地回了个“是”。
不是因为他没有生理需求,不需要纾解欲望,不需要女人。
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碰了别人,他就势必会永远都失去她。
但他要煎熬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
就像他这些年,在打听过岑絮生明明只有两年的寿命,可偏偏对方却活到了第三年。
按着赵时隽以往的性子,岑絮生在出现在茶花身侧的时候就早该是个死人了。
可他不敢啊……
想来一出生就天不怕地不怕,打小便被旁人当做小恶霸的赵时隽,他连天子都敢忤逆,以下犯上。
可他却连她夫君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
因为他同样清楚,手里一旦沾染了她夫君的血,他也会彻底地得不到她。
越是如此,他做了这么多,焉能有一点点放手的念头?
他既然逼迫不了她,那就只能逼迫自己,折磨自己。
行尸走肉的这三年,图谋的便是永远占有。
昔日将她逼得无路可走,何尝不是也将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第二种结局。
他喟叹一声,将她身子揽入怀中。
“茶花,我的心,你为何不看一眼呢?”
“难道我就不配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
茶花身子几乎是颤抖的,却不知是被这大量堆叠而来的信息感到震惊,还是被他这些近乎骇人听闻的话给吓到。
“往后陛下会后悔……”
她不知怎地,嗓音亦是带上了一丝哽咽。
赵时隽却只是轻笑,“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让五阴教的人刺杀吗?”
怀里娇柔的身子一听到这话便想要退开,却被他死死地按住了腰。
“因为那一年,我也是在岑絮生身上看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赢得人不一定可以赢,输的人,反而可以得到奖励……”
他射箭赢了岑絮生不假,但岑絮生却有茶花这个妻子温柔熨帖,百般安慰。
那时赵时隽就忽然在极端窒痛之下悟了。
一直好胜的他,其实是错的。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用错了方法,也从来都不该赢。
从第一次开始,他就该对她认输。
“人生向来无常,我父皇也不过才活了四十余岁,我若同我父皇一般,岂不是也只剩下了十几年而已?”
茶花挣不开他,只能靠在他怀里闷声道:“陛下……陛下别胡说……”
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只会让人伤心。
她望着那扇空白幕布。
从她母亲身上吸取到了教训,她一直都觉她严防死守着自己的心是对的。
只要不喜欢任何人,她就不会因为失去对方而感到难过。
后来果不其然,赵时隽有了贤妃。
更是让茶花觉得自己是对的。
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背后,却那般侥幸那般庆幸……
可一转头,他却告诉她这些年都没有旁人。
有的只是他伤痕累累的身与心……
他受的伤,流的血,皆是为了她。
但茶花往日里又焉会是喜欢伤害旁人的人?
“你若没有入宫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入了宫,何不当是给我一次机会?”
他贴着她耳畔轻轻磨蹭,仿佛方才那些掺着斑斑血泪事情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话题。
眼下才是他在意的一切。
他的唇抵着她的鬓角,半敛的眸里涌动着的幽暗情绪,轻道:“若你仍不喜欢,到时候我再放你出宫可好?”
茶花眼底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泪光。
他这些年坐在这里看着一个与她相似剪影的日日夜夜……
他至今都没有子嗣……
他身上戳的两个血窟窿……
她轻颤着睫,阖上了眼。
脑袋里填充了太多过分残忍的信息难以消化,而他所说的每一帧画面也都让她不愿去想……
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可她在这一刻却连深思都不做到。
◎最新评论:
【今晚啥时更】
【狗子的男德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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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
【撒花花】
【加油加油】
【不破不立?】
【心里还是喜欢的】
-完-
第62章 、合欢(2)
◎试探◎
后宫里骤然变了天似的。
乔瓶儿被打入冷宫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便传出了病逝的消息。
私底下,旁人也都道天子薄情。
独宠了三年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多半也是死于哀怨。
却不知那淑妃娘娘是何等魅力,嫁过人,死过丈夫,都还能得到这位天子的专宠。
后来却是有人私底下曾撞见过她青天白日便坐在天子膝上,人前是端庄模样。
背地里端得却是一副见不得光的姿态,发丝缭乱,唇瓣红肿,喘息微微,无力承欢的勾人模样别说是血气方刚的天子,就算是太监都快看得掉下口水来了。
如此一来,这私底下的非议也只多不少,说这位淑妃给当今天子下了蛊的都是轻的。
更有甚者,有人怀疑她其实是花妖变得,她那前任夫君便是被她吸干了精气,这才生得娇香玉嫩,勾得天子骨酥肉麻,魂不附体。
……
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只敢私底下传传,但后来不知怎地还是传到了天子耳中,杀鸡儆猴地让冯二焦直接拎了十几个宫人出来掌烂了嘴,叫那些观刑的宫人看的是战战兢兢,至此才彻底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仪秀宫中,贴身伺候的香芷却发觉茶花打贤妃去世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过问过贤妃的事情了。
后面天子照样每夜都幸她,可这位主儿态度却很是奇怪,虽不复以往那样淡然的情绪,可每每见到天子之后,心思都好似十分复杂。
天子见了也不觉哪里不妥,反倒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旁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似的。
唯一不变的就是夜里仍旧是要水要得频繁。
赵时隽这时正是年轻力盛,那积攒了三年的渴望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轻易填补。
茶花被他从浴房里抱回来时,她身子从里到外都酥软得跟煮熟了的面条没有区别,真真连一根手指都使不上力气。
赵时隽将她揽在怀中,唇瓣只爱怜地蹭了蹭她唇瓣,都叫她下意识抬手抵在他胸膛想要拒绝。
“不能……不能再要了……”
她的嗓音都有些发颤,显然被他今夜这般凶狠给欺负怕了。
赵时隽抵在她颈侧闷声发笑,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明日休沐,你是忘了……”
她平日里要他克制,他也不是不答应的。
作为交换,到了休沐日,她自该要付出得更多一些。
茶花当时还觉自己这体质能行,却不成想他在那汤池里会得反而更多。
看着他半阖着幽沉眼眸亲吻她根根手指,一副对她爱怜至极的模样,她亦是羞涩得面颊泛着嫣粉,呼吸都透着灼热。
“陛下,我想回宣宁侯府去住几日……”
她咬了咬湿润的唇,缓缓同他提出了这个请求。
“何故?”
她轻轻将自己被他捏在掌心的手指抽回,低声道:“许是有些想家了……就只住几日,可以吗?”
几日后,她还是会回宫来的。
见她避而不答,他怔了瞬,眸底的迷醉亦是散去几分。
当夜茶花虽没能立刻得男人松口,可她是存了心想要出宫几日,期间也试着讨好他。
她羞赧地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抱住他腰身娇绵的模样,却是他罕少见到过的。
他垂着睫,忽然间发现,原来他也不是完全那么相信她。
哪怕哄着她答应了自己,哄着她对自己主动,他一样会怀疑她会不会出宫之后,从此就消失不见了。
可愿望迟迟都达不成,她的眉眼便会染上失望,雾眸里笼着薄薄水雾,泫然欲泣的模样也叫人难以抵御。
赵时隽到底还是答应了她。
只是在她回府一个月之前,他先让人去宣宁侯府宣了道圣旨。
陈茶彦要将她住的地方翻新一遍,屋中的器具也都要重新一一布置,且府内外的人也都要耳提面命,重新□□。
茶花觉得这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但见赵时隽毫无置喙的姿态又只得听他这要求。
日盼夜盼的,也终于叫茶花盼到这日。
除了贴身伺候的宫人以外,天子还派了禁卫军左右护送。
当天陈茶彦带着阖府人亲自来接妹妹。
茶花从马车里下来时,身上是珠围翠绕,那些金玉之物丝毫不显俗气,六根细长流苏金链得体错落垂至在肩后,倒叫她看上去像是画像里走下来的那些尊贵神女,那股矜贵气派油然而生。
“微臣拜见淑妃娘娘……”
陈茶彦自是带着阖府上下的人给茶花请安。
茶花将自家哥哥扶起,待挥退了左右之后,过了这场接迎的形式,她才让宫人进屋中给她更换了一身常服,将身上华丽贵重的宫裙与那珠翠头冠全都褪下。
重新出现在陈茶彦跟前后,陈茶彦望着她清丽容颜,才找回了几分自家妹妹的熟稔。
“茶花,你在宫里没有吃什么苦头,哥哥也就放心了……”
至于那宫里曾一度流传出他妹妹是祸水的言辞,他当时听了气愤是气愤,可到底还是因为妹妹得宠,没有受到欺负,他的心里也就还是安的。
茶花和他互相关怀过,彼此都是安好,她才轻声同哥哥提及:“哥哥,我不想住在这处。”
这新园子修得极其精美,景观合宜,陈茶彦却微微诧异,“可是哪里造得不合你意?”
茶花摇头,“我这次回来,一来是想探望哥哥,二来,也是想回芙阁住上几日。”
芙阁是从前她父亲囚禁她的地方。
那里偏僻阴凉,又小又窄,也是茶花存了心病的地方。
陈茶彦顿时拢眉拒绝,“不可,你如今是淑妃……”
“哥哥,你我又不是外人,在你面前,我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淑妃……”
茶花面上露出几分恹恹之色,轻声道:“我这次回来,也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罢了。”
“我想住到那里,方便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