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纭娘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受着伤,等伤好了再说。”
贺平媱哑口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齐施临回来了,大概是习惯使然,他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妻子脸上的伤。脚下一顿,转身就要走。
“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齐施临皱眉回头。
柳纭娘也不卖关子,“平媱想带我出去转一转,还看出来你不愿意让我出门,口口声声说让我换上丫鬟的衣衫悄悄出去,再三保证不会被你发现。”
“你想说什么?”齐施临面色沉冷:“怪我太约束你?”
柳纭娘:“……”这已经不是约束,而是囚禁了。
“她胆子很大,这不太寻常。”柳纭娘并不着急:“我是想告诉你,如果哪天你回来发现我不在,一定是被她带走了。”
“你不去就是。”话出口,齐施临忽然明白了她口中的“带”字之意。转身走到桌旁,一脸不悦:“她小女儿心性,想带你出门应该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她带我出门,并不是单纯为了让我散心,而是别有用心。”柳纭娘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她想杀了我。”
齐施临眼神一厉:“别胡说!”
柳纭娘也没想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先提醒一下而已。
“反正,我自己是不想出门的,如果哪天我不在,你找她来盘问就对了。”
齐施临满心不解:“她是念宇妻子,是你的儿媳。为何要害你?”
“能够对亲婆婆动手的人,谁能猜得到她的想法?”柳纭娘认真看着他:“夫君,我不想死。”
齐施临眯起眼,良久,转身走了。
贺平媱出手毒辣,柳纭娘如今身子虚弱,搞不好哪天真被她绑出了门。她自己防备不过来,这种时候,得找帮手。
魅姬到底是国公府世子夫人,齐施临对她下手狠辣,却绝不允许有人对她下杀手。
*
夜里,齐施临没有回来。柳纭娘乐得清静,早早就睡了。
当下的规矩,儿媳需每日给婆婆请安。
翌日天亮不久,柳纭娘刚刚起身,贺平媱又来了,这一回她身边还带着个美貌的娇俏姑娘。
正是魅姬的女儿齐娇娇。
母女俩这么多年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几乎不见。齐娇娇很得父亲宠爱,甚至还在齐念宇之上,府里属于世子一房的东西,都先由她挑过才送到各处。
魅姬自己过得水深火热,但一双儿女的得宠,成为了真正的国公府子嗣,这算是她生平唯一一件欣慰的事。
齐娇娇一身张扬的红衣,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她的容貌比红衣更艳。笑起来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母女俩的容貌足有九成相似。魅姬柔弱,身上时常带着伤,又因为心情郁郁,活脱脱一个病弱美人。齐娇娇自小得宠,性子娇纵强势,眉眼间自带傲气。气质上的不同,二人相似只剩下了六成。
“给母亲请安。”贺平媱笑容温婉,拉着齐娇娇一起行礼。
齐娇娇和母亲相处不多,行礼时有些别扭:“娘,你最近可好些了?”
柳纭娘笑吟吟看着齐娇娇,含笑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嫂嫂带我过来的。”齐娇娇垂下眼眸,有些局促:“娘,我早想来看你,可爹给我排的事情太满,我腾不出空来。”
齐娇娇要学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和武艺都有涉猎,落在外人眼中,自是齐施临爱之深责之切,但柳纭娘心里明白,他如此,只是希望女儿和心上人更相似而已。
是的,魅姬能被他一眼看中,不是因为长得有多美,只是刚好和他心上人相似而已。
这是魅姬后来才琢磨出来的。
实在是魅姬真是在府中什么都没做,齐施临对她却时好时坏。时常进门一言不发,先揍一顿发泄。她很难不发现。
“今日我特意给娇娇告了假,咱们一起出去转。”贺平媱笑吟吟:“母亲,我知道你们俩相处的时间不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直接约不出去,开始诱惑她出门了么?
齐娇娇一脸期待。
柳纭娘:“……”
如果是魅姬在此,大概很难拒绝。
当然了,如果魅姬知道自己抵抗住她的诱惑就能和女儿相处,大概死也会扛住。
“不巧得很,昨夜你们父亲回来,我跟他说了出门的事。他拒绝了。”柳纭娘幽幽叹口气:“娇娇,下一次吧。”
齐娇娇难掩失望,不过,她是个乐观的,很快又笑了出来:“那我跟嫂嫂去,回头给您买礼物。”
说着站起身,伸手去拉贺平媱的袖子:“嫂嫂,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贺平媱不甘心:“母亲,您就换一件衣衫,门口我都打点好了,婆子不会阻拦您的。”她正色道:“您是堂堂世子夫人,就算被发现,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话的意思,仿佛只要她愿意踏出这个院子,就能获得自由似的。
“不去了。”柳纭娘疲惫地摆摆手:“不用劝我,你们自去吧。”
齐娇娇眼圈微红,她不知父亲为何不许母亲出门,但凡她一问,宠爱她的父亲就会瞬间翻脸。后来她隐约从父亲身边的随从那里得知,母亲在外有仇家,不能被人发现。也因为母亲的身份,若是暴露,对他们兄妹不利。
贺平媱只觉得满心无力。
恰在此时,外面有下人请安,柳纭娘侧耳倾听,得知是齐施临回来了。
他平时都挺忙,白日基本不在府中,也不知道今日是还没出门,还是出去后又赶回来的。
看到屋中三人,齐施临板起脸:“娇娇,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齐娇娇撒娇道:“我昨晚跟夫子告假,嫂嫂还跟您说了的。”
贺平媱一脸尴尬。
齐施临侧头看向她:“你何时跟我说的?”
国公府世子满身威严时,气势格外骇人,贺平媱往后小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是看娇娇太辛苦,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既是念宇妻子,就该照顾好他。其他的事你少操心,再让我发现你私自做主带她们出门,定会严惩!”齐施临话出口,觉得有些不妥,这到底是万宁侯府的女儿,不是可以任由他随意呵斥处置的人,补充道:“你若不服,我就去找侯爷来问一问,你们家的姑娘是否都这么多管闲事。”
贺平媱吓白了脸:“父亲,儿媳知错。”
念及她身份,齐施临不好训斥太过。说到底,齐施临并不想和万宁侯府撕破脸,才会在一切未发生之前阻止于她。
齐施临再看向女儿时,面色和缓下来,眼神里的疼惜之意毫不掩饰,语气也温和:“娇娇,你是大姑娘了,不能老想着往外跑。万一被人唐突了怎么办?”
齐娇娇不依:“我可以还手。”
齐施临沉下了脸:“人外有人,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应应急,不足以自保。”
语气不容反驳。
齐娇娇心里明白,再说下去父亲就要生气了。当即一低头,福身退了下去。
等姑嫂二人离开,齐施临看着天边的阳光:“夫人,你若想出门,我可以抽空陪你去。”
柳纭娘一脸诧异。
齐施临淡淡道:“下个月初,贤王府世子成亲,邀所有文武百官携女眷参宴。不过,你的脸受了伤,得蒙着面纱去。”


第124章 “私奔”的婆婆 五
柳纭娘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
曾经的魅姬若是蒙面赴宴,让人觉得怠慢不说,越是神神秘秘,越是惹人好奇。如果她一直蒙面示人,定会引得众人好奇她面纱下的容颜。
如今不同,魅姬是真的伤了脸,哪怕大大方方拿下面纱,外人见了也不会多想。再有,魅姬的容颜因为这道伤,确实损毁不少。不再如曾经那般绝色。
“好。”柳纭娘适时露出一些欢喜来。
齐施临见了并不意外,常年被关在府中的人,得知自己能出门却面色如常,那才奇怪。
“我会让人给你裁衣定做首饰。”
柳纭娘再次道谢。
他似乎挺忙,说完事情后,很快就离开了。
而向来不出门的世子夫人要赴贤王府的宴会,在齐施临他派人给妻子量身裁衣后,很快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下人私底下议论几句便罢了,主子们却不能接受。尤其是国公夫人,当即就要找儿子商量,发现人不在后,直接找来了世子院。
“我早说过,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山鸡飞上了枝头,也永远变不了凤凰。更何况你只是低贱的草鸡,别妄想拥有不属于你的东西。”国公夫人甚至不愿意唤魅姬的名儿,嘲讽道:“你若是知情实趣,就该拒绝此次赴宴。”
柳纭娘做低眉顺眼状:“夫人,您太高看我了。世子决定的事情,我哪里改变得了?”
“你这是在跟我炫耀施临对你的宠爱?”国公夫人脸上嘲讽之意更浓:“我儿聪慧,绝不会被一个花楼女子所迷惑。以色侍人者,压根不会盛宠多年,尤其我儿不是那好色之人。你进府多年,应该也可窥出一二。以你的身份,能够进入国公府,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别再妄想更多,小心弄巧成拙。”
“夫人,您说得对,我左右不了世子。就像以前他不让我出门,我就出不了门一般。现在他让我赴宴,我也拒绝不了。”柳纭娘语气温温柔柔:“我这些年闭门不出,所有的诰命夫人我都不熟悉,进府以来,我也没好好学过规矩,到了王府,说话做事定找不到头绪。夫人,我是万分不愿意去,真不是矫情。”
国公夫人蹙眉打量她:“你非不去,他还能强迫你?”
“他还真能强迫我。”柳纭娘一本正经。
国公夫人噎住。
她的意思是,让魅姬以死相逼。儿子再如何,也不能把人逼死吧?
“你若真不去,一定有法子。”国公夫人不耐烦:“反正,我不要在王府的宴会上看到你。”
语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柳纭娘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国公夫人要是能拦得住儿子,当年就没有魅姬入府一事了。更何况,这些年来,魅姬从来不去主院请安,国公夫人再厌恶她,也少有为难。
由此可见,母子之间,国公夫人是输的那个。
当日夜里,齐施临没有回来。
那天之后,柳纭娘再没有喝早上的补药,香炉中熏香已停,一日三餐中加了料的饭菜她都没吃。身子一日日康健起来。不过,极为缓慢。想要尽快恢复,还得配些药吃。
贺平媱最近学乖了,每日只是单纯的请安,再不提带她出门逛街的事。
一转眼就到了月初,贤王府大喜之日。
按时间来算,上辈子的魅姬已经死在了郊外的池塘里。因此,哪怕柳纭娘身边无事发生,她也格外警惕。
柳纭娘穿上由绣娘量身剪裁的衣衫,内里一身白,小腿处晕染淡粉,衬得她弱不胜衣,料子细滑,绣工精致,最外层的纱衣带着微微的粉,披帛和腰带颜色重些,头上和手上是整套玉饰。整个人纤美又精致。
魅姬已经三十出头,这一生并不突兀。她站在大镜子前,微微有些出神。
齐施临出现在门口:“好了么?”
冬雪急忙道:“回世子爷的话,已经得了。”
柳纭娘转身出门,裙裾翻飞,如仙子踏云而来。饶是冬雪不喜这个主子,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这般美貌落在齐施临眼中,却并不意外,道:“贤王府宴请百官,今日客人很多,咱们不能去得太晚,省得在门口被堵住。”
柳纭娘应了一声。
走了几步,齐施临看了她好几次,出声问:“面纱呢?”
柳纭娘垂下眼眸:“我不太习惯戴面纱,稍后进王府时再戴上。”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抹纱绢。正是冬雪事先备好的面纱。
齐施临抓住她的手腕,到了前院上马车,国公夫人已经等在马车中了,看到相携而来的一双璧人,冷哼一声,厌烦地放下了帘子。
贤王府占据了半条街,饶是这边的街道已经加宽,今日却还是拥堵不堪。还是因为他们是国公府,才只等了一刻钟。若是其他官员,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
王府景致美轮美奂,今日大喜,处处都是艳丽的红色,齐施临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一会儿我若是没陪着你,你就跟在母亲身边。”顿了顿,他又道:“国公府颜面要紧,母亲不喜你,也绝不会在人前为难于你。你少说话,若有人问及,只微笑便可。稍后王妃可能会见你……”
说到这里,他薄唇紧抿:“我会来陪着你一起见,记得,少说话!”
两人很快到了男宾女眷分开的地方,柳纭娘上前和小云氏一左一右挽住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到底没有拂她面子。
柳纭娘脚下不紧不慢,心里却思量开了。齐施临今日非要她来,大概是因为王妃要见她。
这些年来,魅姬也试着打听过自己到底和谁长相相似,却无人解惑,她又一直困守在后宅,见不着外头的人。所以,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一场“泼天富贵”。
不过,想来国公夫人是知道的。
她试探着道:“夫君说,一会儿王妃要见我。”
国公夫人瞳孔一缩,有些震惊,上下打量她,语气严厉地嘱咐道:“你的面纱,千万戴好了。”
柳纭娘眨了眨眼:“如果落了会怎样?”
国公夫人眼神里满是肃杀之意:“会死!”
小云氏满眼都是得意之色:“嫂嫂,直说了吧,大哥,这些年不让你出门,是因为你见不得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藏着躲着。”说到后来,还愉悦地笑出了声,引得国公夫人瞪她几次才收敛。
园子里花团锦簇,比花儿更艳丽的是各家女眷,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莺声笑语不断,看到婆媳三人前来,立刻有人迎了过来。
魅姬做了世子夫人多年,在这样的场合,却只是生面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国公夫人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儿媳见不得人的窘迫:“她最近好转了些,也想过来凑热闹。”
有人好奇问:“怎么带着面纱?”
国公夫人随口道:“她好多东西不能吃,又贪嘴。偏偏施临还纵着。这不,脸上长了疹子,今早上才发现的……”
“我也容易长疹子。”有人笑吟吟道:“不过,我是闻不得花粉。”
柳纭娘始终含笑,并不开口答话。
国公夫人对此很满意,客人们泛起了嘀咕。不过又一想,如果这位世子夫人真能长袖善舞,也不会闭门不出多年。
午时刚过不久,听到前院有喜乐声传来,又有管事扬声道:“请诸位客人到前院观礼。”
前院大殿中,贤王世子含笑携着新嫁娘准备行礼。
贤王世子长相俊美,他对面的新嫁娘戴着盖头,但只看那身段,便知其个美人。
正看得出神,身边忽然多了一人。柳纭娘侧头,刚好看到齐施临紧绷的下颌。
“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他凑在她耳边,以两个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道:“贤王妃和你的长相有些相似,稍后你别在众人面前失礼……”
柳纭娘的眼神已经落在了后殿,那里,贤王夫妻携手而来。贤王妃一身红衣,和魅姬相似的眉眼俱是洒脱的笑意,整个人张扬艳丽。
恍惚间瞧着,齐娇娇更像是她女儿。容貌相似,气质相似,连走路的洒脱傲气都是一样的。
柳纭娘喃喃问:“这就是你娶我的理由?”
齐施临皱了皱眉:“不关她的事。”
“哦?”柳纭娘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满眼讥讽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你又何必瞒着。论起来,我得你的专宠,以卑贱之身得世子夫人尊位,又得你盛宠多年,这些可都是因为她。她可是我的贵人呢。”


第125章 “私奔”的婆婆 六
确实是贵人!
害魅姬被虐待多年,母子多年分离,困守不能出甚至于最后惨死的“贵人”!
当然了,魅姬之殇不能怪贤王妃。应该怪齐施临这个奇葩和贺平媱那个疯子。
齐施临满脸不悦:“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柳纭娘又笑了:“你不让我出门,就想瞒着此事?世子爷这般痴情,王妃知道么?”
在齐施临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她摇了摇头:“外人又不知道我的容貌,王妃自然也是不知的。在她眼中,你和妻子鹣鲽情深,又儿女双全……”
“住口!”齐施临眼神里满是狠戾。
若是魅姬在此,大概会担忧他回去之后会下狠手揍人。
柳纭娘自顾自继续道:“世子爷,如果她知道我的长相,大概也不会认为你痴情。你专宠我多年,若在她眼中,无论你对她多深的情意,这份感情都是可以替代的。我可以,别的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人也可以。”
说到这里,她一脸好奇:“天下之大,容貌相似者多矣。你这些年就没试着找别人?”
齐施临狠瞪她一眼:“住口!否则,我杀了你!”
柳纭娘不置可否,此时高堂已落座,新人开始成礼。
齐施临也没有再说话,看着身居高堂满脸含笑的女子满心惆怅。
她儿子都成亲了啊!
礼成后开了宴,还是分了男宾女眷,有些人暗戳戳地打量柳纭娘。
刚才蒙着面,这到了吃饭的时候,总该把面纱取下吧?
可惜,让众人失望了。柳纭娘刚落座不久,齐施临就过来把人叫走了。
所有人都在殿中,园子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下人,柳纭娘回头看向热闹的大殿:“听说贤王府的厨子和御厨是师兄弟……”
语气惋惜。
齐施临侧头看她一眼,“我发现你今日的话特别多。还每句都踩我的底线,你不想活了?”
柳纭娘一脸无所谓:“我好歹给你生了一双儿女,说实话,我不信你会对我下杀手。”
齐施临冷哼一声,带着她绕进一处廊下,正房的门开着,两人刚走近,就听到含笑的女声。
“可算是来了。”
语气雀跃,毫无在王府该有的拘束和谨慎。
柳纭娘抬眼,那坐在主位的红衣女子,不是贤王妃又是谁?
“快进来坐。”贤王妃很是随和:“梅姬,我听说你伤了容貌,不知近来可好些了?”
语气亲近,毫无初次见面的生疏。
柳纭娘垂下眼眸,乖乖行礼:“给王妃请安。”
“不必多礼。”贤王妃笑意盈盈:“我知道你的伤,能让我瞧瞧吗?”
柳纭娘规规矩矩,“伤口很深,很是骇人。不敢污您的眼。”
王妃两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就扯她面纱,齐施临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呀,还包着呢。”
话里话外都在说伤,柳纭娘却注意到她眼睛落在了自己往好的半边脸上,几息才移开。
她对别人的视线特别敏感,已经可以肯定王妃掀她面纱,并不是想看伤。
“今天早上刚换药。”所以,就别拆开了。
王妃轻柔地帮她带好面纱:“抱歉,我这个人性子直爽,想到就做。唐突之处,你别见怪。”
“不会。”出声的是齐施临,他语气格外温和,眼神里满是柔情,魅姬以前从未看过的他这一面。
“能得你惦记,是她的福气。”
柳纭娘:“……”
王妃笑吟吟:“施临,你千万别这么说。等祛疤膏用完了,我会再让人送来。我们这么多年交情,别跟我客气。”
齐施临再次道谢。
又说了几句,王妃推说要去送客。齐施临适时带着柳纭娘退了出来。
往大殿去的路上,齐施临一路都挺沉默。
柳纭娘偷瞄他好几眼,幽幽叹息:“真惨!”
齐施临眼神一厉,瞬间抬手掐紧她的脖颈。
柳纭娘被迫抬起下巴,嗓子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很快就胀红了一张脸。胸腔越来越堵,越来越痛,没多久,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时,齐施临终于松了手。
清新的空气入到胸腔,激得她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柳纭娘扶着假山,好半晌缓不过来。她就是故意撩拨,这些话说出来,只觉格外畅快。
反正齐施临也不会杀她。如果他要动手,魅姬那些年里试着逃跑的时候早就死了。
再说,这里是王府,他就更不会下杀手了。
柳纭娘也不着急,抱着块石头咳了个痛快,齐施临等不及,上前拽过她的胳膊:“走!”
然后,他眼神一凝。
面前女子雪白的面纱上晕出一片红痕,还越来越大。柳纭娘对上他的视线,伸手一摸,手指间一片濡湿。
应该是咳得太狠,脸上的伤都裂开了。
她不着急,齐施临却急了,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几乎是飞奔一般往大门外掠去,路上遇到王府下人,飞快道:“内子身子不适,先走一步。日后再上门跟王爷赔罪。”
今日这么多的客人,王爷且顾不到他。下人还客气地带路。
柳纭娘抱着他的脖颈,笑道:“这只是皮外伤,又养了好几日,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别着急。”
引得齐施临恶狠狠瞪了过来。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回了国公府。齐施临抱着她回世子院时,柳纭娘又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疼我呢。你也不怕王妃误会?”
齐施临眼神复杂。
今日的魅姬似乎格外不同,再不见以前的怯懦。言谈动作间和她愈发相似。他不讨厌魅姬这样的改变,甚至还隐隐期待。如果魅姬嘴不那么欠的话。
不过,如果一直少言寡语,又和她不像了。总之,齐施临心里挺纠结的。
请了大夫过来,重新给柳纭娘换了脸上的药。
已经结痂的伤口崩开了,露出翻卷的皮肉。齐施临眉心紧皱:“能不留疤吗?”
大夫吓得战战兢兢:“如果用上好祛疤膏,疤痕应该不明显。”
齐施临眼神不耐,他要的是丝毫不留疤!
大夫看出来齐施临的想法,但他说的也是实话。若他连这么深的伤口都能恢复如初,也不会屈居在国公府,而是去太医院了。
等到大夫退下,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柳纭娘靠在榻上假寐。
齐施临看了她好几次:“你难不难受?为何不说话?”
柳纭娘偏头:“想要我刺你几句?”
齐施临:“……”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姑嫂二人前来,都是一脸担忧。贺平媱观察她神情:“母亲,儿媳听说您身子不适,父亲抱着您回来的……很严重吗?”
齐娇娇眼神在屋中搜寻:“爹为何不在?去哪儿了?”
这丫头大概真的以为双亲是恩爱夫妻。
还没说两句话,国公夫人铁青着脸进来,看到姑嫂二人,吩咐道:“你娘身子不适,不宜多操劳。你们别在这打扰她休息。”
齐娇娇得父亲宠爱,但心里明白,祖母一直都不喜她,平时那是能躲着躲。听到这话,急忙起身告辞。
屋中只剩下婆媳俩,国公夫人满脸嘲讽:“什么样的事急成这样?这一回,外人当时都信了你体弱的事。”
柳纭娘垂下眼眸:“而且这也是照您的吩咐办事。”
国公夫人冷笑:“我看你分明就是慌了。听说你今日见了王妃,这会儿也该知道你这一场福气的由来了吧?”
柳纭娘:“……”福气?
“魅姬出身卑贱,向来身不由己。夫人,您实在在恨错了人。”
国光夫人冷笑不止:“那你说我该恨谁?”
柳纭娘暗自翻了个白眼。
恨齐施临不听话,或是恨自己教出了一个情深的儿子。这事怪到魅姬头上,完全不讲道理嘛。
“你要是有本事,直接弄死我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