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惊雷般,狠狠劈进了钱小喜心里。
她本就有拖孙明槐下水的想法,当即再不迟疑:“银子我给别人花了。”
说完这句,她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大张着嘴,呼吸都有些困难。整个人颓然趴倒在地上。
汪海听到这一句,闭了闭眼。
不待大人问,钱小喜就将自己收到信后三年多来所发生的事都说了。
大人沉默,偷瞄了一眼汪海,派人去请孙明槐来。
县城离村里有些远,衙差去了两个时辰,才把颠得面无血色的孙明槐带到了公堂上。
汪海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孙明槐有些害怕,道:“阿海,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带我到这里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想揍人没必要在公堂上,柳纭娘拍了拍汪海的胳膊。
汪海紧紧盯着孙明槐,缓缓松开了手。
“钱小喜说她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可有此事?”
孙明槐沉默半晌,道:“有的。”
他直接承认,柳纭娘是有些意外的。
紧接着就听到他道:“三年多前,我记得是十月,天气比较冷。她找到我家,让我帮着读信,后来她说仰慕我的才华,愿意拿六两银子资助我读书。并且强调与男女之情无关。”
钱小喜瞪大了眼。
孙明槐苦笑了下:“大人,听说您也是寒门出身。应该知道咱们这些农家子读书的艰难,当时我觉得有些不妥当,却还是忍不住接了下来。那时候我想着……如果阿海回不来,日后我高中之后,一定善待她们婆媳。”
“这几年来,我怕人议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平时都刻意避开。一心扑在读书上,只想着早日得中,报答她的这份恩情。”
“你胡说。”钱小喜崩溃大吼:“明明是你说心悦我……”
“我没有说过。”孙明槐强调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问你要银子。是你自己看我艰难,主动资助于我。我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会报答你,是也不是?”
是!
到了此刻,钱小喜清晰地认识到了面前男人的狡猾。
两人来往的那些年,他没有问她要过银子,可每次帮她读过书信之后,都会说起自己的艰难,或是说同窗有的书他买不起,借书之时被鄙视之类的话……她每每听到,就会主动给银子。
他还时常拒绝,表示自己不需要。
佯装坚强比开口要银子要讨喜得多,钱小喜就这么越陷越深,汪海递回来的银子,有九成都给了他。
钱小喜咬牙切齿地大骂:“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她磕下头去:“大人,他还欺辱了我。”
“你又胡说。”孙明槐苦笑连连:“大人容禀,我们来往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她找我,说……说夫君不在……她闺中空虚,想要我陪,否则就让我还银子……银子已经被换成了书,我还不起……她说如果我不依了她,就要将我二人之间的事告诉外人,毁了我的名声和前程……”
钱小喜瞪大了眼,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翩翩公子竟然这般厚颜无耻,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明明是他说心悦于她,她才会一步步深陷。更是在村尾那样的破屋子里委身于他。结果,他说的都是什么?
“你胡说什么?”钱小喜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挠他的脸。
如果是在村里,她肯定解气了。可这是在公堂上,边上还有几个衙差守着,见她发疯,立刻上前将她拽开。
钱小喜不甘心,又想扑上前。她力道不够大,挣扎得艰难。
大人皱眉,狠拍惊堂木:“钱小喜,不许扰乱公堂。”
钱小喜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不过,还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回头看向柳纭娘:“娘,你说看到过我和他在村尾的破院里幽会……”
柳纭娘颔首:“是有这回事。”她看向上首的大人:“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儿的消息,想着小喜陪我几年的情谊,没有把事情戳穿。我只看到他二人调笑,其他的,我都不知。”
钱小喜满脸不可置信:“娘,你竟然帮他瞒着?”
说实话,孙明槐也挺意外的。换了村里别的妇人知道自己儿媳有奸夫,怕是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姜芦花冷静不说,也没想要将他如何。
柳纭娘叹口气:“实话实说而已。你们俩之间平时到底怎么来往的,也只有你二人知道。”
钱小喜一脸呆滞,她知道婆婆的话是对的。再侧头看着身边的孙明槐,今日之前,这男人在她心里比亲爹娘都重要,可现在,这男人忒不要脸,简直厚颜无耻。
他甚至比不上汪海!
至少,汪海愿意把那么多银子交到她手中。
钱小喜眼泪夺眶而出,她粗暴地抹了一把,磕头道:“大人,这男人骗我,他就是看到我夫君送了那么多银子回来后见财起意,故意诱哄于我,我绝没有威胁过他……”
“你有!”孙明槐打断她:“你说等我高中之后就休妻娶你。”
钱小喜:“……”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可这话是他先说的。
孙明槐也磕头:“大人明鉴,这个女人贪图我的容貌,故意以资助之名行欺辱之事,求大人为我作主。”
钱小喜满脸震惊。
汪海也一脸惊诧。
柳纭娘摸了摸鼻子,心下狠狠震惊了一把,真的是活久见。她经历了那么多,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会倒打一耙的男人。
大人颇有些无语:“你二人之间来往多年,谁是谁非早已说不清,不过,花光了汪海的银子是事实。至于欺辱之事……没有人证物证,且按下不表。钱小喜,你承认主动送出银子,今日是汪家要你二人还债,这样吧,你们各还一半。”
孙明槐松了口气,磕头道:“请大人容我三日,我这就回去卖书还债。”
钱小喜:“……”她拿什么还?


第114章 第四个婆婆 十八
钱小喜以前就听孙明槐说过,书买回来是可以再卖出去的。若是买着了孤本,甚至还能低买高卖。
总之,他攒下的那些书是可以换银子的。
钱小喜本身只剩下五两银子,还给了二两让钱母买药,剩下的银子她贴身藏着,拢共还有三两。于村里人来说,这银子挺多,但对于她此时要还的债……零头都不够。
孙明槐卖书还债,她怎么办?
想到此,钱小喜心中慌乱,大喊道:“你的书是我拿银子买的,就算卖了,应该还给我才对。”
孙明槐强调:“是还给汪家。”
钱小喜寸步不让:“那也是应该由我还。”
“你还你的,我还我的。”孙明槐眼神淡漠的看着她:“你确实给了我银子,这几年胁迫我欺辱我也是真的,这个世道讲王法,不允许你肆意妄为。”
钱小喜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她读书少,不知该如何说。
孙明槐再次磕头:“大人,我这就回去筹银。”他又看向一脸愤恨的钱小喜,道:“小喜,你已经错了,别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看着他离开都背影,钱小喜怔怔出神,脸上的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回过神,颤声问:“大人,还了银子后,我能出去么?”
大人皱了皱眉。
柳纭娘率先道:“你怕阿海回来之后戳穿你瞒下银子和消息的真相,对我几次三番动手……”
谋害婆婆,是为不孝。那可是要从重发落的。
钱小喜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我不是有意的。”她指着自己拖着的伤腿,辩解道:“可最后受伤的是我自己,也算自食恶果。求大人明鉴。”
“行恶之心不得有。”大人沉声道:“念在你只是起了害人之心,本官可酌情从轻发落。”
合着还是要罪加一等。
今日之前,她只后悔自己没有多留点银子……若只给孙明槐十来两的话,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但是,在见识过孙明槐的不择手段后,她真的后悔了。
“娘,我对不起你……呜呜呜……”钱小喜冲着柳纭娘磕头,哭得凄凄惨惨,语气里满是悔恨。
汪海别开了脸:“小喜,你有什么脸求我们原谅?”
钱小喜呜呜哭着,不停喃喃自己知道错了之类的话。
银子没还,大人便没处置。
母子俩回到村里,好多人都围到了汪家院子里。钱家人也奔了过来。
钱母没占着女儿的便宜,还要被女儿的名声连累,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女儿。但她很快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
一个时辰之前,孙明槐从镇上回来,找了村里的牛车搬书去镇上。有人好奇之下询问,就见孙母怒气冲冲大声咒骂。
说钱小喜不要脸,勾引他儿子害他们跟着还债云云。
大概是真的气着了,向来以矜持示人的孙母破口大骂,话语不堪入耳。后来还骂钱家不会教女儿。
钱母本身是个霸道的,向来都是别人让着她,哪里愿意吃这个哑巴亏?
两人当着村里人的面对骂,孙母一心认为儿子被钱小喜连累了名声。钱母则觉得孙家不要脸,花了女儿的银子,最后竟然还要骂人。她最恨的还是孙明槐勾引女儿拿走了银子,否则,五十多两银子,钱小喜多少拿点回娘家,家中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在钱母看来,女儿拿点银子回来,钱家日子好过,女儿本身也不至于和汪家闹翻,现如今妥妥的将军夫人,钱家也有了做将军的女婿。尤其,汪海富贵之后,并没有休妻另娶的想法,那晚连夜赶回,没看到女儿,还一连问了好几次……钱母真心认为,自己一家本来的亮堂堂的前程,都被孙家毁了。
之前她只是暗地里咒骂,这会儿孙母还不依不饶,她岂能容了她?
两人心里都有怨气,对骂时互不相让,吵了个昏天暗地。孙母口中的钱小喜不堪入目,钱母也不知道公堂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听说汪家母子回来,急忙跑过来询问。
“大人怎么说的?”钱母语气不太好。
她的底气来源于孙明槐要卖书还债,大人都判他还债,那定然是他也有错。
大人都觉得他有错 ,孙家凭什么把自己说得干干净净?
柳纭娘懒得搭理她。
汪海心头不悦,他恼恨钱小喜背叛自己,也恨孙家的诱哄。但是,身份又不允许他做多余的事,他是很乐意让两家斗起来的。
“大人说,他们俩每人赔我二十五两。”汪海意味不明:“孙明槐说小喜拿银子胁迫于他,找着机会就欺辱他,他不从小喜就要让名声尽毁。还说他不敢反抗,不得不从……”
钱母瞪大了眼。
她自认是个不讲道理的,没想到孙明槐一个男人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察觉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又听到他们低声议论,大意是说小喜不要脸……钱母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叉腰大骂:“我家小喜再规矩不过的姑娘,要不是他孙明槐诱哄,哪里会送银子给他?他娘的倒打一耙,还读书人呢。”
“我呸!”
“比庄稼汉还不讲究,这种玩意儿就算考中了,那也是祸害!”
“他考不中便罢,考中了老娘是一定要去县城告诉大老爷他干的好事,让这种人做官,除非是老爷瞎了眼。”
村里人少见官员,钱母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县城里的官员。
“把小喜害得这么惨,把我钱家害得这么惨……有老娘在一天,他孙明槐休想好过,别想有出息。”钱母叉着腰,手也不停指天指地,活脱脱一个炸了的炮仗。一路走一路大骂:“孙家那婆娘平时装得自己像个老封君,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村妇,大家伙儿面上敬着,暗地里谁不笑话?”
她绝不能认了女儿拿银子胁迫男人的事儿,否则,往就自家的名声也不能听了。越说越生气,恨不能把孙家踩进泥里去,“老封君……也只是做梦而已。一家子鸡鸣狗盗,不是个玩意儿……让孙明槐卖身换银子,搞不好一家人暗地里做的都是那些勾当……你们要是有银子,也可以去找孙明槐,刚好他最近缺银子,说不准几文钱就能睡,什么童生,还不如城里的小倌倌……”
越说越不像话,孙母得到消息赶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险些气撅过去。
“杨大秋,你说的什么玩意?我撕了你的嘴!”说着就扑了上去。
巧了不是?
刚好钱母也想撕了孙家人的嘴,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刚才听到二人咒骂,村里人不知内情,又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敢上前去劝。这儿看两人打起来了,且下手挺狠,转瞬间就已见了血,立刻有人上前去拉架。
无论是谁,都有个远近亲疏。拉架的时候一偏心,边上的人看不惯,又扭打起来。
柳纭娘冷眼看着,等到把两拨人分开,好多人都见了红。人群中的孙母和钱母伤得最重,哪怕分开了,也还是在咒骂。
论起骂人,孙母平时斯文惯了,落了下风。可她下手狠,钱母的头发都被揪掉了一缕,头上秃了一片。
李氏凑到柳纭娘身边,低声问:“孙明槐要是能把银子还上,是不是就不用坐牢?”
“大概吧。”柳纭娘随口道。
李氏呸了一声,恨恨道:“便宜他了!如果他还能参加县试,岂不是不痛不痒?”
柳纭娘冲着钱母下巴一扬,“她不会让孙家好过的。”
李氏得意:“刚才我冲进去拉架,掐了她几把。”
柳纭娘:“……”
姜芦花对这个娘家二嫂是真心感激。说实话,如果李氏不愿意照顾小姑子,姜家人绝不会帮这么多。
“二嫂,等我和阿海离开,家里的地你们拿去种。”
李氏讶然,随即看向母子俩院子隔壁:“那是汪家的地,他们能愿意?”
汪家兄弟多,在汪海他爹走后,认定姜芦花吃不了苦会改嫁,所以,从来不帮忙,偶尔还会指桑骂槐说上几句,两边相处得一般,就是普通邻居。
“他们管不着。”柳纭娘满脸不以为然:“阿海还活着,那些地他们就收不回。对外你们就说给了租子,谁也说不了闲话。”
李氏笑了:“芦花,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种。也会给你留租子。”
村里人多地少,就算想租地,也根本租不着。
柳纭娘不置可否,到时候不收租子就是。
*
两日后,孙母上门,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荷包,不情不愿地送到柳纭娘手中:“这里是十九两,我们家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那些,还请你通融一二,容我过段时间……”
柳纭娘讽笑道:“撺掇着小喜害我性命,我凭什么通融?你拿银子的时候没跟我商量,还银子知道商量了?”
孙母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在村里向来得人尊重,被人当面嘲讽,也就是这几天才有的事。她心中怒火交织,但她还有几分理智,勉强扯出一抹笑:“明槐做的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那个混账悄悄收的银子。要是我知道,绝对会阻止。事已至此,我是想尽力弥补……阿海是将军,得爱民如子……你们也不想把人给逼死,对不对?”
柳纭娘满脸嘲讽:“孙明槐十多年寒窗苦读,恨不能卖身换银,没脸没皮的事做了那么多才走到如今,他会舍得死?”她大度地道:“如果他真死了,这银子我就不追究了。”
孙母:“……”
她只是随口一说。
以为已经是官员的汪家人不敢把人逼死。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你们若还不上,我就只能去找大人作主了。”
孙母面色铁青。
儿子说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能够还银子脱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连银子都不还,他可能会坐牢,也就没有前程可言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汪家愿意通融,给他们一点时间。
“他孙明槐花了我家那么多银子,又和我儿媳苟且,我不管他们俩到底是谁勾引谁,总归是他对不起我汪家。从事情闹出到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天,他连我的面都不见,更别提道歉了。简直毫无悔改之意。”柳纭娘冷笑道:“男儿该敢做敢当。这么多年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母恼了:“欠债还钱就是,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完全可以还了债就走啊,留在这里死赖着,不就是想听我说几句吗?”
孙母:“……”
她也想给了银子就走,可这不是还差点么?


第115章 第四个婆婆 十九
哪怕被指着鼻子骂,孙母也不能掉头就走。她按捺住脾气,小声道:“阿海娘,你是但凡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是真的尽了力。这村里邻居和亲戚能借的我都借了……你要怎样才肯通融?”
柳纭娘毫不客气:“我们两家之间来往不多,孙明槐又偷花了我家那么多银子。说情分那就是笑话,凭什么通融?”她一脸严肃:“我只要银子。否则,公堂上见。”
孙母噎住。
她还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加上汪海如今是小将军要顾及名声,这事应该能往后推一推。他们一家人都商量过了,只需要等半年,孙明槐科举之后,一定有人愿意资助,六两银子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汪家不愿意行这个方便。
孙母抹了一把脸,讪笑着道:“你是不是在生明槐的气?”她好脾气地解释:“他不是不想来道歉。这两天他都忙着筹银子……读书人把书卖了,就跟咱们庄稼人把地卖了一样难受,饶是如此,银子还不够。读书人身体弱,他从县城回来后一直都没歇,昨晚上就累病了。他又接了不少书回来抄,睡一会儿养养神起来连夜抄书赚银子……我们是真心希望能把这个银子还上,不是故意拖延。”
见面前妇人面色冷淡,始终不为所动。孙母咬了咬牙:“一会他睡醒了,我让他来给你道歉。”
柳纭娘还是不松口。
孙母心下恼恨,又退了一步:“让他给你斟茶磕头,行么?”
“他一个晚辈,给我磕头我也受得起。”柳纭娘轻笑一声:“本来呢,他若是有诚意前来认错,银子也还了大半。剩下的晚点还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这样的态度……现在来斟茶道歉,晚了!”
“受他一拜,我又不能多活两岁。”她挥了挥手:“明日傍晚之前,我要看到银子。”
孙母:“……”白费半天唇色。
她脸色很是难看,都这么谦卑了,汪家还是不依不饶。眼看大门关上,她忍无可忍淬了一口:“小人得志!”
柳纭娘探出头来:“之前你还好意思说孙家讲理,现在是你们家欠了我的,我还愿意给你们三日筹银子,哪里小人了?”
孙母吓了一跳。
柳纭娘上下打量,冷笑道:“人善被人欺,好心好意通融,结果还要被你们骂。既如此,我就做小人了,明早上辰时之前,如果看不到银子,中午你们就等着大人传唤吧!”
孙母:“……”
她顿时急了,急忙上前想解释。结果,只看到姜芦花头也不回的背影,院子里很快空无一人。她独自站在小道上,察觉到暗处的目光,后悔得无以复加。恨不能时光倒流,将刚才那几个字咽回去。
其实,柳纭娘能够猜得到,孙家可能拿不出现银,但并没有山穷水尽。提前一天前来送银子,正是想试探她。如果不愿意通融,他们应该还能挤点出来。
回家的路上,孙母只觉得头疼。再逼下去,就只能卖房卖地了。
家里的孙明槐夫妻俩也不好过,钱母又跑到院子门口叉腰大骂。他自诩是读书人,不能和妇人计较。高氏自认骂不过,也想息事宁人,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孙父更是扛着锄头上了山。
没有人搭理钱母,她反而骂得更欢。开口就是孙明槐卖身赚银,欺骗无知少女。总之,不能让人以为是钱小喜胁迫了他。得把孙家人的不要脸捶实了。
孙母心头正烦,还没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钱母的叫嚣声。两人对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高氏觉得丢脸,冲出来将婆婆搀了回去。
“明早上辰时?”高氏脸色黑如锅底:“汪家欺人太甚。天都黑了,我们上哪去凑银子?”
孙明槐面色也不太好,追问:“她说我没去道歉,所以才不肯通融?”
孙母白了儿子一眼:“你可别干蠢事。依我看,她就是鸡蛋里面挑食骨头,故意找茬。目的就是要债。”
外面天色已朦胧,最多两刻钟天就黑了。
这大晚上的,别说卖房卖地,就是去借银子,亲戚邻居都已睡下。而冬日里的辰时天刚蒙蒙亮,别人家都没起……再说了,六两银子,一两户人家也凑不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众人借银子给他,是想要有所收获,如果他名声前程尽毁,别说好处,连银子都收不回。
还有,孙明槐欠债这事,如果没有闹大,于他名声是有些不利,于功名上却影响不大。但是,钱家不依不饶,那疯妇满村蹦哒,扬言要毁了他,这种时候,就算是愿意借银子给他结份善缘的人也要掂量一二。
所以,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否则,明早上辰时,是绝对还不上的。而孙明槐又一万个不愿意再去公堂,咬了咬牙,他霍然起身:“我去给他道歉。”
孙母舍不得,一把拽住儿子:“去了也白搭。她不会松口的。”
“有没有用,得试了才知道。”孙明槐沉重地一步步出了门,直奔汪家。
这会儿是用晚膳的时辰,汪海兴致不高,又不想让母亲知道,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柳纭娘看着,说起以往的趣事,气氛渐渐温馨。听到敲门声,她皱了皱眉:“我吃好了,你别管外头的事。我去瞧瞧就行。”
打开门看到是孙明槐,柳纭娘做出一脸惊奇模样:“哟,稀客啊!你是来道歉的吗?”
“对!”孙明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脆地掀开衣摆跪了下去:“伯母,无论我有什么苦衷,和小喜来往,又从她手头拿了银子都是我不对。我早就该来给您道个歉。”
说着,还磕了头。
“道歉?”柳纭娘满脸嘲讽:“之前你可只把我当陌生人,拿了我家那么多的银子,让你帮着写份休书都不肯。若不是我逼你还债,你会甘心道歉?”
孙明槐低着头,一字一句道:“为人子,不该让父母担忧,我娘为了我的事四处奔走。短短两日头发都白了一半,是我不孝。伯母,若您肯通融半年,往后我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钱小喜给了你那么多的银子,算是恩重如山,结果如何?”柳纭娘居高临下看着他:“抬起头来。”
孙明槐心中不解,疑惑抬头。
柳纭娘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脸狠狠一巴掌甩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起,吓着了周围的人。
孙明槐头都偏到了一边,满脸不可置信:“你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柳纭娘冷笑道:“像你这种心思不正又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简直畜牲不如,看到你我都伤眼,赶紧滚!”
孙明槐头也磕了,打也挨了,他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心中一阵屈辱,目地还没达到,他不愿意走。
“请伯母饶过我这一回,往后我一定尽力弥补。”
柳纭娘再抬手,又是一巴掌。
孙明槐简直要疯:“您怎么又打人?”
柳纭娘扬眉:“我儿子拿命换来的银子被你花了,之前钱小喜还险些害死我,这些可都是因为你,打你两巴掌,便宜你了。”她再次抬起手:“你要是不走,我还要打人。”
孙明槐从开始读书,村里人看到他都客客气气,难听的话都没听到一句,更别提挨打了。他还想理论几句,眼看巴掌又要落下,急忙起身连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