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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那些银子已经被花得精光,就算是把孙家逼死,他们也拿不出来。与其和孙家翻脸,还不如一力扛下此事,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当然了,如果去了大牢中,孙明槐还是不出现。她大概就忍不了了。
一个时辰后,汪海真的带了官兵过来。
钱小喜虽然早就有了准备,能真正看到官兵前来锁拿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阿海,你放过我好不好?”
汪海满脸怒气,尤其看钱小喜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肯招出孙家人,更觉一腔真心喂了狗,他怒斥:“那些银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你花得精光,说不出丝毫去处,让我如何原谅你?”
他看向官兵,缓和了面色:“劳烦几位兄弟了。”
钱小喜哭嚎着被拉走,她又怕又恨,既恨汪海的无情,也恨孙明槐……花了银子,却连面都不露,对她有真心么?
“等等!”钱小喜认为,自己不能傻傻的呆在大牢中等孙明槐,她挣扎着不肯离开,看向人群,大声道:“我有话要跟孙大娘说,麻烦你们帮我请她来。”
吼完这话,她又哀求地看向汪海:“就几句话,你让他们通融通融。”
汪海懒得管,正想开口拒绝,却被母亲拦住。
“让她说。”
钱小喜一脸感激,死死盯着孙家屋子的方向。这一等,足足两刻钟,在衙差都不耐烦时,孙母终于姗姗来迟。
“我去山上干活了,找我何事?”
她不想来,被村里这些人逼过来的。
钱小喜看着她:“大娘,我想私底下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就这样说。”
孙母:“……”不介意能行么?
她缓缓上前,耳朵凑近她唇边:“你说,我听着呢。”
钱小喜看着她眼角的皱纹,道:“十日之内,孙明槐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招出他了。”
孙母面色大变:“你这是在为难我们!”
“我又不要你们救人。”钱小喜看着天边,到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和他亲近,轻声道:“我要他将承诺白纸黑字写明送到我手上。否则,我不信他的真心。”
这怎么行?
孙母还想再说几句,钱小喜已经主动往村口走。
衙差早已不耐烦,见她愿意,冲着汪海点头示意后,一行人围着钱小喜飞快离开。
第112章 第四个婆婆 十六
孙母呆站在原地,边上众人好奇地偷瞄她。
每个地方,都有脸皮厚的,村里也一样。两个妇人笑吟吟上前:“他婶,小喜跟你说了什么?”
孙母不耐烦:“去去去,什么都问。要是能往外说,小喜也不会跟我说悄悄话了。”
她在村里向来傲气,这会儿沉着脸,谁也没再出声。
等孙母走了,众人围到了柳纭娘这边,纷纷打听她离开的日子。
“就是最近。”柳纭娘也不知还要留多久。
有人嘱咐:“走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们一声。”
众人散去,汪海蹲在地上,整个人无精打采。
已经走了的赵氏又折返回来,她最近张扬得很,自从知道自家男人要听汪海的话后,对待柳纭娘也由原先都爱搭不理变得热络起来。
“阿海,别不高兴。小喜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配不上你,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年,她就像个祖宗似的等着你娘伺候。你要是舍不得她,把你娘至于何地?”
汪海讶然抬头:“有这回事?”
赵氏比他更惊讶:“你没听说吗?”
汪海沉默半晌,道:“娘,我没有惦记她,就是心里难受。”
搁谁被背叛了都会难受。
“难受总比被她骗到死要好。”柳纭娘认真道:“你回来之后,她没想跟你坦白,还想跟你继续过日子。日后定会暗地里再拿银子养着那边,搞不好还让你帮人家养儿子。”
汪海脸色微变,眼中满是怒气,一巴掌拍在边上的椅子上。
椅子摇摇欲坠,再次散落一地。
柳纭娘:“……”不要紧,反正都要搬走了,散就散了吧。
赵氏有些被吓着了,汪海出了院子,她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阿海这脾气好像不太好,会不会乱打人?”
柳纭娘不知她的来意,但却不能让她出去乱说,解释道:“要是会打人,散架的就不是椅子。”而是孙明槐那个混账。
赵氏一想也对,脸上笑容绽开:“三妹,咱们进屋去说。”
念在她是姜芦花的娘家嫂嫂,柳纭娘还给她倒了一碗水。
赵氏端着豁口的海碗,道:“等搬了家,这玩意儿就不要了。”说着,嫌弃地将那海碗放到了桌上,一口水都没喝。
柳纭娘看在眼中,问:“嫂嫂有事?”
“是有点事。”赵氏笑吟吟:“三妹,这些年来阿海不在家,但凡你有事,姜家都是全家出动,咱们两家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柳纭娘也不接茬,示意她往下说。
“我有个粗糙的想法,想问问你的意思。”赵氏靠得更近了些,一脸神秘:“钱小喜那个贱妇配不上阿海这么好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咱们就都别再惦记,阿海今年才二十出头,往后肯定是要娶妻的。与其让他一直想着小喜,不如尽快定下一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柳纭娘还是不答话,端起另一只海碗喝水。姜芦花记忆中的娘家大嫂挺自私的,绝不会无端端跑来说这些。
赵氏见她沉默,道:“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阿海哪怕做了小将,那也是你儿子。还有啊,阿海始终还是单纯了些,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还是得你替他拿主意。”她掰着手指:“我嫁入姜家,你就是我妹妹。有些事你没想到,我得替你着想。阿海现在是小将,婚事上有许多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选了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能看得起你吗?儿媳比你身份高,到时你得捧着她,日子还怎么过?”
不得不说,赵氏确实想得挺多。
“照你的意思呢?”柳纭娘似笑非笑:“难道你有好人选?”
“我就是这么一说,至于人选嘛……”赵氏瞅她一眼,靠得更近了些:“你看我家二月如何?”
柳纭娘:“……”就知道赵氏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么多话。
她过了几辈子,见识挺多,好多孩子不康健的都是亲上加亲导致。虽不是绝对,但她不会给后辈定这种亲。
上一次姜二舅夫妻俩过来帮着搬粮食,柳纭娘端了一盆烙饼去姜家,彼时赵氏使劲往孩子手里塞饼子,姜二月可毫不客气。
当然了,也可以说姑娘年纪小,境遇摆在那里,贪嘴很正常。但是,要学好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姜二月,压根算不上好。
赵氏兴致勃勃:“二月今年十五,咱们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明年再成亲……”
“这婚事定不了。”柳纭娘打断她:“二月在我眼中,还是个小丫头,她和阿海年纪就不合适,别的也不合适。”
赵氏张了张口,面色有些难看:“三妹,我可是为了你好,二月给你做儿媳,一定会把你当亲娘看待,也绝对不会仗着家世欺负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哦,越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越是跋扈,你不仔细点挑人,日后肯定会被欺负。”
“嫂嫂,合着除了二月之外,天底下就再找不到一个好姑娘了?”柳纭娘不耐烦道:“他们俩像兄妹似的,怎么成亲?趁早打消了心思,免得坏了二月的名声。”
说着,起身出门:“我得收拾行李,没空和你闲聊。你也回家去忙吧。”
赵氏拉着一张脸:“三妹,你这些年来没少得姜家的照顾,现在阿海回来了,你要翻脸不认人?”
柳纭娘已经走到屋檐下,闻言回头,反问:“照顾我的是二哥二嫂,你帮过我的忙吗?”
“他们来帮你,家里的活就是我在干,我没帮?”赵氏沉着脸:“三妹,你讲点道理,不是到你家干活才是帮你。”说到这里,她开始翻以前的事,“你记不记得前年秋天,爹娘和二弟他们都来帮你的忙,我家里豆子没收拾完,还是我娘家妹子来帮我打的,我娘家都帮了你的忙,你可不能没良心。”
那件事情姜芦花还真记得,这妯娌之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都会有些龃龉。其实这也正常,亲姐妹还吵架呢,更何况是妯娌。李氏来帮她干活时,说起过赵氏的嫁到隔壁村的妹妹。
赵家姐妹都爱偷懒,姜家觉得全家都欠了她,平时对她诸多忍让,不爱干活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换了别家就忍不了,赵氏妹妹的婆家就经常训斥,她妹妹受不了委屈,每次都往娘家跑。
赵家那边撮合过几次,便不耐烦了。尤其遇上农忙时,自家活都干不完,哪儿有心思哄小夫妻?
在娘家被嫌弃,她就只能来投奔赵氏这个姐姐了。一住就是好多天。李氏不高兴,大房干活最少,自己吃饭抢食就算了,还弄个亲戚常住算怎么回事?
偏偏还不能说,也只能冲着姜芦花这个小姑子发牢骚。
柳纭娘点了点头:“我得去问问爹娘,这些年你们家到底帮了我多少,是不是只有定亲才能还上。”
说着就往外走。
赵氏吓着了。
跑来结亲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来之前也没跟谁商量。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她挟恩求亲,怕是要生气的。家里其他人便罢了,如今都得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可孩子他爹性子憨厚,怕是也不答应。
“三妹,有话好好说。”
柳纭娘不再想听她说话,飞快去了姜家。
一家人都在院子里闲聊,看到姜芦花进门,还热情地招呼。
姜母近几天很高兴,出去打仗的外孙和儿子都平安归来,眼瞅着自家日子比以前好过,她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芦花,阿海整日都在外跑,你要是需要搬抬,尽管言语一声。”
柳纭娘不想让这样的老人烦心,但有些事,如果一直瞒着,就像是身上长的脓包,不连根拔除,只会越长越大,甚至危及身家性命。
“爹,娘。”柳纭娘先打了招呼,然后才道:“刚大嫂跟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定下二月和阿海的婚事,就是翻脸不认人。我不觉得这是姜家的意思,所以想来问一问,这件事情,大哥管不管。”
姜家人面色都不太好,姜大舅霍然起身,看向紧跟着妹子进来的妻子,责备道:“阿海和二月就是兄妹,你脑子怎么想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赵氏振振有词。
姜大舅明白妻子的意思,他和汪海之间身份悬殊巨大,如果在村里还不想法子拉近关系,回头去了边境就晚了。
不过,他和汪海相处这么几年,知道汪海性子,压根不会因为和谁关系好就特别照顾。
姜大舅有些恼:“那些是我的事,你只在家里照顾好两个孩子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你个没良心的……”赵氏抹着泪就要撒泼。
姜大舅摆了摆手:“我不去了,以后就留在村里种地。”
赵氏:“……”
她有些吓着了。
另一边,姜母已经拉了柳纭娘去屋中坐着,问及钱小喜做的那些事。
“那么多的银子,她总有个去处啊!”李氏一脸不解:“会不会是钱家拿去了?”
姜母摇了摇头:“钱家说没有。”
李氏不赞同:“财帛动人心,那么多的银子钱家想要据为己有,当然要说没看见。”
“没事,反正阿海还有一个月才启程,大人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柳纭娘没有说这事和孙家有关,还是那句话,那天在村尾的所见所闻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说出来,还会被孙家倒打一耙。
再有,如果四处乱传,孙明槐肯定为揪住不放,说她仗着儿子的功劳污蔑于他。
钱小喜拿不出银子,早晚会供出孙明槐。到那时再算账不迟。
*
孙家这几天关门闭户,看似和往常一样,其实一家人都挺焦灼。
孙母为了让儿子读书付出了自己前半生赚的所有银子,如果孙明槐因此毁了功名和前程。等于她的那些付出全都白费了。
所以,她万分厌恶钱小喜,也恨儿子不争气:“你省着点怎么了,为何要花她的银子?”
孙明槐考中童生之后,再没有人敢对他说重话,听着母亲的责备,他很不习惯,皱眉道:“娘,你以为我就愿意?读书费银子,如果不是钱小喜,我也走不到如今!”
如果当初问钱小喜拿银子时询问孙母的意见,她说不准也会答应。当然了,如今出了事,她也同样会后悔。
以前她不知情,这会儿只想责备儿子:“你可以先去给人做帐房先生,之后再考啊,我们又没有催你!”
“我等不了!”孙明槐靠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疲惫。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失控成这般,他就不费那心思了。
第113章 第四个婆婆 十七 二合一
想要让钱小喜心甘情愿掏银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明槐又不能直接开口讨要,对待钱小喜,他真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比对亲娘都上心。
“这都过去两天了,你要不要写字据?”孙母一脸无奈。
孙明槐沉吟了下:“不能让她供出我来,否则,我成什么人了?”顿了顿,他继续道:“字据也绝不能写!”
他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娘,我亲自去大牢探望她。”
先把人安抚下来。
孙母不太赞同:“万一让人看见,起了疑心怎么办?”
无论是谁,心头压着的事情一多,就容易发火,孙明槐也一样,不耐烦道:“我若是不去,别人不用疑,钱小喜直接就能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他出了门,冲着门口一脸担忧的妻子点了点头,出门后找了牛车送自己去镇上,紧接着又乘马车去城里。
这一路上,他没有跟人闲聊,只思量着和钱小喜见面后该说的话。
于钱小喜来说,入大牢就跟天塌下来一般,她没少哀求衙差,最后还是被丢入了大牢。
事实上,牢中情形比她以为的还要差点。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犯人,地上各种蛇虫鼠蚁到处乱窜。更惨的是,她是与人合住的。
里面关着一个疯妇,钱小喜进去时想着混个脸熟,日后大家好好相处。开口说了半天,那缩在角落的妇人始终没有反应。再一仔细看,见她一只手不停在头上的乱发中摸索,没多久就见她手拿下来放进口中,好像还咬了一下。
牢中昏暗,钱小喜走得更近了点,没多久就看到那妇人从头上抓下来的赫然是一只虱子。
她在咬虱子!
钱小喜一阵反胃,趴到一旁吐了个昏天暗地。
边上的一个脏乱的邻居笑呵呵道:“你可别嫌弃,田娘子是杀了人来的。”
钱小喜:“……”特么的,要不要这么倒霉?
她满心戒备缩在了角落,尽量离那个疯妇远一点。
疯妇不说话,不理人。钱小喜渐渐放下了心来,寻了些干草铺好,就这么度过了自己的第一天。天色昏暗下来,牢房中隔着挺长的一段距离才有一盏油灯,她躺在干草上,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瘙痒,根本就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了会儿,忽然察觉到眼前有人。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个乱蓬蓬的大头。
她吓得尖叫出声。
叫声吵醒了周边的邻居,被他们咒骂了一通。
“嘻嘻……你醒了……一会儿你的饭要分给我,否则,我打你哦……”
钱小喜:“……”
不吃饭怎么行?
她打定主意不屈服,大不了就喊看守。最好趁此机会换个人同住。
可等到中午放饭,才看到是各种粗粮混着些发黄的菜叶……说实话,能赶得上猪食了。
看着就想吐,压根不用妇人伸手讨要,她自己端给了妇人。
看着妇人狼吞虎咽,钱小喜缩在一旁,真切地害怕起来。如果孙明槐不来救她,她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要知道,那个妇人邋遢无比,乍一看像是五六十岁。其实她额头光洁,只眼角有些细纹,最多才三十岁。
好不容易熬了两天,终于等来了孙明槐。
这两日里,钱小喜吃不好睡不好,看到人的那一刻,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跑到栏杆旁,未语泪先流:“明槐,你终于来见我了,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好害怕……”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人。
这副模样有些吓人,孙明槐往后退了两步,看到她眼中的受伤,又急忙上前蹲下:“小喜,你受苦了。”
钱小喜闻言,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怎么会?”孙明槐咽了咽口水,轻声安慰道:“你别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你知道的,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你。”
说着,暗自咬了咬牙,伸手握住了她的。
“你带我走吧!”钱小喜满脸哀求:“我好害怕,她还会杀人,每天夜里不睡觉死盯着我,还要抢我的饭,你不带我走,我会死的。明槐……我都是为了你……你不能不管我……呜呜呜……”
说实话,此时的钱小喜有些崩溃,根本听不进劝。
孙明槐见她如此,心底已经后悔,真不该来这一趟。
来都来了,该哄还得哄。这一个弄不好,他就是诓骗有夫之妇的银子。
读书人背上这样的名声,基本上这辈子就毁了。当下他按捺住心里的焦躁和对此时脏乱不堪的钱小喜生出的厌恶,道:“你让我给你写字据,可我们俩的感情根本这不是一张纸能够说得清的。小喜,开春后的县试我一定会参加,为了你我一定要榜上有名。得中之后,应该会有人资助我。到时我就有银子还给汪家,也能救出你了。”
钱小喜早知道他拿不出银子,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可她还是难受,趴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明槐,我要离开这里……”
孙明槐一脸歉然:“小喜,你打起精神来,先熬过这两个月,就当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好么?”
看他说得情真意切,钱小喜慌乱的心稍稍镇定。不过,什么都不给,连字据都没有。她是不愿意苦熬的。
假如孙明槐以后再不管她,她就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度过余生。这怎么行?
要让孙明槐不得不救她!
“明槐,我心里害怕……你拿字据给我,我时常拿出来看看,就没那么慌了。”钱小喜握紧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手中抓住的绳子:“字据呢?”
孙明槐想抽抽不回,又不敢太用力惹恼她:“我没写。我们几年感情,你不相信我么?”
钱小喜从乱发间看着面前俊秀的男子,突然道:“我那时候跟你说过要买药给……后来我摔跤后断了腿,被困在家中。你为何不帮我的忙?”
她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那时候肯买药给我,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这两天关在牢中,钱小喜想了很多。许多以前不在意的事情都一一浮上了心头。
比如孙明槐在她受伤后不出现也不买药,仿佛此事与他无关。细思极恐,她不敢深想。如果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那她这几年来的付出算什么?
孙明槐苦笑:“我那时候有事给耽搁了。”
钱小喜一个字都不信,她沉声道:“字据!”
两人对视,孙明槐脸上的愧疚和歉意渐渐散去,字据是不可能写的。否则,被钱小喜拿到公堂之上,那就是二人之间苟且的证据。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钱小喜招认呢,至少,他还能有辩解的余地。但凡有一点法子,他都不想与钱小喜对簿公堂。
读书人到了公堂之上,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他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小喜,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到了此时,他还模棱两可,不肯给个准话。钱小喜按捺不住,大吼道:“心意值几个银子?我现在要的是银子,我想脱身!”
大牢中少有人来,尤其还是孙明槐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本就有不少人悄悄往这边观望,钱小喜这一大吼,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察觉到各处的目光,孙明槐坐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一颗心。在考中秀才之前,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银子。小喜,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感激你对我的付出。若你非要毁了我,我也认了。谁让我爱你呢……”
他说完,缓缓起身:“其实,看你受苦,我心里也难受。恨不能以身替之。我也想过去找汪家和大人说明真相,但我不能,你是因我才有了这场牢狱之灾,我得把你救出来。你等我!”
语罢,大踏步就往外走。
钱小喜脸上满是泪,眼睛模糊,看不清他的背影。
“孙明槐,我不要留在这里。等大人提审我,我就说实话!除非你给我一纸承诺!”
孙明槐:“……”
白跑一趟!
他转身奔到栏杆旁:“小喜,你现在受苦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啊!”钱小喜笑着,脸上的泪却滴滴落下 :“我只想看看你给我的承诺而已。”
孙明槐看着她半晌:“好,我给你写!”
他掀开外袍,“撕拉”一声扯下了一块布,咬破手指在布上龙飞凤舞写了不少,又摁上了指印,还连按好几个,最后慎重的交到了钱小喜手中。
“可以了么?”
钱小喜破涕为笑,还没来得及欢喜,身后的疯妇哈哈大笑:“他写的那什么玩意儿?老娘读了十来年书,愣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傻丫头,这男人骗你。一句实话都没有,他指印摁得再多,用再多的血,又有何用?”
在这偏僻的县城里,识字的人不多。听到第一句,钱小喜没放在心上。可听到身后的妇人说她读过书,钱小喜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孙明槐皱了皱眉:“她是疯子,说的话不能信。”
钱小喜看着面前的血布,忽然笑了,嘲讽道:“你这身内衫,好像还是我给你买的。”
此时她的神情怪异,孙明槐心头忐忑,正想再劝几句,却见她退回了牢房。
“你走吧。”
孙明槐愈发不安:“小喜,你千万要等我。最多半年,我一定救你出去。”
口口声声说自己真心,却不肯留下字据,说到底,是不信任她,怕她把字据拿到公堂上。钱小喜心下嘲讽,她自己若是相信他,也不会问他拿字据。
什么真感情,都是假的。
孙明槐又劝了几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如此过了两日,提审钱小喜。
柳纭娘带着汪海赶到了公堂上。
几日不见,钱小喜狼狈了不少,头发凌乱,低着头跪坐在公堂上。
如今汪海是官员,大人对他颇为客气,念他是苦主,还让人搬了两把椅子给母子二人。紧接着才一拍惊堂木,问:“钱小喜,你夫汪海于外地送回来的信和财物,你为何不告知你婆婆?又将那些东西藏在了何处?”
“第一回银子被抢了,我不敢告诉婆婆,后来……我银子藏起来,找不到了。”钱小喜还是当初的那番话。不过,此时她态度还要更敷衍一些。
大人皱眉:“钱小喜,容我提醒你。你如果能老实交代,再把银子还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就算还不上银子,也比你胡编乱造罪名要轻得多。”
钱小喜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柳纭娘看在眼中,突然道:“小喜,你在等什么,没有人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