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钱小喜的脸上。
钱小喜被甩得趴倒在地上,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婆婆。
汪海回来了,她知道之前的事已瞒不住,就算不被打,至少也会被休出门。本以为能够留下来的一线机会在婆婆身上,没想到,竟然是婆婆先动了手。
“娘,我照顾你了啊……我也没闲着,天天都帮家里干……”
“是我照顾你才对。”柳纭娘不客气道:“你明明知道阿海活着,却不肯告知我真相。害我日日担忧,夜夜流泪,你又时常念叨你的对阿海的情谊,这几年来,除了农忙时我会让你干活之外,平时可从来没有约束过你。还有你娘家,没少过来占便宜,我都看在你愿意为阿海守着的情分上忍了。你还老拿你娘逼你改嫁你就寻死的话来表忠心,让我一次次在你娘面前退让,结果呢?你对得起我?”
她伸手一指:“你给我滚出去。”
钱小喜从来没有看到过婆婆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本就苍白的面色变成了惨白。
汪海听到母亲说这些,心头愤怒不已。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外头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每日忙着拼杀保住性命,从来没有得过家里的消息,只听送信的人回话说小喜精气神都不错,婆媳俩应该过得好。
他知道村里的日子家家都穷,日子过得艰难。但有了他的银子,婆媳俩可以修宅买地,就算财不露白,也能时常开荤,至少吃食上不会差。听到送信的人这般回话,他便也以为婆媳两人过得好 。
有了那么多银子,过不好才怪!
一直是这样的想法,汪海也忘了钱家的难缠。
虽然二人成亲不久汪海就被带走,但短短的时日里,他已经看清楚了钱家贪得无厌的嘴脸。想到那些人倚仗着一个满口谎言的女子占自己亲娘的便宜,他怎能不气?
眼看钱小喜还要辩解,汪海怒火冲天大喝:“钱小喜,你给我滚!”
这一声,吓得钱小喜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眼中噙着泪,哆哆嗦嗦道:“我走不动。”
汪海不耐烦,伸手揪着她的衣领,把人丢到了外头的路上,不顾钱小喜的尖叫,冲着暗搓搓看热闹的妇人道:“大娘,劳烦你帮我跑一趟钱家,让他们过来接人。”
钱小喜哭着求饶:“阿海,我不能回去……”她不敢拽汪海,怕被他踹,只趴在地上嚎啕:“我娘她死认钱,回去之后她会再次卖了我的!”
柳纭娘站在院子里,闲闲道:“你那么多银子,买不起自己吗?”
钱小喜:“……”
银子她确实拥有过,可是已经没了啊!
“阿海,咱们患难夫妻,如今你好过了,就要抛弃糟糠吗?”
事到如今,钱小喜也只能以道义来威胁汪家母子:“你就不怕外人说你凉薄么?你是官员,官员抛弃糟糠,你上司不管吗?”
说到后来,已经扯上了汪海的前程。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钱小喜不被赶出来,也该告知钱家。因此,还是有妇人跑了一趟。
钱母被吓得不轻,路上还能强撑着,进了自家院子后跌坐在地。
钱母儿媳林氏看到亲娘一副魂都没了的模样,好奇问:“娘,你跟阿海他们说了吗?”
“别提了。”钱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到儿媳手中拎着的鸡,道:“不用杀,他们不来了。”
林氏讶然:“为何?”又不解道:“娘,是您说的阿海以后是将军,咱们两家要多来往……”
她心里明白,若是没有好处可拿,婆婆才舍不得请人吃饭。
“听不懂我的话吗?”钱母突然就炸了,大吼道:“我说话你听着就是!”
林氏缩了缩脖子,将鸡放回了圈里。嘴上不敢再问,心里却着实好奇汪家人说了什么。
她当然想要一个做将军夫人的小姑子。自己嫁了人,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若有小姑子在,底下的孩子兴许能娶一个官家女,女儿也可能嫁给官家,到那时候,他们可就不再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了。
今早上天亮时,林氏甚至还做梦自己成了富贵人家人人敬着的老太太,婆婆也说梦到了来着……不敢直接问,她试探着道:“阿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搬走?”怕婆婆不分青红皂白呵斥自己,她急忙补充:“小喜这一离开,就不太容易回来,我好给他们准备干粮和家里的腌菜。”
闻言,钱母心下堵得慌。
看方才汪海气成那样,就算要走,怕是也不会带小喜。
那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林氏偷瞄婆婆神情,见她不说话,又笑着道:“若是小喜能把文山带着,日后您说不准还能做老太君,我也沾沾福气……”
钱母忍无可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回去枕头垫高点做梦比较快!”
林氏:“……”糟!
这份富贵怕是要沾不上了。


第107章 第四个婆婆 十一
今天之前,钱母提及靠着女儿享福这事,向来是不客气的。
昨天正说时,邻居看不惯,酸溜溜地说了几句,大意就是: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出嫁了,就只当个亲戚走动,别老想占人家便宜。
彼时,钱母把邻居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言女儿是她生的,只要女儿活着,她就能往上靠。
可跑了一趟汪家之后,完全改了说法。林氏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钱母方才惊惧难言,开始骂儿媳后,心头的惊惧渐散,当即破口大骂。
院子里气氛凝滞,林氏满心后悔。恰在此时,小路上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哎呦喂,大娘,你赶紧瞧瞧去吧,汪家那边要把小喜赶出来。”
钱母骂得痛快,一时间有些收不住,怒斥:“胡说八道什么?”
“这事儿是能胡说的吗?”来人只觉自己好心没好报,振振有词道:“小喜都被丢到路上了,你们再不去,稍后母子俩搬走,看你们上哪去找人……”
话音未落,婆媳二人已经打开门往汪家的方向跑去。
汪海满心失望,见钱小喜还是不肯说出银子的去处,顿时意兴阑珊:“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钱小喜吓着了,大哭着道:“阿海,我不要……你原谅我一回……求你了……”
柳纭娘弯腰凑进她耳边:“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否则,我就告诉阿海那天我在村尾的破院子里看到的事。”
钱小喜哭声一顿。
上一次她和李明槐亲密时,确实被人看到了。追出去后只认得清是个妇人,到底是谁,两人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难道那个人是婆婆?
她想起从那天之后,婆婆就一直盯着自己,不让她和李明槐见面,也不让她去镇上……钱小喜面色煞白,看着面前的婆婆,颤声道:“不要。”
“看来你还知道要脸,那赶紧走吧!”柳纭娘挥了挥手:“稍后我会让人把休书送来。”
钱小喜万分不想走,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了。
钱母奔过来,正要给自己女儿说几句话,钱小喜一把将人拽住:“娘,回家。”
“回哪个家?”钱母做梦也没想到,汪家母子还没说话,女儿先就打了退堂鼓,这怎么行?
“小喜,你嫁入汪家这么多年,他汪海生死未卜,你都不肯离开改嫁,如今他回来了,眼瞅着就富贵了,想要抛弃糟糠之妻,你不想着为自己争取,反而想就此回娘家。老娘可没有这么怂的女儿。”钱母一挥手:“你若要离开汪家,随便你去哪儿,反正家里容不下你。”
当着大半村里人的面被亲娘拒之门外,钱小喜眼中的泪就没断过,她哭得泣不成声:“娘,你别说了。先回家成吗?”
“这事可不是咱们丢脸。”钱母叉腰大骂:“是他汪家不讲道理,哪有这么做人的?连畜牲都不如,我呸!”
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村里的人都赶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汪海恨恨道:“我这几年往家拿了五十多两银子,全都是钱小喜一个人收的。她不拿出来便罢,竟然连我平安的消息都没告诉娘,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把银子放哪去了……这么败家又自私的媳妇,我是要不起的。这么多的乡亲在,还请大家帮我做个证。是她钱小喜对不起我,我们这门亲事作罢。”
钱母傻眼了。
她在听到“五十多两银子”时,脑中就嗡的一声。后面汪海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
虽早就猜到女儿藏了不少,没想到竟然有五十多两。
好多镇上的人都没这么多银子!
钱母回过神,眼看众人指指点点,一把拽起女儿:“咱们先回家。”
柳纭娘趁热打铁,找到人群里的孙母,道:“嫂子,麻烦请孙童生过来帮我们写一封休书。”
在这贫瘠的村里,就这么一个读书人。如果有别人,柳纭娘绝不会找他。
孙母知道村里有不少儿子和钱小喜之间的传言,她从来都没当真。甚至还恼恨钱小喜不检点,坏了自己儿子名声。此时听到五十多两,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又浮上了心头。
随着儿子考中了童生后,看的书要多些,写的文章也要多些。相较之下,买书和笔墨纸砚的银子也要花得更多才对。儿子房里的书也确实多了不少。而事实上,他花销还不如没考中童生之前。
读书人嘛,应该有些帮人抄书的生财之道。孙母以为儿子是自己赚了银子,还挺欣慰来着。现在看来,那些银子搞不好是问钱小喜拿的。
照这个思路,钱小喜如果被休,一定不会放过儿子。她这会儿在此看热闹,搞不好过两天自己就成了热闹了。关键是儿子是读书人,不能因为这些污糟事毁了名声。她越想越怕,下意识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中事情缺德,我家明槐不做。”
她又苦口婆心地劝:“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两人能够成为夫妻,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世的缘分。可不能乱来。这夫妻之间应该互相包容,做错了事儿也别太计较……”
说着这些话,孙母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的身上的目光,渐渐住了口。
说实话,钱小喜这……确实过分了些。
柳纭娘颔首:“既然孙童生不愿,我们也不好勉强,阿海,你骑马带我去镇上,咱们去找专门书写的先生。”
汪海沉着一张脸牵出马儿,着实骇人。边上想开口劝的人看到他的脸色,都不敢出声。
母子俩同乘一骑,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钱母呵斥女儿:“小喜,这事儿咱不能认。钱家丢不起这个人!”
钱小喜也不想丢人。
可现在要是不丢人,被汪海知道她偷人后,就要丢了命去。再有,汪海不计较那些被她花了的银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娘,我们先回去。”
钱母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你家,你想去哪儿?”
钱小喜哭着道:“我想先回家。”
她看向边上的林氏:“嫂嫂,扶我一把。”
村里的各家夫妻都要吵架,但惊动全村的几乎没有。事情闹成这样,已经很丢人了。林氏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再说,她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当即弯腰扶人。
林氏一脸为难:“娘,回家再说!”见婆婆就要动怒,她靠了过去,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五十多两要买不少东西,咱们可没看见小喜花银子。”
钱小喜离二人很近,听到这番话后,顿时心虚不已。但此刻她想要回娘家,就不能说银子花光了的话,干脆沉默下来。
她额头上有伤,那天在厨房撞的。脸颊红肿,刚被婆婆打的,说到底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断了的腿骨,其实也只是一条腿。被林氏扶着,蹦蹦跳跳勉强能走。
本来汪海回来就要休妻,村里人都觉得他挺过分。可得知钱小喜私自花了五十多两银,又觉得是钱小喜活该。
昨天汪海带了消息回来,今儿一早,有五户人家准备办丧事立衣冠冢,村里人都该去帮忙,于是,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
汪海写休书的事挺顺利,柳纭娘多给了几枚铜板,将钱小喜昧下银子和消息又想杀婆婆灭口的事写得清清楚楚。
另一边,钱小喜被带回娘家,刚刚躺上床。林氏就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小喜,你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钱小喜:“……”
如果说没有了,会不会被赶出去?
她不敢试,干脆闭上了眼:“我昨晚就没睡,腿好疼,也好困,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村里的人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十两银子,念在她手头银子的份上,婆媳俩再想追问也忍住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柳纭娘下了马儿,敲开钱家的门:“这是休书。”
钱母本来不想开门的,可真是亲家。她还没放弃撮合女儿女婿,自然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不成想一开门就接到了一张纸,她顿时急了:“亲家母,休书哪能这样随意?”
说着,抬手就撕。
柳纭娘面色淡淡:“我这里还有一张拿去衙门记录在册的,你就是把那张纸烧成灰烬,钱小喜也不再是我汪家媳。就这样吧。”
钱母傻了眼。
她愣在原地,好半晌回过神。不过,女儿手中有五十多两银,就算失了这婚事,应该也能过得好。
正这么想,就见转身的亲家母回过头:“告诉钱小喜,三天之内把银子凑出来还我,否则,我会去衙门告她!”
钱母大骇。


第108章 第四个婆婆 十二
还银子?
钱母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她没有听错吧?
侧头看向边上儿媳,见儿媳也是一脸诧异加震惊,她明白自己没听错。
“凭什么?”吼出这话的人是林氏。
汪海就知道,但凡和钱家人扯上银子,一定会纠缠不清。他沉喝:“那是我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银子。她凭什么不还?”
钱母心下害怕,可事关那么大一笔银子,她也有那些胆子,质问道:“那她跟你这几年白干活了吗?就算是长工,你也要付些工钱吧!”
“你从我家拿了多少东西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付她的工钱足够了。”柳纭娘不欲多说:“她将银子藏了三年,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我给你们三天筹银已经是极限,若是再不识好歹,就去公堂上跟大人分辨吧。”
普通庄户人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惹上官司。钱母平时一张嘴不饶人,但那是对着村妇,去公堂……只想一想她就心跳如擂鼓,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母子俩打马而去,留下婆媳俩站院子里面面相觑。几息后,一同奔进了屋中。
院子里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绝对不小,至少,躺在床上的钱小喜听了个清楚。对上婆媳俩的目光,她动了动唇:“我……”
钱母率先开口:“无论你花了多少,都留下十两,剩下的才还给他们。”
林氏深以为然:“小喜,你可别那么傻。”
钱小喜:“……”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钱母见女儿似乎有难言之隐,急忙问:“你把银子放哪了?该不会还在汪家吧?”
钱小喜正愁不知该如何糊弄,闻言福至心灵:“对。”
不方便拿,以后也拿不出来。
“到底在哪?”钱母挺失望的:“你这丫头也是,那么多的银子,为何不让我帮你保管?事到如今,只能全部还给他们了。”
林氏赞同,不死心地问:“是在汪家的院子里,还是在院子外?”
如果是外头,还能趁夜去刨出来。
对上两双期待的眼,钱小喜一阵无力。
“藏在院子里。”
婆媳俩:“……”
钱母只要一想到前亲家母说要去公堂上告状,就止不住心慌,叹了口气:“藏在哪个地方的?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我想不起来。”钱小喜躺上床,闭上了眼:“娘,让我歇一会儿。”
事实上,钱小喜已经好多天睡不着,昨夜汪海回来,她又惊又惧,加上院子里来了那么多人吵吵闹闹,她几乎一夜没睡。今儿又被拖到了路上纠缠半天,熬到现在,早已疲乏不堪。
钱母有些不耐,想呵斥几句。被儿媳一拉:“娘,我们先出去。”
大门关上,屋中昏暗下来,钱小喜闭上眼,哪怕周身疲乏,她却毫无睡意。
另一边,母子俩回到家里,柳纭娘进了厨房:“阿海,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汪海从回家起,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唯一安慰的就是母亲身子硬朗,精气神也不错。
他抱了柴火,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说到这话时,他声音哽咽。有好多次,他都险些回不来了。
柳纭娘观他神情,笑着道:“咱们母子团聚是好事,得做点好吃的。”
话是这么说,她炒菜时,刻意照着以前姜芦花做饭的法子,味道不如她做的好,但应该是汪海最想吃的。
果不其然,吃饭时,汪海几度哽咽,眼圈一直都是红的。
这气氛太沉重了,母子俩都好好的,这是好事。柳纭娘转而道:“钱小喜那里的银子,别指望能拿回来。”
她一说话,就吸引了汪海的心神。顿时好奇:“为何?”
柳纭娘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继续道:“稍后钱家那边可能会说银子藏在这家里的某处,咱们别应承,让她们自己来找。如果找不到,三日后就去衙门报官。”
汪海沉默了下:“我始终想不明白,小喜她为何要私自昧下银子。”
如果就一点铜板,钱小喜自己留着还能说得过去。第一回就八两,足够婆媳俩日子滋润,她实在没必要如此。
柳纭娘看他一眼,问:“真想知道?”
汪海以为母亲也被蒙在鼓中,听到这话,好奇地反问:“您清楚缘由?”
“恰巧知道一点。”柳纭娘一本正经:“其实,你不知情要好受点。”
“我不想被瞒着。”汪海放下手里的碗:“娘,您就告诉我吧!”
柳纭娘摇了摇头:“先把饭吃完,我再告诉你。”
要是现在就说,汪海大概要没胃口了。
汪海不解其意,还是听话地吃完了饭,又帮着去厨房洗碗。完事后拉着亲娘坐下,急切道:“快告诉我。”
柳纭娘不再隐瞒:“你走了之后,村里风言风语不少,说我的,说小喜的,一直就没停过。后来我发了几次火,就没人敢到我面前来胡说。大概是我真的凶,连你舅母都不敢提了。”
“半个月前,我去山上捡柴,回来的路上听到村尾那个破房子里有男女嬉闹的声音。这种事情,我自然是不掺和的。正想离开,就听到那男人唤小喜。”
听到这里,汪海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啪”一声,又一张桌子散了架。
他怒气未休,紧紧盯着面前的母亲,等着她的下文。
“那男人是孙明槐。他已是童生,读书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填不满,你那五十两,也只是让他手头宽松一些而已。”柳纭娘话落,一把将人拽住:“你要做甚?”
汪海想往外奔,血红了一双眼:“我去揍那个混账。”
柳纭娘手上力道加重,一脸不赞同:“你力道那么大,一出手肯定会把人打伤。他是有半个功名童生,小心他回头倒打一耙。”她强调道:“看到他二人苟且的人是我,闹到公堂上,我的供词不作数。你确定要为了钱小喜这么个女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汪海眼神满是疯狂,怒吼道:“我哪点对不起她?”
“她心思不正,不值得你如此。大丈夫何患无妻?”柳纭娘沉声道:“你已是官员,不能为了他人犯下的错而怪罪自己。”
汪海渐渐冷静下来:“难怪她身上不见多贵重的东西,原来都给别人花了。”他又有些憋屈:“我卖命的银子,就这么送出去了?”
那是他想要孝敬母亲,想要给家人花的。
早知道会被妻子拿去养奸夫,他何必次次冲在前头拼命?
汪海很快接受了银子拿不回来的事实,提议道:“娘,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免得他们再纠缠上来。”
柳纭娘颇有些无语。
这么耿直老实的人,难怪会被孙明槐耍得团团转。
“银子就算追不回来,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柳纭娘沉声道:“阿海,报仇的法子有很多种,你且看着。”
汪海满脸诧异。
当日午后,母子俩再没有出门,倒是有不少邻居过来问汪海这些年的经历。他捡一些能说的说了,着重描述了军中的艰难。
哪怕天下初定,这样大乱刚平的关头,新主还是在意军队的。所以,搞不好还会征兵。柳纭娘找了个机会提醒汪海,事先就说明军中辛苦,免得村里人一门心思往里闯。
就算拦不住,也得让他们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柳纭娘听着汪海说那些经历时,还故意问及他为何不照顾姜大舅和贺叔。
“军中只讲律法,不讲亲情。”汪海沉声道:“我们将军的儿子做错了事,同样挨了三十军棍,命都去了半条。”
众人一阵惊呼。
翌日,姜大舅和贺叔的马车在傍晚时进了村,村里人又一阵激动。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两人看起来是比村里人精神一些,但都受了伤,手脚都不太利索。
姜母看到大儿子,忍不住哭了一场。
贺家那边也一样,担忧着的心终于放下,算是大哭一场,哭过之后就是欢喜,还要请前去恭贺的人吃饭。柳纭娘也被拽过去帮忙。
贺叔的妻子和姜芦花年纪相仿,蹲在一起洗菜时,她一脸歉然:“孩子他爹说阿海还活着,也经常送信回来。我以为你知道……看你平时不提此事,还以为你是为村里别的那些考虑,我便也没问过你,没想到你竟然被瞒着……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跟你通个话。”
谁能想到钱小喜私底下敢做这么多事?
胆子也忒大了!
这边热热闹闹,钱小喜却像是床上有钉子似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安稳。
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第109章 第四个婆婆 十三
钱小喜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别说商量了,从她受伤后,孙明槐连面都没露。就是邻居来探望,孙母都没进屋和她说话。
她看得出来,孙母不知道她和孙明槐之间的事,只把她当做邻居家的儿媳看待……想到自己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钱小喜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从回家后,她枕头就没干过。
这般伤心,自然是瞒不过钱家人的,不过,他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被休了才伤心。
钱母跨进门来,压低声音道:“汪家母子都去贺家帮忙了,应该要晚上才回,你银子藏在哪儿,细细跟我说了,老三平时像猴儿似的,让他去找回来。”
说到底,她还是想截留一些银子。
钱小喜心下一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板着脸道:“娘,你糊涂啊。寻常偷鸡摸狗都会被判刑,汪海现在是官员,你去偷他家,更是罪加一等。那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嘛。你是嫌弃家里日子太好过?还是想让那个还没满月的娃儿没爹?”
钱母吓一跳:“有没有这么严重哦,我们好歹是亲家……”
“已经不是了。”钱小喜有些灰心:“别想歪门邪道。等三日满了,我把藏银的地方告诉他们。”
“既然银子没花,你们俩就能再续前缘。”钱母叹口气:“以后你做了官夫人,可千万别忘了你娘。”
钱小喜:“……”
说实话,如果早知道汪海能平安回来,且对她情意不改,她当初就不会……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银子已经被花得精光,她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