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事也怪不着她!
事到如今,钱小喜根本就只剩下这一条路走,她闭上了眼。
钱母来了不到一刻钟,急匆匆就要走,柳纭娘看在眼中,笑吟吟道:“亲家母这是去镇上么?”
闻言,钱母心下大骇,勉强笑道:“不是,我家里忙着,不好多留。”她正心虚,说话时下意识带上了笑容:“小喜就麻烦亲家母多费心了。今日来得急,没带东西,等我得空,给小喜抓只鸡来补身。”
柳纭娘颔首:“我还说你要去镇上,我就不去了呢。”
说着,抬步就往外走。
钱母:“……”
去镇上就一条路,她还怎么去?
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她镇定下来,完全可以错开时间,下午再去。
正想着呢,就听到村里有人急奔过来:“汪家大娘,好事啊,听说汪海就要回来了。”
一言出,众人皆惊。


第104章 第四个婆婆 八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初村里去的十多个人,从离开后就杳无音讯,连年战乱,村里人嘴上没说,心里都认为他们大概回不来了。
这会儿听到有人说汪海即将回家,众人都好奇起来。
“要回来了?”
“是不是胡说的?”
“对呀,都已经去打仗了,哪那么容易回来?”
前来传话的是一个村里的妇人,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有些得意:“我今儿在镇上听说的,旁边柳镇有个嫂子接到信,哭得泣不成声。当时围了不少人,我以为是她被人欺负了,上前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打仗的人要回来了。”
有人不忿:“你怎么知道汪海他……”就一定能回来?
后面半句话,碍于柳纭娘在场,那人没有问出口。
妇人见有人质疑,声音加大:“因为那妇人的信里说得明明白白,她男人和汪海同路,就这三五天的事。”
这样的消息瞬间在村里炸开,当年十多个男人被带走,留下来的这些妇人有三成因为各种原因而改嫁,但死守着还是占多数。以为不在世上的人这会儿有了消息,纷纷跑了过来。
最前面的妇人鞋都跑掉了一只,一把拽住报信人,急切问:“我家水生呢?他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有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满眼期待:“我家老三的消息你听说没?他是不是一起回?”
那个报信的妇人瞬间就被围在了中间。
她偶然听了一耳朵,得知汪海要回来,至于其他,那信上没提,她上哪儿知道?
再三解释,围过来的几人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继续把人拽住盘问。她们已经打算好了,大不了就跑一趟柳镇,亲自问一问那个嫂子。
村里人激动不已,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屋中床上的钱小喜听到外面的动静,只觉得周身冰凉一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脚都在颤抖,她想喝口水冷静一下,却连碗都端不稳。
人群里看热闹的钱母见自家亲家母正被人围着恭贺,悄悄往村口的方向溜。
柳纭娘见状,推开众人追了上去。
钱母不管汪海回不回,反正先把这二两银子赚到再说。出了村口,她开始回想不赶集的日子里应该去哪家买耗子药……赶集时热闹,卖药的人都会多几位,村里人很少在不赶集时往镇上去,她也不太清楚。
正想得出神,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亲家母?”
钱母本就心虚,被这声喊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捂住胸口,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笑道:“亲家母,你这就要去镇上吗?”话落,想到自己方才说不去镇上,她笑着解释:“我听说林子里有根干柴,特意过来拖。”
柳纭娘颔首:“要帮忙么?”
钱母本就是随口一说,去镇上的路旁林子里若有一根干柴,哪里还轮得到她来捡?
当即摇头:“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柳纭娘也不勉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钱母到了林子里和她分开,钻进了林子里。
汪家的很多东西都该换了,柳纭娘是有东西买的,不过,也不能全部买齐,得让汪海回来看看家里的落魄。因此,到了街上,她没有多逛,买了点吃的就往回走。
钱母一直等在路旁的林子里,只等着看到亲家母之后就往镇上走。
她打算得好,可柳纭娘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路过小树林时,眼睛像寻宝似的,愣是把人从林中找到,扬声喊:“亲家母,回家了。”
钱母:“……”眼神要不要这么好?
她讪笑着从林子里出来,还不忘拖上找到的柴圆谎,两人一起回村里。
路上 ,她还说了些女儿苦尽甘来的话。
“如果阿海能带回点银子,小喜的福气就到了。”
柳纭娘含笑赞同。
什么福气,催命符还差不多。
两人各怀心思,柳纭娘回家的一路上,还有不少人恭贺。
打仗是要死人的,迄今为止,也只有汪海的消息。那些人跑了一趟柳镇,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在汪海要回家的当口,那些人还是不回……兴许已经遭遇了不测。
钱小喜一整个下午都焦灼难安,如果能走动,她早就出去转悠了。
婆媳俩无话,院子里气氛不太好。
另一边,孙明槐虽然打定主意死不认账,但真正听到汪海即将回来时,也忍不住慌乱,捧着书根本就看不进去。
高氏也一样,又不敢多问,做事心不在焉,孙母看到好几次,忍不住呵斥:“魂飞哪儿去了?没看见我盛饭么,怎地还往灶中加柴?”见儿媳手忙脚乱往外退柴火,嘀咕道:“等我儿高中,你还这样不会做事,真就除了给他丢脸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被婆婆呵斥,高氏心头难受,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孙明槐说了,得沉住气,别自乱阵脚。
*
钱母回家后,想到自己两次想去镇上都被拦了回来,又想到女儿要耗子药时那副慎重的态度……说实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药耗子。
越想越慌,她真想甩手不干了。可一包耗子药才几文,将近二两银子的酬劳,她又实在舍不得。想了想,她找到隔壁的堂弟媳,请她帮忙跑一趟。
翌日午后,钱母总算拿到了药,怕送药时怕惹人怀疑,难得大方一次,捡了几枚鸡蛋带着。
看到钱母再次上门,柳纭娘好奇:“亲家母,还有事?”
“我给小喜拿鸡蛋,顺便看看她。”钱母满脸愁容:“小喜太倒霉了,这丫头性子又能忍,痛了也不说,我这心里啊,是越想越难受。”
说着话,放下鸡蛋,去了女儿屋中。
钱小喜看到那黄纸包着的药,瞬间眼眶一酸,为了这包药,她真的费尽了心思。
“药给你了,银子我可不退。”钱母说完,见女儿紧紧捏着药包,她心想有些不安,嘱咐道:“汪海就要回来了,你等了这么久,总算苦尽甘来,往后不要和外面的人鬼混,安心过日子,早些生两个孩子要紧。”她又压低声音:“听说军中的人打仗后会瓜分抢到的银子,汪海手头应该藏了不少。你在家给他照顾亲娘,他但凡有点良心,都会好好对你……得了好处,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钱小喜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你快走。”
“用完就丢,真有你的。”钱母见女儿没有问自己要银子,美滋滋地出了门。
她走了不久,钱小喜就表示自己饿了,想喝鸡蛋汤。
柳纭娘耐心地给她煮了,亲自送到她床前:“趁热吃。”
钱小喜道了谢,伸手接过,尝了一口,皱眉道:“太淡了,差点盐。娘,你帮我……”
柳纭娘随口道:“家里的盐刚用完,我忘记买了。你先将就吃。”
钱小喜:“……”
她垂下眼眸:“我还想放点油,我娘说,生病了的人多吃荤油好得快。”
“下次吧。”柳纭娘头也不抬。
钱小喜也没想到婆婆这么不好说话,她抿了抿唇:“娘,你把大夫配的药拿过来我看一看。”
总之,把人支出门就对了。
“你又不是大夫,药有什么好看的?”柳纭娘催促:“鸡蛋凉了不好吃,你快趁热喝。”
钱小喜无奈,只得放弃。
她很快发现,凡是端到屋中来的吃食,都动不了手脚。两天下来,她焦灼之余,都有些灰心了。
只希望汪海回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惜事与愿违。
夜里,钱小喜躺在床上,正盘算着的如何才能把药下入婆婆的吃食中,忽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村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又有人惊呼:“是马!”
马儿这样金贵的东西,村里人是养不起的。最多就是养头耕地的牛,平日里在镇上能看到马车,但骑马的人是真的少见。
这马还骑到村里来,就更稀奇了。
柳纭娘也听到了动静,她心里明白,应该是汪海连夜赶回来了,刚点亮烛火,就听到外头有人使劲拍门,声音亮如洪钟:“娘,开门,我回来了。”
钱小喜起身到一半,听到这吼声,吓得手臂一软,重新跌入了被子里。
“娘,不孝子回来了!快开门!”汪海又喊。
隔壁的邻居率先开了门,惊喜道:“真的是阿海!”月色下,不太看得清脸,但隐约看得到高壮男人身上的盔甲。邻居有些害怕,还是帮着扬声喊:“婶子,阿海骑马回来了,他是将军了……”
钱小喜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
完了!!


第105章 第四个婆婆 九
柳纭娘打开门,就被高壮的汪海一把握住了手:“娘!”
语气饱含激动。
月色下,柳纭娘不太看得清面前男子的脸,只道:“回来就好,赶紧进屋。”
大概是太过高兴,汪海进门忘记了马儿,还是隔壁邻居提醒才回头去牵。
被官兵带走的人回来了一个,就像是一滴水放进了热油锅,村里瞬间就炸开了。哪怕是半夜,也有好多人披衣起床,跑到汪家来看热闹。
更有许多当年和汪海一起被带走的那些人的家人上门,看到汪海真正站到面前,众人都挺激动,有些更是落了泪,一把抓住他询问家人的下落。
汪海从进门起都挺高兴,可在看到这些人时,脸上的笑容不在,变得沉痛起来。
众人一见他面色,心里开始忐忑,更有妇人哭着转身就走:“我回去等孩子他爹。阿海都回来了,他应该用不了几天……”
“嫂子!”汪海出声唤住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那妇人身子一颤,脚下不停,反而跑得更快:“这大半夜的,我家里还有孩子,不好在这多留,回头再聊。”
语罢,人已经奔进了院子。
“大满哥已经……”汪海追出门,塞给她一个荷包:“他临走的时候托我把这个带给你,嘱咐我说……尽量晚一点告诉你噩耗,免得你难受,还说是他自私,他想要你晚点改嫁,多替他守两年,但又嘱咐说别太晚了,女子年纪大了找不着合适的人家,能早就早点……”
他也弄不清到底是该早点还是晚点告诉家里,不过,一路上奔波,银钱等物若是托人带回,遇上那心思不正的,可能会被人拿走。这是汪大满用命换来的银子,不容许有丝毫闪失。
这些噩耗他也没传……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家里人还有个念想。
妇人嚎啕出声,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哭着捶地:“汪大满,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娘俩……”
听着她哭嚎,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有心慈的已经眼泪汪汪。
和妇人同样目的的那些人,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更不敢开口问。有两个已经捂住嘴开始哭。
汪海挺沉默,掏出了七八个荷包,其中有人一上战场就没了命,因为离汪海挺远,去得也快,连句话都没能留下。
夜里,汪家院子里悲声一片,还晕厥了两人。
柳纭娘不好太高兴,汪海也忙着安慰众人,足足半个时辰,才把众人送走。
在这期间,姜家全家人都来了。
赵氏也不问,沉默着站在一旁,姜母好几次欲言又止,都没能开口询问。她怕听到的是噩耗。那荷包没有分她一个,她还松了口气。但也怕姜家不是外人,汪海特意给留到最后。一颗心提着,看到别人哭,她也忍不住心酸。
等把村里人送走,赵氏忍不住嚎啕大哭。汪海从外头进来,看到大舅母如此,急忙安慰:“大舅没事。”
姜母听到儿媳哭得悲伤,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听到这话,哭声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咳嗽了半晌才缓过来。她扑上前,一把抓住汪海,满眼期待:“你说什么?”
“大舅这些年来受了些伤,但都有惊无险。”汪海身形高壮,又常年在军中,将外祖母扶好站稳,道:“他身体不太好,没能跟我一起回来,过两天就到了。”
姜家人总算放下了心来。
李氏好奇:“你们当年一起去的人,就只剩下你们俩吗?”
汪海叹了口气:“还有贺叔,他去了没多久就受了伤,跛了一条腿。留在军中做伙夫。这些年虽然辛苦,好歹保住了命。过几天和大舅一起回来。”
他口中的贺叔也是同村人,这些事,姜芦花都是知道的。不过,为何贺家人没有丝毫消息传出,她却不知。
正待询问,汪海已经迫不及待了问:“娘,小喜呢?”
“她伤了腿,在隔壁躺着。”柳纭娘看他到现在还没有怀疑,出声道:“你这个混账,出去那么几年,就不能想法子传个消息回来吗?害我以为……你……以为你不在了。”
汪海后知后觉,总算发现了不对,诧异道:“我传信了啊。”他眼神一一扫过屋中众人,见他们都满脸诧异,强调道:“我从第二年起,每半年都有信传来……”
话没说完,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一定是那些宵小偷拿了我的信和银子。”
桌子本就摇摇欲坠,再挨了他这一下,瞬间就散了架。
汪海方才进门时就已经发现了屋中各处的破旧,刚才给众人倒水的碗还是他当年在家就有的,若说区别,大概是豁口更多。
“这事没完,我得让人细查。”说着,他已经奔出了门回自己屋。
昏黄的烛火中,钱小喜满脸煞白。
汪海以为她是痛的,奔进门蹲在床前,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满眼怜惜:“小喜,我回来了。”
钱小喜嘴唇哆嗦,额头上冷汗一层又一层:“阿海……我……”
汪海见她和五年前没什么不同,变化不如方才的那些村里人大,安慰道:“你别害怕,我现在是小将,每月都有俸禄,以后我带你和娘一起过好日子。”
钱小喜心下忐忑。
柳纭娘抱臂靠在门口,闲闲道:“阿海,你就不想知道这几年里我们娘俩之间发生的事么?”
闻言,汪海回头,笑着道:“娘,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有话明日再说。”
“我憋不住。”柳纭娘不止没走,反而还进门了。
李氏想开口说几句,被姜二舅拉了。
这些年来姜家确实帮了不少,可婆媳俩之间的那些恩怨到底是家事,原不原谅,轮不到外人插嘴。
姜家人走了,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汪海看看门口的亲娘,又看看床上的妻子,一头雾水。
柳纭娘毫不客气:“前两天,钱小喜半夜起来挑水,把厨房弄得泥泞不堪,我一进去就滑了一下,险些摔倒。然后我就发现,厨房里到处都是水,还有灯油的味道。要是没猜错,她应该是故意想让我摔跤。”
钱小喜哭得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半夜挑水,哪能看得清路?娘,我这几年都没改嫁,一直等着阿海,现在他回来了,你不能这样污蔑我啊。”
她哭得伤心,浑身颤抖不止,汪海听到她口中等了自己几年,念及她这份情谊,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一家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汪海此人重情重义,人又厚道。说白了就是容易被人蒙骗,他这性子,也只适合在战场上厮杀。
“误会?”柳纭娘摇了摇头:“阿海,此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送信的事,方才你说有人昧下了你的信和银子……”她掏出那枚银钗:“这玩意儿在村里有多金贵你该知道,你走的这几年,我们俩辛辛苦苦干活,也只够糊嘴而已,前年都去扒树皮吃了,可是,前两天我竟然在钱小喜的枕头下发现了这个,那偷拿了你东西的人,应该不是路上的那些,而是家贼!”
钱小喜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她抱着肩膀,颤声道:“我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汪海只是厚道,并不是蠢,他皱眉看着床上的女子,霍然起身出门:“娘,你早点睡,有些事我得去问一问!”
话音落下,人已经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路上。
钱小喜嘴唇直哆嗦,浑身颤抖不止。拿信的事,她只能瞒住村里人和自己婆婆而已。
她从来都不敢有收买送信之人的想法,要知道,信和银子都能安全送到她手中,已经表明了那人的品性。再有,人家老实把东西送到,凭什么要帮她撒谎?
送信之人住在县城,偶尔会来镇上送货,顺便给这两家带信。汪海这一去,当日就没回来。
翌日早上,村里人都在议论汪海回来了的事。当然了,伤心的人家也有,已经开始琢磨着立衣冠冢。
钱母昨夜过来时人太多了,她没能说上几句话。一大早就兴冲冲赶过来:“亲家母,一会儿你们都到我家去吃饭。阿海回来,该高兴高兴。”
柳纭娘一时无言。
有时候幸运也是一种错,在村里各处都挂起白幡时高兴,亏她想得出来。
那可是一条条人命!
钱母眼神在院子里到处扫视,又神秘兮兮凑过来:“阿海还没起么?”
她看着女儿的屋子,眼神中饱含深意:“亲家母,都说成家立业。现在阿海已经是小将军,还是赶紧生两个孩子要紧……”
话音未落,有人从村口打马而来,正是汪海,他一阵风般掠进了屋中,紧接着传来他暴怒的声音:“钱小喜,我送回来的银子呢?”


第106章 第四个婆婆 十
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浑身都是血煞之气。平时温和待人还好,一凶狠起来,着实骇人得紧。
屋中的钱小喜是什么模样柳纭娘不知,反正钱母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脸上再无笑意,满眼都是惊惧。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女儿那根解释不清来路的银钗,还有给她的二两银子……难道女儿真的昧下了女婿银子?
只那根银钗就值不少银子,加上女儿请她买药的豪爽,钱母根本就不敢想象,女儿到底藏了多少。再加上汪海回来这紧要关头,女儿先是往厨房泼水想害婆婆摔倒,后来又让她买耗子药……简直细思极恐。
越想越怕,钱母扶着土墙:“亲……亲家母,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哭什么?”汪海盛怒的声音继续传出:“说话!”
下一瞬,屋中传来钱小喜的尖叫声。
吓得准备离开的钱母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去。她扶住土墙上的坑稳住身子,艰涩道:“亲家母,阿海那么凶,你倒是劝一劝啊。”
她不太想管这事,可万一女儿被休回家时还带着伤,于她来说也是一桩大麻烦。
柳纭娘看着她已经吓成了土色的脸,道:“小喜想要我的命,我还没那么大度。”
钱母哆嗦着嘴唇,不敢再说了。
等她跌跌撞撞消失在小道上,柳纭娘才进了院子。
汪海确实凶悍,五六年的战场厮杀,死在他手上的人以千计,但是,下了战场,他从不对女人动手。方才钱小喜尖叫,是他着急之下拽住了她衣衫。
“阿海,我……”钱小喜张了张口,无论怎么说,她暗地里收了信件和银子三年多,一次都没有告诉婆婆,银子也被花得精光,实在没法解释。
汪海一脸失望:“我以为你会照顾好娘,结果呢?”
他走出自己屋子,看到院子里各处破旧不堪,真的是怎么看都挺刺眼。
“三年多,我前后拿了五十多两回来,重新造个宅子全部换新家具,剩下的也够你们俩过得滋润。”汪海声音沉重:“结果你就这么对我娘?”
他一直以为,无论是亲娘还是妻子,拿到他送回来的银子都不会瞒着对方,结果还是他想当然了。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嘱咐送信的人把东西送到亲娘手中。
一时间,他心里又气又悔。
柳纭娘没有劝他消气,反而火上浇油:“她想杀我。”
汪海一愣:“她怎么敢?”
“你口中的银子我是一文都没见着。”柳纭娘瞅了一眼浑身哆嗦一言不发的钱小喜:“这么大一笔银子对不上账,可不就得想法子灭口么?如果我死了,她可以推说是给我治病花光的。”
钱小喜颤声道:“娘,我错了,求您看在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这些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阿海,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呜……我没想瞒着娘……”
“但你确实瞒了。”柳纭娘摆了摆手:“我不想听你的狡辩。”
汪海蹲在地上,昨夜还意气风发的男子此时像是被霜打了似的,满脸痛苦地揪着头发。
“小喜,你怎么对得起我?”他真的想动手打人,忍了又忍,气得踹了一脚面前的木桶,将桶踹散了架也不解气。恨声道:“我们这几年四处征战,头天还在喝酒划拳,翌日就身首异处者比比皆是。都觉得自己活一天算一天,军营里有军妓,他们得空就去,还会拿着银子去花楼潇洒,我念着你的情谊,从来都不肯去,还被他们笑话……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
此时的汪海正在暴怒之中,像一头疯牛。钱小喜总觉得他下一瞬就会冲自己动手,她想要躲,可拖着一条腿,每动弹一下动静都很大,她吓得直哭。
汪海放下揪头发的手,抬起头来:“你对不起我娘,私自昧下我的银子不肯还,我也懒得计较你是怎么想的。想让我像以前那样对你,我做不到。你走吧。”
钱小喜霍然抬头:“你富贵了,想要甩了我?”
简直是倒打一耙嘛。
汪海气得瞪大了眼。
他不擅言辞,不知该如何反驳。
柳纭娘出声:“且不说你瞒我好几年,害我以为阿海已经没了命后流的泪,那五十多两银子,你花到了哪儿,总该给个说法吧?还有,你为何要瞒我,也得解释清楚。”
“别说我们不给你机会,你都解释明白了,我们再看原不原谅你。”
钱小喜张了张口,半晌才憋出一句:“银子被人抢走了,所以我才不敢告诉您。”
汪海别开了眼,不太相信这话。
柳纭娘追问:“抢走的?”
钱小喜也不能说自己把银子送给别人花了,尤其那还是个男人。她咽了咽口水,语气加重道:“对!我追了一路,也问过镇上的人,没有人认识那个劫匪,第一次有八两银子,我不敢告诉您,后来的,我也不敢说,那些银子,我藏在柴房不见了。”
她越说越顺口,脸上的慌乱渐渐不在,好像这就是事实。
太特么离谱了。
无论她脸上神情多正经,汪海也不能信啊。
钱小喜却仿佛说服了自己,看向柳纭娘,哭着道:“娘,我守了汪海五年,之前我都没有走,你们不能富贵了就把我甩到一边,做人要讲良心的……”
“是啊。做人要讲良心。”柳纭娘一步步逼近她:“你拿着我儿用命换来的银子大肆挥霍,看着我啃草皮树皮,你若有心肝,怕也是黑得如锅底一般见不得人。怎么好意思让别人讲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