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作证的人,柳纭娘拿着属于自己的字据,又把分给她的碗筷收进了自己屋子里后,拎着刀就去了鸡圈。
一阵鸡叫后,将属于她的那只鸡抹了脖子开始拔毛。
众人:“……”要不要这么急?
柳纭娘早就想宰了,可一直没腾出空来。加上她辛辛苦苦宰半天,一家这么多人,她压根吃不到几口,干脆就不费那劲了。
她还自己垒了个小灶,找了瓦罐炖上。
夏桃子一直都挺能干,关于垒灶这些事,都没有惹人怀疑。
大人还好,看一眼就算了,可孩子不行,眼神落在瓦罐上拔不下来。
李老三让媳妇打了鸡蛋,李二不甘示弱,也敲了两只蛋。大房一家愁得不行,别说鸡蛋了,如果可以的话,胡氏恨不能连饭都不吃了。
哪怕分了银子,离买拜师礼的银子还差得老远。
“要不,等一等?”
她这话是对着李秋宁说的。
李秋宁低着头:“娘,我都九岁,已经很迟了,等过完年,就算有拜师礼,师父也不愿意收了。”
这是事实。
胡氏一咬牙:“我回娘家去借点!”
李老大不满:“一个丫头片子,咱们辛苦供养一场,以后可别嫁人了就把我们蹬一边……”
“不会的。”李秋宁万分不想留在家里。
以前没分家,家中活多,四个妇人一人搭把手就干完了,不太用得着她。可现在分家了,胡氏一个人压根做不了多少,搞不好还要她做饭打扫。
李秋宁才不干!
她还是想有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做些想做的事。就比如那株山参,如果不是要瞒着家里,哪会被人偷?
“爹,您放心,就算嫁人了,我也会照顾您和娘,不会比弟弟他们照顾得少,您可以把我当儿子用。”
李老大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胡氏到底还是回了娘家,李秋宁关在屋中,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可李秋宁的两个弟弟就没那么懂事了,闻着二房三房的鸡蛋熟了,跑去扒在门口不肯离开。
小杨氏嘴上不饶人,嘲讽道:“大哥,谁家都不富裕,咱们都是分了家的,你让两个孩子趴在我门口是什么意思?”
以前只睡觉的屋子,现在还得腾出一角来吃饭,李老大正到处忙活,听到这吼声,立刻明白是自家孩子不争气,顿觉丢脸,斥道:“都给我滚回来帮忙。”
接下来,他教训了孩子一通。总之一句话,不许去别人家门口扒着。
李秋义今年七岁,格外聪慧,压根声音问:“那奶呢?”
祖母可是炖了一整只鸡。
李老大黑了脸:“也不许去。”
李秋义伸手掐了一把才三岁不到的弟弟,李秋石哇一声嚎了出来。
李老大皱了皱眉,呵斥道:“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
这一吼,孩子不止没有住口,反而嚎得更加厉害。
亲娘不肯跟着自己住,李老大心头本来就不爽快。二房三房分家之后都在打牙祭,几钱银子省着点能花好久。就大房一分家就欠债闹饥荒,他真的是越想越气,孩子还来添乱,一把家儿子拽过,啪啪几巴掌下去……大房顿时鸡飞狗跳。
效果也是有的,两个孩子再也不敢去扒别人的房门。李老三挺不好意思,本来是想让大哥教一下孩子,但也没想让他把孩子往死里揍啊!
不让孩子把别人房门是李老三率先提出的,见大哥如此,他便低声跟小杨氏道:“咱们孩子眼瞅着就要学走路了,我千万别让他去扒门,一开始就要让他养成习惯。”
也是因为三房的孩子太小,李老三刚刚才有那样的底气说那番话。
二房看到后,也拎着着两个孩子耳提面命。
于是,等到柳纭娘的鸡汤炖好,愣是没有孩子围过来。
她喝完了汤,在院子里洗碗时,看到胡氏一脸愁苦地从外头进来,问:“借债了?”
在婆婆面前,胡氏总觉得心虚,“嗯”了一声飞快往自家屋子走。
柳纭娘甩干手上的水,摇摇头道:“我反正是寒心了。无论你对孩子再好,他都是想不起来的。”
声音不高不低,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二房三房不敢吭声。李老大则想到了别处,他看着李秋宁,道:“你说以后要像儿子一样孝敬我跟你娘?”
银子都借好了,李秋宁自然不想功亏一篑,急忙点头:“爹,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老大认为,人长大之后有诸多不得已,亲爹娘总是会被忽略,他自己就是过来人,皱眉道:“立字为据!”
李秋宁:“……”有这种爹?
胡氏也傻了眼。
李老大不管母女二人的神情,自己跑了一趟村里认字的长辈家中,很快拿回来两张字据:“秋宁,你摁了它。我和你娘带你去拜师!”
村里的夫妻俩一年最多花三四两银子。李秋宁忽略心里的不悦,抬手就摁,毫无负担。
就当是问他们借的!
见状,不止李老大,胡氏都挺欣慰。
女儿是个孝顺的,不像是……他们自己。
小的两个孩子可还记得方才父亲说的话,等娘回来煎蛋,加上等这么半天已经饿了,当即又吵又闹。
“要吃鸡蛋!”
胡氏心头为难得很,家中的银子花得精光,孩子在那只鸡生蛋换粮食呢,要是吃了,一家子喝西北风吗?
“不吃,过几天。”胡氏耐心哄。
孩子不依,当即嚎啕大哭。两个大人觉得丢脸,开口就训。
大房里,一片鸡飞狗跳。
李秋宁躲回了自己屋中,暗自盘算着去山上的机会。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一直盯着她的窗,正等着她上山。


第77章 偏心婆婆 十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大房夫妻俩带上东拼西凑的所有银子去镇上备了一份拜师礼,然后将李秋宁送去了绣楼。
李秋宁也不是真的想绣花,只是想借着此事为自己谋一些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所以,夫妻俩走了没多久,她就跟师父告了假,说家里有事,得把东西拿回来学。
绣花这事,一开始练的是基本功,得自己找准距离和配线。李秋宁又一副乖巧好学的模样,绣娘便松了口。
今日去镇上拜师,胡氏让李秋宁换上了最好的衣衫,所以,饶是她想立刻进山,还是不得不回家先换衣。
柳纭娘看到她回来后不到一刻钟就出了门,当即也拿了一把柴刀跟上,理由都是现成的,如今她自己住,得备足够柴火过冬。
李秋宁刚进林子,正想着去之前找到的那些药材处查看一二,就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她心里一沉:“奶,你怎么来了?”
柳纭娘笑呵呵:“我来砍柴。”她一脸好奇:“你不是学绣花么,往林子里跑什么?”
李秋宁心下慌乱,她万分不想惹人怀疑,明明来的这一路她都避着人了,结果还是被逮着了。她笑了笑:“我师父说,一开始得绣蘑菇。我以前都只顾着吃了,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所以就想进山来找一朵。”
柳纭娘下次被她说服了一般,点了点头,伸手一指:“那里就有一朵,刚好还是纯色。你刚开始绣花,不能弄太复杂的,把这朵带回去先看着。稍后我砍柴时若是碰上好看的,也给你带回来。”
说着,还催促道:“赶紧回吧,别让荆棘伤了脸。”
李秋宁:“……”
祖母好心好意,她实在找不到继续进山的理由。
今儿算是废了!
她颓然地掉头回去,柳纭娘看在眼中,心下忍不住笑了。动作飞快地砍了一捆柴,还真的找了几朵花蘑菇才回去。
李秋宁在屋檐下绣花 ,边上几个孩子正常瞎胡闹,柳纭娘将柴火放下,把蘑菇递到她面前,强调道:“这玩意儿越好看的越是要命,只能看,不能吃!”想了想,不放心道:“你别碰了,我给你挂在这儿。”
她把蘑菇用线穿了,挂在了屋檐下。乍一看还挺别致的。有邻居路过,看到她在忙活,好奇问:“三婶,你这是在做甚?”
柳纭娘笑呵呵:“秋宁学绣蘑菇,这玩意有毒,家里孩子多,我给挂在这儿不让他们碰。”
来人夸赞道:“三婶耐心真好,有你这样的长辈,是他们的福气。”
柳纭娘谦虚了两句,等人走了,回头看一下面色复杂的李秋宁,道:“听到了没,是你们的福气!”
李秋宁:“……”这福气谁要谁拿去,她才不想要。
午后,胡氏夫妻二人回来,急急忙忙做了午饭后,随便对付了几口又上山了。
李秋宁心思没在绣花上,一直都想进山。
柳纭娘搬了椅子坐在窗前,看似在缝缝补补,其实就是盯着她。
李秋宁好容易逮着了机会,飞快跑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呢,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瞧,又是祖母。
简直阴魂不散,她都要疯了!
“奶,你要去哪?”
柳纭娘一本正经:“去砍柴。”
李秋宁无语,这里去林子里只有一条路,两人必须同行。而她又实在找不到进林子的理由……她不想放弃,道:“奶,你年纪大了。别再进山,要是摔一跤可不得了。让我爹他们帮你砍柴也是一样的。跟自己的儿女别客气,你养了他们小,他们就该养你老。”
这话听着挺有道理,柳纭娘叹口气:“你爹他们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你都能想明白的事,他们却做不到。”又摇了摇头:“谁都靠不住,我还是靠自己吧!”
说着,抬步往前走。
李秋宁知道家里的银子被她花得精光,往后别说肉了,大概连饭都没得吃。她急切地需要采药换银子,当即道:“奶,我去帮你砍柴。”
大不了进山之后偷偷溜掉,回来就推说自己迷了路。
柳纭娘猜到她的想法,压根不她机会,道:“我有手有脚的,不要人帮。你自己回去吧,交了那么多的拜师礼,可千万要好好学!”
李秋宁:“……”
她不动弹,还被推了一把。
这一回,又白费心思了。
柳纭娘砍了柴火回来,又给自己做了饭,这一回煎了几次鸡蛋煮面。家里没有多少东西可分,这一顿之后,明天就要吃素了。
夏桃子这些年来劳累过度,没吃什么好东西,身子亏损得厉害,干点活就头晕目眩。柳纭娘可没想亏待自己,当日没再出门,翌日早上,还特意去镇上采买。
分家时她拿到了四钱银子,就着这些买了粮食和肉,回家后还给李四妹家里送了一块。
村里没有秘密,柳纭娘也没有刻意瞒着,拎着肉去李四妹家中被人碰见,有人问及时,她还坦荡荡说了。
所以,还没过午,兄弟几人就知道她给四妹送肉的事。
胡氏尤其不满,在她看来,婆婆所拥有的一切她争取了不少,以后都是她的。婆婆大手大脚,花的都是她的银子。当然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只试探着道:“娘,你手头银子不多,别糟践了。四妹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不一定愿意接济你。”
柳纭娘毫不客气:“我自己住,就是不想被你管束。你还是管好自己,对了,秋宁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想学绣花么,怎么见天的往林子里跑呢,都被我逮到两回了。”
胡氏:“……有这回事?”
屋檐下的李秋宁听到这话,心虚不已:“娘,师父让我去采朵蘑菇跟着绣。后来奶帮我采了,我没去林子里。”
胡氏还挺欣慰:“娘,谢谢你。”
李秋宁憋屈得不行。
谁要她帮忙了?
该帮的不帮,不该做的倒是勤快得很。
柳纭娘像是没看见李秋宁的冷脸一般,道:“我是她奶,顺手的事我还是挺乐意帮忙的。绣花这活儿想要做得好,得静下心来苦练,你不得空,往后我帮你盯着秋宁。”
李秋宁:“……”还有以后?
她还怎么进山?
胡氏花了银子,自然是想让女儿学好学精,女儿才九岁,贪玩也是有的,有人盯着自然是好事。她急忙再次道谢。
听到母亲道谢,李秋宁一张脸黑如锅底,心情一烦躁,手上力道下意识加重……下一瞬,一阵剧痛传来,手被扎出了血。


第78章 偏心婆婆 十一
农家孩子就没有不受伤的。
胡氏回头看到女儿的手指,责备道: “你小心点,我听说你们学绣花的姑娘手指受太多伤就得歇两天,你拜师花了那么多银子,可千万别耽搁。”
李秋宁捏住手指,嗯了一声。
“秋宁,你真的要听话,别老想着往外跑。”胡氏苦口婆心:“家里欠着外债,你两个弟弟想吃口鸡蛋都没有,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啊,你们学得最快的一个月后就能绣手帕,虽辛苦几天只能赚个三五文,但也好过一文不赚,你赶紧练好基本的,赚些铜板补贴家用……”
听着这些话,李秋宁心头也不好受。
她学绣花,是想着日后嫁入高门,有这一门手艺在,不会太低看她。毕竟,好些富裕人家的姑娘也只是学了绣花而已。再有,绣花费神,不会有人打扰,家中人都忙,她可以偷偷跑出去……真被人发现,她可以推说自己去了镇上师父那里,实则钻林子养药材。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靠这个赚银子!
好多绣娘为养家没日没夜地绣花,年纪轻轻眼睛就不成了,她可不想变成瞎子。听着母亲没完没了的絮叨,李秋宁心里烦躁得很:“娘,我心里有数。”
在胡氏看在,女儿还是个孩子,意志力和耐力都不够,皱眉道:“总之,你别想着出去乱跑。我那一两银子不能白花!”
见女儿面色不好,胡氏想到什么,道:“你今日绣了多少?”
李秋宁一愣,胡氏奔上前四处翻找,找到了两个碎布片,拢共也没绣几针。她顿时大怒,狠狠把那两块布片扔到了李秋宁面前:“这就是你绣的?你当家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盛怒之中的胡氏大喊大叫,像疯了似的。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胡氏想到自己在娘家的低声下气,想到女儿的不争气,想到两个儿子连口鸡蛋都吃不上,忍不住嚎啕大哭。
也是因为她前些日子掌家,处处憋屈,加上她向来不肯落于人后,自认比两个弟妹能干,结果分家后却不如她们过得好,接受不了这落差……种种相加起来,瞬间崩溃。
李秋宁被母亲吓着了,往后退了两步。
杨氏上前安慰:“大嫂,孩子不听话,你多训斥几句,实在不行揍一顿,怎么都能教乖。别哭了,再让邻居看见,以为咱家出事了呢。”
小杨氏也道:“秋宁是大姑娘,长得好,可不能让人议论。”
这话本是好意,可胡氏这会儿正恨女儿不听话,再听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顿时大怒:“她自己都不争气不要脸,我懒得管。”
李秋宁放在身侧的手紧握,余光看到已经有邻居围了过来,她垂下眼眸:“娘,我知道错了。”
胡氏也怕丢脸,哭声渐渐小了。
到得后来只剩抽噎,恨恨道:“稍后我去镇上打听一下跟你一样年纪的姑娘每天绣多少……你再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李秋宁只觉眼前一黑。
她发现自己错了,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并不难,可对于胡氏,就犹如命根子一般。
看胡氏愤怒成这样,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还要往外跑,母亲搞不好会放下所有的事,只为盯着她!
不能这样下去!
李家院子里的闹剧小范围内还是传开了的,倒不是被邻居听了去,而是杨氏忍不住跟娘家人提了一嘴,虽嘱咐了让他们保密,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
深夜里,月色下的李家小院一片祥和。
忽然,左边厢房的门传出轻微动静,被打开了一条缝,一抹纤细灵巧的身影蹿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急忙就往外面奔。
“秋宁,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李秋宁听到喊声,浑身僵硬。
柳纭娘站在窗前,扬声喊:“老大家的,你这闺女怎么回事?”
胡氏刚和女儿深谈过,睡觉前还跟自家男人哭了一场,好不容易睡着,又听到这一声喊。她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掀开被子奔下床,推窗就见已跑到院子门口的女儿。她眼前阵阵发黑,心头堵得慌,也懒得开门,踩上桌子,从窗户跳出来,一把拽住女儿的胳膊,惊声问:“你要去哪?”
李秋宁一脸无奈:“娘,我口渴,想去小溪那里喝口水。”
胡氏不太相信,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事关重大,李秋宁早已打定主意谁也不说,摇头道:“我真的是去喝水。”
胡氏瞪着她:“家里就有水。”
李秋宁本就是胡诌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家里的水不好喝,热乎乎的。我想喝凉的。”
“我陪你一起去。”胡氏拽着她出了门。
李秋宁临出门前,回头瞅了一眼。
柳纭娘察觉得到,她看的人是自己。可那又如何?
夏桃子记忆中,几个儿子从小到大偶尔吵架……这亲兄弟之间,肯定有磕磕绊绊。但向来都听她的话,再有,就算是吵,那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兄弟几人对外人时还会互相维护。妯娌之间暗地里互别苗头,却从来也不敢闹到她面前。
可是,也就是这两年,妯娌兄弟之间越来越怕自己吃亏……都是一家人,大家都不计较,就能和和气气。可要是有一个偷懒,这日子就不能往下过了。
提分家也是这两年开始,且越来越勤。
柳纭娘冷眼瞧着,胡氏认为自己吃了亏这事,和李秋宁脱不开关系。
这丫头,向来不喜夏桃子这个祖母,也早就想分家了。
一刻钟后,母女俩回来,重新关上门睡觉。
柳纭娘搬了椅子,躺在屋檐下,有人问及,就说是天热,睡不着。
李秋宁裹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亲祖母简直和她命里相克,每次都还没出门就被她给逮着了。
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她好……若是不理祖母,又是她不识好歹,实在太憋屈了,简直气死个人。
胡氏发现李秋宁不好好绣花老往外跑,甚至夜里还试图出门后,翌日活也不干了,就留在家中缝缝补补,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她。
效果立竿见影,李秋宁半天就绣了不少出来。加上她不是真的半大孩子,学得很快,胡氏冷眼瞧着,已经到了能接帕子的地步了。顿时喜不自禁:“你再绣两天,咱们就去找你师父接帕子回来,她们熟练了之后两天就能绣一条帕子,五个铜板呢!”
她一脸欣慰,李秋宁心头发苦。
家中有人盯着,柳纭娘腾出空来,起了个大早去了县城,进了不少杂货过来,又请人帮自己看铺子。
夏桃子是个能干的,平时少去镇上,认识她的人也有,不过,柳纭娘并没有到处乱晃,进货回来后,找到了中人介绍过来的伙计,把事情吩咐完,就启程回家。
一路没有耽搁,到家时天色已朦胧。
妯娌几人正在做饭,胡氏眼睛还有些肿,却一扫昨天的颓然崩溃,这会儿正和两个弟妹说笑。看到她进门,胡氏好奇:“娘,您今日去哪儿了?”
杨氏接话:“听说四妹家里房顶漏雨,正找了人修。娘,修完了么?”
言下之意,婆婆是去帮女儿的忙了。
“我不知道。”柳纭娘扬了下手中的纸包:“我买了点心,孩子都有份,让他们过来拿!”
妯娌三人面面相觑,不过,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 。
柳纭娘还没进屋,门口就围了一群孩子。还不会走路的那个都被小杨氏抱了过来。
“吃点心可以,你们得从明天开始帮我砍柴。”
点心在前,别说砍柴了,做什么都行。
于妯娌几人来说,婆婆愿意买点心给孩子,本就是一片疼爱他们才会如此,至于干活……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算不砍柴,也做不了活。还不如让他们哄婆婆高兴。
翌日早上,柳纭娘带着一串萝卜头进了林子,她不往深了去,就守在林子口,一来是孩子太小,不能太往里进。二来也是为了防着李秋宁。
一转眼,过了好几天。
这段日子里,柳纭娘三天两头去镇上,经常买肉买点心。孩子砍柴多,她还会留他们吃饭。
本来今年刚分家,三兄弟的日子都不太好过,结果孩子还长胖了。
因此,他们巴不得孩子跟着柳纭娘,到了后来,都不给孩子留饭。
上辈子,夏桃子需要帮忙时,这些孩子大的十岁出头,小的十来岁,几岁的也有,一个都没照顾她,最多就是问一问。她失望之余,又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孩子。从小到大,长辈都没做个好榜样,孩子又能好到哪去?
所以,她想把这些孩子教好。
柳纭娘放弃了李秋宁,但底下这些小萝卜头,还是可以挽救一二的。
孩子贪玩,也想过放弃。
可当他们回家试过家里的吃食后,又乖乖回来干活了。
这一日傍晚,柳纭娘做了大锅红烧肉,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肉香,孩子们老早就端着自己的碗坐在桌前等着了。
另一边,李二是越闻越饿,干脆提前开了饭。端着一碗粗粮粥,吃着咸菜,觉得根本就不解馋。他看向身边的兄长:“大哥,我要是个孩子该多好。”
李老大斥道:“这点出息。”
闻言,李二振振有词:“我就想吃肉怎么了?”
李老大:“……”其实他也想吃。
边上同样端着粗粮的李三碗中还有些鸡蛋,同样味同嚼蜡,听着两个哥哥说话。他忍不住道:“你们俩够了啊!好歹都有两个孩子跟着娘吃。我家里那个连路都走不好,每天就吃两块肉……”
他一脸痛心疾首:“老小就是吃亏。”
李二:“……”这么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
兄弟三人就着肉香,苦哈哈地吃粗粮。
一墙之隔的屋中,孩子吃得满嘴流油。柳纭娘沉声道:“家里的柴已经很多了。”
李秋义闻言,急忙道:“奶,再砍点嘛。”
“不砍了。”再堆多点,三兄弟又该打她柴火的主意。
那些个白眼狼,柳纭娘才不会让他们占了自己的便宜。
李秋义端着碗,心头很是不舍。他之前有天没砍柴,奶就不给他做饭。这以后要是帮不上忙,大概也吃不了肉了。
几个孩子这些天跟着柳纭娘干活,听了她讲的故事,不如以前懵懂,多少都懂了点事。这会儿都挺失落。
李秋义鼓起勇气:“奶,我还想帮你做事。”
其余三个孩子纷纷表态。
知道用劳力换饭吃,而不是只想着占人便宜,也算是个进步。柳纭娘笑了:“那就开荒。明天开始,就去我们砍柴的那片林子,把地腾出来。”
开荒这事,压根就没个头,几个孩子顿时神情振奋,欢呼不已。
不远处屋中的李秋宁这些简直绣得够够的,她自然也知道几个弟弟天天好吃好喝的事,听到那边的欢声笑语,苦笑道:“娘,以前我说奶重男轻女你还不信。同样是孙辈,他们就能跟着奶吃饭,偏我就一点都沾不上。”
胡氏也发现了婆婆有区别对待女儿,面色不太好。
见状,李秋宁继续道:“我不是想吃肉和点心,还不至于那么馋,就是不喜欢她的这份区别,姑娘怎么了?我还凭自己赚银子了呢,那些毛孩子什么都不会,她却当宝一般护着……我差哪儿了?”
说到后来,已眼泪汪汪。
胡氏家中正难,如果女儿也能去那边吃饭,家中也能省着点,再说,女儿绣花辛苦,得吃好的,她供起来实在费力。
这些日子婆婆始终不叫女儿,她心头也积攒些不满,开口时,语气不太好:“娘,同样是孙辈,为何不叫秋宁?”
柳纭娘理所当然:“她砍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