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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灰溜溜回了家。
婆媳俩看到两人回来,一脸期待。
葛广平叹口气:“她不肯帮忙。”
严松雨讶然:“她就不怕两个孩子被戳脊梁骨吗?”
葛广平看了一眼父亲,道:“她说爹还好好的,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不愿意帮忙。”
严松雨怒极:“咱们家的银子都花完了,哪里没到?她简直是胡说八道!”
“论起来,确实没到。”葛根叹口气:“家里货物可以卖,房子可以卖。她只是家中亲戚而已。”
还是来往不亲密的那种。
其实,普通人家的老人生了重病,尤其是像老太太这一种治到最后很可能人财两空的,基本都是放弃不治。
可葛根舍不得,他娘明明好好的。昨天还中气十足骂人呢。
他闭了闭眼:“严松雨,你之前是真的想寻死吗?”
严松雨一愣,恍然明白他这话是怨上了自己。
说实话,她是个挺能忍的人,进门之前就已做好了被老太太责怪的准备。但老太太昨天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她才刚进门一天……若是不还嘴,日后哪能有好日子过?
“她骂得那么凶,我爹娘都没这么过分……”
葛根见她还要狡辩,怒道:“老人年纪大了,你跟她计较什么?把人气成这样,你就高兴了吗?”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是个不孝子,我眼睛瞎,我就不该娶你过门。”
每说一句话,就扇自己一下,到了后来,脸肿了半边不说,语气里也带上了泣音。
看着他这样,院子里几人都不好受。严松雨难受之余,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如果老太太这一回没能活过来,葛根大概要怨她一生,她怎么办?
那样的结果,想想就窒息。
她扑进厨房,打来了热水,去给老太太洗漱,又哭着道:“张满月那个没良心的不肯帮忙,咱们不指望她。广平他爹,你去想法子把货物清了,先拿银子回来配药,如果娘还不醒,那咱们就把这院子卖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娘救回来。”
舍不舍得是一回事,至少这个态度得摆出来。
葛根面色好转了些,但是,严松雨舍得,他舍不得!
如果可以从别处拿银子,他是不想动用家里的货物的。那是葛家东山再起的资本。如果连这些都没了,葛家就会沦为这城里最穷的那种人,只剩一个宅子,全家靠给人做工为生。
以前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他看向边上的儿子:“广平,你这些年来攒了私房,拿出来救你奶。那些年里,她最疼的就是你。”
这是事实,当年严松雨离开之后,葛根母子就觉得长子太可怜了,哪怕后来张满月过门生了其他孩子,他们也还是觉着,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的广平需要他们呵护。
在这个家里,葛广平从小到大都是最受宠的那个,衣食住行都比弟弟妹妹好,手头从来没短过银子。
葛广平还没说话,燕娘扯了扯他的袖子:“爹,不是我们不拿,我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正是花钱的关头……您想别的法子吧!”
儿媳不愿意,葛根大怒:“广平,你怎么说?”
葛广平眼神躲闪。
还是那句话,他就算不拿银子,父亲也拿得出来。大不了把那些货物卖掉……其实,在他看来,祖母病成这样,很可能人财两空,已没有治的必要。当然了,这种话轮不到他来说。
“爹,我得为孩子考虑。”他转身就走:“我在寻铺子,中人跟我约好了时辰,我得过去了。”
燕娘可不想留下,飞快追了出去。
家中只剩下夫妻俩,严松雨一边帮老太太擦身,心里思量开了。凭本心来说,她是不愿意花大价钱救治老太太的。且不说花的银子,就老太太这张嘴,她就不喜欢。
再有最重要的一点,老太太会影响葛根,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本就不深,可再也经不起挑拨了。
她心里不想救,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先请大夫,你给我的聘礼还在,先给娘配点药。”
葛根有些感动。
严松雨巴不得老太太死,但却不能被她气死。否则,有这根刺在,他们夫妻一辈子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老太太喝了几天的药,葛根手头的货物都出了些,就要扛不住想放弃时。她终于在某一日的早上醒了过来。
葛根早上随便瞄一眼,就看到了睁着眼的母亲,当即狂喜:“娘,您醒了?”
老太太觉得浑身像生锈了似的动弹不得:“我睡了多久?”
声音嘶哑难听。
葛根奔到床前,扬声喊外头的严松雨去请大夫,这才道:“五天了,您再不醒,我真的害怕……”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大夫赶到,把脉过后,又周身查看一遍,退到院子里才摇摇头道:“气得太狠,日后怕是都再也起不来了。”
葛根愣住。
大夫之前也说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可真正到这一刻,他还是难以接受。
不能动弹的人,得找人伺候她吃喝拉撒。并且,不是一两天。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救了。
边上的严松雨险些崩溃。
她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才赞同葛根救人,但这人瘫在床上……子大避母,葛根只能帮着洗衣做饭,贴身的事大概还是得她来。
总不能让快要临盆的燕娘来吧?
“大夫,您千万想想法子。”说出这话时,严松雨语气里带上了哭腔,一把拽住大夫袖子不放手:“银子不是问题,无论多名贵的药材我们都买……”
葛根听着,感动不已。
严松雨这是爱屋及乌,对老太太都这样情真意切,对他的感情只会更深。
大夫摆了摆手: “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好好伺候着,老太太还能多活几年。”
说着,留下两副药,摇摇头走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早说过,老太太不能生气……”
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院子。
严松雨僵住,不敢去看葛根的神情。
葛根也恍然想起,母亲是被严松雨给气的,心中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道:“从今日起,找铺子的事交给我。你安心留在家里伺候好娘,多多用心,别敷衍。”
严松雨:“……”
她嫁回葛家,是想让儿子儿媳伺候的,可不是为了伺候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婆!
一瞬间,她简直要疯。
第60章 继母婆婆 二十六
严松雨如果是在定亲之前,得知老太太以后会瘫,她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
之前在李家,她好歹也是被伺候的那个人。
如今可倒好,伺候别人不说,还是瘫在床上的病人。只要想想,就知道这活儿肯定腌臜。
“广平他爹,就不能请个人么?”
葛根不说话,只看着她。
严松雨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回答是不能。
本来她也没抱希望,像这样的普通人家,能舍得花银子请人才怪。她抹了一把脸:“家里就交给我吧。”
嫁都嫁了,除非她离开。否则,就得老老实实伺候。要知道,老太太可是被她气成这样的,不只得伺候好人,还不能有怨言。否则,葛根大概又要翻旧帐。
严松雨想想就觉得崩溃。
“刚好娘醒了,你帮她翻翻身,顺便擦洗一下。”葛根强调:“娘很爱干净,你别偷懒。”
严松雨:“……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葛根怨恨她气着了母亲,再无曾经的温情,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如果你勤快,就不会改嫁了。”
听着这些话,严松雨心中格外难受。但如今本就是她理亏,她不敢争辩。
燕娘在知道老太太瘫了之后,就暗自打定主意,再不留在家中。万一严松雨偷懒……譬如去街上买东西,或者找借口回娘家,老太太还是得她伺候。
到得那时,无论她身子多重,或是带着孩子,都得去照顾。
她才不想遭这样的罪,跟着葛广平跑到外城去瞧铺子时,哪怕处处不尽如人意。也还是咬牙定了下来。
“这租金付了,咱们得尽快开张。耽搁一天,就要亏损一天。”
葛广平深以为然。
家中气氛太沉重,他也不想留。
小夫妻俩准备打道回府时,发现隔壁铺子里有许多的年轻妇人和姑娘。燕娘好奇之下,多问了一嘴,得知她们都是在这编头花的。
彼时,燕娘没有多想,心下还盘算着,得空的话也去学一学,如果能够赚点银子补贴家用就更好了。
葛广平心头有些不安。如果没记错的话,张满月一开始立刻葛家时,就是靠着编头花养活了母子三人……这铺子该不会是她开的吧?
无论是不是,他们已经付了租金,如果要再换铺子,又得损失一笔银子。他们手头的存银越来越少,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事实上,那个铺子就是柳纭娘开的,她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住在外城的姑娘家里都穷,平时忙着干活,没时间跑去转悠。她干脆在这里开了一间铺子,一来方便这里的姑娘买花戴。二来也是想让她们补贴家用。
这人无论是谁,只要有了银子,说话便能硬气一点。姑娘家有门手艺,嫁人之后,也会得婆家尊重。总之,多一门手艺,对姑娘本身好处多多。
柳纭娘平时挺忙,不太到外城的铺子。不过,她手底下的人也不蠢,发现了葛广平小夫妻俩租到隔壁后,当日傍晚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她耳边。
对于此,柳纭娘是无所谓的。
葛家人闹得越凶越好。
小夫妻俩是铁了心搬到那里去住,再不留在家里。不提葛根知道这事后的暴怒,夫妻俩并不甘愿就此离开,临走之前,还想要一点银子。
在他们看来,葛根口中说没有银子,但挤一挤,应该也能挤点出来。
“爹,燕娘要临盆,否则我真的不会朝你开口。”
葛根怒道:“你奶病成那样,每天都要花那么多银子买药……你一个子儿都没出,哪来的脸朝我要银子?”他还想呵斥几句,看到儿媳站在院子里诚惶诚恐,怕把人给吓着了,再动了胎气。他烦躁地挥挥手:“要银子没有,自己想辙!”
小夫妻俩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是想着问一句而已,万一拿到银子了呢?
离开葛家,葛广平兴致不高。那到底是他的家,里面有他的亲人,哪怕找一打听主意,他也还是有点难受,还有点心虚。
燕娘提议:“去找我爹娘借一点。无论如何,把铺子开起来,家里有了进项,咱们的日子才有盼头。”
葛广平迟疑了下:“万一岳父岳母不答应怎么办?”
“我去要。”燕娘自告奋勇:“你把我送到家里,找个借口溜吧!省得爹娘说些难听的……你听了难受。”
“我们是夫妻,我要是丢下你独自离开我,还是人吗?”葛广平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一起往燕娘家中去。
燕娘家中只是普通人家,之前拿到的银子都已花完了,没有银子借给她。
回去的路上,燕娘很少说话。葛广平面色难看,好像无处诉说,低声道:“当初我娘若是没改嫁,如今会不会不同?”
没有假如。
燕娘被娘家拒绝,心情不太好,没有答话。
两人到了租下的铺子里,发现到处都是尘土 ,便开始打扫。燕娘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是不愿做这些活的。不过,葛广平本身也不太会,她如果不帮忙,怕是三五天都开不了张。
两人忙活到半夜,铺子勉强能看。后面供人住的小间还没打扫,就已累得腰酸背痛。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半夜,本应该熄灭的烛火却亮着,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洗涮,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娘?”葛广平试探着唤。
严松雨很多时候的哭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并不是真的想哭。但这会儿不同,她今日已经是第三次洗被褥了,老太太真的会折腾人,每次她还在洗,里面就又脏了。
她是真的哭了,听到儿子唤,当即嚎啕道:“广平,我是为了你才嫁回来的。你以后可千万要孝敬我……”
燕娘不乐意了,被娘家拒绝又累了半天的她这会儿格外烦躁,忍不住道:“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哪是为了我们?真为了我们好,你就不该嫁回来,换了别人进门,多少能带点嫁妆,最好是带间铺子,我和广平也不至于半夜了还在外头打扫……”
严松雨洗了一天的被子,好多年没有干过这样脏的活,她是越想越委屈。这种时候儿媳还要跟她对着干……她嫁回来就是想让儿媳孝敬的,当下也不忍了,沉声问:“我是你娘,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我这态度怎么了?”燕娘哭着道:“我还不够好么,这么嫌弃我,你倒是换一个儿媳啊!”
严松雨怒斥:“你别以为我不敢。”
燕娘挺着大肚子逼上前:“你换啊!”
葛广平:“……”头疼!
第61章 继母婆婆 二十七
葛广平不太想管婆媳之间的吵闹。
但这会儿不成,燕娘挺着大肚子,万一太过生气动了胎气,很容易难产一尸两命。他叹口气:“娘,你能别吵了吗?”
严松雨是想给儿媳立规矩来着,被儿子训斥,她顿时伤心不已:“我是长辈,燕娘一点都不尊重我……”
“她怀有身孕。”葛广平叹息:“娘,你就算要跟她计较,也别挑这种时候。还说什么换儿媳,这就是废话。燕娘这么大的肚子,用不了多久就要临盆,换什么儿媳?你直接换儿子,岂不是更简单?”
严松雨还没有离开李家时,跟儿子相处得不多,感情虽生疏,但向来都客客气气。今日算是葛广平第一回直白的跟她吵,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哑声道:“广平,我是你娘。”
葛广平干了一天的活,只觉得浑身疲惫。听到她强调此事,愈发无力:“若你不是我娘,我不会让你进门。”
严松雨一愣。
小夫妻俩都挺累,无意与她吵架。自顾自回了房。
严松雨气过一场,面前的被子还没洗完,一股凉风吹来,她只觉得周身发冷。
洗完了被子,打算看一眼老太太后回去睡觉。然后发现……老太太的被褥又脏了。
严松雨气得浑身哆嗦,瞪着床上的人:“我看你是故意折腾我。”
现在的老太太鼻歪眼斜,已经不太能说话,看她一眼后,含糊着道:“赶紧换了。”
严松雨:“……”
这一瞬间,她掐死老太太的心都有。
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她自然感觉到了家人对自己的嫌弃,心情也不太好。但她知道,自己这病就是心情郁结而来,再不高兴,病情还会加重。到时候,神仙也难救。
她不想死!
心里难受,那就把这股难受劲儿发出来就好了。
她不想冲着儿子发火,也舍不得冲着孙子,孙媳如今大腹便便,眼瞅着就要抱重孙,也不能冲着燕娘。于是,她所有的怒火都只能往儿媳身上发。
“别傻站着。”老太太怒斥:“洗了才睡!”
她吐字不清,还带出了一串口水。
严松雨不忍直视,只觉得无比恶心。
早知道嫁进来会有这番遭遇,她就是闭着眼睛随便选一家,也比嫁回来要好。
实在是老太太精神得很,眼瞅着三五个月都不会死。她不知要熬多久才能出头。
燕娘今日在打扫那个小铺子时,就一直都想着如果葛根娶的是一个带着铺子的女子,她何至于挺着大肚子那么累。回来后严松雨又不分青红皂白找她吵,对着这个婆婆,她是再不客气,听到老太太的吩咐,她从窗户探出头:“娘,奶病得重,你就听她的吧。”
严松雨:“……”关你屁事!
燕娘还放低声音念叨:“瘫在床上的人都没几天好活了,何必跟她对着干?别到时候等人没了又来后悔……”
这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入隔壁葛根耳中。
葛根倒是想睡,可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母亲又生了那样的重病,他哪里睡得着?
听了儿媳的话,他颇觉得有礼,等到严松雨洗完衣衫从外头进来,他嘱咐道:“娘病了,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别跟她争辩,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严松雨听到这番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真的后悔了。
烛火下,她泪光闪闪。葛根心里不太好受:“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严松雨低下了头,不想在这个时候发火。
他拿什么来补?
就一张嘴吗?
半晌,她平复好了心绪,道:“广平他们找着了铺子,你也要抓紧。家里开销越来越大,咱们不能靠着那点老底。万一山穷水尽,连娘的药钱都拿不出来。”
她不指望葛根能有李大老爷那么能干,但至少得养家糊口吧?
葛根深以为然:“我今日看了几间铺子,就是价钱不太合适。李家那边还盯着,我故意对着几间不划算的铺子表示想租下,结果就半个时辰,李家又抢了过去。”他叹息一声:“李大老爷忒记仇了。”
这本就是严松雨带来的麻烦,听他说起此事,她忙低下头不敢吭声。
葛家院子里几人夜里都没睡好,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各人就都起身了。
小夫妻俩忙着去新租下的铺子里,葛根打算出门,严松雨去探望老太太时,发现她又把被子弄脏了。
家里的被子全都给她换上还不够用,这几天天气转凉,被子晾在那里不干。严松雨换下时,提醒道:“娘,这是最后一套,你若是再不喊我,那就只能睡湿的。”
老太太淡淡道:“可以去买。”
“我辛苦了半辈子,没道理……连干爽的被子都睡不上……咳咳……”
她精神不错,身子挺虚弱。
严松雨心下一动,看了一眼院子里,儿子儿媳正欲离开,葛根在洗漱。她抱起被子出了门。
两刻钟后,葛根出门,嘱咐道:“松雨,家里就你一个人,你多费心。”
正在洗被子的严松雨随口应下,看着他出了门,将手在衣摆上擦了下,抬步进了老太太的屋中:“娘,以前你那大嗓门挺厉害的,没少找我的茬,我以为你能厉害一辈子呢……大概你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废人一样,躺在床上等我伺候吧?你知不知道你很臭,还要流口水,比那三岁孩子还不如……就你这样的废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你要是真疼儿子,就快点去死……”
她满脸嘲讽,语气刻薄。
老太太一开始的怔愣过后,气得浑身发抖:“你在……在……在说什么?”
严松雨继续嘲讽:“原来你不止鼻歪眼斜,你耳朵也聋了?”
“你想气死我!”老太太脱口大叫 。
她是无心吼出的这话,严松雨却点了头:“对!你活着一天,我就要伺候你一天,广平他爹说是孝顺,却连这屋子都不进来,他不是为了避嫌,是嫌弃你啊!”
老太太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再次吐了血。
以往她吐血,一家子大呼小叫鸡飞狗跳,但这会儿,严松雨面色淡淡,没有上前的意思,甚至还转身往外走。
这一转身,就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严松雨眼皮一跳,看清那人是自己儿媳。
燕娘也没想到,自己半路掉头回来,会看到这样的情形。方才严松雨对着老太太那副冷淡漠然的神情,着实瘆人。
严松雨率先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抹笑:“燕娘,你怎么回来了?”
燕娘走了没多远,发现肚子不太舒服。月份大了之后,时常都要跑茅房,刚好昨日打扫得差不多,便想着回来整理一下货物,午后或是明日拉过去,就可开张了。
“回来理货。”
她如今腹中还有孩子,不能与人吵架争执。再说,方才严松雨像疯了似的,万一严松雨伤害她怎么办?
她很快打定主意,假装没看到这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严松雨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床上的老太太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她对待严松雨是不那么客气,可对着燕娘,向来都是疼宠的,之前张满月还在的时候,燕娘进门就不干活,她从来也没训斥过。反而还让张满月勤快一点,别亏待了新儿媳。
这么宠着的晚辈,在发现她被人气着了后,竟然是视而不见……想着这些,老太太心绪又开始起伏,饶是她极力说服自己冷静都没用,紧接着又吐了一口血。
严松雨冷眼看着。
老太太一口吐完又是一口,面前的儿媳却始终没有要出门请大夫的意思,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就那么定定看着。
恍惚间,老太太想起了之前的张满月,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张满月都忙前忙后,生怕伺候得不周到。那不是迫于谁的吩咐而这么做,是真心对她这个长辈孝顺,怕她出事。
早知道,就不折腾了。
老太太晕过去了。
燕娘进门后,没觉察到隔壁有动静,越想越心慌,万一老太太死了……她害怕老太太冤魂来找她算账。
“娘,还是请个大夫吧。”
严松雨也打算请大夫,不过,她打算等老太太再晕一会儿才去,比起让老太太活着折腾她,还是死了的好。
儿媳都开了口,她不好再拖延,转身出了门:“你看着点。”
她到了街上,也还是不紧不慢。
等她把大夫请回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彼时,老太太已经人事不省,大夫前来把脉,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
终于能够摆脱这个老虔婆了,严松雨心里欢喜不已,脸上一脸悲戚: “怎么会这样的?”
她看了一眼燕娘,哭着道:“我在外头洗被子,等进门后就发现她吐了好多血,也没能喊我一声……呜呜呜……”
正哭着呢,葛根从外面急奔回来,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腿一软,跌跪在床前:“娘,儿子不孝……”又吼边上的严松雨:“你为何不喊我?”
严松雨吓了一跳,往后退一小步,轻声道:“我发现娘吐血之后就忙着请大夫,还没来得及……”
葛根也不是真想冲她发火,只是伤心之下想发泄而已,听了她的辩解之后,又趴在床前呜呜的哭。
燕娘扶着肚子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想到什么,她提醒道:“爹,奶不成了,是不是该告知广玉他们?”
确实,那可是一大笔丧仪!
这事情若请外人,显得葛家诚意不够,他吩咐道:“你去说。”
燕娘实在不想呆在家中,气氛太压抑了,她想说出真相,却又不敢说。
实在是她在看到严松雨做的那些事时被吓着了,没有帮老太太请大夫……这样的病,本就不能延误。或许她及时开口,老太太病情会加重,却不一定会死。
柳纭娘最近挺忙,燕娘跑了几趟,才在她新开的纸铺外把人找着了。
“娘,奶快不成了,您带着广兴他们回去一趟吧。”
到底是亲祖母,不知道消息便罢,知道了还是该去一趟的。
柳纭娘让人去接姐弟俩,自己带着燕娘直奔葛家。
葛家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白布,不少人都在帮忙。看到她回来,众人一阵惊呼,又开始低低议论。
从离开后,柳纭娘就很少回来,她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径直进了老太太的屋中。
老太太还没断气,呼吸越来越微弱,面色泛青,瞅着已经有了死气。
柳纭娘看了半晌,突然问:“之前大夫说,老太太若是好好伺候,还能有几年好活,怎么突然就不成了?平时谁照顾的?”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严松雨。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严松雨本就心虚,一颗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将之前冲着大夫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我在外头洗被子,进来就看到娘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