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翻了两页。
又见“马鞭如绳,细细缚了将军铁腕,鞍鞯似床……”
再翻几页到了最后,陈窈儿看见一行字:“只说将军带三万人马终于踏平了此部,那蛮族大将之女从此远遁草原不见踪迹,却又有蛮族可汗之女又与这将军有一段风流公案,且看下回‘石将军剑指王帐,蛮王女鞭调情郎’。”
缓缓将书册放下,陈窈儿再看申屠休,眸光从左划到右,几乎不敢看他脸。
干笑一声,她说:
“这上面也没有将军的名姓……”
“哈!”申屠休气笑了,“这上面写这个将军带着三万人马踏破蛮人部族,又生得高大雄健,肤色如铜……不是我难道是徐将军那四十多岁的?”
没想到申屠将军自称自己字不识几个,文中这等夸耀雄姿之词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揉了一下额头,陈窈儿正要说话,却见民部之人笑了。
“这《平虏册》我也看过,出了七八册,将军被七八个蛮族大将之女、族长之女劫了回去,可谓是辗转各位蛮族女英雄的狼皮毡子之上。”
他这么说,财部的人已经笑出了声。
陈窈儿也想笑,好歹憋住了。
申屠休气急败坏:“这定是那秦绪所写!我这就去与他理论清楚!”
见他大步走了,陈窈儿又听有人说:“昨日去附近村子,还听有少年因这书上所写想要参军,虽然说有些东西是……有失体统,但是百姓确实爱听,除了这个写将军的,还有一本写的是柳城中一女子本是被蛮族掳劫而来,为报仇给定远军做了城中眼线,最后不仅杀了仇敌,还与一年少英俊的将军同归,端得是曲折精彩,这本不少女子喜欢,我还留了一册手抄本,打算寄回去给妹妹。”
说完,那人想起什么:“刺史,我们就不管申屠将军吗?他若是伤了秦小郎君……”
“你们放心。”陈窈儿笑了笑,低头看一眼申屠休带来的小册子,又想笑了,“申屠将军奈何不了他的。”
柳城街上,申屠休带着一对铁拳终于找到了那叫秦绪的白脸小郎君。
没想到,秦绪看着他顿时眼前一亮:“申屠将军来得正好,我正要写一册新书,想写一英雄人物,不知你可愿做主角?”
申屠休一愣:“新书?什么新书?”
秦绪笑得甚是斯文:“我打算趁着冬日农闲,将你们北疆征战之事也写进话本。”
这可是好事!申屠休双目圆睁,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终于放下了。
想他高大雄健,肤色如铜……元帅不在,若说英雄人物,他、他勉强大概也能算一个吧?
几日后,《破虏传》第一册 横空出世,这一故事共十七册,男主申屠破虏在北疆沦陷之后便立志刺杀蛮族将领为汉民报仇,后来被定远公收服,成为其座下大将,波澜曲折,引人入胜。
流传到柳城之外,有促狭人称之为《貌美如花——辗转于十七个女人狼皮毡子上的申屠将军》。
对了,这促狭之人恰好是偶有闲暇的定远公。


第107章 探路(昨天太困了,修文) “起来!我……
十一月的北疆百姓忙着劈柴烧炭、囤积最后草料,今年的粟、麦、棉都算得上是丰收,北疆大部分地方现在都是两年三熟,冬小麦在五月收了之后再种棉花,十月收了棉花,让地修整一冬,转过来再种一茬豆、粟之类能在播种冬小麦之前收了的。
今年的北疆还有件大事,粟米的总产量创下新高,小麦的总产量又超过了粟米,从总数看,麦粟已经勉强可以自给。
对于北疆这长城脚下、中原人眼里的苦寒之地来说,这是极难得的一件事。
当然,这件事对于北疆的某个百姓来说,似乎只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数的变化,真正让他们高兴的是能亲手拿自己收获的棉给自己做件棉衣。北疆还有新政,家里没产棉又或者不能织布的,可以以极低的价格从北疆管库取一匹棉布或者一件棉衣,刚来北疆谋生拿不出产出的,只要能帮忙囤了足够的柴碳,也能换了棉衣回来。
仓里有粮,身上有衣,头顶有瓦,住在七星海边上人称陈妪的老太太还有闲心晒了些咸鱼出来。
这些鱼都是她无事时与老伴儿划着木船去钓来的,一条一条用自家晒出来的粗海盐抹了,再挂在屋檐下晒干,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还掏钱与他们来换了咸鱼回去。
“怎得连些虾酱都成了稀罕物了?”陈妪有些不解,从前这都是没有粮的时候强往嘴里塞的,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买呢?
她老伴儿早年被蛮人打断了骨头,当时没法治,最后肩膀骨头就是歪的,他就歪着肩膀说:“许是因为大家手里都有粮了,就想吃些不一样的,你看看,你不也学人吃起了猪肉?”
“肉多好吃啊?虾酱咸鱼算什么?”
这事说了两句就该过去了,咸鱼虾酱既然能换了钱,虽然外面天冷,撒个网抓虾还是够的,说不定赶着年前再攒些出来换钱。
可这第二日的三更天,陈妪突然从炕上坐了起来。
她老伴儿被惊醒了,打了个哈欠:“这新炕是不是太热了?”
“你说,既然旁人都喜欢这咸鱼虾酱,元帅现在不是在咱平州么?她会不会喜欢?”一把年纪了,陈妪还能把个新炕头敲得震天响。
“啊?”
窗外冷风吹得海浪滚滚,屋内的老太太已经披着新制的棉衣团团转了起来。
嘴里念叨着:“快要过年了,送些节礼总是没错的吧?咱们把咸鱼虾酱挑了好的给元帅送过去,正好还能见见元帅!你说,从咱们迁回平州,咱们多久没见元帅了?”
老汉吃力地做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老伴儿成了堂屋黑暗中“呼呼”转起来的影:“行行行,你说了算,且躺下好不好?万一着凉了,你就不是给元帅送礼了!”
陈妪说做就做,第二日就收拾了最好的咸鱼和虾酱要用小车推了去卢龙城,北风起了,一日更比一日刺骨,谁又敢让这么两位老人顶着北风赶路?
还没到碣石山就被人拦下了。
正巧有两个穿着青衣的定远军路过,见了两位老人还倔强着不肯走,笑着说:“两位老人家真的不必去卢龙,西边战事一起,元帅就往西去了。”
陈妪还未说话,她老伴儿先开口了:“这般冷的天,元帅还要赶路啊?怎得不在平州过了年?”
两个军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的笑,战事一起,谁还能顾得上眼下是什么天气?
“唉。”陈妪叹了口气,“我还想与国公显摆一下我的衣服呢。”
说话时,她将自己外面这风的麻衣解了,露出了里面的棉衣,深蓝色的棉衣一看就是新制的,简单的斜襟样子,只是襟口上有一串的红花,喜气洋洋。
陈妪的老伴儿叹了口气,耷拉着眉眼:“我身上也有,只是在屁股的裤子上,不好解了给你们看。”
没口福吃到咸鱼和虾酱的卫蔷坐着她的木车赶在回麟州的路上。
天确实冷,要不是军情紧急,卫蔷真的更想坐驴车或者骡车,每每看见她心疼马匹的眼神,越霓裳都会说:
“你再看下去是不是要自己下去跑,再把马塞车里?”
李若灵宝小心缩在一边,抱着小铜炉看着元帅倚在马车里的靠背上笑着说:“要是早几年,嘿嘿……”
听这意思还真想自己下去换了马上来呢?
小姑娘眼睛都瞪大了。
玩笑只是调剂,她们要说的还是正事。
卫蔷将一张小地图放在自己的膝头,越霓裳凑了过来。
“薛将军派了一万七千人去绥州,叛军却不肯回撤,易守难攻之地,大将军也许根本就没有强攻的打算。”
“这是自然的。”
卫蔷看向羌人所在之地:“西北四州一旦防卫空虚,羌人必要生事。”
她又拿出了薛重与薛惊河写给自己的信。
“朝廷让他平叛,并非是看不见西北四州的处境,而是……与危急大梁江山的叛军相比,远在西北的羌人看似不值一提。”
这是朝廷一直以来的想法,十多年前也是如此,他们看不见胡度堇上位之后野心勃勃的蛮人,只能看得见近在咫尺深受寒门爱戴的定远公卫泫。
看着薛重信上写希望自己借兵去西北,卫蔷笑了笑。
“我给薛将军弄来了两百万贯军饷,他想要的倒是更多了。”
之前查抄各世家的竞标之资,除了那近六百万贯之外的,其余北疆都愿归还朝廷,只有一事,要问朝廷给西北划拨多少。
朝中一开始还说定远公无权过问此事,卫蔷就直接断了通信,钱在谁的手里,自然是谁说的算,后来朝中的态度就软了下来。
据说皇后在当中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也想知道。”
她堂而皇之地向兵部出手了。
因为平叛之事,朝中决定划拨给二百万贯,信使带着这个数来了北疆,然后眼睁睁看着二百万贯直接被定远公送去给了西北,剩下的才送回了洛阳,路上的损耗花费也都算在了其中。
为此,薛惊河专门写了封信来谢她,历来朝廷划拨军饷,不说最后拿到手的有多少,只说账上有一成多都会被归为损耗用度,百万贯就有十万是路上损耗,哪怕对方是统帅十万人马的大将军,这是何等荒谬的心照不宣?
有了这些钱,薛重的日子好过多了,还甩了大笔钱来买了棉衣回去,看薛惊河信中所写,大部分军士应是少了冻死之忧。
只是这般冬日都要出兵,想来也是辛苦。
“我总觉得薛重向你借兵,是向你示好,他对朝廷怕是也有些心冷。”越霓裳如此说道。
卫蔷沉默了片刻才说:
“要说心冷,定远公府破灭之时,大梁上下将门早都心冷了。薛将军向我示好,不是因为他对朝廷心冷,而是……他开始觉得北疆比朝廷可靠,也想看看我对他们西北到底图谋什么。”
越霓裳皱眉:“那我们就在冬日里派兵远征西北?”
“我是这般打算的,朝廷不敢让我们打绥州,因为怕打下来就是我的,薛将军向我借兵,倒是没有这一层顾虑,毕竟明面上西北四州的驻兵也不比北疆少多少。重点并非我们去不去,而是我们怎么去。”
卫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西北羌人想把一批私下养的军马卖给蛮人迭剌部,迭剌部如今在东北冰天雪地的山林之中,怕是顾不上了,不如想办法把那些马都变成咱们的。”
看见卫蔷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越霓裳心知有人必定要倒霉了。
眸光宁在地图上的西北一处,卫蔷说道:“一群来历不明的蛮族从西北羌人贵族手中买走大批的马,却发生了争执,还将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与羌人刀柄相见,你们觉得这如何?”
将羌人贵族私通蛮人的事情捅破,对西北薛重,对她卫蔷都是有利的。
说话时,她是笑着的。
越霓裳点点头:“那我们得找好合适的人选,想要假扮蛮族,一般人怕是不行。”
“说起来,我有一个人选。”卫蔷抬起头,对着越霓裳眨了眨眼睛。
……
第一场雪落在松树上,蛮族迭剌部的勇士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密林外的天空。
耶律释鲁这位夷离堇死了。
释鲁的儿子带着几千人马叛逃向胡度堇。
剩下的耶律啜里只确实年纪轻轻就立下过无数功劳,可年轻的海东青,也依然是年轻的。
追杀胡度堇的路最终变成了迭剌部自相残杀之路,除了释鲁的儿子滑哥之外,还有两位族中长老想要争夺夷离堇的位置,杀死这些人,迭剌部只剩了不到两万五千人。
两万五千人杀不死胡度堇,只会被无边无际的深林吞噬。
年轻的勇士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黑土,再美的雪在这里都是会冻死人的。
再看看无精打采缩在一起的同族人,翻身骑在马上的啜里只深吸了一口带着雪味的冷气,高高低举起了自己的刀:
“我会带你们去过冬之地!我们去海东国!那里有粮食和木柴!能让我们过冬!”
迭剌部的族人们抬起头,或者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神情坚毅的年轻人。
“起来!我们去海东国!”
白色的林中,蛮族勇士们重新上马。
一棵树上,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人无声地出了口气。
终于,这些蛮人终于开始动起来了。
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接下来,她要看着这些蛮族替她们一家一家探明辽东各族各家势力。


第108章 明星 “我们终究会将自己所信之物成就……
冬日里万物沉寂,大片的田地看过去是一片的萧索寂静。
穿着棉衣的小孩子的踩着棉靴从屋里哒哒哒冲出来,后面还跟着阿娘叮嘱的声音和关门声。
双手揣在棉袖中,裴道真隔着一片田野眺望着村落,他面色红涨,心中难掩激荡。
在他身后,是北疆的一处冶炼坊,半个时辰之前,他从里面出来,浑身热气终于有些散去,心里的热却是散不掉的。
此时的北疆,矿山各种盐、铁、织坊都还在运作,在麟州这家冶炼坊中,裴道真看到了北疆最新的的刀枪,真正的锋利无比——这是他少有能看懂的部分。
生铁和生铁脱碳成钢,其中变化对于裴道真这从未接触过其中门道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奇妙。
有匠人在仿制西域的镔铁,造出来的铁器上竟然有花纹。
还有匠人以泥做模具,用钢铁铸成了很多裴道真看不懂的东西,一块一块看似完全相同的铁块似乎能够组装成什么东西。
甚至还有匠人在尝试将钢和铜混合在一起。
入冶炼坊之前裴道真还以为经过这数月磨砺,世上再没什么能让自己如此惊讶的了,没想到,自己又又又低估了北疆之奇妙。
“阿七,他们竟然还想用铁造织布机,以水流驱动,这是何等神奇之事?那些黑色的部件据说是要用来以煤生火之力磨麦粉,竟然以铁代驴。若是按照他们所想,岂不是有一日铁牛遍地,铁马满道,铁鹰腾空?”
说完,裴道真对着远处的空地大笑了起来。
刚刚从屋中跑出来的小孩子原本在追麻雀,听见笑声转头看向他。
麻雀飞走了。
裴道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都忘了,阿七你还在城里没跟出来呢。”
丢孩子丢习惯了,裴道真又是哈哈一笑。
却听身后有人笑着说:“裴侍郎丢儿子丢得名满北疆,今日我出城时正好撞见了令郎,还想给你送回来,不成想他有心去州学看妹妹,只让我替他传话,你们父子二人从此天各一方便是。”
裴道真转过头来,丢儿子丢到了此人面前,他脸上有些赧然:“元帅在丰州辛苦许久,回了麟州怎么不修整两日?”
“裴侍郎这段时日在北疆各处巡视,不知可有所得?”
穿着一件黑色对襟大氅,只在领口处一大片白毛,将卫蔷的一张脸衬得像是笔墨勾勒在了素绢上一般,越发显得她眉目修长、黑发如鸦羽。
也许是被风吹得,此时的北疆之主唇色浅淡,身上的肃杀之气比平时重了许多。
从她回北疆,裴道真只与她匆匆见过几面,此时经历了营州一战再见,虽然明知她并未上阵杀敌,也觉得她身上似携风带雪,气势如刀。
他深深行礼道:“元帅,从我来了北疆至今,所见皆是未见之物,所想皆是未想之事,就如刚刚所见的冶炼坊,从前只知刀剑之利,铁炉炽热,未知这铁炉如何热,铁剑如何利,就如我想见江山万里清明,又未想过这江山如何清明,从前我求丰收,求的是天,到了北疆,方知其实千千万万百姓,所求在己。”
是棉纺厂里千百的织机日夜不歇,是高耸的水车提了水浇田,是每县每镇书声不绝,是失了一臂的老妇担着水,在这世间也能安稳存活。
授民以技,苦研器利,普学而惠民……裴道真看不清北疆的前路,却知这路是前人未有之路,一人去走,难于登天,以千万人之力去走,他信定会有走到“天下大同”的那一日。
卫蔷看着他,又看向田野,两只麻雀又落回了枝头,小孩子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裴侍郎,你方才说铁牛遍地,铁马满道,铁鹰腾空……这话也有人对我说过,那人说,终有一日,铁牛驰骋于田野,铁马载人日行数千里,铁鹰直冲云霄,转瞬间带人往千万里之外,月亮上会真的有玉兔,荧惑上真的有祝融,嫦娥飞舞于琼宇之外,却并非神迹,而是人力所成,我们终究会将自己所信之物成就为现实,即使你我此刻还不过是田野间两只为粟米奔波于寒风的鸟雀,但我们所行之路,终会通向那一处。”
随着卫蔷的话,裴道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晴天高远,只有煤烟直上。
可那些比天更渺远的想象,在卫蔷的话语中,竟然仿佛触手可及。
再看卫蔷,裴道真突觉自己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看不懂这位年纪轻轻镇守一方、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凶兵。
她看似锱铢必较,实则心胸宽广,看似有些好顽笑,遇事却比旁人想得更细也更远……看似凶狠,那还是比看起来要凶狠千万倍的。
这样的一个人,她心中的刀锋在这一刻,似乎指向高高远远世人不可见之处。
仿佛有人在那里放了一颗星,她便只见了那颗星,可一缕微光之外,这天这地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呢?
世间又有哪有这般的人?为千百年后的愿景而披风饮露奔走于世间?
那些连想都想不出的景象,为什么在定远公这里,仿佛真真切切历历在目?
大氅之下,卫蔷的手指从刀鞘上拿开,她长出一口气,笑着说:“久远之事要我们夜以继日一件一件将眼前之事做了……裴郎君,羌人欲卖马给蛮族迭剌部,如今迭剌部精锐正欲占下海东国鄚颉府等地,想来是顾不上羌人的马了,我打算另外派一批蛮族去,趁机将马收了。”
北疆派出的蛮族?听元帅这般促狭,裴道真差点笑出声来。
卫蔷接着说道:“冰天雪地,迭剌部派人横跨草原接马是说不过去的,但,若是他们想要在西北刺杀一个人,这个人死了能解了他们的危局,这便是另一回事了,于是便有一群迭剌部勇士到了西北想做刺杀之事,却又知道马匹交易之事,就想搀和一脚,最后与羌人得兵戎相见,让整个西北和北疆都知道羌人与蛮族勾结。”
裴道真似乎听懂:“元帅是想让下官去西北?”
他细想了片刻,说道:“下官身兼侍郎和副都督之职,只从官面上看,偌大北疆除了元帅,就是下官职位更高了。”
裴道真着实是个聪明人,说着说着,一抹胡须,他自己便笑了起来
“下官本是雄心壮志要来北疆大展拳脚,自问在丰州竞标一事上做得极好,可北疆上下都不将我这朝堂委派之人看在眼中,国公大人回来北疆这么久也没给下官安排差事,此次营州开战,元帅去了平州,却也未将丰州、麟州等事交给下官,下官怎么也是两京世家出身,裴氏一族之长,仕途通达半生,何时受过这等气?自然有了怨怼之言,似元帅这等人物执北疆在手,哪里会容忍与下官,随便找了个差事就将下官打发去了西北,下官去了西北自然还要去找大将军告状。”
“哈哈哈!”卫蔷不由大笑,“我就只此事找裴大人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不过起了个头,裴大人自己便知道该如何行事。”
裴道真也笑:“下官也许身上真有一截戏骨,只是从前没遇到国公大人,便未曾显露出来。”
他是真心挺喜欢这差事,从东都到丰州,他与各世家周旋,着实玩得过瘾,能再去西北演上一场,如何不令他欣喜?
笑完了,卫蔷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两块牌子。
“此事我抽调泰阿部二十人为你护卫,这是你在西北调度泰阿、鱼肠等部的令牌,另外还有五千人会沿长城南下去往西北,这些人是我借给薛重的刀,他会用此刀砍向拓跋部,这块令牌能直接调度其中一千人,领头之人你也认识,就是卫行歌。”
不知为何,裴道真看着这两块令牌,心中澎湃不已。
元帅以国士待他,他也要肝脑涂地,舍身以报。
“元帅放心,下官定然不辱使命,元帅你要西北安宁,下官自要取来,奉与北疆。”
说话时,有风起,吹过偷偷藏了冬麦种子的田垄,吹过雀鸟的翅膀和孩子的棉衣,吹过了干枯的树枝。
刮得是北风,可北风不起,谁知春之好?
……
西北夏州统万城。
一汉子快步走进院子里,一把推开了木门,大声说道:“沈郎君,那薛重只派了些许兵马去了绥州,那梁国皇帝让他平叛,他倒好,每日都派人骑着马在我们族人聚居之地外面巡视,倒是一直在防备我们。”
屋内火盆烧得极旺,那人却还是整个裹在了被子里,只将脑袋露在外面,看得汉子都觉得身上要流下汗来。
那人却完全不觉得热,两根手指从被子下面伸出来一页一页翻着榻上的书。
“叛军乃是梁帝的心头大患,薛大将军迟迟不能将之剿灭,那梁帝必然是最急的,比你更心急十倍。”
“那又如何?”被唤作阿昌的汉子细看之下不过二十出头,只是早早有了胡子,他在案上取了壶要倒杯水来喝,一摸杯子烫手,又放下了。
“雪都下了,他们还要清查马场,我们那些马也不知哪日就藏不住了,费听部被破了胆,自己交数千马匹出去,那又如何?一族之长还是被薛大将军当众打了棍子。”
说罢,汉子便觉得怒火冲心。
羌人八部连养多少马、占多少草场都要被汉人管起来,多养些马出来竟成了罪过?
坐在榻上的男人眉毛浓黑,却端正得像是名家一笔,样貌俊俏至极,至少拓跋昌见过那么多汉人、羌人、蛮人、乌护人,还从未见过比沈郎君更好看的。
“阿昌,梁国自认承了前唐遗智,只当自己是万国来朝的天下之主,又哪里知道你们的艰难?这几年梁国式微,拨给西北军的军饷也少了,那薛大将军不从你们身上掏出钱来,还怎么做他的大将军?”
拓跋昌重重喘了一口气。
“哼!须要让这些汉人知道我们羌人的厉害,别的地方且不管,这统万城就是我们的地盘!沈郎君,你可一定要帮我!”
“那是自然。”男人低声一笑,“梁国寡恩,不堪依附,我们圣人可是极看重羌人兵马,待来日北上,西北四州连同庆州都是你们的。”
书页翻过,微微带起一缕风。
男人笑了笑。
阿昌却并无欣喜之色,羌人内附惯了,大梁近在咫尺,南吴远在天边,他可不会背着自己的叔祖与沈郎君承诺什么。
片刻后,拓跋昌走了。
姓沈的男人摇了摇头,展开被子,露出了怀中的弓箭。
“羌人总想万无一失才敢动手,总要让人推一把。”
……
裴道真启程前往西北那一日,统万城一队巡守的西北军被杀死在了拓跋部聚居地之外。
被杀之人身上的箭正是拓跋部的,其所属校尉直接绑了附近百余拓跋部男丁审讯。
一日之内,统万城中就崩成了一根将断的弦。


第109章 细雪 “清歌可算是长大了!也轮到她去……
“家主,你又瘦啦!”
原定要在平州过年的卫蔷回了麟州,最高兴的就是没被她带走的卫雨歌和卫清歌,立刻取了新制的衣袍给她试。
新的衣袍一上身,卫雨歌的嘴就撅了起来。
卫蔷摸了摸自己的腰,皱着眉说:“不应该啊,我不是在麟州养出肉来了吗?怕是觉得平州不像麟州这么风燥少雪,就干脆留在平州了吧。”
“哼!”两个小姑娘都不说话,卫雨歌还狠狠地给卫蔷紧了一下腰带。
“家主你自己看嘛,你的腰就这么窄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子的脑袋。
卫蔷看看她的小脑门,忍不住弹了一下:“也没那么细,我这几日多吃点饭总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