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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总说:“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他还总说自己的好友姜清玄入了红尘迷障,难成其道。
李若灵宝七岁就跟着外祖上山“采气”,再大一些就替外祖抄经送给道观。
直到她十一岁那年,逆王叛乱,将圣人困在了紫微宫里,其中魏王曾随外祖学黄老之学,外祖便去劝他少做杀孽。
最后外祖是被人打断了腿扔回了家门口。
那之后的一年多光景里,外祖一直躺在床上,他失了腿,也失了“不为物先,不为物后”的豁达,李若灵宝曾经在夜里听到外祖痛骂贼老天,那时她才惊觉,外祖教她的所谓“认命”,只不过是没遇到人所不能忍的苦楚罢了。
仿佛心里一扇窗突然被打开,李若灵宝却发现窗外与窗内一般空荡。
她越发变得浑噩起来,外祖病逝,阿父回东都,阿娘张罗着把她嫁出去……直到被抢进了上阳宫,旁人都在哭,她也毫无所觉。
这便是命罢了。
到了定远公府,眼见很多人在振奋起来,她也无甚感觉。
谁又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命在等着她们呢?
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
“救人,你想过吗?”她问薛洗月。
“你想过,我们来了此处,所言所行能救了别人的命吗?”她问陆明音。
“你能想到,只要一封信写得再快一些,就有人可能不会死?”她问郑兰娘。
三个同窗呆傻傻看着她,连着小羊小兔。
“我眼睁睁看着,我亲耳听见,我听见……”她用自己写信的手轻抚自己的耳朵,“她在做救人之事,她让我和她一起救人。”
泪水从眼中流下来,李若灵宝看着三个与她同龄的小娘子,笑着说:“你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们在抢在救的,不是我们自己的命吗!”
不是再对着《道德经》一遍遍看着自己死水的“命”,不是去挣扎于旁人的舍弃与视若无睹。
前途在北疆?
不、那不是前途。
是帮别人活命。
胸中涨得发疼,少女的眼睛如天上星月,她在流泪也在笑。
“这是‘道’,吾今日得道矣!”
……
今夜定远公并不在府中。
她在太仆寺少卿吕显仁府中,因为吕少卿之子打伤了定远公世子卫瑾瑜。
吕显仁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次子确实纨绔一些,也会惹出些小祸事,可打伤定远公世子?他若真有此等武艺,哪还用自己为他前途担忧?
可事实就在眼前,定远公世子一撸袖子,整条手臂都青紫肿胀,看着骇人,若是为栽赃他儿子,以定远公的性子也不必做到这等地步。
如今,他次子就被两精壮汉子绑在堂前,定远公高坐在主座上,斜靠在一边,两条长腿搭在另一胡凳上,真如狼匪一般。
“吕少卿,你儿子打断了我世子的一条手臂,自然要用四肢来赔,你说吧,从左手开始砍,还是从右脚?”
四肢都被砍掉,那岂不成了个血葫芦?吕显仁深躬到地,口中道:
“国公大人赎罪!犬子顽劣,犯下此等大错,实在是下官管教不严……”
这些日子,他对定远公也算是颇有了解,也不说什么:“请看在世代相交份上”这种屁话,招了招手,便有人拿了一匣子上来。
“国公大人,此乃南海大越国所产金珠,一枚可抵万贯……实不相瞒,为了筹措丰州竞标一事,我府上已无现钱,这一匣金珠乃是我吕氏时代积累所得……”
匣子打开,露出里面十几颗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不仅形状浑圆,更妙的是颜色乃是淡淡的金色,烛火一照便有流光闪动,只怕翻遍大梁,也再难找出第二匣这样的宝珠了。
卫蔷只看了一眼,冷冷一笑:“我得了这金珠,卖给谁?乌护人?他们会拿万贯来换我一颗珠子?还是哪一世家?不如你说出来,我派人将人找来,你们当场买卖,我将钱拿走不是更好?”
吕显仁哪里能找来画十几万贯买金珠之人?若真能如此,他早将金珠换了钱,只求在丰州能成功竞上一标,又岂会留到今日?
珠宝这等东西,从来是到了喜爱之人手中才会金贵,不然也不过是一匣子珠子罢了。
见吕显仁久不回话,卫蔷笑了笑道:“吕少卿既然拿不出钱来,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说完,她摆摆手,她带来的几个汉子中有一人将腰间横刀抽出,直吓得吕显仁那儿子肝胆俱裂,地上淅沥沥湿了一团,是他已然尿了。
吕显仁双膝落地,大声道:
“国公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钱都不给,我哪来的情?”卫蔷眉头轻皱,“先将敢伤世子的右手砍了!”
“爹!”
吕显仁大喊一声:“国公大人!两万贯!五万贯我月内便给你!”
“嗯?”卫蔷抬眼看向他,忽而笑了。
“好,吕少卿,本国公等你的钱来换你儿子的胳膊腿。”
第75章 粮食 人不吃粮便会死,所以与粮价相抵……
“五万贯,都说吕显仁为了丰州竞标一事连裤子都快卖了,竟然还能在月内拿出五万贯?”
夜深人静,窗外墨染纤云,几粒星子伶仃挂在天幕。
卫瑾瑜坐在床上,黑色铁面具摘了,露出她脸上整片斑驳的烫伤,她一边说着刻薄之言,一边用帕子沾了热水,一点点往自己的“断了的手臂”擦上去。
卫蔷坐在灯下看着,笑着说:“雅歌身上就这么点本事算是旁门左道,倒是都让你学来了。”
将一层假皮撕了下来,卫瑾瑜嘻嘻一笑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自我这假皮越来越好,雅歌的手艺还未必如我这般以假乱真呢。”
见她竟得意起来,卫蔷摇摇头说:“你这话没与雅歌面前说吧?”
“那是决然不会的。”卫瑾瑜摇头晃脑,“雅歌可是会把人关起来的。”
也不知道远在云州的卫雅歌是否知道有两个促狭鬼在说她,此刻,这二人相视一笑,倒有了几分血缘亲近的模样。
笑完了,卫瑾瑜心思一转,又绕回到了吕氏身上:
“那吕显仁竟然真以为他猪头似的儿子能伤了我?可见那脑袋上生得也不过是个猪头。”
卫蔷递了干的帕子给了卫瑾瑜,慢慢道:“猪有时候还是比人聪明的,两京各家都运了钱去往北疆,想借是借不来的,吕显仁想要凑钱无非三条路,第一是将北疆的钱撤回来,这条路明日一早去信给裴道真和越管事,务必要切断,第二是将吕家的青州产出的盐倾销出去,洛阳一斤盐六十文,房州等地更贵一些,太原一带有北疆所处出的盐压价,能到四十五文一斤,算作五十文一斤,五万贯就是百万斤盐,如今盐工闹事,他们一月之内定然产不出,产出了,也来不及卖掉,要去信给燕歌,让她探明吕家是否有大量存盐。两条路都走不了,那便只有第三条路——从他们在南吴的买盐人手中以来日的盐作抵借钱。若他们真这么做,那就真是比猪还蠢笨百倍。”
终于将手臂擦了个干净,卫瑾瑜摸了摸脸,笑着说:“姑母,吕氏家大业大,若是真狠得下心将库存粮食尽数卖了,说不定也能凑个七七八八。”
“卖粮?”
卫蔷微微一笑,灯火一照,既有明丽飒爽之美,又似有层薄薄的冷雾。
“库粮乃是世家立身牟利之根本,他们可不会将之换钱。”
见卫瑾瑜不懂,她站起身道:“你是不是许久没好好读书了?若是将你顾师留下的几本书看完,多半就不会这么问了。”
被问起功课,卫瑾瑜缩了缩脖子,赔笑道:“还请姑母指教!”
“你以为世家是如何兼并土地的?买地?若是寻常百姓无灾无难,自给自足,谁会将自家养命的土地卖给旁人?唯有在灾荒之年,他们从世家管事手里借粮,借一斗,来年就要还足足一斗半,纵使侥幸还上了了,过两年怕是又要借粮,几次三番,一旦天灾人祸,还不了粮,便只能将地卖了。如此一来,世家不过借出区区一点粮,又花了些银钱,最后多了永业田地,又多了供养他们的佃农,如此往复,代代相传,粮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多,每年收的名下的土地也越来越多,归根究底,靠的正是他们手中的粮食。这么一算,说的是粮,分明是命。小鱼,你可懂了?”
一斗粟才区区几文,仿佛便宜得很。
但人不吃粮便会死,所以与粮价相抵的并非是铜板,而是性命身家、世代利禄、天下兴亡。
听见姑母唤自己“小鱼”,卫瑾瑜仿佛愣了一下。
一边将道理细细掰开讲,卫蔷又洗好了热帕子要放在卫瑾瑜的脸上,被脸上有伤的定远公世子避开了。
“不用了姑母,我已习惯了,再说,每日解了再弄起来也麻烦。嘿嘿,姑母大才,讲得我茅塞顿开!”
看着她的脸,卫蔷皱眉道:“天气越发热了,你若是觉得难受,在府中就不必再做里面这层,只戴面罩就够了。”
“不,我真是习惯了,没有这一层,我反而觉得自己怪异。”
语气轻快地说着,还做了个古怪样子,卫瑾瑜自己端起盆子出去将水倒了。
身为定远公世子,她便被安排在了先定远公世子、也就是卫蔷大兄曾住过的院里,偏房住的是与她同来的胜邪部讯官柳般若等女官,只不过她们都跟着卫燕歌走了,这院中就只有她一人,端着陶盆走过一棵柏树,她抬头看了看,又笑着回了屋里。
“姑母,若是吕氏不肯卖粮,去找南吴的买盐人,那我们盯紧了吕氏之人,不就能抓到他们与南吴私通的证据?”
“确实……”说完,卫蔷心中突然一动。
“此事交给你,带着洛阳城里的鱼肠部去查,除了查清吕氏私通南吴之事以外,再查一下吕家是否曾有一客卿又或者借住的娘子,最近来了又走了又或者少在人前露面,之前有一只不留行的鸟飞进了东都,鱼肠部绞尽脑汁都没将他抓了,若是他借住在吕家,倒确实能避过鱼肠部耳目。”
卫瑾瑜看着卫蔷,有心说自己并不想领鱼肠部的差事,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是。”
提着灯笼从卫瑾瑜院中出来,卫蔷先苦笑了一下。
院门外,卫清歌单手握剑叉腰,另一只手上正捧着她该吃的药。
“家主你今日累了一天了,吃两颗药好好睡一晚,明日过了辰时我再叫你。”
卫蔷长出一口气,将药接过来吃下去,道:“好,我有事交代了瑾瑜,明日一早你将鱼肠令给她,她去见鱼肠部的人,我就不露面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点点头。
崔瑶教了她一堆规矩,可世上最不喜欢这些繁琐规矩的人就是她家家主,所以她只在人前做做样子,在两人独处时还与从前一样。
看看这一直不爱动心思的小姑娘,再想想心思太多的卫瑾瑜,想起她们分明是同龄人,卫蔷忍不住晃了晃手里的灯笼。
罢了,都是她养大的孩子。
……
卫蔷到底没有如卫清歌所盼的那般睡到日上三竿。
因为天刚亮,还未到坊门开启之时,便有人闯到了定远公府门前。
且他身份贵重,旌善坊坊卫无人敢拦。
“肃王?”
“是,肃王来问世子的伤。”
“哈。”有些头晕脑胀的卫蔷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看向来叫自己的卫清歌,她苦笑了一声,“来得这般早,怕不是要赶着当阿父?”
肃王赵启恒真是如一知了亲子受伤的父亲一般,不仅带了成箱的药材,还带了太医。
五月底,早上吹的风都暖了起来,唯有肃王的脸上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
卫蔷穿戴整齐到了正堂,看见肃王正盯着卫瑾瑜包裹起来的手臂,她眉头跳了一下,道:“肃王殿下探病的时间倒是挺早。”
赵启恒对着卫蔷点点头,道:“无终。”
这便算是打了招呼。
站在赵启恒身边的卫瑾瑜赔着笑往回抽自己的手,道:“王爷师父,就是一点皮外伤,您不必担心……也不用劳烦太医,北疆的伤药好着呢!”
赵启恒耐心道:“军医为求救人,用的药多是猛药,让太医给你看看,也正好给你调养一番。”
“不不不……嘶!”仿佛碰到了伤处,卫瑾瑜假作疼痛模样,吓得赵启恒连忙松开了手。
卫瑾瑜立刻躲到了自家姑母的身后。
见卫瑾瑜不肯见太医,赵启恒皱起了眉头:“瑾瑜,过来。”
声色俨然一严父。
卫蔷心里摇头,燕歌在东都城里给自己找了一腻腻歪歪的小子,小鱼倒是更厉害,直接给自己找了个阿父。
卫瑾瑜当然不想过去,假装受伤的那只手端着,一只手抱紧了自己姑母的手臂,口中说道:
“王爷师父,您放心,我皮糙肉厚,过几日这伤就好了!”等吕家被端了,这伤自然就可以好了。
赵启恒的脸色却并未好转,又看向卫蔷,道:“无终,此事我可与你联名上书,受了册封的国公世子被人打成重伤,行凶之人断无免罪之理。”
免罪?苦心筹钱,一夜间头发便白了小半的吕显仁若是听到赵启恒这话怕是要嚎啕大哭起来。
卫蔷摇摇头,将卫瑾瑜从自己手臂上撕下来,淡淡道:“肃王不必担心,吕氏一月之内拿不出五万贯钱来,伤了瑾瑜那人我剁下他胳膊腿一日送回去给吕府一条。”
闻此言,赵启恒在原地呆了片刻,仿佛这才想起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分明是关心过了头的模样。
卫蔷也是想不通,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有了好为人父的病。
赵启恒匆匆忙忙来,扔下几箱药又匆匆忙忙走了,过了两个时辰,卫蔷正在吩咐李若灵宝写信,就听说肃王在下朝的时候路过紫微宫门前,抓着太仆寺少卿吕显仁未下车向自己行李一事直接告到了御前。
半依着石桌的卫蔷听得一乐,此时卫瑾瑜不在面前,她对李若灵宝说:
“他还挺有几分为人父的担当。”
端端方方的小姑娘显然不知这句从何而来,举着笔小心问道:“元帅,这句话是写给谁的?”
卫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句话你不用记,对了,昨日你信写得又快又好,想来今日承影将军就会收到你的信了。”
李若灵宝抬起头认真看着对自己浅笑的女子,见暖风撩着她的发丝,见她长睫如羽,明眸如月,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那,来得及救人吗?”
“救人?自然是来得及的。”卫蔷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以后能做的事还有很多,能救的人也有很多。”
“真、真的吗?”不过区区几个字,小姑娘竟然哽咽了。
“真的。”卫蔷面上带笑,回答得极是肯定,心中盼着这小娘子千万别哭出来。
“你胸中有枝笔,能救千万人。”卫蔷转头看着窗外的繁茂梧桐,今日阴云在天,风动梧桐,这树却更多了几分凛然姿态,她的声音轻了两分,徐徐道,“眼下不信也不要紧,以后总会信的,一点点做该做之事,做应做之事,有一日,你便会察觉自己已成了那样一支笔。”
李若灵宝低着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却不知道这话是卫蔷从别人处得来的,修修改改又说给她听。
“你胸中有柄刀,能救千万人,一刀活苍生,一刀救百姓,一刀开民智,一刀换人间,真正活人刀也。”
十年前初见此言,卫蔷是不信的,她被满腔杀意折磨得夜不能寐,那还能活千万人?
她分明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只能逼着自己信,因为这是顾予歌留给自己的遗言。
如今,她却知道,总有一日,眼前这小姑娘也会信的。
信她手中笔,提点江山清。
第76章 访客 “奴可也是死过的人呢,只是命贱……
《尚书·禹贡》有云:“海岱惟青州”,便知此地乃是在山海之间,连渤海,接泰山,真正一方宝地。
北海县在青州以北,前唐自安史之乱后便设盐法,使盐“民制、官收、商运、商销”,大梁立国之后因国库疲敝便在唐时盐法上更进一步,盐池收归国有,设立盐池监监管盐池,盐池招募百姓为盐工,付以钱粮。
蛮族南下之后国库空虚,为恢复各处盐场,先帝便默许了世家把守各处盐池监,世家一面恢复官盐生产,一面侵占盐池、盐井,他们联手抬高官盐价格,再大量售卖私盐,才有了如今盐税凋敝、私盐大行其道之状。
青州府以海水制盐已有数百年,府城中还设有盐池监。其下辖北海县亦是江海交汇的人杰地灵之地,因盐工、盐运来往不绝,只看县城围墙也仿佛比旁处更高大些许。
城外四五里的山上,三位汉子在林中小心潜行,忽见林中一处有光点先亮后灭,如此往复三次,其中一汉子迅速抓住身旁两人的肩膀,带着他们一同寻了过去。
其中那清瘦汉子行礼道:“在下霄风阁青州司林琳琅,见过承影将军。”
卫燕歌点点头道:“林管事,元帅派我来有两件事要做,其一是探查被害盐工遗属可安在,设法将其救出,第二是救出被软禁的北海县令杨知章,不知你可探到了什么消息?”
自北海出事之后林琳琅便借口查账来了北海县,至今已呆了足足八天,暗林之中,只能模糊看见他窄窄的脸。
“将军,出事的盐池在海口处,约有盐工二百余人,此次带头二人名为吴冲、李满,李满乃是吴冲妻兄,此事正是因吴冲之妻被盐池管事吕显贵侵占所起,吕显贵与如今大理寺卿吕显仁乃是同一高祖,其父为前密州录事参军,因涉先帝时军饷舞弊一案被免官,吕显贵因自己天生多了一指且貌丑,每日出入都乘车,他生性残暴,据说曾鞭杀外地盐工,霸占盐工妻女也非首次,被当场打死可谓罪有应得。可正因他是吕家人,吕家便派人围了盐池,据说有人被绑缚后生生溺死在了盐池之中。至于他们百多人的家眷,亦皆被带进了盐池之中,北海县近海,终年有咸腥之气,如今风从海上来,总带着血腥气,只怕是,凶多吉少。
“至于杨县令,他在此地为官多年,极受百姓爱戴,他被软禁之后,不仅北海县的举子、名士,连青州亦有人来北海意图营救。青州刺史郑衷实乃一心黑手狠之辈,先是收了一众举子的联名保信,还见了清岱先生等几位当地名士,转身便称那些盐工砸碎了御赐之物,李满曾为高家部曲,他们此局乃是谋反,这些举子的保信,细究起来可看作附逆,他当众烧了那些联名信,吓得那些举子纷纷闭门不出,清岱先生等名士亦是三四日没有见人了。”
卫燕歌认真听完,便知想从青州举子、名士之中找人相助怕是不行了。
杨知章乃是尚书令之门生,当初户部侍郎伍显文在外为官,杨知章也做过其辅官,也正是有着这些关系郑衷才只是软禁了杨知章,而非将之杀了。
郑衷接替陈仲桥做了青州刺史之后便遇到废王在东都逆乱之事,高家祖上乃是开国四位国公之一,也是废王中衡王妻族,他家在齐州、青州两地经营数十年,经此一事被连根拔起,郑衷在其中出力颇多,凶名远播,也难怪那些举子、名士一听“附逆”二字便都跑了。
“我欲暗中救了杨县令出来,你可知杨县令如今在何处?北海城中可有什么能用之人?”
霄风阁管事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北海县本就是吕氏世代经营之地,郑衷又带了府兵将吕家别院与县衙层层护卫在其中,将军想要救人,明刀明枪杀进去也比暗中救人容易多了。”
卫燕歌何尝不懂其中道理,承影、鱼肠两部她点了百人出来,小小一北海城,她占上几日也非不可。
可此处并非北疆,北海城也并非匪寨,卫燕歌犹记得元帅之言,她此次带兵出来面对的是新的敌人,要用新的法子,找新的路子。
“元帅在东都搜寻扳倒吕氏的证据,我们救了杨县令出来是要让他状告吕郑两家,此事必须极为周密、不着痕迹,决不能让人知道北疆在其中插手。”夜色中一双蓝眸也幽深起来,卫燕歌看看这几人,却见那霄风阁的管事又抬起了头。
“承影将军,我知道一人进了吕家别院,也许她能打探到杨县令被关在何处……”话说一半,汉子顿了下,又道,“只是那人身份有些特殊。”
他的意思,卫燕歌已然明白了:“你说的那人,可是北海城中何人的外室?”
“连外室也算不上,那娘子不知本家姓名,北海城中皆称之为鹂娘子,开了一家茶肆,不仅卖茶,也做些……私下生意,郑衷却甚是喜她,他来了北海城八日,有三四次唤了鹂娘子去吕家别院。”霄风阁的管事见多识广,亲口说起此事也觉有些难以启齿。
若说洛阳城中温柔坊里的还是官妓居多,也有爷娘将女儿卖进其中以私论官,那这“鹂娘子”怕就是地地道道的一位“私娼”了。
霄汉阁管事道:“将军,我推荐此人并非只因她进过吕家在城中别院,也是因她素来有两分豪气,传闻城中有贫寒书生路过她门前,总能得口热食,只是因有辱斯文,少有人那般做就是了。”
卫燕歌想了想道:“我随你入城去见见此人。”
“将军,卑职愿同往。”
卫燕歌转身,见说话之人是与她同来的胜邪部讯官柳般若。
清瘦的女子低声说:“将军,卑职乃是讯官,唇舌之事,乃卑职分内之事。”
卫燕歌点头道:“好,我将此事托付柳讯官。”
……
已到宵禁之时,空荡荡北海城中,一锦绣马车缓行在道上。
掀起车帘一女子到处看看,淡淡“哼”了一声:“难得郑郎君以这般马车送我,这路上竟都没人,枉费我还谢了他那许久。”
驾车之人、护卫之人约有五六之数,却无一人接她的话。
待到了一巷子中,女子从车上下来,笑着道:“多谢各位郎君,闲暇时只管来奴这饮茶歇息,你们若是能常在郑郎君面前提了奴,奴不收你们茶钱。”
待那些人护送锦绣马车走了,女子懒懒一抬手臂,嘟囔道:“明日茶肆我也不开了,定要好好睡一日。”
抬手敲了敲门,她道:“喜奴儿是睡死了?怎么还不给我来开门!”
没想到门却一敲就开了。
女子小退了一步,轻咬朱唇,摸了下头上发髻,小心抬步走了进去。
见了院中,一穿着青衣的女子站着,那女子竟被吓得转身便往外跑,口中道:“你可莫与奴这里寻你郎君!”
一人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身后,伸手便抓住了她。
那人生了一双蓝眸,昏暗院中看着颇为怪异,那女子却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哪家娘子半夜犯了痴病来与我寻仇。”
那人却未与她调笑,只低声道:“深夜打扰,还请娘子见谅,实在是有事请娘子帮忙救杨县令。”
这位女子自然就是“鹂娘子”来寻她的二人就是卫燕歌与柳般若。
从墙上一油灯上取了火点燃了房中的灯,“鹂娘子”笑着说:“你们说帮忙,奴还以为你们是吃不起饭,没想到竟是让奴救杨县令,奴哪里有这般本事?那郑郎君喊了杨县令来吃酒,都是有七八带着刀的郎君同来往,奴看一眼都害怕。”
“鹂娘子”约在二十三四岁上下,生得杏眸粉唇桃花腮,甚是娇俏,加上声音甜软,便可知其绰号的来处。
房中此时有四人,除了鹂娘子与两位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还有一十二三岁小丫头正缩在榻上,正是她家的喜奴儿。
看了小丫头一眼,“鹂娘子”嗔道:“这两位生得都是和气好相貌,你何必吓成这般模样,还不赶紧下去烧水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