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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蔷回头看了一眼,殿门大开,天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再看殿中人,一恍惚,仿佛皆是魑魅魍魉。
她又摸了一把自己的刀柄,闭上眼睛再睁开,看清了自己外祖和妹妹的脸。
开口问她的是大理寺卿。
卫瑾瑜站在自己姑母的身后,看着她一身重紫,成殿中最明亮的一抹。
卫蔷没有看向发问的大理寺卿,而是看向正座:“搭弓,松手,啪,他便死了。”
说话时,她双手做挽弓状。
张弓,松手。
全殿上下顿觉脖颈后冷风簌簌。
“定远公!你击杀有爵位之人,如何还能在皇后面前嬉笑?”
听到此问,卫蔷转头看向大理寺卿:“我笑了吗?不是你问我,如何杀人?不如,在座各位出来一人,让我当庭再做一次。”
再做一次?!莫不是要再杀一人?
小心看一眼皇后,大理寺卿上次在宫中见到如此狂悖之人,还是数年前逆王造反。
“定远公因何击杀定宁将军?”
听见尚书令突然开口,大理寺卿不禁长出一口气,心神一松,方觉脊背后已然全是冷汗。
定远公回道:“他附逆,当杀。”
附逆?
此话何来?卫铭这一两京公认的懦弱废物,怎么就能做出附逆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面上无须的尚书令又问道:
“定宁将军如何附逆?”
“将先定远公之女嫁给了申荣之子,这还不是附逆吗?”
定远公冷冷一笑,道:“他若是一直呆在长安,我还懒得与他计较,可他来了东都,还敢登我门第,我倒要问一句,当年以百贯财物资赠申荣之人皆被定为附逆,如何将我妹妹送给了申家,就不算了?难道我卫氏女,连百贯财物也不如?”
话当然不是这般说的。
当年因看定远公与皇后面子,未将那已死了的卫茵定为逆党,她这坏了名声的已嫁人之女既然都不是,那定宁将军一系自然也被轻轻放过……没想到快十年过去了,定远公旧案重提,居然是这么一个论调。
尚书令缓缓道:“定远公就算有此怀疑,也该交付有司……”
“定远公,是不是只要这人让你稍不顺心,你就会直接杀了,再安一个附逆的罪名?”
说话的人是皇后。
殿中一干人等皆看向她。
却见她手中正把玩着一把短刀。
那短刀做得极粗糙,在皇后玉琢一般的手中格外显出了粗鄙。
刀鞘上裹着黑色的麻线,也已经朽了。
定远公站在殿中,冷笑道:“难道不是皇后娘娘觊觎别人爵位,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夺了去?让一个附逆之人登我卫家门堂,蛮族十年未做成之事,皇后娘娘倒是做得颇为用心。”
有宦官斥她放肆。
定远公笑着道:“我放肆的事做了多了,在你们眼中,我还活着怕不就是放肆。”
皇后的冷声道:“定远公,你是对我说诛心之言么?”
定远公还是在笑:“皇后这这十年来不一直对我做诛心之事吗?”
剑拔弩张。
陈伯横看向身旁的姜清玄。
姜清玄亦回头来看他:“陈相,三次了。”
三次了,我两个外孙女针锋相对你就看我,已经看了三次了。
陈伯横恍若未闻,又看向皇后。
他一直疑心定远公与皇后二人,连着自己身边这姜假仙儿都是在做戏。
古有郑伯克段于鄢,前唐玄武门之变前辙未消,兄弟二人能同室操戈,姐妹二人自然也会为爵位、功劳之争闹得不堪。
这事发生在定远公与皇后身上,他却总觉得违和。
就如此刻。
可越是这般时刻,就越发让人觉得,她们是一对姐妹。
怪哉,怪哉。
反过来想,若这姐妹二人做局十年,那谁是设局之人呢?
只能是他身边儿这假仙儿了。
如此猜测,他自己都觉荒诞。
于是,他又看了姜清玄一眼。
嗯?姜假仙儿你是不是在笑?
姜清玄道:“皇后娘娘,定宁将军是否附逆,此事该……”
盛怒之下,皇后看向自己的外祖父,大声道:“附逆、附逆!我重用一个血亲罢了,她卫臻生怕自己爵位传不了那妓生子,尚书令你也觉得我在这堂上只该靠你一人是么?!”
姜清玄低身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臣绝无此想。”
“绝无此想?我看你们祖孙二人早就沆瀣一气!”
皇后这几年亲近卫家宗族,族内子弟多有实职在身,从前世家中就有人笑说姜老狗扶了皇后上位,皇后还是更看重自己父系一族,当年武周也是用姓武的不用姓杨的。
没想到,这事却在今日闹了出来。
皇后大骂道:“自定远公回来你就对她多有回护!我不过跟你说想让如端尚主,你就让他住进了国公府里!哈,好一个姜尚书,稳坐钓鱼台上,两边……”
“皇后娘娘!”姜清玄脱冠伏地,“臣绝无此心。定远公戍卫北疆,掌五地节度,若不查实定宁将军并未附逆,贸然将国公定罪,此非理政之道。”
殿外,一金吾卫抱着一包袱跑到赵源嗣身侧,小声说了几句话。
赵源嗣瞪大眼睛,看向他怀中包袱。
再看那站在殿中着看祖孙二人闹起来的定远公,他心中一横,将那包袱接过。
“金吾卫上将军赵源嗣有事起奏。”
他弯着腰,抱着那包袱进殿,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在卫铭带到定远公府门前的包袱里裹了……先定远公、定远公夫人、定远公世子之灵位,从前应是,摆在卫氏宗祠之中的。”
皇后还未说话,定远公笑了:
“他难道是想说,若我不选了他儿子为世子,他就将我父母兄长迁出卫氏宗祠?”
抬眼看向皇后,她点点头:
“卫薇,你实在是选了个绝好的人物来恶心我。卖我亲妹,辱我父母兄长……”
皇后被定远公激得怒火攻心,问赵源嗣道:“可问清楚了他为何带这些来东都?!”
赵源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眼前一时是那定宁将军额前血洞,一时是当年被打破了头的豺狗。
年少轻狂,意气飞扬,最好的人,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只剩了牌位,在他这昔年被救之人的怀中。
“回皇后娘娘,据卫玘所说,定宁将军生前曾言,他有此物,国公府正堂也坐得。”
其实,卫玘说的是“国公府大门也入得”。
可谁让他爹该死呢?
卫蔷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赵源嗣。
他这一言,让殿中上下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定宁将军……哈……
说他是鼠虫之辈,都辱了鼠虫!
皇后亦觉颜面无光,坐在殿上说不出话来,她父母兄长的灵位,竟然成了用以要挟别人的物件儿!
第69章 请辞 “臣,镇国定远公卫臻,公然射杀……
满殿静默。
毕竟谁也说不出一句“他本就该死”这等话来。
众人都知道定远公这般杀了那卫铭,也不能真的罚了她脱冠去职,亦有几分好面子,不愿为一恶心人物再废唇舌。
就在这般静默之时,殿外一众人等纷纷跪下。
皇后见此状,连忙站了起来。
“圣人!”
“咳咳……”
走入殿内两步,赵启恩又退了出去,勉强笑着说:“殿中气浊,我在里面呆上一刻,怕是要咳一夜。”
自端午之后,圣人便再未上朝,今日一见,到让人觉得他气色还好。
“定远公,这便是瑾瑜?”
“回圣人,他就是我大兄遗子。”
赵启恩端详了片刻,对着那黑色的铁面罩道:“我记得脸上是有微瑕?”
卫蔷回道:“他幼时遭了大火。”
“朕想起来了。”圣人笑了笑,见皇后已走到自己身边,他拍了拍皇后的手臂,“凡是‘定远公’必是满门忠烈,男儿如此,女儿也不让须眉。”
圣人言语柔缓,隐然有调停之意,定远公低着头道:“圣人,来了东都这数月,微臣有一问,一直如鲠在喉,今日当着圣人的面,我想问问皇后娘娘。”
“哦?”赵启恩如何听不出卫臻口中的怨怼之气?看看身侧皇后,再看看面前定远公,他温声道:
“定远公有话便直说。”
“我想问。”定远公抬头,日影西斜,微云缕缕,天色微红。
幼时天有红霞,阿娘总说是仙姑嫁人,后来她立志做一游侠儿,学剑学骑射,再不肯学女工,阿娘总操心她的婚事。
那时谁能想到呢,她们姐妹三个,都没有正经嫁了人家。
她无心此事,阿茵饱受磋磨,阿薇进郡王府时也是侧妃。
再看晚霞,她只知天候少风雨,正和发兵运粮,与敌一战。
目光与卫薇一触即分,她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你是不是从来觉得,我不配继承定远公府?”
“在你心中,我不配代父兄驻守北疆。”
“我不配带兵立功?”
“父兄被坑杀那一日,我就该同死?”
没有疾言厉色,甚至还称得上是和气,不知为何却是冷的,冷到了极点,将大殿内外俱都冻住了。
陈伯横心中一叹,若只为些许权势,如今定远公势大,皇后得圣人倚重,姜清玄也无职可升,只管联起手来,朝中谁人能敌?真是联手做戏,他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定远公之问,皇后没有答。
她站在原地,扶着圣人手臂的那只手在抖。
定远公也不需她再答,一撩袍角,跪在了文思殿上。
“臣,镇国定远公卫臻,公然射杀有爵之人,无颜再统领北疆,请辞官归乡。”
被冻住的文思殿似乎在缓缓裂开。
亦可称之为崩塌。
“圣人!圣人!北疆蛮族虎视眈眈,断不可离了定远公!”
“启禀圣人,那定宁将军辱人父母,被击杀于当场也是咎由自取!”
“圣人三思,边市一事还要国公……”
眼睁睁看着殿内大臣纷纷跪地,圣人仿佛惊呆了,他缓缓挣开被皇后扶住的手,看向一地的聒噪,片刻后,他笑着双手扶住定远公的手臂。
“咳咳,阿臻,你是我大梁的卫家二郎,要为我大梁诛蛮族、守边疆,如何能随意请辞呢?”
他又咳了几声,抬着定远公的手臂让她起身。
见定远公规定不动,他恳切道:
“阿臻,你不在,北疆我又能交给谁呢?你回身看看瑾瑜,他还未及冠,十三州十几万兵马,你便要交给他么?”
金色的绣袍在紫色的罗衣上轻晃,赵启恩看了一眼又转回到卫臻面无表情的脸上。
“当年,先皇说过,卫家人不认你,大梁认你,你不做卫家卫二郎,你是大梁的卫二郎,你这镇国定远公之位是你自己披风沙、浴敌血,以你这长刀夺来的……皇后,你怎能将一国之重臣逼迫到如此地步?”
手中还有圣人身上的余温,皇后抬起头,神色有些凄苦。
她看向自己的姐姐,却见自己的姐姐在看着地上。
“是妾之错。”
她低下头,看见一颗核桃正在国公大人那衣袍角下。
谁也没想到,明明是定远公当众杀人,皇后召齐三省长官并三部两寺摆出阵仗要审她,最后却是皇后自己被圣人斥责了一顿,至于定宁将军的身后事、爵位承袭,竟然无人关心。
此“小议”结束,各官匆匆归家。
“陈相公……”陈伯横往宫门外走,却被人小声叫住,他回头,看见了大理寺卿。
矮胖的大理寺卿看看左右,快走几步到陈伯横身侧,低声道:“相公大人,皇后有心借着长安卫氏打压定远公,这难道不是圣人之意?之前您说……”
陈伯横口齿紧闭,摇了摇头。
心中叱骂这蠢人,今日看了全场,竟不明白定远公问的根本不是皇后,而是圣人?圣人那般夸赞了定远公一通,却还是没有让定远公承了祖辈之爵,可见还是不甘心被这般要挟。
至于皇后。
陈伯横也觉得看不懂。
上次闹了一场,于经重罪,定远公脱罪。
这次闹了一场,卫铭死了个白死,定远公还是脱罪。
一对姐妹满朝大臣面前此起彼伏,每一次都能让定远公无事,难道这真是皇后运气太差,脑子太蠢?若真如此,两京世家是如何被她逼到女儿被掠进上阳宫也不敢吭声的?
还有那姜假仙儿,俨然洞悉自己那皇后外孙女只能依凭圣人,才对自己的国公外孙女避让再三,可……他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对付?那他陈伯横这些年来是与谁闹得你来我往?
怪哉怪哉。
自定远公受他之邀请入朝以来,皇后退避,姜假仙儿按兵不动……陈伯横本该欣喜,却总觉怪异。
可,还是那疑问,若这三人本就是联手,这小小大梁朝堂,区区赵家那只剩了半个龙脑袋的,他们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
听耳旁之人还在聒噪,陈伯横想自己下次该在袖中装一珠子,待再看见了这等蠢人,就展开掌心,放珠于上晃一晃,让他们“滚”。
罢了,这般蠢人怕是也不如他家仆从灵慧。
怕是自以为他掌上明珠呢。
被陈伯横在心中反复思量的卫蔷出来得更晚一些,跟在她身后,看着脚下石路,卫瑾瑜笑嘻嘻地说:
“姑母,原来你每次进宫都如此精彩?早知这般,一开始我就陪你来了。”
卫蔷声中犹带冷意:“精彩?这帮人说来说去,最后怕的还是北疆刀兵之利,若要说精彩,他们好财而惧难,畏威而不畏德,一张张贪欲横生还强作君子的脸才真是精彩。”
此话是将圣人都骂了进去。
抬头见卫蔷大步向前,全然不将这繁华宫室放在眼中。卫瑾瑜自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极大、极宽敞,雕梁画栋,奇花异草,无一不精美绝伦。
这般,便是天下集权之所在?
十来岁时,卫瑾瑜曾来过这,那时诚惶诚恐,此时再看,却觉处处都与从前不同。
应是她的心变了,她笑了笑,跟上了卫蔷的步子。
走出紫微宫正要上马回家,卫蔷听见一人唤自己“无终”,她看了一眼卫瑾瑜,道:“肃王殿下,我此次归京至今,也是第一次见你。”
来者肃王赵启恒,今年二十有六,他只比赵启恩略小几个月,与总带病色温文尔雅的赵启恩不同,肃王生得身形矫健,颇类其父,他生母出身河南侯氏,不仅身家显赫,亦是一天下闻名的美人,他面相清贵,唇薄眉清,偏偏总端着脸,仿佛生来就是个拙于口舌且生性执拗之人。
他对着卫蔷点点头道:“我奉旨督办皇陵一事,一直未曾上朝,数年不见,无终身子看着还好。”
虽然是在客套,每个字却都像是憋出来的,说得很是费劲。
卫蔷也不以为意,她当年在宫中养病的时候先帝经常带肃王来看她,他那是便是这般样子,说起军事攻防之类能侃侃而谈,讲这些客套之言仿佛要了他命似的,卫蔷被先帝认作义女,有个无终郡主的封号,赵启恒便一直称呼她为无终。
也是知道这儿子当不了皇帝,圣人早早将他过继给了自己无子的弟弟,让他继承了肃王的王爵,倒也侥幸在后来废王逆乱中得以保全自身,他生母侯氏也能在紫微宫中颐养天年,没有被送进上阳宫中。
当今圣人刻薄寡恩,对自己这弟弟倒是还不错,让他管理宗正寺,兴建皇陵这等有些油水的差事也给他,当然,这位自幼梦想驰骋疆场的亲王此生是不可能带兵征战了。
看向定远公身后,他的脸色竟和缓了下来。
因为有人在卫蔷身后对他挥手打招呼。
“王爷师父!”
“长大了。”
这是他时隔近七年看见卫瑾瑜之后的第一句话。
“那时才十二岁,如今自然长大了。”说完,卫瑾瑜嘿嘿笑了起来。
“这面罩太难看。”
第二句话就让卫瑾瑜接不来,也可说是本事。
“该用我送你的丝罗做。”
第三句让卫瑾瑜又笑了起来。
卫瑾瑜笑了,这脸被冻了三层的肃王也勾了一下唇角,又对卫蔷说:“无终,你若公事繁忙,可让瑾瑜往我府上住几日,他从前住的院子还在。”
卫蔷点点头,回身看孩子一般的卫瑾瑜,她说道:“我最近有些事要安排给他,待事了再说吧。”
当年十二岁的卫瑾瑜在卫燕歌的陪伴下入东都读书,这“王爷师父”也是那时认下的。
看着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好脾气,卫瑾瑜却有谈笑间翻脸的罗刹秉性,在太学读了两月书,打伤了四五个人,先皇当时在静养,便将这定远公世子之事都交给了肃王,没想到肃王对着毁了脸的北疆小儿还真有几分真心,不仅悉心教养了快两年,后来卫瑾瑜返回北疆,他每年还送两次东西,多是兵书、棋盘、马鞍之类,真仿佛养了个儿子一般。
他用心如此,虽然将书卷之外的东西都换了粮食和马,卫瑾瑜也时常写信让人带回东都,这一声“王爷师父”足足喊了九年。
“今日之事,无终不必放在心上,皇兄很是看重你,北疆……”说起这两字,赵启恒瞬时唇齿流畅起来,“军屯应是颇为顺利,如今各地府兵衰败,军屯不利,朝中军资靡费沉重,真该将那些只知克扣军饷的将帅之辈都送去北疆好好学学。”
似乎是越说越气,赵启恒的脸上又如三秋寒风吹过。
“肃王倒是东都城里难得想做实事之人,可惜身份如此,如在囹圄。”回府路上驾马慢行,卫蔷如此评价赵启恒。
卫瑾瑜脸上的嬉笑模样早就不见了,抬头看着暮色将沉,她低声道:“被这般困着,他还能好好做个亲王,只是有些不得志,真放出去做事,怕是早就被世家寒门夹而攻之,再让圣人当一颗废棋给舍了。”
这话说得极刻薄,却无错。
卫蔷点了点头。
“姑母,二姑母一事……如今罪人皆死,也算仇怨得报,您不要再难过了。”
三次南下往长安,没有寻到卫茵,最后只得了她的死讯,对卫蔷来说,算是心中一伤。
卫瑾瑜在东都读书时年纪还小,不喜旁人因卫茵之事辱及自己姑母才几次动手伤人,如今长大了,也忍不住想,自己姑母救了千千万万人,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大概也正因如此,她才想救了更多的人吧。
救那些被世人所弃之女子。
救了她们的身子。
也救了她们的心。
到了旌善坊门前,只见一担货老汉与坊卫说着什么。
卫蔷翻身下马,走上前道。
“何事?”
第70章 老汉 “阿姊,又到我该送你回去北疆的……
见定远公竟然停下,一坊卫行礼大声道:“见过定远公,这位老翁担着瓜想进旌善坊……”
旌善坊中除了定远公府还有零星几家,也都不是寂寂无名的人家,只是与占了大半旌善坊的定远公府比,这些人家的门面要小得多——长安衰败,洛阳地贵,能在旌善坊有一块容身之地已然是极了不起了。
在定远公回来之前,旌善坊中也常有商贩入内,这些坊卫放他们进去,自己一旬也能攒出一顿酒钱,可定远公府主人回来,那拿着剑的姑娘绕着旌善坊走了几日,归德郎将每日带着兵卒绕定远公府跑步,他们也变得乖顺起来,不敢再贪这样的油水。
不管是归德郎将麾下也好,还是承影将军带回来的百人,也绝无看不起他们这些小小坊卫的,偶尔府中有了肉食之类,那些兵卒常常端了来与他们同食。
更不用说那在东都被传得妖魔似的定远公,其实是位极和气的大人,前一阵端午时,还亲自端了粽子分他们。
到如今,这些坊卫八分将自己当做是定远公的驻守兵,每日守着这坊门,也觉得自己与平时不同起来。
“卑职也并非是贪图老翁分的几文钱才不让他进去,如今将要宵禁,他若是进去,凭这腿脚必赶不上坊门关闭。”对着定远公,这坊卫将自己所想细细交代了清楚。
卫蔷点点头,看着那老汉说:“我还记得您那甘瓜,确实甘甜。”
被那坊卫关怀着,老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急得满头大汗,脸色也越发愁苦,听定远公夸他的瓜甜,他连忙拿起几个瓜。
“给、给。”
“不用不用,您一日赚几文辛苦钱,我好歹有几分家业,哪里能占了您的这个便宜?”
自称有家业的堂堂定远公囊中羞涩,若是袖中有个二十文钱,她也就接过来了。
老汉许是眼神儿不好,看了看卫蔷的脸,他点点头,嚅声道:“我与我家婆子说我卖了瓜与国公,她问我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国公有刀,这下可是看清了,国公大人是国公大人,国公大人也是好相貌的小娘子。”
说完,老汉又低下头:“请您吃个瓜是应该的,您想吃只管拿。”
已经是下午,筐中的瓜水灵浑圆,显然是专门挑了来此的,卫蔷对卫瑾瑜说:“身上可有钱?”
卫瑾瑜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掏出一小串钱,笑着说:“我去喊人来将瓜挑了。”
“不不不!”老汉连忙摆手,“我这瓜不是要来换钱。”
这般说着,国公执意递来的钱,他如何敢推拒?小心收了,不像是收钱,更像是收了什么绝世的宝贝。
抬头看一眼旌善坊的坊墙,再看看眼前这实在太和气的小娘子,老汉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您那日说的小娘子,可是救回来了?”
听此问,卫蔷笑了,今天一整日卫蔷都没如此刻笑得这般真切,看着老汉干瘦黝黑的脸,她点点头道:
“已救回来了,现在就在府中,我巴掌大的胡饼,她一顿能吃一个,过两日就能教几十个小娘子读书,以后也是能自己养活了自己。”
见老汉侧头听得认真,她想想又补了一句:“嫁妆也要回来了。”
“那好,那甚好……”老汉如释重负地一笑,“昨日在南市头卖鱼的还说起来,老汉我就大着胆子来问问,还真有个好结果。”
越说越欢喜,缺了牙的牙洞也露了出来。
见他这般欢喜,卫蔷也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她那般努力求生的小娘子,本就该有个好结果。”
“对对对!”老汉连连点头。
“我家老婆子做了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庙里大师给的谷子……”他从怀里掏出一簇新的蓝色绣花小包,约有两拇指大小,“给那小娘子,以后定是、定是顺遂!”
圆圆的花样一圈套一圈,卫蔷知道这是寻常人家仿着宝相花的样子做出来的,拿在手里,她只觉得掌心一沉。
“您尽管放心,这个我定会给那小娘子。”
见卫蔷笑,那老汉也笑:“我信国公。”
卫蔷看向手中小小的佛谷袋子,寺庙舍佛谷也只在浴佛节这等时候,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过是一点舍布施的琐碎小事,可对于一无马无车的老妇人来说,想要去求这点佛谷,怕是要走上一天一夜,披着朝霞晚霜,迎着料峭春风。
许是很不起眼的东西,却是这些人能拿出的最好的,就像这担子的甘瓜一般。
卫蔷笑着问老汉:“您为何信我?这大门深宅,我门一关,将这佛谷熬了粥私自吃了,您也不知道啊?”
老汉摆摆手说:“那不会,国公大人连一个甘瓜都要与老汉我换来吃,只将刀劈那大门庭,是英雄人物!必不会贪老汉这点佛谷。”
他说得实在,却令大杀四方的定远公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一下脸颊,耳朵也犯了红,竟然真的羞赧起来。
有些羞,卫蔷也还是在笑着:“您既然信我,我定替您将事做好,那房家小娘子等跟我去了北疆是要做官的。”
“做官啊?做官好啊!做官可没人能卖了她了,嘿嘿,好事!”说完,老汉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斗笠,“与我家孙女一样大,能当官,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