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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着定远公,定远公就和崔夫人联袂而来,还有伍夫子和承影将军,浩浩荡荡已然过了花门。
陆明音连忙拉着陆佛奴回到桌案之前,崔夫人虽然看着和气,却在细处用心,不让她们这些姐妹聚坐在一起,看着陆佛奴拎着裙角跑到两丈外坐好,其他姐妹也都安坐,陆明音松了一口气。
她旁边坐着的是谏议大夫家的于妙容,据说昨日有些不适,陆明音看了一眼,觉得于妙容脸色还有些苍白。
走到院中,看着一群姑娘从胡凳上起来对自己行礼,卫蔷看了一圈,点点头,道:
“幸得请来了崔夫人,借一双慧心妙手,短短两日就让你们有了好容色。”
说完,她先对穿着牙色大袖衫的崔氏行了一礼,又说道:
“我擅带兵,孔子云‘兵之情主速’,要求兵贵神速,就要千日练兵,练出悍不畏死,练出令行禁止,你们既然将来要当北疆的官,道理亦是相同,今日你们所学来日都将用之于民。你们所念的书所写的字可修心养性不假,可也有一日,你们的字要摆给北疆百姓去看,你们心中所知的道理,你们要在北疆示之以行。”
坐在前面的姑娘都稍小一些,头上还多梳着双角。
后面的姑娘们年纪稍大一些,穿着青色衣裙,有已及笄的,梳着简单的发髻。
在她们身后,是高高的银杏、假山,和垂了满墙的蔷薇。
卫蔷的眸光一扫而过。
“上次我如这般站着说些长篇大论,还是去岁击破蛮族我在庆功宴上提酒欢歌。你们来了这些日子,我一心想着是如何安置了你们,到现在终于能松了口气,安置了衣食居所,也得安你们的心,有些规矩我也可以与你们说上一番。”
听见规矩两字,不少姑娘身上一疼,上阳宫里被“立下”的“规矩”,过了这几日,还重重压在她们身上,想起来就觉得痛。
郑家一个姑娘晃了晃,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她们看着穿着茜色大袍的定远公,一时间畏惧得像是暴雪来临时无栏可归的羊羔。
“第一,我知你们从小在家娇养,可在此处,铺纸磨墨,穿衣洗漱,洗碗洗衣,铺床叠被,屋舍打扫你们都要自己来动手。”
“第二,听课之外,每日夫子还会留下功课,功课必要完成,按照年级大小分成‘春’‘秋’两部,每部设助教一人,每旬一考,每部考试成绩最差的三人就要扫一旬院子。”
“第三,每部再分‘风’‘雅’两队,设队长,每旬考校、平日言行皆以分计,计分之事由各位夫子和你们的督官卫清歌来做,一月一结,结出一部中分数低的一队每日清早要去厨房帮忙。”
说完,卫蔷看着她们。
姑娘们也看着定远公。
卫蔷挑了下眉头,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洗月自然明白这些姑娘是如何想的,想想上阳宫里那些折腾人的法子,到了这里只听了“扫院子”“厨房帮忙”,自然惊诧至无言。
于是,她先抬头回道:“回国公,没有。”
“好。”卫蔷笑了,“薛洗月你就当秋部的助教。”
薛洗月瞪大了眼睛。
她并非出身世家,在这些姑娘中一直是不被看见的人物,她也乐得清清静静自寻前程,在上阳宫时也只有裴盈那小丫头跟她两个有几分相濡以沫的情谊,国公大人让她盘点库房,她还觉得自己早早被用上了,没想到库房盘完了还要接着读书,读书也就算了,怎么先说了一句话就又有了差事?
“春部也要一个助教……”卫蔷看见有几个姑娘的脸上浮现跃跃欲试之态,“郑兰娘。”
郑兰娘有些惊惶,随后才是喜悦。
“是,是,国公大人!儿,啊,我,我尽心竭力……”深吸了一口气,郑兰娘突然觉得从那棵灵芝而来的苦痛惧怕和悔恨都成了委屈,委屈被压成了泪,她又把泪憋了回去。
“谢国公大人,我必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先把各自的两个队长选出来,我等着看你们表现。”卫蔷对着红了眼眶的少女点点头,仿佛她郑兰娘与薛洗月并无什么不同。
说完了定远公府的规矩,卫蔷便想离开,可那银杏那蔷薇又入眼帘,她又停住了脚步。
“昔年有一人,在此处时,也如诸君之昨日,自以为波澜永寂,岁月长宁。”
清风拂动绿叶,簌簌有声。
在叶声中卫蔷握住了自己的刀柄,缓缓走向站在七十四位姑娘的中间。
“此人如今复又站在此处。”
卫蔷四五岁就被祖父、父亲带在身边,本就少回长安,更遑论洛阳,可那些昏黄暗梦中,除了小时候在云州军营校场的摔打玩闹,也会有这些地方,这些树,这些花。
祖父去后,她在这里住过些日子,那时觉得院窄屋低,只喜欢躺在石头上看树叶招摇。
谁能料,那时的穷极无聊,后来也是不可再有的岁月?
“她亦曾恨这世间风浪不休,她明明未做过一件大事,却在破家之祸中如一片枯叶,几番挣扎不得解脱。这世间可恨之处,便是此等事端永不止歇,当年是世家寒门党争之乱,如今亦是世家寒门党争之乱,当年是我这卫家女,如今是你们两京十三世家之未嫁女无一幸免。”
心中将旧梦一抹,卫蔷看向这些细骨柔腰的姑娘们。
“我亦问过自己错在何处,家世出身?容貌秉性?乾宁十五年春,我融了一把从南吴流兵手中换来的横刀,请工匠打造了一把刀,后来随着我年岁渐长,气力越大,刀渐渐被打造成如此模样,而这刀,就是我给自己的一答。
“答我错在何处。”
薛洗月、郑兰娘、陆明音……甚至裴盈,很多姑娘,她们抬头、转头纷纷看向了那持刀之人。
她或许是定远公。
可在她这旧日的院落中,她也许只是一个能解她们心中所苦的前辈。
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离家到上阳宫,被封为女官,又被派往北疆送来了定远公府,她们不知因果,不知前路,只知道万般辛苦皆压在她们的身上,而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卫蔷却笑了,她笑着看着曾经满目繁花如今已成了老藤的蔷薇,对眼下站在银杏树下年少的姑娘说道:
“我之错,错在我无谋事之智,无决断之心,无行事之能,所以我亦曾只能随波逐流,不求自寻善果,只求忘却前尘。”
好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陆明音抬手捂住了半边脑袋。
郑兰娘一手攥紧了书案上的纸页,任由一篇“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被揉皱成了一团。
她读孟子,亦从来自以为“王”,有孟子面授“仁”道,至此时,方醒悟自己不过一随波小民,闻车马之音便悲喜不由自主。
想起几月来比话本还纷乱的命运跌宕,薛洗月想要低下头,还是硬撑着自己继续看向前面那人。
看见她茜色绣袍上有墨线绣出的缠枝花纹。
胸中喧嚣无数,耳边却仿佛安静了,连风声都不曾闻。
“好在,我以此刀搏杀了出来。”那人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今日的我已建出了一个北疆,一多风,多沙,多雪,亦多战火之地,可在这般的北疆,你们尽可去求谋事之智,决断之心,行事之能,只要诸君想要这些,北疆绝不予半分桎梏。”
声似又极重,砸在了人的心上,在胸膛深处无尽回响。
“只盼来日诸君离此院时,心中有憧憬而无惊惶,有北疆之筋骨,无东都之陈规,有一副唇朱面粉的好气色,亦有面迎风雪狂沙之大魄力。”
说完了想说的话,卫蔷最后看了眼那蔷薇前银杏下的假山石。
然后转身离去。
几片绿色的银杏叶缓缓落下在山石上,所落之处,曾有一姑娘练武练得一身汗,便躺在那,假装睡着了,听不见自家妹妹要自己帮忙挑绣样。
片刻之后,崔瑶小心擦掉了眼角的泪,又等心中哽咽之气消散,才轻声说:“国公的训诫已然受完,便坐好开始听课,春秋两部我已然分好,待我讲完这篇《梁惠王下》,助教来取两部名单。”
院中还是静的,稍大些的姑娘们敛裙端坐之时手几乎都在抖。
有人心中本有一团冷风,却被定远公所御的狂风给吹散了大半,没了冷风,便觉心里热了起来。
陆明音捂着胸口,耳中如鼓乐奏响,却难辨其音。
谋事,决断,行事……身居世家,所有人都说祖母会为她殚精竭虑寻一份好前程,她从不敢细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何物。
究竟何物能让她这孤女离了别人抚手惋惜的悲叹声。连着祖母在内,那些人所见是她陆明音,还是保宁公府那些没离去的魂魄?她呢?她陆明音呢?
为什么定远公说的每一句话都与她从前所受的教诲不同,她却想听,想记,又觉心痛难安?
于妙容坐下时几乎是跌坐在了胡凳上,她刚刚一直胆战心惊,在定远公握住了刀的时候她真以为下一刻就会一刀劈在自己身上。
自从昨日发现自己磨尖的那根金簪不见之后,她就变得惶惶难安,一面暗想一根金簪也不能明证她想刺杀定远公,一面又怕得夜不能寐。
心神松懈下来,于妙容有了几分倦意,勉强撑到午食时分,她也无心吃饭,拖着两条腿回了房中。
刚一躺下,她又坐了起来。
在床褥上摸了几下,她终于从床褥下面摸出了一个金色的圆球。
定睛细看之下,正是她之前不见的金簪。
“啪。”金球落在了地上。
第46章 误会 “我若有事相托,定不会托与定远……
卫蔷早起先去看了一圈书院里的早读回来才用早食,饭吃一半,裴道真就来了。
算一算,今日恰是休沐。
“裴大人今日来得巧,大厨娘做的麦粥要不要来一碗?”
托崔氏的福,定远公府里吃上了米,大厨娘也不用再省柴,一大罐子稻米与麦粒同熬的麦粥整治得得粒粒翻花。
裴道真在院门口停住了脚步,先行了一礼道:
“崔夫人。”
“见过裴侍郎。”
和卫蔷对坐在石桌旁的崔瑶缓缓站起身,对着裴道真回了一礼。
“小女顽劣愚钝,劳烦崔夫人了。”
“裴侍郎客气。”
裴道真却不只是口头客气,他还备了用红绳困在一起的干肉条,另有几坛好酒。
崔氏见了,面上露出了浅笑:“当年我大兄借读于贵府,年年担酒拎肉,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倒从我处又赚了回来。”
裴道真亦笑:“昔年夫人一支《浪淘沙》名震长安,我家祖辈亦曾言崔氏一女才压满门。”
“罢了,都是从前乐游原上的并驾之交,裴郎才貌我如何不知,怎么如今变得如此客套?”
长安城外乐游原处有升平阁、青龙寺乃是踏春好去处,如崔瑶、裴道真这般出身,每到春景隆盛,总少不了骑马而去,尽兴而归。
崔氏与裴道真年纪相仿,崔、裴两家又交好,说“并驾之交”也非虚言。
裴道真这才直起身,道:“当初小女入宫,是崔夫人写信给崔兄来点拨在下,如今又不辞辛苦远来教导小女,如此恩情,在下铭感五内。”
崔瑶回头,见卫蔷正捧着粥碗眼巴巴看着热闹,她笑着整了一下披帛,道:“阿盈年纪虽小,却有定性,读书习字都极用心,一众学子都得定远公亲手操持吃住之事,裴侍郎尽管放心。至于恩情,你我不过都是为国公大人效命,我本意非为救人,对裴侍郎亦不敢称恩情,裴侍郎要谢,还是谢国公大人便是。”
说完,她又对卫蔷说:“国公大人与裴大人有事商谈,我也该去书院了。”
卫蔷放下空了的碗,笑着说:“今日我家女学政第一次见同僚,实在值得一记。”
女学政?
裴道真转身,崔氏已然离了院子。
“国公大人,崔夫人可是已在北疆授官?”
“先点了一个麟州州学博士,任书已在路上,裴大人下次来就可称崔博士了。”
“崔博士可是要随阿盈他们同去北疆?”
“那是自然。”
一时间,裴道真只觉陈仲桥实在奸猾。
他有女儿在定远公府受教,伍显文有妹妹在定远公府当夫子,妹妹对女儿,猪头对酒宴,他都稍差了一点,没想到他正想着伍显文的时候,陈仲桥却横空出世,直接将妻子都送了过来。
陈老二还真舍得!
想想自家操持家业教养儿子的爱妻,裴道真心里几乎要认了输,他夫人没有崔家阿瑶之才,平素又胆小,他实在舍不得。
“国公大人,陈仲桥到如今仍未授官,到了北疆您打算如何安置?”
“陈仲桥?”
卫蔷将崔氏剩的麦粥倒进自己碗中,刚喝了两口,闻言抬起了头。
“崔氏授官关陈二老爷何事?”
裴道真看着卫蔷。
卫蔷亦看着裴道真。
裴道真心中渐渐浮现陈仲桥那张蓄着美髯的脸,在上面竟有一个大大的“惨”字。
片刻后,裴道真裴大人“哦”了一声。
他一早来了定远公府除了是趁着休沐送来束脩,也是有事与卫蔷相谈。
“国公大人,关于丰州竞标一事,您之前与我说拟在六月,如今将入五月,那些世家再问,我该如何回复?”
一边听着卫蔷自己收了碗,端起脏了的碗筷一齐放在院门口。
“就说可以准备钱了,七月之前必在丰州竞标,世家在北疆皆无基业,我也不喜欢上门讨债,到时只以实钱为准,不欠不等,不能现场拿出钱,得标当即作废。”
裴道真点头称是,又看着“不爱讨债”的定远公道:“竞标能得几十万贯钱,朝中甚是眼热,总说该在东都竞标,有御史上了几次奏本,想要在朝上众议此事。”
“在东都竞标?我不是傻子,世家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该把钱给谁。此事真上了朝议,寒门必要再阻挠边市之事,有人比我们急多了,再有这般说话的你也不必理会,于崇他们自会去对付。”
“下官明白了。”
走进书房,卫蔷掏出了一本奏折递给裴道真。
“这是丰州已经选好了几处备选都护府址的奏折,若于崇那些人再来问,你只管给他们看。”
裴道真看了一眼折子,上面已有了朱批,却未说可或不可。
自从圣人病退深宫,奏折都是皇后所批,见此折上的朱砂,裴道真道:“莫说朝议,就连文思殿议事,皇后也丝毫未提丰州督府一事。”
“她自然不想提,她越是不想提,于崇郑裘等人就越是会提。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让有意边市之利的世家都急起来。”
听着卫蔷的话,裴道真的手抖了一下,又苦笑道:“国公大人,如今于崇等人都说您与陈相公借着崔夫人私下勾结,再提起皇后拖延此事,他们恐怕就是内忧外患了。”
“这样才好。”卫蔷坐在案前,取了茶盏为裴道真倒了一杯热茶,笑着说道,“他们越心急,越能为我倾囊而出。”
说起钱时,“不爱讨债”定远公笑了。
如此周折,想要的自然还是世家的钱,更多的钱。
裴道真点点头,定远公此时避而不见,由得流言传遍东都,也让各个想在北疆分一杯羹的世家惶惶难安,若他亦如于郑等人一般想要在丰州边市牟利,此时怕是也要心急如焚。
幸好,他为了自家小女儿被困上阳宫一事顾不得其他,冥冥中竟避过一大劫数。
思及此处,裴道真又说道:“国公大人,端午将至,不知此时蛮族内斗之事如何,若是有何喜讯能赶在节前奏到御前,怕会有火上浇油之效。”
卫蔷转头看一眼窗外,笑着说道:“到时战事好转,丰州就绪,再来一队乌护商人出没于太原,边市之事万事齐备,只是被卡住不能交钱……裴大人,你是不打算让那些贪利好财之人安然过节了。”
既然投身定远公,裴道真自然一心为其着想,北疆变数颇多,能早些将钱收到手中自然是好的。
“国公大人,我亦想过找一亲近世家,让他多多带了银钱去往北疆,此家必急功好利又行事谨慎……”
卫蔷重又看向他,轻声道:“你看中了陆家?”
裴道颔首道:“下官心思瞒不过国公大人。”
手指在桌上轻敲一下,卫蔷摇摇头,裴道真果然能与她想到一出:“再过几日,就会有闻边市之事而越北疆的商队到太原。”
闻此言,裴道真是大笑一声:“分明是国公大人也不想让陆县公安然过节了!”
说到过节,卫蔷突然想起一件私事。
“裴大人,佳节将至,您要不要接阿盈回去过上一日?或者,我设宴请夫人来……”
吃了两日崔姨的软饭,卫蔷也敢将“设宴”二字脱口而出了。
裴道真一愣,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道:
“多谢国公体恤内子,此事不敢劳烦国公。”
他直起身,也知自己刚刚有些唐突,缓了一下才道:“内子乃一多情之人,阿盈又甚是依恋其母,若是阿盈还在东都未走,她见了一次定会再想第二次,也让阿盈平白多了些牵挂。”
内子思女欲狂,裴道真如何不知?
可他更知自家女儿前途已定,该将心思放在学业之上,女儿非男儿,却走了男儿也未必走得下去的路,唯有自强自身方为第一要务。
须知他来往定远公府如此频繁,卫蔷每每让他见见女儿,他也不过只见了两三次罢了。
虽然心中还舍不得幼女,裴道真也已将之看作儿子一般,更愿其羽翼强健不惧风沙。
见裴道真实在不肯,卫蔷只能不再提起此事。
“对了,裴大人,我还有一私事,那大理寺少卿杜明辛,其人如何?”
裴道真忽而一笑,从袖中抽出一信笺。
“国公大人,此事我早就有所准备,杜少卿为人稍有放诞,却不失祖上风骨,这信上所写皆是我使家人问来他在东都城中种种传言。”
卫蔷将信展开,只见第一行就写着:
“断袖。”
……
休沐日,伍显文难得去了恩师府上。
如往常一样,竹林处一众寒门出身的大臣正在痛骂世家。
他恩师也如往常一样坐在亭中下棋,契尘和尚与恩师相对而坐,竹叶声掩住了近在咫尺的世事纷杂。
一人拦住他,道:“伍侍郎,久未在恩师府上见你,前些日子我一堂兄正在说续弦一事……”
伍侍郎眨了眨小眼睛。
若是从前,他必要掏一笔酒钱出来,细细听这人如何夸夸他那堂兄,如今却不必了。
见他径直往姜清玄处走去,那人一迭声喊他。
姜清玄放下棋子,见伍显文站在一旁,笑着说道:“你又不肯学棋,怎么有闲情来看我对弈了?”
伍显文又眨了眨眼,他倒也不是对下棋有了兴致,而是突然觉得那些从前他相谈乃至附和之人言谈乏味,说是压制世家,可所说之策无一可行,说世家巧取豪夺,可说话那人亦在家乡大肆买田置地,还称佃户为刁民,也有清廉寒酸与他仿佛的,开口子曰,闭口圣人言,却指望一篇文章就能骂的世家跪地拜服。
他在自己来惯之地绕林而走,竟不知自己可在何处安置此身。
定远公府中几乎少有人说无用之言,自定远公府以下,连那抱剑的小丫头都是每有言,必有行,他只找个角落静坐着,竟也比此时安然百倍。
“恩师,弟子心中有一难题,想求恩师解惑。”
姜清玄看着自家这极聪明也极耿介的弟子,道:“若是算题便罢了,我年事已高,头眼昏花……”
他对面坐的契尘和尚抬起头看这自称年事已高头眼昏花之人,刚刚,他可是一目一目算的旁人中盘认负。
“恩师,此题并非算题。”
姜清玄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那你说吧。”
“请教恩师,您以为定远公与世间男子比,如何?”
姜清玄缓缓放下茶盏。
契尘和尚本执一子将落,手也在半空一滞。
“世间男子?世间男子何其多也,你将定远公与何人比?”
伍显文小心看了眼自己的恩师,低声道:“恩师在弟子心中……”
“罢了,你此时夸我,就是要我以自身比定远公。”
听姜清玄如此说,伍显文竟点头道:“如此说也算分明。”
垂眸看着面前黑白子交错,姜清玄徐徐叹了一口气:“人心难算,你终究还是问了我一道高深算题。”
竹林对面有人在吵嚷着什么,却越发显得此处静谧。
一阵风起,惊得竹林震动。
风歇后,姜清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弟子,一字一句道:
“我若有事相托,定不会托与定远公。”
随手拿起一子,他又转回到棋盘之上。
伍显文瞪大了眼睛,又听自己恩师徐徐说道:
“若有人因我所托便可舍了身家性命,我必寝食难安,所以,我素来不喜如定远公那般之人。”
“啪。”
黑子落在棋盘一处,姜清玄摇摇头道:“此局我输了,再起一局。”
第47章 共敌 “北疆无世家,她欲南下称王之时……
得了恩师所答,伍显文心情极好,
想到还要去定远公府接晴娘,他便先与恩师告辞。
转过竹林要出院门,有一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之前听闻伍侍郎为边市之事忧心,今日一见气色甚好,下官也放心了。”
伍显文一见此人,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韩录事从何处听来的无稽之谈?我只忧心世家愈福百姓愈苦,此税法之弊也,近日我少来恩师府上,乃是事要做。”
那人摇摇头道:“伍侍郎总是有事,也要珍惜自身,之前朝上凶险,下官从别人口中听来亦心惊胆战。”
来人年三十上下,身高臂长,长了一副白净端庄样貌,穿着一身整齐蓝衣,举止皆有风度,与相貌平平的伍显文站在一起,倒更像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谁又能想到他不过是个从七品的门下省录事?
伍显文对他的态度也比对旁人好得多,倒也不只是因为此人他一度想收作妹婿。
韩熹比伍显文小几岁,科举授官却只比伍显文晚一年,本也是一难得的才俊,偏偏时运不济,他昔日上官乃是废王逆党,他好歹撇清关系,还是被几度贬谪,一度沦落到了朔方去当县令,还是他的几位同年为他周旋许久,他今年才回了东都,在门下省当起了小小的录事。
在伍显文心里,此人也是难得实干之才,两人站在一处,旁人也见不到他,他也更乐得与之相交。
“不用为我担心,倒是听闻你病了许久,如今可好了?”
“多谢伍侍郎关心,大概是久居西北,回了东都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已好了。”
伍显文记挂妹妹,又说了两句就转身快步离开,韩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人唤他饮茶,他才慢慢转身又往竹林中走去。
定远公府内,裴道真还没走,难得有暇,卫蔷与他和崔夫人讲起了新罗内乱之事。
自古以来,人们便重中原而轻四方,如今的大梁人连南吴都不放在眼中,更遑论新罗那等偏僻小国,裴道真也一样,对于“渤海国”“新罗国”这些地方也只略知其名,偶尔见了什么稀奇貂皮之类,听人说起才知是从海东国而来,至于新罗,因其无甚物产,他所闻便更少了。
倒是好读游记和野史杂谈的崔瑶知道的比他更多些。
听卫蔷说在前唐助力之下一统半岛的新罗国又陷战火,裴道真叹了口气道:“只在史书上读到过前唐苏烈大将军夷百济灭高丽,生擒其国主,没想到如今新罗衰微,弹丸之地又有新国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