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上前,左林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回去吃点朝食,去花园里走两圈后,再睡个回笼觉。”
顿了顿又十分心疼地道:“礼法虽重要,可身体也重要。儿女都是父母心头肉,你看你瘦的……”


第21章 再拔个钉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既然起来了就不睡了。”
左玉道:“父亲不用担心。新来的王喜一家子虽是乡下来的,但人老实,干活利索,手脚勤快,有了他们帮衬,女儿平日除了读书便无事了,不会累着的。”
顿了顿又道:“再者中午总要小憩一会儿,不会困的。”
“你平常除了读书还做什么?”
左林好奇地问道:“平日也不见你出来跟弟弟妹妹们玩,都在屋里做什么呢?”
“除了读书就是做女红。”
左玉翻着原主的记忆,又自己添油加醋了一番,“女红做得时间少,大多时间还是在读书。”
“都读哪些书呢?”
“有什么读什么。”
左玉道:“四书五经、杂书、医书、律法都读。”
左林瞪大眼,“你四书五经都读完?还有时间读其他杂书?”
“嗯。”
左玉这倒没瞎扯。原主的确是个爱读书的人,而她来了以后也是在疯狂读这些书。系统给的四书五经都是名家注解过的,比原主自己瞎捉摸可强多了。而她记性素来不错,读书的进度可是非常快的。
左林感到不可思议,问道:“可有不解之处?”
“有很多。”
左玉倒也不敢托大。虽然她的书都有注解,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理解,说全部理解了,这也太自大了。
“不过父亲以前给我找的那个王先生很厉害,女儿都能从他那儿解惑。就是可惜,王先生回老家去了,母亲给弟弟找的张先生又不能经常去搅扰,不然还能问问他。”
“他一个落第秀才给你启蒙认几个字还行。”
左林不屑道:“治经是不行的。”
“父亲此话不妥。”
“啥?”
左玉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先生授我学问,教我认字,使我这不明理之人懂了些微道理,这便是再造之德,岂能因先生未能考上秀才而有所轻视?父亲……”
她福了福身,“尊师重道乃是圣人先师的教导。若女儿说得不对,请父亲莫要生气。”
左林还敢说什么?拿圣人都搬出来了,他就是浑身是胆也不敢说圣人不对啊。
再转念一想,自己女儿真是好!
能这般维护自己的老师,对自己这个当爹的恐怕要豁出命去维护吧?
他心里暖暖的,笑着伸手在左玉鼻子上刮了下,道:“小讨债鬼,年岁小小,怎跟个老学究似的?好好好,是爹爹不对,不该这般说王先生,晚点再给你请个厉害的先生怎么样?”
左玉摇摇头,“父亲,若是可以,我更想父亲能给弟弟请个好老师。”
顿了下又道:“父亲莫要误会,现在的张先生也不错。只是张先生到底是母亲家里的先生,总两头跑也辛苦……”
左林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改日我便再去寻个先生过来一起教你们姐弟俩吧。”
“谢谢父亲!”
从左林那儿出来,回了自己屋里,李三娘已经将小灶房的火升好,见她回来了,便忙迎上来,行礼后问道:“姑娘,可饿了?大管事嬷嬷刚刚来过,拿来了泡发好的燕窝,教奴婢炖了燕窝红枣粥,奴婢给您端来。”
“多就有劳李姑姑了。”
李三娘腼腆一笑,“当不得姑娘谢,您回屋坐着,奴婢这便去准备。”
“好。”
左玉进了屋,王喜与李三娘的三胞胎女儿也跟着进来。
她们进了府,虽不是卖身,但是管事还是给她们起了新名字。左玉本不愿这么做,但几个女孩都觉以前名字土,新名字挺好的。
左玉想了想,这大娘,二娘,三娘的确算不上是名字,所以最后还是自己给起了名。毕竟管事起的什么桃花,木耳的,也好听不到哪去。
花晨、月夕、碧落就是三个女孩的新名字。这灵感来自于明代汪汝谦的《画舫约》,其中有一句“花晨月夕,如乘彩云而登碧落。”
左玉觉得这个描写很美,寓意也好,便拿来当三个姑娘名字。果然,三个小姑娘得了这样的好名字后,十分开心。虽还谨记着管事嬷嬷的交代,不可没了尊卑,但行动上明显对左玉亲近了许多,不像没起名字前那么疏离了。
三个女孩得了名字,两个男孩也不能落下。王喜与三娘眼里的期盼她看在眼里,索性也给两个男孩取了个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注1)
这句诗的寓意也极好,所以两个男孩便叫王平与王正。
得了名字的王喜一家都十分开心,今日早起那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都勤勤恳恳的,帮着左玉做事。
左玉进屋坐下,花晨便立刻打来水,月夕帮着她将茶具都烫了,这才泡上了一壶茉莉花茶,端到左玉跟前。
喝了几口茶,李三娘便将今日的早饭端了上来。
一碗燕窝红枣粥、一个咸鸭蛋、一碟子酸黄瓜、一碟子水腌菜、一笼蟹黄汤包。
经过与张氏的初级斗争,她的早餐终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连白粥都没有,只有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连个鸡蛋都没。
为母守孝嘛,怎能吃荤腥?寻常人都要守三年,你这个命硬克母的不得守一辈子?
左玉喝着燕窝粥,吃着蟹黄小笼包,想着被关在屋里不能外出的张氏,只觉胃口好极了!
今天早上将弟弟身边最后一个钉子拔去,等张氏出来,父亲早就给弟弟找好新老师了。
想到这里,她抿嘴一笑,大口大口喝着粥,完全不讲淑女规范,只觉心里痛快极了。
花晨三姐妹看着,只觉亲近。原来,贵家小姐吃饭也是大口大口吃的,跟她们一样呢。
她将粥喝完,吃了两个蟹黄小笼包后,道:“这蟹黄小笼包你们拿去吃吧,我吃不下了。”
其实她还能吃。但是这几个人跟自己一样早早起来,也没吃早餐,她不可能叫她们上桌跟自己一起吃,那样会害了她们,所以索性便以赏赐的借口将剩下的小笼包给她们尝尝。
“姑娘,您就吃这点吗?”
月夕道:“您太瘦了,得多吃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咽着口水。刚刚进城的人还很淳朴,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左玉笑了起来,“我之前病挺重的,差点命就没了,胃口还没恢复过来。我吃不下了,你们拿去吃吧。对了,院子不急着打扫,你们吃完便喊你们娘去东院睡会儿,不然这一天可够呛的。”
“这如何使得?”
三姐妹忙跪了下来,“昨日管事嬷嬷说,我们当奴婢就是要吃苦的。”
“你们是帮佣,不是奴婢。”
左玉笑了起来,“不可违背主人的意思也是规矩。行了,都去吃朝食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三姐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听了左玉的话,将东西收拾好后退出去了。
昨日那嬷嬷也点播了她们几句。每个主儿脾性不同,但听主儿的话,替主儿解忧总是没错的。
她们一走,左玉便去了里间,将土豆掏了出来。这几日她已将系统给的种植攻略细细研究过,眼下这时节正好能育苗播种。
京城又名泙京,处于中原地区,因泙河绕京都而得此名。这儿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眼下温度刚好,自己可以先在家里把土豆种起来了。
空间有保鲜的功能,土豆放里面也不会坏。之前的奖励里系统给了一个皮卷尺,昨天她已经将外面那防火缸量过。
一个水缸大概就是一点五立方的容量。稍稍推算了下,用五斤土豆来育苗足够可以种满一个水缸了。
院里有五个水缸,除去中间那个用来种荷花外,剩余的四个水缸都可以用来种土豆。她这院里就有水井,真要走火啥的,有水井应该也能应付。如果火势大,有水缸也没用。
不过厨房容易出现火情,所以后面可以再置办几个水缸放在小厨房附近。
拿出系统给的小刀,用系统给的酒精擦了擦小刀,将土豆切成了小块。土豆上的那些坑坑洼洼的斑点其实就是芽点。这样放在太阳底下晒个几天,就能出芽了。
晚点用草木灰一裹,等芽长点,修掉多余的芽,就能移植到水缸里了。当然,前提是她得让王喜给自己弄些土来,将水缸填满。
系统给了一些杀菌杀虫的东西,等土挑回来,撒点在土里,搅拌下,自己这土豆应该能健康成长下去。
肥料的话,家里每天都喝豆浆,做豆腐,每天都会有豆渣,自己可以要过来,只要稍稍发酵烘干,就能变成上好的天然肥料。
将土豆都切好后,她去了厨房,拿了个扁竹筐将土豆摊上去,放到院子西边墙角去了。
她拿着竹筐晒土豆时,小息过的李三娘正好出来,见左玉在干活,连忙跑过来,“姑娘,您怎么能自己做事呢?让奴婢来,让奴婢来。”
“活动下身子舒服些。”
左玉笑着道:“姑姑不必紧张。对了,姑姑,能将你当家的喊来吗?我有事要让他去办。”
“奴婢这就去喊他!”
没一会儿,王喜来了。听说左玉要土种东西,他便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您要种的就是这些吗?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左玉道:“我也是前些日子帮向姐姐去办事,无意中在路边发现的。这东西开出来的花挺好看的,我又没见过,便想去探个究竟。哪里晓得一拉出来下面还是这样的东西,我偷偷带回来,煮了给狗吃,狗吃了没事……我就想种种试试看……”


第22章 毕舒的身份
王喜瞪大眼。他实在想不明白,为啥一个贵家大千金会想到要种东西?这些事……
难道不是他们泥腿子做的吗?千金大小姐哪里能做这事?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左玉笑了笑道:“就那么一朵花,我拉出来,下面有七八个鸡蛋这么大的茎块,看狗吃了没事,我也煮熟了吃了下,还挺好吃。王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什么?”
王喜已经傻了!
这千金是多大的胆啊?!不知名的东西也敢往嘴里塞?!
“这意味着这个东西产量很高。”
她说着又回屋,拿了几个土豆出来,“中午就让李婶将这东西蒸了,你们也尝尝。这可是能做粮食的东西,要是产量高,天下是不是就能少些饥饿了?你们会出来逃难,不就是因为粮食不够吃吗?要是粮食够吃,遇上天灾也会好许多的……”
王喜一家子站在那里,呆呆的,直接傻了。
以前就听人说,读书人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读书的。可他们家里遭灾时,那些为祸乡里,克扣赈灾粮的人哪一个不是读书人?他们何曾为过苍生?
而眼前这个年仅十三岁、堂堂国公的嫡千金却能从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上想到天下苍生,这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慈悲心肠啊!
王喜不知“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可这一刻,他却生出了这样的感觉来。天下受苦的苍生不就是他们这些泥腿子吗?一种自己都压制不住的共鸣感从心间迸发出来,让他红了眼睛。
他擦了擦眼,一抱拳道:“姑娘放心,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土,一定去挖最好的土来!”
左玉笑了,“王叔,这京城的土可不能乱挖,那都是有主的。你拿着咱府里的牌子,直接去东门帮我买些就是了。你直接让人将货送到咱们府上,我自会去给钱。”
“唯!”
“再给我带几个好看些的花盆回来。咱们这院子空落落的,也得种些东西才行。”
“那,那姑娘要选些花苗吗?”
李三娘大着胆子道:“奴婢以前在家里也去做过帮佣,就是在人花圃里干活,倒,倒识的一些花。”
左玉眼前一亮,喜道:“那你就随王叔一起去,帮我也选些好看又好养的花来吧!”
“好勒,奴婢去去就来!”
下午,左玉需要的东西就全被送到了。如今张氏被禁足,也没人敢过问她的事。便宜爹办公不在家时,她这个嫡长女在家里可自在着。
让月夕去给了钱,将东西拖回自己院子后,王喜便带着王平和王正将缸子都洗了,然后按照左玉的要求,将缸子移到太阳好的地方晒着。
那些土也按左玉的要求撒上了除菌除虫药,将土与药粉搅拌均匀后才将土又填回缸里去。
三娘给左玉买了睡莲、月季、芍药等花。她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也不用左玉招呼,便将所有的花都移栽好。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些锦鲤,将睡莲移植到大缸后,见水清了,便将六条锦鲤放进去。水缸颇大,放六条锦鲤进去也不用担心鱼会缺氧。
来日等睡莲长大了,鱼戏莲叶间也是颇有乐趣的事。
正幻想着花开满园,绿藤满架的美丽场景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阿姐,阿姐!”
是左柔!
这是孟姨娘的女儿。今年也有九岁了,在姐妹里排行老三,府里的人都喊三姑娘。
“三姑娘,您慢点,小心摔着!”
奴仆慌乱的声音跟着传来,须臾间,一个梳着双丫髻,髻上簪着粉色珠花,穿着粉色短褂、杏色小裙的小女孩冲了进来。
“阿姐,快,快去看戏!”
“大姑娘恕罪!”
跟着左柔进来的嬷嬷赶紧蹲下行礼,“三姑娘,快过来行礼!”
左玉帮向氏出头,一战成名。如今婆子们出去办事,其他府的婆子姑娘哪一个不赞一声左家的大姑娘?
对外有盛名,对内有威名。
一把将张氏打到禁足,就这能力,在左家下人们看来简直跟妖孽差不多。而且老爷的心明显又偏过来了。可预见的是,只要大姑娘不犯错,以后在这家说话那绝对有份量。
三姑娘是姨娘生的,在嫡长姐跟前这般放肆,怕不是要挨骂!
哪里成想,左玉却是笑吟吟地起身,“三妹妹来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都跑出汗了。来,坐下,赶紧喝杯水。”
跟孟姨娘交好自然往来也多。昨天才在人那蹭过饭,对于这个便宜妹妹倒也不陌生。
孟姨娘得宠,三妹又是父亲目前最小的女儿,故而也不像旁的庶女那般畏畏缩缩的,素来都比较活泼任性。
“阿姐,阿弟,快跟我走。”
她顾不上喝水,手指着东边道:“那边有好戏看了!隔壁那个狗东西被他爹吊在树上打呢!”
“什么?”
左玉愣在那儿,“什么狗东西?”
“哎呀!”
左柔急得直跺脚,“就是隔壁那个狗东西,被阿姐您骂得丢官丢功名那个狗东西!”
“毕舒?”
左玉愣了下,“他做出那等事,功名被革除都只是被他爹禁足,现在又怎会吊起来打?还有,三妹妹你怎喊他狗东西?口出脏言可不是贵女该做的事。”
“就是狗东西,就是狗东西!”
左柔撅着嘴,“我问过许多人了,他虐待自己的妻子,不把自己的妻子当人看,就是狗东西。”
“……”
左柔还小,还未接受过那方面的教育,所以也不知敦伦是什么意思。而左玉之所以能合理替向氏出头,也是因为她这个年纪懂敦伦并不奇怪。
大昭的女孩子十五岁及笄,一般及笄后就要嫁人了。故而许多人家会在女孩子及笄前两年开始便教导一些人伦之事。
毕竟寻常百姓人家不像高门显户般,有那多讲究。一般十三岁说亲,十五岁一及笄便直接嫁人了。
而高门显户的女儿晚嫁倒也不是这些人懂什么科学道理,完全是高门显户的嫁娶都不是小事,是一个家族与另一个家族的联合,在人选上那是要仔细琢磨的。
像左玉如今十三岁,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京中门第相等的人家就会将她记在心上。各方打听,各种比较,家中女眷也会借茶会、花会等方式相看。
等一系列流程下来,还得再暗中观察上一段时日……
如此一来,基本要过个一年才会上门提亲。提亲后,便是女方挑男方的时候了。女方家长少不得要将男方家眷干过的事再干一遍,如此一来,基本等亲事真正定下来时,女方姑娘基本都及笄了。
而等及笄后,为显体面,父母还得再留女儿一段时日。待半年后,才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而男方也要为婚礼做诸多准备。
这年头在京为官的,许多亲眷都不在京城,如此去报信再等人过来,少不得又得一年半载。因此,高官皇家的孩子晚嫁晚娶也变成了常态。
张氏为了显示自己是个好继母,曾将当着家里诸多奴仆的面教导左玉男女之事。虽说在场的都是婢女,老嬷嬷,可这件事却成了原主心上再难抹去的羞辱。
望着眼前的三娘,左玉的记忆又翻涌了起来。她看着原主的记忆,便觉只让张氏禁足一月是便宜她了。
多大的仇?这样对一个小孩子?这与当众剥人衣服有何区别?
收回纷杂的心绪,她伸手摸了摸左柔的头,“我们三娘很有正义感呀。”
“那当然。”
听了表扬,小家伙高兴地翘起嘴,扒拉着左玉的手道:”阿姐,阿姐,我们去看看。可好玩了,那么大的人还被自己爹爹打,羞羞。”
左玉看向左柔身后的钱嬷嬷,道:“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三妹为何会看到这些事?”
钱嬷嬷福身道:“回大姑娘的话,刚刚奴婢带着三姑娘在院里玩秋千,忽然隔壁就吵了起来。姑娘,我们住在东跨院,毕家那大公子已成婚,住在他们家的西跨院。隔壁若声音大了,这边就能听见。再加上三姑娘秋千荡得高就看见了。”
“真被吊在树上打?”
“是,奴婢让灵活的小厮爬上树去看了看,真是吊起来打……”
“这就怪了。”
左玉总觉这个毕舒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到底怪在哪又说不出来。原主关于毕舒的记忆很少。除了知道他是隔壁邻居首辅的儿子外,便没有其他了。
撇去这人对向淑兰做的混账事外,那次交锋中,左玉也觉这人很怪,就不像个土著,倒像个现代地痞混混。
“姑娘,今个儿奴婢出去时倒听说了一些事。”
李三娘忽然道:“街上一些秀才公都在骂隔壁那位,说是不知所谓,胡乱曲解圣人文字。”
“嗯?”
左玉来了兴趣,“怎么个曲解法?”
“奴婢也听不懂。就听那些秀才公说,那毕家大公子今日去了东市,说是要教穷人认字,还不收钱。这本是好事,但不知怎的,他当街就给人说起了圣人写的书。
说什么前朝大儒曲解圣人文字,说什么朝廷做什么事不给百姓解释是错的。百姓不知道的事朝廷得解释,不然就不能干……”
“民可使由之?”(注1)
左玉的眼睛瞪得大了起来,看向李三娘的眼里忽然锐利了起来,“那些秀才公当真这样说?!毕舒说朝廷干什么必须给百姓解释?!”


第23章 便宜爹要跑
左玉忽然的严肃让李三娘心里一惊,忙跪下,“大姑娘恕罪,奴婢大字不认一个,不该乱嚼舌根。”
“不,不关你的事。”
她忙将李三娘拉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
“可不是吗?”
钱嬷嬷拍着胸口,“老奴虽也大字不认一个,可大儒说的话哪里会有错?他才几岁?就能比前朝大儒还厉害了?”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
左玉端起茶盏,手有些不受控地颤着。
“民可使由之”的断句素来有争论,而毕舒的断句法其实是新种花家建立以后才有的事。所以,这个毕舒为何会这样断句?如果他真是一个古代土著怎能生出这样的思想来?
天尊地卑,古有定论。
这些受三纲五常洗礼的古人怎可能生出这样先进的思想?倒不是她看不起古人。
实在是一套教科书用几千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的执行了上千年,这脑子早就被洗得不能再洗了。若无外力打破,这种思维是很难扭转的。
所以毕舒到底是什么人?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肯定。如果那个人真是跟自己一样,那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从小接受的现代教育给狗吃了吗?
是的,为了活下去,或许大家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但是融入并不代表彻底丢弃自我。
妻妾同敦伦,视女性如玩物的毕舒若真跟自己是老乡,那他岂不是在开文明倒车?岂不是更该死了?!
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忽然的,她真有点想去看看毕舒是怎么挨打的了。最后残存的理智拉住她,愣了会儿神后,道:“前朝大儒许吾琰虽已死六十多年,可其人广招门徒,多少向学之人受其恩惠。他这般诋毁许吾琰,其在世的徒子徒孙还不得把他撕了?难怪革除功名都未挨打,现在却要挨打了。首辅大人真是不容易,这是在救他啊。”
说罢便是抿了口茶,轻轻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左柔不是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便问道:“阿姐,说错话会要命吗?”
“君子理当谨言慎行。”
左玉道:“平日应多听,多思,少说。”
左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不去告诉二姐了,她嘴巴大,会传出去的。”
左玉被这童言童语逗乐了,摸了摸左柔的头,道:“嗯,我们三娘真是好样的。不说,也不看人笑话,不然可不像君子了哦。”
“嗯!”
左柔用力点头,“小娘跟我说,要跟大姐学。大姐,你那天真是太威风啦……”
多了个小不点在这玩耍,便也不能午睡了。左玉想了想,便让人去将弟弟接了过来。
两个小孩看她种花,觉得有趣,便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左玉一边解释一边鼓励他们亲自动手尝试。而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的左林一下子又骄傲了。
国公的女儿亲自种花,还鼓励弟弟妹妹一起做,一边做还一边讲道理,传学问,这就是寓教于乐啊!
他打了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发出声音,在院子外看了一会儿,便又悄悄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他想了想,便喊来大管家道:“你去许家跑一趟。就说我想给玉儿与挚儿请个西席,希望明知先生能拨冗一见。”
管家左贵一惊,道:“老爷,明知先生虽不出仕,可到底是许吾琰的嫡系后裔,他,他能来教咱们少爷和大千金吗?”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
左林道:“玉儿与挚儿命苦,小小年岁就没了娘。而玉儿又颇有造化,若是能得许明知这样的人为师,来日的路也好走些。”
左贵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暗暗为左玉可惜。
年幼就失母失父的人在世人眼里就是不祥的。老爷为了让少爷和大千金的心性能坚韧一些,便故意借张氏的手磨砺他们。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将来的路能好走些。
可谁曾想张氏私底下竟这般不堪,将事做得这么绝。连姑娘和少爷的月例银子和伙食都敢克扣,这也太狠了。
他收起心思,拱手行礼道:“是,老爷,老奴这便走一趟,一定会亲手将老爷的名帖交给许先生的。”
左玉不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准备给自己请当世大儒为师了。她只知道陪着小孩玩耍好累。等到了下午问安的点,只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她忍着疲惫,准时去给母亲上了香,又去给左林请安。左林似乎心情不错,还留她一起吃了饭。
吃完回来,也六点了。她在小院里散了散步,便洗漱睡觉。
第二日,睡得正香的左林又被孟姨娘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