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像极了她娘。
虽不是倾城倾国之姿,可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恬静中自有甜美的感觉。
昔年在山门关外,就是这无意的一瞥,与茹娘情定终身。只是没成想,她会这般早早去了。
想到这里,心里软成一片一片的,但是左林却并未出口帮腔,甚至眼底都未透出任何赞同与鼓励。
左玉也未指望自己这便宜爹能帮自己说话。女主被继母这样上规矩他还嫌原主懦弱,简直不可理喻。
哪个小孩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能自信,能勇敢?
这事,还是得靠自己!
她慢慢转身,面向张氏。两人都带着幕篱,也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表情。可那挺得笔直的身姿却让张氏感到了一阵陌生。
这还是左玉吗?
“母亲,此言差矣。”
左玉道:“左玉虽是女儿家,但亦知前方将士作战辛苦,每一寸地,每一方土皆仰赖圣天子英明,将士用力。若他们在前方流血,而后方子女受辱都无人敢言的话,他们的血泪该向谁说去?”
她口气并不激烈,好似刚刚慷慨激昂的人不是她一般,转瞬间便已归于平静。
但就是这平静的诉说却让在场的人莫名揪心了起来。
代入想一想,都感觉到气愤了。
“玉儿,你,你怎能这般对我说话?”
张氏见人群中居然有人点头赞同,心里那个气。
虽然诧异左玉会当出头鸟,但是既然她当了这出头鸟,她便要利用起来。
没规矩的嫡长女只会惹笑话,哪里像她的女儿那般乖巧听话?
“你虽不是我生的,但是自打姐姐去了后,你便养在我身边。我待你如珠如宝,从未有过半点苛待,你怎如此跟我说话?”
啜泣声从幕篱下传来,声音隐隐渐大。
左玉冷着脸,心里涌起一股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愤怒。
这张氏真够狠的。
居然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她“不孝”的名头。这多大仇多大恨?要这样糟践一个小姑娘?
压下心中涌起的戾气,她福了福身,道:“母亲勿恼,女儿行事不妥,还请母亲原谅则个。”
顿了下,未给张氏回应的机会又继续道:“只是我左家也是行伍出身,难免感同身受。昔年,前朝君王不德,施行暴政,民不聊生,本是铁匠的祖父也因此受牵连。
后太祖起义,祖父带着两个叔公前去投奔。六年苦战,三人去,一人回,两个叔公皆战死沙场。太祖感叹我左家忠义,问鼎天下后,封祖父为安勇伯。
十三年前,契族犯境,一夜间连夺我大昭二十二城。父亲带着二叔、三叔、四叔同去战场。一场苦战,四人去,二人回,二叔三叔皆战死。四叔因被箭矢伤了左臂,再未能提刀上场杀敌。而父亲……”
左玉看下父亲,“胯下战马被箭矢所伤,惊吓狂奔之余,将受伤的父亲摔下马。父亲的腿至今还有些不利索,每到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更因多年作战,所负之伤颇多,气血亏损,不能劳累,更不要提杀敌了。为此,陛下封父亲为镇国公,世袭罔替,以表彰我左家两代人的忠勇。”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好似在诉说旁人的事一般。可越是这般,就越让人觉得揪心。
大家只看到了镇国公府的威风,可却没想过,为了这份富贵,左家几近绝嗣啊!
“母亲,我们能有今日富贵实属幸运。可有些人却没有这样的幸运。我的二叔、三叔不曾享受过,我那丧了二子一病不起的祖父母也未享受过……”
她看向向淑兰,“她的父兄、舅舅以及表兄弟也未享受过。如果今日无人为她说话,那些将热血洒向大昭边境,那些抵御外敌而牺牲的将士们……”
她转向毕新道:“能安心吗?”
轻轻一句,让毕新的脸都发了白。
他只觉见鬼了。
一个黄毛丫头怎能说出这般道理来?这年头的女子能念几首诗便已是才情了得。像这等大事,其中的关窍她怎会这么清楚?
左玉也是松了口气。她好歹也是读了十几年书,学过辩证、学过政史的。虽然事发突然,可她却明白,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关键就在于礼法。
莫管人家事是礼法不假,但国大于家,所以自己只要从国的角度去讲,必能让毕新哑口无言。
说难听点,这些人不是喜欢讲礼法吗?那自己就用更大的礼法去压死他们!
说完这些,她只觉身心都舒坦了不少。莫名其妙成了另一个人,又是古代,即便以前是个小任性,也不得不收敛脾气,当个锯嘴葫芦来观察新的世界。
要说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能这样义正严词地批判下,这感觉……
爽!
左林瞪大眼,将左玉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庸弱的女儿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妻子的身影渐渐与女儿重叠,他的忽觉眼睛有些酸涩。
到底是茹娘的孩子,总算不负他的期待了……
左林这样想着,便是点头,“做人不忘本,能将家里的事记得这般清楚,能知先祖创业不易,为父很欣慰。”
说着便是看向毕新,道:“彦濯,这事的确得好好处理。不然引起士林风动,怕是不好交代。”
毕新沉着脸,望着左林的眼里似淬了毒般。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便道:“将那逆子给我喊出来!”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要是再想糊弄过去,他敢保证,明天那群没脑子的士子就被鼓动起来,然后那群屁民便会跟着上街闹事。
大昭不以言论罪,尤其厚待读书人。那些学子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挥发正义。今日这多人在场,这事哪里瞒得住?本来那些学子未必会想到这些,但现在都被左玉说出来了,那么他们必也会顺着这个思考下去。
现在,自己要是再不给个交代,吃饱饭没事干的学子明天就敢到家门口来抗议,甚至去敲登天鼓。
羞辱忠烈后裔,这多严重的罪啊!
“父亲。”
话音落,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眉眼细长,皮肤白净,一身月白色的交领长袍上用金银线绣着几朵祥云,外面罩着的薄纱质地的褙子上亦有金银丝线穿插着。
款式虽简单,可任谁都看得出这件衣服价值不菲,非普通人可拥有。
他上前行了礼,望向左玉,轻笑了声,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左家小娘子不懂吗?还是未有亲母教导,故而不懂?不然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毕府闹事?”


第4章 全家齐上阵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在古代,上层社会的往来自有一套礼数约束。毕舒这番话一出口,许多人便蹙眉了。
毕新的大儿子原本人们并不在意。虽小小年纪就中了进士,可以他这家境,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别提,他成绩平平,名次都排到一百多名后了,这就更无甚可炫耀的了。
唯一让人们觉得此人还算可取的便是行事作风了。虽出生在顶级士族之家,但此人却不倨傲,待人平和有礼。而这几月来,更有无数极佳的诗词流出。故而这几月,毕家大公子的风头其实是很盛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能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人生若只如初见”、“明月几时有”的毕舒竟会对一个小姑娘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注1)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在幼年失去自己的母亲呢?即便是活到六七十岁还是会想父母在身边的啊。
这话……
太恶毒了!
有人发出不屑一笑,高声道:“听闻镇国公夫人贤惠,将先头夫人的女儿待亲生的看待。大公子此言是在讥讽国公夫人苛待了大千金吗?”
朝臣间从来不和谐,首辅也不能一手遮天。有那胆大的见毕舒这般说话,便开始打抱不平了。
“就是,就是。再说,这左家大千金说得清楚,忠烈之事无小事,怎能算你家的家事?”
毕舒冷哼了一声,冷声道:“事情尚未厘清之前便下结论,难道不是不明是非吗?”
“公子此言差矣。”
左玉道:“我等未下结论,只是向氏自己陈述受了屈辱。她身份特殊,我等自要问个清楚。正好公子也来了,不若就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把事讲清楚?”
“我倒不知我个人床笫之私竟要向世人交代了?”
毕舒冷笑着,“你一个未嫁人的小姑娘,打听这些不合适吧?”
“玉儿。”
沉默半晌的左父忽然道:“站到爹爹身后来,这事让爹爹来问。”
“是,父亲。”
张氏气得身子都哆嗦了。
这该死的毕舒!会不会说话?这说的……
好像真是自己亏待了左玉一般。
自己对她虽不是那么好,但也不曾太过刁难了。毕竟,他们姐弟挡了自己子女的路,想要喜欢哪里喜欢得起来?她未曾学其他妇道人家给人饮食里掺东西已是克制了好吗?不然他们姐弟俩能活到现在?
真是继母难为啊!不过左玉小不懂事也就罢了。这个毕舒怎么回事?都成亲了,还这么孟浪?那盯着夫君的眼神也不对。
轻蔑?呵,真以为作几首诗词就能顶天了?
张氏气闷。她上前两步,将左玉拉过来,冷声道:“仗义执言本就是圣人的教导,公子既是进士,自应懂这道理。玉儿,站到娘身后来,我们清清白白的姑娘可听不得这等污糟话。”
左玉愣了下。
倒没想到张氏也会来帮腔。她依言站到张氏身后,心里有些纳闷:该不会刚被我怼了,这会儿憋着什么大招想害我吧?
别怪她小人之心。毕竟从原主的记忆里看,这个继母就是个笑面虎,一直苛待他们姐弟俩。
而且原主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她换了一遍,连自己奶妈都被打发回老家了。若不是有谋害之心,干嘛要做这些事?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旧的衣裳,越发肯定张氏肯定会有下手。嗯,不能松懈,咱还得防着继母搞破坏。
张氏见左玉听话,蹙着的眉头也略略松散了些。
她轻哼了声,挪了挪身子,将左玉挡到身后,嘲笑道:“即便是向氏瞎说,但能逼得一个国公女儿在小叔子婚礼上大闹,怕是在这个家也未得到该有的体面。瞧瞧,刀子都拿出来了,这叫什么?要以身家性命相搏之事岂有小事?”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能在左家当当家主母没几把刷子怎么行?这话说的……
不就是在暗示大家,即便向氏疯了,可也一定有原因。毕竟人家嫁到你们毕家时可是好好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逼疯一个国公的女儿呢?这人啊,其实心思有时都阴暗。看到向氏这惨样,想到的理由必也是不好的。毕新听着这话,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
在朝堂上他不怕任何人,可碰到后宅妇人,却是毫无办法。他一个男人总不能跟女子对骂,那太有失身份了。
他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却听到儿子在边上道:“无知妇人,后宅阴私之事做多了,所以见什么都是有鬼?向氏父兄战死沙场,母亲受刺激离世,嫁我之前便有了癔症……”
“癔症?”
左玉打断他,“可有证明?”
巧了。
她读的就是医学院,学的精神病学,虽然才上大二,但是医学知识起码要比普通人多一些。癔症这玩意,是随便能下论断的?
即便在现代,主任级别的医生做这个判断都是很谨慎的,而且还要借助相关仪器来配合检查。
这向氏说话条理清晰,情绪反应正常,怎么看都不像啊。
这渣滓怎么跟他爹一个德性?上来就给人按个精神病?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都一路货色!
看着向氏瞪大的眼,眼里的愤恨与凄楚,她这怒火就有些压不住了。
“遇事不决便是癔症,啧啧……”
她语言越发刻薄了起来,“我倒不知大公子竟还精通医术,连癔症这种病都能随意下决断。”
毕舒冷笑,“我自是不懂,但请了大夫都这么说。”
“那是哪个大夫呢?”
左林本想说话,可见女儿字字句句都问在了点子上,且毕新也未开口,便觉让女儿跟这个小辈交流下也好。
“玉春堂的王大夫。”
“就这一个大夫吗?”
左玉步步紧逼,“还有其他大夫吗?”
“还,还有妙手堂的林大夫!”
“还有呢?”
“你问这多作甚?!我毕家请几个大夫还要向你交代吗?”
“靖国公为国捐躯,他的后裔若是病了,世人自是要关爱的。怎么?”
左玉冷笑了声,“大公子竟不许我等普通人关心照顾忠烈后裔吗?”
“真是没家教。”
毕舒冷哼着,心里也是有些诧异。
他见过好多女子,无不被他的才华、容貌、家世给倾倒。可这左家小姑娘怎么回事?牙尖嘴利的,都不像这个世界的女子。
“父母皆在此,你一个小辈插嘴说话像什么话?”
“呵呵。”
左玉笑了笑,“你父亲还没说话,你却跑出来质问我,像什么话?”
“你!”
“大公子,斗气的话就少说吧。”
左玉冷声道:“既事涉靖国公,那便无小事。你说向氏癔症,请大夫瞧过,那便将那几个大夫请来问话。大公子,七出之条里面,身有恶疾便可休之。癔症之疾可不能随便给一个女子按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众人一惊,纷纷望向毕舒。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将癔症这个病按在向氏头上是有多恶毒。
一些跟着父兄前来吃席,本有些仰慕毕舒才华的少女们也不由自主地握起拳头,只觉跟吃了苍蝇一样,感到阵阵恶心。
这毕家父子,好狠毒!
毕新觉得自己儿子忽然开窍有了文采是好事,可这会儿又觉他还是没有文采好。人听多了表扬便会张扬,不骄不躁、不矜不伐等好的品质会在一声声赞扬中消退。
眼前的儿子开窍了,但并不一定是好事。
毕新垂下眼,知今日事躲不过。但若是能将向氏癔症坐实,倒也能将事揭过去。届时,自己再延请名医,好好“医治”向氏,不提休妻之事,舆论自会转变。
想到这里,他便道:“向氏确有癔症,只是有癔症之人皆不自知。”
他看向左玉,意味声长地道:“左家大千金说得也有道理。毕竟是靖国公唯一留存的血脉,事涉忠烈,自不可马虎对待。”
他举手作揖,“今日本想请大家来同沾小儿喜气,未曾想会发生这等事,老夫先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诸位等一等,老夫这便命人将几位替大媳医治的大夫请来。”
左玉心里一惊,心说,他这有权有势的,要来个暗箱操作还不简单?若向氏真被他们按上了癔症的名头,自己岂不是害人了?
左玉暗恼。
自己大意了。虽然请人过来对峙可能可以揭穿谎言,但是这可是古代,是民皆畏官的时代。自己这一招不但不能帮向氏,还可能害了她!
怎么办?
瘫坐在地上的向氏不知何时起了身,她走到左玉跟前,福身行礼,“左家妹妹,今日能得你一句仗义执言,淑兰死而无憾。”
她含着眼泪,“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我这个孤女的,这便足够了。”
她说罢便是转身,冲人高喊道:“与其被羞辱,不如一死,但留清白在人间!”
说罢,便是冲向台阶,朝门口的石狮上撞去!
“哎哟!”
一声倒吸着凉气的惊呼声响起,随即便传来咒骂,“你这人怎么回事?别人成亲,你跑别人家门口撞石狮自杀?哎哟,疼死小爷了,你这是真想死啊……”


第5章 陆岺
众人一听这声音,脸色纷纷变了!
这是英国公家的小公子!
光是英国公的名头还不可怕,反正英国公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国公。可偏偏这位国公尚的是公主,乃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姐姐!
要知天子有多敬重这位姐姐,看看他丈夫的爵位就知道了。很少有驸马能被封为国公的,而这位长公主却是例外。
昔年先皇宠信周贵妃,皇后生了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先皇便以此为借口,将掌宫之权分予周贵妃。为此,朝臣叩阙,杖毙了好几个大臣,最后以先皇不朝才无奈收场。
先皇与朝臣的斗争先皇的确赢了,但赢得并不光彩。为此,这份恨意就转到了皇后身上。皇后在后宫受尽冷落,而周贵妃则是宠冠六宫,连先皇后身边的掌宫嬷嬷都敢责罚。
更要命的是,立储之争也因此展开,没多久后,皇后便落水身亡了。
先皇后落水有诸多说法,有说是被周贵妃害死的,也有说是先皇后故意落水自杀,如此才可换来朝臣的同情,保住自己儿子。
果然,皇后死后,朝臣激愤,各种不利于周贵妃的言论喧嚣于整个大昭。先皇无奈,只得退步,立了皇后的儿子为储君。
那时的天子才七岁,长公主也才十岁。为了保住这个弟弟,年幼的长公主费尽心思,在宫里与周贵妃的人周旋。
也得亏先皇后留下了一些可用之人,不然她小小年纪怎斗得过周贵妃?不过饶是如此,长公主也吃了不少苦头。周贵妃陷害天子,她挡在前面,自己认下,受了藤刑。
所谓藤刑便是用竹条抽打小腿,是宫中常用的惩罚。要是不放水,基本十下就能抽得人皮开肉绽,三十下,都可能落下终身残疾,甚至把人打死。
而这种刑罚主要针对女子。若是男子,则上板子。自己的弟弟是储君,未来的天子,怎能被扒光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刑罚?
为此,公主认下了所有指控,被罚藤刑二十下。这等刑罚大人都吃不消,何况年幼的孩子?等执行完,公主早昏厥,只差一口气了。
若不是宫中老人不忍心,偷偷给当时的首辅报信,公主必是难逃一死。
这等舍身救命之恩,莫说是自己姐姐了,就是个旁人也会记一辈子。天子登基后,周氏被贬为庶人的由头便是这个。
天子没杀周氏,只是将她关在西山,一辈子不得与子女相见。天子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他有多恨周氏,便有多心疼自己的姐姐。
这不,直接把驸马封成了国公还不够,外甥才五岁时,就不顾朝臣反对,封了侯。
长公主除了这个儿子外,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为了报答姐姐,他破了祖制,两个外甥女皆封公主。
这天下,除了天子,大概就属长公主最尊贵了,便是皇后都要避让三分。而长公主因早年吃了苦,生育艰难,生双胞胎时,已经二十五岁了。
虽说天家之女、高官之女都晚嫁,生孩子都得在二十岁这样,但长公主这个着实也晚了些。毕竟,这可是三十便能称老夫、老身的年头呐!
两个公主生下来自是得到了无尽宠爱,而等五年后,当小侯爷降世时,人们才发现,原来对两个公主的宠爱远远还未达到顶峰,还能更宠!天子身体力行,让天下人知道了什么叫作宠上天。
小侯爷陆岺,皇帝唯一的亲外甥,长公主的老来子,那真真是宠到骨子里去了。
陆岺顽皮,小时候将陛下的南书房烧了,陛下气得跳脚都舍不得打外甥一下,最后还得反过来安慰小家伙。
这宠爱,太子都没有!
都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可在天子这里,那是爹亲娘亲,外甥最亲。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是自己的心肝肉。
这般被宠着的孩子,性子也就可想而知。这个陆岺在京城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谁得罪了他,他能直接带着家丁把人屋都给砸了。以至于京城都流传着一句话: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天子,而是长公主的儿子,陆岺。
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大家都本能的一哆嗦,可见陆岺是有多可怕。
左玉站在台阶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刚刚向淑兰冲出去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冲了过去。本想将人拉住,可向淑兰动作太快了,还未等她抓住人,便已撞了上去。
就在她准备拿出毕生所学,准备抢救人的时候,却见一个少年冲了过来,直接挡在了向淑兰面前,然后一起被撞向石狮。
少年揉着腰,嘴直咧咧,可骂声却不停,“你这人怎么这么大力气?哎哟,疼死我了。”
少年生得白净,肌肤宛若白瓷,看不到一点瑕疵;一双眼略有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着,带出几分潋滟的感觉。
一瞬间,左玉甚至有种看“假人”的感觉。眼前的少年就像她家里摆的那些人偶娃娃,精致到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只是再看看,便觉所有的美感被破坏殆尽了。
明明是一个精致BOY,为何打扮却是这么辣眼睛?在原主的记忆里,大昭是一个极讲“雅正”的国度。
何为雅正?典雅方正。
而在这个处处皆讲典雅方正的时代里,一个少年穿了一身绿,这未免有点太非主流了。
真得是一身绿。
深绿色的交领袍子,淡绿色的薄纱褙子,绿色的鞋上还镶了一圈红边……
左玉侧过头,有点不想直视,太辣眼睛。
“哎哟,小祖宗,小侯爷!”
尖细的声音传来,“您没事吧?呔!大胆刁民,竟敢伤我家小侯爷!来人,将……”
“闭嘴!”
少年站直了身子,努力忽视身体上的疼痛,叉起腰,十分豪迈地道:“你是想自尽吧?你为什么想自尽?还想在毕家门口自尽?是受了毕家胁迫吗?你不用怕!说来听听,小爷为你做主!”
向氏也是傻眼了。
她脑子嗡嗡的。
即便从未见过陆岺,但她立刻就猜到了,这个人可能是那个小霸王……
这世上这年纪能被称作侯爷,身边还有阉人伺候的,全天下只有一人。
陆岺!
自己撞了这个混世魔王?想起这人的传说,一瞬间,向淑兰向死之心更重!
把皇帝老爷的心肝肉撞疼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啊!
向氏是古代淑女,受的教育都是古代教育,面对天家人慌乱也正常。不过左玉就不同了,她脑子里就没什么尊卑的概念。见这少年虽打扮辣眼,但是向氏撞向石狮那一瞬能挺身而出,现在又能主持公道,倒也不是个坏人。
至于他的身份?她觉得肯定不低。这年头,男子满二十都要戴冠留须,而他身边的人面白无须,声音又尖细,应是传说中的太监无疑。
这年头,能有太监伺候的那绝对是跟皇家有关系的,所以这少年身份绝不会低,也许是皇子什么的。
好机会!
左玉刚刚摊上了死局,但眼前这个少年的出现似带来了转机。
她眼珠子溜溜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少年人热血又有正义感,正好利用之啊!感谢自己看过的宅斗宫斗小说,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跑过去,将向氏搀扶起来,又冲陆岺福了福身,“多谢公子。”
顿了下又道:“这位姐姐是靖国公的女儿,是首辅家的大媳妇。”
“啥?”
陆岺瞪大眼,将向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很是吃惊地道:“你是毕舒的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公子的话……”
见向氏不说话,左玉便道:“向氏说,毕家以妻为妾,向氏受不了这等羞辱,故而想自尽。”
“事情未查明之前便下结论……”
毕新黑着脸走下台阶,望着左玉道:“如此……不妥吧?”
说着便向陆岺弯腰行礼,“见过小侯爷。”
侯爷?
左玉有点纳闷。
这才几岁就是侯爷了?难道是个二世祖?问题一个侯爵咋可能有阉人伺候呢?想到这问题,原主的记忆忽然翻涌,她怔了下,忽然感到一阵兴奋。
原来是这位主!
好哇!拿纨绔来对付渣男,这下还怕任务完不成吗?
“哈!”
陆岺并未理会毕新,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冲左玉道:“你刚说什么?以妻为妾?这是怎么个以妻为妾法?你过来,跟小爷说说。要是真是毕家不对,我便禀报舅舅,让他给向氏女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