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让人进屋。
地上铺着席子,都是用蔺草编制而成。在前朝时,桌椅便已盛行,左玉实在没想到在大昭还有人在坚守着席居制。
忽的,就有些暗暗庆幸。
狗比系统虽然狗,但却是个细节控。平日里没少教导她各种礼仪,甚至还弄出了礼仪学习空间。在这些礼仪中便有席居制的一些礼仪,比如跪坐。
她被训练过,因此坐下来时,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到位。许明知看到这里倒有些惊讶了。他听公主说,左玉颇有君子之风,十分守礼,哪怕此礼已过时。
现在看来,公主所言非虚。
还真有几分古时君子的风采。
坐定后,待喝了一盏茶,客套后,便进入了正题。
“要我教所有人?”
许明知平静的脸上多了几丝惊讶。
“是。”
左林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左玉说的话,又觉很骄傲,不自觉地就挺了挺胸膛,道:“玉儿说,若是先生只教导她和弟弟,那其他兄弟姐妹就会心生怨恨。心有怨恨,必生嫌疑,日后必有灾殃。”
左林说完便死死盯着许明知瞧。
惊愕在许明知脸上浮现,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左林很满意许明知的反应。咧咧嘴,无声的笑了。
“你怎么会如此想?”
过了许久许明知才道:“你不怕因为这个我便不教你们姐弟了吗?”
“如果因为这个给家里带来灾祸,兄弟姐妹心生嫌隙,那我情愿不读书。”
左玉道:“而且,如果先生因为这个不教我们,那我也不想先生当我老师了。”
“嗯?”
许明知更惊讶了。他见过的人无数,再狂的狂生到了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像这等冒犯的话何曾听过?心里十分好奇,便问:“这又是为何?”
“圣人说‘有教无类’,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若是只是‘知’,而无行,那便是沽名钓誉之辈。圣人说的虽多,可归纳起来无非也就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个字而已。寻一个有学问的老师固然重要,可寻一个有德君子为师却更重要。”
左林都吓傻了。
这话家里说说可以,你怎么可以当着许明知的面说呢?这话就跟骂人似的,而兼顾了道德绑架,这妮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下意识地看了左玉一眼,见她眼神清澈,神色淡然便又不觉她是故意的。
左玉当然不是故意的,而是心里真这样想。或许这话说出来,在世人看来的确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可问题是,从古到今的老师之所以社会地位高于旁人不就是因为“传道授业解惑”六字吗?
因为授业解惑,传播知识,所以大家尊重老师。可一个老师若是择生而教,只想教聪明的、有权势的,那又凭什么能获得超然于旁人的社会地位呢?
能不能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教又是一回事。左玉一直觉得圣人说的有教无类非常有道理。一个老师在面对求知者时就不该有分别心。
室内陷入久久的安静。
下了几场雨,深秋的阳光已不如之前绚烂。淡淡的金色朦在窗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知狂浪的笑声传来,“好!好!好!老夫十六岁闻名于天下,今年三十有五,已有整整十九年未有人敢跟我说真话了。左家女,你当真是不同,难怪连公主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
“公主殿下?”
左林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先生愿见我是因公主殿下?”
“倒也不是。”
许明知喝了口茶,脸上带着笑意,“我与驸马乃是棋友,出游回来便去他府上下棋。遇上公主殿下,她便说起了令嫒。我是真想不到,一个女子竟有这等勇气,心下好奇便想见一见。”
他看向左玉,眼里露出赞赏,“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总结得好啊!只知而不行总结得好啊!”
他端正了下衣冠,坐直了身子,道:“左家子,左家女,上前来敬茶吧。”
左玉愣住了。
这啥意思?
左林狂喜,立刻道:“快,挚儿,玉儿,快给先生敬茶,这是答应你们了!”
“连弟弟妹妹也教吗?”
左玉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没办法啊,狗比系统的任务得完成,虽然这回奖励的东西都是大通货,但在这落后的古代谁会嫌物资多?
“哈哈!”
刚坐端正的许明知又笑了起来,“痴儿,还不快上前行礼?你都说了,我若不教便是沽名钓誉,我哪敢做那等人?速速上前,磕头敬茶吧。”
“可我没带肉条。”
左玉道:“此般,于礼不合。”
许明知笑得更夸张了,好似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旁的左林急得不行,连连道:“回头就拿来,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傻了?快拜师啊!”
“哦……”
左玉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带着弟弟走到许明知跟前,按照礼法行了拜师礼,敬了茶。
喝过茶,许明知便问道:“可有表字了?”
左林一听就明白过来了,立刻道:“年岁尚小,还未有表字,不若先生帮忙起个?”
许明知点点头,也不客气,想了想便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注1)
左玉听他念着关于“玉”的典故、解文,心都揪起来了。
白茅、有女、五德、润泽、仁之她都不像要啊!前二者容易被起外号,后三者会让她想到五仁月饼,虽然她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样联想,但她不想要这的表字。
好在,许明知还在继续念着,让她也稍稍安心。想想大儒的文采应当不错,审美应该也不会差,总不会给她起个月饼的名字的。
“瑕不掩瑜,瑜不掩瑕……”
许明知看了过来,抿嘴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忠也……你的小字便叫佩瑜吧。”
左玉连忙道谢,可心里却觉有些不对劲。
不知为何,她总觉许明知刚刚那一笑以及这小字似另有深意。忽然间就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她觉得有点毛毛的。
“挚……呵呵。”
许明知受过她的礼后又继续分析起了弟弟的名字。
“此字含义颇多,不过既是出生武家,想来国公爷是取了挚兽之意吧?亦或兼有‘卿执羔,大夫执雁’之意?”(注2)
左林脸上笑开了花,“先生博学多才,佩服佩服,确有两种期盼。”
许明知摸着胡须点了点头,望向左挚道:“那便起表字‘庶言’吧。”
此言一出,左林的笑容凝固了。
一般来说,表字皆是呼应名字且带有极好寓意的。可庶是什么?众且多的意思。怎,怎么就给自己儿子起了这么个表字?


第27章 何必相互为难?
许是看出了左林的困惑,许明知笑笑,“势不可使尽,使尽则祸必至;福不可受尽,受尽则缘必孤。小公子生于国公府,福气已是顶天,何须再用一个表字来添福呢?不若平庸些,减去几分贵气,以后也好更顺遂些。”(注1)
顿了下又道:“再者,庶为众,能为庶众而言亦是君子美德。为我学生,不期高官得做,不期青史留名,唯期敢为天下庶众言。”
许明知望着左挚,道:“你可明白?”
左挚想了想,点头,“先生,学生不是很懂,但学生会记住先生的教诲,做一个敢为天下庶众而言的人的。”
这寄托了“平凡是福”与期望的表字,左林稍稍琢磨,便高兴了起来,拱手表示感谢。
字起了,教书的事也说定了,看着许明知端起茶盏,左林知道,他们该走了。
出了许家,左林便道:“玉儿,你今天吓死爹爹了,怎敢那般与先生说话?也幸好先生非凡人,不与你计较。”
“不是父亲说对上要坦诚吗?”
“……”
左林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讪讪道:“这,这也忒坦诚了些……”
左玉笑了起来,“直言不讳也是圣人的教导。先生既是当世大儒,自是将圣人书读透的,哪里会计较这些?”
左林想想也是,又想到以后每三天便可以送孩子们过来读书,便十分高兴地道:“你这回立了大功,想要什么?爹爹都买给你。”
左玉摇摇头,“吃的、穿的都有,也没什么要买的了。”
她看向弟弟,道:“父亲要真想给我买些什么,不若买些文房四宝给弟弟吧。”
顿了下又道:“还有,能不能给女儿请个大夫?”
左林一惊,道:“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
左玉道:“弟弟先天不足,我想学医,以后也好给他调理身体。”
她已经在学习空间继续深造了,其中就有中医。为了以后能光明正大的给人看病,她打算找个大夫来教自己。
当然,她所谓的看病其实也是给身边人看病。大昭虽开放,可许多妇女得了妇科病却只能硬忍。她不想自己以及身边人沦落到那个下场,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学医,以后也好正大光明的施展。
左林蹙眉,“人倒是好找,只是玉儿,医道虽不入流,但毕竟事关性命,学起来可不容易。”
“女儿不行举业,能得明知先生教导也只是沾了弟弟的光,想来先生也不会以行举业的要求来要求我。平日在家行居坐卧都有仆人伺候,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点东西,以后若是有个什么难言的病也能自己调理。”
左林本有些犹豫,可听到左玉最后一句后,便觉得左玉说得有道理。他虽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许多妇人得了某些病也只能忍着。想着女儿总要嫁人的,若是会些妇科医术的手段,以后日子也总好过些。
他点点头,“城北王家五代人行医,现在的家主也在太医院任职,其有一女,善妇科,也愿招收徒弟。不过,你若真想学,怕是要天天登门去学。”
“没事。”
左玉抿嘴笑了起来,“只要愿意教女儿,登门求学不算什么的。”
回到家,得知许明知当真愿意教左家所有孩子后,张氏高兴疯了!
那张略显倦怠的脸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疲惫不堪的身体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亲自下厨做饭去了。
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张氏见左林心情好,便试探着道:“夫君,孟姨娘近来身体不适,一人管家有些太累了……”
这话的意思明白不过。
能不能将管家之权还给她了?
本以为左林会答应,可哪里晓得左林却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这样,玉儿你便帮着孟姨娘打打下手,学学管事之事吧。”
张氏当场愣住。
这跟她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到左林的脸沉了下来,所有的话便只好憋了回去。
她想不通,这罚也罚了,面子也下了,禁足都结束了,怎么还揪着那事不放啊?
她哪里晓得左林是气她苛待自己的孩子,还将“克母”这样诛心的话对孩子说。就这样还想将管家之权要回去?不将孟姨娘捧出来,这管家之权就别想了。
本来他也想消减张氏用度,给她也吃豆腐青菜。但一想,这样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是爱权嘛,把她喜欢的东西拿走才是最大的惩罚!
左林虽是武将,可平日是一个颇有风度的男人,张氏也一直这样觉得。可她不知,厮杀在战场,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多少都有些偏执的。
触了其逆鳞,这心病不是那么容易消除。
张氏讨了个没趣,脸上挂不住,便开始拿其他姨娘作规矩。姨娘不能上桌吃饭,主家吃饭时都需在旁布菜。她不敢明目张胆地针对孟姨娘,便对着最后一个进门的周姨娘挑挑拣拣,耍足了威风。
说起来,在一众高门显户里,左玉的便宜爹还是比较“专情”的。他前前后后一共就有过五个女人,其中两个还去世了。
这周姨娘便是左玉母亲怀着左挚时做主纳进门的。周姨娘没有当官的父亲,更没有万贯家财,她父亲只是户部的一个工匠。
入门后,一直无所出,直到四年前才生下一个儿子,儿子还身带残疾,脚有些跛,这让左林心里一直有疙瘩。
在这以夫为天的年头,夫君不喜,便是最大的灾难。本就是小可怜般的存在了,偏偏这张氏还爱拿她出气。
左玉将嘴里的虾仁慢慢咽下,放下了筷子。
系统没出来搞事,她也没想刷经验的事。实在是张氏这做派让人看着反感,都没胃口继续吃了。
她看了一眼周姨娘,见她一脸麻木的样子,对张氏的恶感又多了几分。
都是在封建礼教下挣扎着的女人,何必相互为难?
“玉儿,怎不吃了?”
左林见左玉不吃了,便道:“你看你瘦的,还是要多吃些。”
“父亲……”
左玉低下头,喃喃道:“阿弟要当明知先生的学生了,您说,娘若还在,会高兴吗?”
左林愣了下,正挑着周姨娘错处的张氏也愣住了。
这高兴的日子提死人做什么?张氏心里不爽。可在先头娘子的话题上她是不敢多嘴的。
“自然会高兴的。”
左林道:“你阿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那钱姨娘会高兴吗?”
左林又愣住了。钱姨娘是他第一个女人。高门大户内,男子成亲前,家里会派一个年纪稍长的女性教导男方敦伦之事。事后,若得主人喜欢,女主人同意后,便可开脸抬为姨娘。
钱姨娘比较幸运。左玉生母行事虽风风火火的,可却也是个大度的人。知这样的女子若不被主人接纳下场凄惨,进门后便将钱氏抬成了姨娘。
钱氏心怀感激,主母去世后,对左玉姐弟也是极尽关怀。毕竟,她在教导男主人之前便吃了药,永远都不会有孕。因此,为了报答主母的恩情,她将所有的母爱都放在了左玉姐弟身上。
只是好人不长命。左玉生母去世两年不到,钱姨娘感染了风寒也去了。
原主对于钱姨娘的感情也很深,左林也知道。今日听到她这般提起,愣过后,倒也不算惊讶。
他颇为欣慰地道:“玉儿还记得钱姨娘吗?她自然也会高兴的。”
左玉点点头,“钱姨娘对女儿也极好。母亲去世后,都是钱姨娘照顾着,女儿才撑过来的。”
她望着桌上的菜,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与“苦涩”,“父亲,女儿是不是真得克母?”
“你胡说什么呢?!”
左林大怒,“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什么克不克的?!”
张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觉得不好。正要阻止左玉继续说话,可左玉却不给她机会,接着左林的话,喃喃道:“可每一个跟女儿亲近的人都没了……”
她抬起头,侧过来,望向了张氏。
黑白分明的眼里似饱含着担忧与不舍。这乍然对上,让张氏的心不受控制地抽了下,头皮开始发麻。
侧过来的头很快又转了回去,慢慢低下,细如蚊呐般的声音缓缓传来,“女儿还是继续茹素吧……女儿要为母亲祈福,女儿不想再失去了……”
压抑的抽泣声随之而来,热闹的场面一下寂静了。
几个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放下筷子,也不敢吃了。
左林死死地捏着筷子,脸色变得铁青。
张氏偷偷瞄了一眼,吓得心扑扑直跳。可随即又开心了起来。左玉这是什么话?这是在咒她死吗?居然敢咒长辈死?这样不孝,哪怕夫君再疼爱她怕都是要生气的。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一丝笑滑过唇,一口闷气从胸口抒出,总觉舒服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林阴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如照你这般说,你爹我岂不是也是个命硬的?克死了一妻一妾,是不是也要茹素?”
声音很平静,可落在张氏耳里却像是炸了个雷!
她诧异地抬头,望向左林,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生气成这样,还要护着女儿吗?可恶!这左玉到底给左林灌了什么迷魂汤?诅咒长辈死啊!居然都偏袒?!
左林的眼扫了过来,他凝着张氏,久久不语。
张氏被瞧着一阵心虚,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夫君,玉儿是孝顺我,才,才会想得多的,您,您不要……”
“啪!”
一双筷子飞了过来,落在了张氏面前的汤碗里。杂菌炖煮的鸡汤汤汁溅出,落在张氏脸上,让她彻底傻了……


第28章 小侯爷打上门了
“你给我闭嘴!”
左林胸口剧烈起伏着。女儿不提钱姨娘还好,一提他便想起钱姨娘刚去世那会儿,就有人说他克妻。
两年不到死了一妻一妾,那段日子他没少听到类似的言语。
这本就是糟心的事。讲真,他一个久经沙场的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两个小孩?外人说说也就算了,可张氏身为他们的母亲,居然向他们传达这概念,是生怕他们爷三命硬别人不知道吗?!
简直愚不可及!本想着再冷她一段时间再把管家之权给她的,现在看看还是算了吧。
这女人太笨了,撑不起国公府的门面!
“父亲,您不要生气!”
左玉一边跪下一边心里冷笑。
人,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己一些。自己和弟弟被人说克母他也只是脸色阴沉了下,对张氏也没什么更严厉的惩罚。可联想到自身,便连男士风度都不讲了,居然动手了呢……
左玉心里没有任何愧疚,甚至有点想笑。
早点这样,原主就不会死了。
在这吃人的豪门大户里,儿女若无价值体现,甚至不如门房养的狗。
“女儿没有别的意思,是母亲处处为女儿着想,女儿怕自己不祥……”
“闭嘴!”
左林爆发了,猛地一拍桌子,“若说你不祥命硬克母,那你爹我岂不是克妻?!”
张氏傻眼。
她怎么都想不通,左林怎么会联想到自身?左玉不是字字句句都在咒她吗?
“父亲……”
左玉低声道:“人言可畏……”
左林这下肺都气炸了!
他当然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才觉张氏可恨!自己给人递刀子,这不是想挚儿玉儿死,这是想把整个镇国公府拉下水陪葬啊!
蠢货!
这名头扣在玉儿头上,以为影响的只有玉儿?人是会联想的。他左家为国尽忠,子嗣单薄,放在平常是功勋,可在某些时候,别人就会想他左林命怎么这么硬?
娘老子死了,兄弟四个,死了两个,剩下一个还残了。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这般一联想,家里的孩子娶妻、嫁人都将变得困难。有个命硬的老爹,谁家敢嫁过来,谁家敢娶?
左林越想越气,便指着张氏道:“你说玉儿、挚儿克母,让他们茹素,到底是何居心?!”
“夫,夫君?”
张氏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我,我,我没有……我是,我是……”
“闭嘴!”
左林道:“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来人,去将四进院收拾起来,将夫人、少爷姑娘的东西搬过去,以后就住四进院吧。”
“夫君!”
话音才落,张氏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您为何要这般对我?我是这个家的大太太,是您的妻啊?!
您不让我住正院正房,妾身知您惦念姐姐,也未曾作声,谁让贱妾以前只是个妾呢?可现在夫君要将我赶出正院,这是要做什么?您是要妾身死吗?!妾身搬走了,以后还要如何管教下人?还怎么当家?”
“你也知你曾是妾?”
左林阴沉着脸道:“你可知贵妾、平妻这些自先古后,高门显户便不再采用,只有商贾之流还在采用?昔年,你为嫁进我左家,我惦念你父亲昔年的恩情,忍着京中勋贵耻笑将你抬进门。后来,茹娘去世又顶着世人耻笑将你抬为正妻……”
他的目光落到了左玉与左挚身上,“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以为茹娘守孝的名字苛刻孩子的月钱,伙食,让他们茹素……我道挚儿的身体怎么一直不好,明明钱姨娘还在时,挚儿身体慢慢好转了,原来是你!!”
他指着张氏,“行事如此歹毒,你还想要掌家之权?”
张氏瘫坐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夫,夫君,您,您在说什么?”
左林冷哼了声,“回去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让你当家。”
张氏自是要哭闹,但左林已发下话了,哭闹也没用。她所生的三个孩子跟着一起哭闹,求左林饶恕。
可左林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我百年后,只会让挚儿承爵。若还有什么心思,趁早歇了!”
张氏倒得如此快,如此彻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全程观察的奴仆们想着以前对左玉的所作所为,只觉惊恐万分,背后湿漉漉的,竟是吓得汗都出来了。
几句话,便让兴头上的老爷阴暗了心思,直接将主母发作了一顿。听这意思,若无左玉姐弟俩求情,他们这主母是别想再掌家了。
他们偷偷瞄向左玉,心里怀着期望。
这大姑娘素来良善,应会求情的吧?
可哪里晓得,素来良善的大姑娘这会儿却是沉默异常。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喜宴会变成了张氏的苦宴,随着正院里的东西被搬离,张氏撕心累肺的哭声也传遍了整个左家。
左玉回到自己院里,看了看种在水缸里的土豆,嘴角微微扬起。
再过一月,土豆就能收获了。到时,自己让便宜爹试吃,再将东西呈上去,便宜爹获得好处的同时必不会忘了自己。若自己能捞个封位,以后哪怕张氏再复起,也得掂量下自己的力量,还有没有能力给自己作规矩了。
想到这里,她发出一声畅快的笑声,郁结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消散了。
她知道,那是原主的心病,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后,也成了她的心病。
张氏这下被便宜爹恶了,以后想作妖就难了,自己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在这儿生活下去了。
花晨与李三娘也高兴。他们来的时间虽不久,可却也感受到了张氏的恶意。现在张氏彻底失了老爷的宠,那他们姑娘以后便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张氏日哭夜哭,也没能挽回左林的心。而左玉的请安也未停过。左林很累,但想着女儿的志向便也是日日早起,接受女儿的请安。
因着要早起,晚上的娱乐也没了。一月后,待土豆结花的时候,他竟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
张氏神色萎靡。开始还闹,不接受左玉的请安。可慢慢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再这样闹,怕是会彻底完蛋。脑子清楚了,便立刻又谋算了起来。
她又早早起来,早早赶到佛堂,与左玉一起,跪着念经。
这事自是极辛苦。只是要能挽回左林的心,这点又苦算什么?
左玉也不计较她的演戏,她要做戏就让她做呗。跪在自己娘面前忏悔不也挺好吗?她不光要跟自己娘忏悔,还要跟原主忏悔!不是她,原主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来这里!
所以,忏悔吧,不把原主受的苦给一一还回去,这口气她咽不下!
秋去冬来,早起便成了一件折磨人的事。而左玉除了每天要早起外,每三日还得带着弟弟妹妹去许明知那儿上课。
许明知不愧是当世顶级的大儒。左玉虽有许多书,但自己理解出来总有些许偏差。经过许明知的讲解后,她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更深刻了些。
而这种深刻带来的效果就是全家上下都有种要被逼疯的感觉。
处处守礼,处处得按礼法来,许多人实在不明白,自家的大姑娘怎变得越来越古板了?
土豆开花那一日,左林带着左玉去了城北王家。经过长达一月的思考,王家女王弗打算收下左玉这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