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楹点头。又道:“听说,威远侯兄妹刚刚到府,太后就着人传见了。宫中也早就已经收拾好了郡主的住处,太后这样做——实在也不知是何意。”
庆云侯负手转身,看了他一眼。
赵楹随着他往廊子前端走去,一面道:“郡主与皇上青梅竹马,当时也不是没人猜测过延平郡主会是皇后人选,只是后来郡主忽然离京去了广西,这才渐渐没人提起。按说如果宫中有这个意思,早前就该定下来,要是没这意思,这当口又为何还要接郡主进宫住?”
“太后一直把郡主当女儿看待,从前郡主就在宫中住,如今回来了,回宫陪伴太后不是很正常吗?倘若忽然生份起来,不是反而别扭?”庆云侯睨了他一眼,“不要妄加揣测。”
“我倒不敢多想,只是……”赵楹叹气,“只是今儿这半日的工夫,外头都在说起太后对延平郡主的恩宠。二哥,您说宫中会不会本来就心向着延平郡主,只是为了拢络二哥手上的权势,所以才让素姐儿当皇后?”
“想什么呢?”庆云侯看了他一眼:“按这说法,既是皇上需要拢络我赵家巩固皇权,那我赵家岂非就有了与皇家讨价还价的实力?若是如此,那我们不想让素姐儿吃亏,宫中还能让她吃亏?怎么着,你是觉得我们有要挟宫中的实力了?还是说觉得皇上和太后是能任人捏圆搓扁的人?”
赵楹讷然。
庆云侯哼了一声:“这种事从前没人说,议婚那会儿也没人说,这当口延平郡主回来突然又有人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朝中才出了些莫名其妙之事,此时正须防着有人推波助澜,你不知道么?——把脑子给我放清醒些,别什么话都往心里带。”
赵楹无言以对。
庆云侯训完了他,顿了下,又负手睨过来:“既然说到这儿了,你打发人上街头打听打听,都是什么人在传这个话?还有这几日街头忽然多了好些传唱长公主的戏文的,都打哪儿起来的,看能不能找到源头?”
“我这就去!”
看着赵楹忙不迭走了,庆云侯这才收回目光。
赵素跟方青雪打了招呼,下晌就不去衙门了,先是睡了个午觉,起床遛弯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才在园子里逛了会儿,家里的嫂子姑娘们都来找她了,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在顺着她说话的,好像生怕她不自在一样。
当然这皇后之位如今是板上钉钉,可是嫁进宫里,到时候不能随意回娘家已经是遗憾了,大家伙还是不想让她心里再多一道硌应啊!
赵素心知肚明,也不说什么,只假装听不明白,问起夜晚出街的装束。
才说了两句,小菊就欢喜雀跃地来了:“姑娘,皇上差人送赏赐来了!快去领旨吧!”


第311章 失手
“什么赏赐?”
不光赵素,众人也皆愣了一下。大家消息灵通,知道威远侯兄妹进宫大半日了还没出宫,就凭皇帝与威远侯的情份,以及他们皇家本就亲戚不多,彼此更是重视的关系,这时候就应该忙着与他们聚首,是不可能还有时间想到别的。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小菊倒催起来。
便就到了前院,果然乾清宫的五福带了两个宫女捧着盒子在那儿等着。赵素打开一看,几套极精致的衣裳首先当映入眼帘。她抬起头:“好端端地赏什么东西?”
五福笑眯眯地上来:“皇上说了,以后每个节日都少不了给姑娘的礼。因此早早地就让人按姑娘的尺寸制了几身衣裳,让姑娘过节穿呢。还吩咐送来了针线,愿姑娘双手越发灵巧,另有几件玩意儿给姑娘拿着消遣。皇上还说,白日里姑娘也要高高兴兴地,这才像是过节的样子。”
“哇哦!”
五福这里话才落音,跟着跑出来的赵萦,余氏,还有探长脖子往打开的匣子里看的赵邥赵絮,就齐声惊呼起来!毕竟见过腻歪的,也没见过正儿八经这么腻歪给人看的!余氏和赵萦互视一眼,早前蓄在眼底的那抹忧虑立刻消褪得无影无踪了。
“三姐,这些玩意儿都好好看!”
小家伙们围着装玩意儿的匣子,早就流起口水来,“三姐夫对你好好呀!”
“喜欢什么,都拿去玩吧!”
赵素听到这声“三姐夫”,顿时也乐了,直接把匣子推给了他们!
“真是惯的他们!”
看着高兴得跳起来的弟妹们,赵萦笑着,然后重新打量赵素:“你还愣着干什么?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房收拾收拾,吃完饭等人来就上街去!”
这当口还记得给赵素准备这些,实在能算是有心了。那么,府里这个谁也惹不起的三姑爷,应该是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吧?
……
到校场时日光已经西斜了,皇帝与霍修徒手过了几局,倒也畅快。
换手的当口四喜抬着茶点来,俩人分左右坐下,霍修看着四周说道:“多少年没在这儿动过拳脚了,印象中这儿要宽敞许多,记得前面屋角上的橼子,还留有端王射进去的一根箭头。那时遭了秦王一顿狠批。”
皇帝轻哂:“我二哥那箭术,不知道在宫里留下多少笑话。要说能吃苦,还得是我大哥。”
霍修看着他:“皇上也很用功,从小您就是我们的榜样,文武双全。这次见到您,您这体格更健壮了,出手也更敏捷了。看起来即使忙于朝政,对武功您也是没有落下。”
“到底只是练练罢了,没经过多少实战。”皇帝边说边站起来,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枪,抛给他道:“继续!”
霍修怔忡接过:“岂敢在天子面前动刀枪?臣粗手粗脚,惟恐失手,不敢造次。”
皇帝笑道:“不动刀枪,那朕找你作甚?韩骏他们足够了。冲着朕来的那些人,可不会管什么天子面前能不能动手。”
霍修抬眼:“皇上此言何意?”
皇帝自己也抽了一杆枪,说道:“朝中近来不大太平。皇陵前阵子出事,地宫坍陷了,后来查出是人为。”
“……有人如此大胆?”
“怎么没有?”皇帝深深望着他,简短说过,便冲他示意:“来吧!难得碰到个才自军营回来的战将,朕也来试试自己的深浅。看招!”
话音落下,皇帝手上长枪便已平平刺了过去!
霍修立即回神,闪身迎上,刚刚才静寂下来的院落,立刻又风声交错。
侍卫们在四面廊下围成一圈,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即便如此,渐渐地也看不清楚招式,而只能见到一黑一蓝两道身影交缠其中了。那黑的是皇帝,气势强若游龙,而着蓝衣的霍修,也有猛虎下山之势,分明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大家却看出了几分紧张之感。
陆太后和霍明玉刚好走到这里,看到缠斗的俩人,也驻足下来观看。
霍明玉语带震惊:“这些年哥哥武艺精进,在军营里,都知道他是个拼命的,能够与他战成平手的人,可是没一个呢!皇上在宫中,不曾与人交手,但他功夫竟然这样厉害!”
陆太后望着她微笑:“你个小丫头,也不会武功,倒点评得头头是道。”
“我虽不会武功,但是看得多呀!”
陆太后笑着摇头,引着她往回走。
院子里依然战得正酣。
皇帝招招凌厉,逼得霍修也只能全力以赴,四面没有树木,但是带起的灰尘又岂只些许?
尘雾之中只见皇帝眼内精光四射,忽然反手一招刺向霍修腋下,眼看着这一招就要落到实处,这时候却听一声喵呜,紧接着哐当一声,便有重物自屋顶跌下地来!
而这团黄影落地之后,顿时拖着后腿一瘸一拐的后腿蹿向了霍修身后的石墩!
这瞬间皇帝突然错开枪头,骤然收手!
对面的霍修已经预着他这一招进攻,这刹那之间哪里还收得住势?手上长枪就直直朝着皇帝肩膀刺来!
纵然是经验十足的将领,此时要做到毫无闪失也完全来不及了,枪尖强行拉开,也仍然听得唰的一声,瞬时划破了腾身跃起的皇帝的袍角!
“皇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面侍卫纷涌上来,呼啦啦将皇帝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刚迈下台阶的陆太后听到声音也立刻倒了回来,进门一看这阵仗,当下冲到皇帝身边:“怎么回事?!”
霍修脸色煞白,急急丢开长枪,扑倒在地:“臣一时失手,罪该万死!”
“无妨。”此时的皇帝却神色自若,“大橘捣乱,一时失手,落了个皮肉伤而已。”
说着他将捂着的左腿伸出来。只见他裤腿已破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而破口之下,位于小腿肚上的一道伤口正渗出鲜血。
霍明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道:“快传太医吧!”
“慌什么?”皇帝睨她一眼,把袍子拉下一些掩住伤口,然后长枪支地站起来:“先回宫再说。”


第312章 他肯定会来的
皇帝这伤确实只是皮肉伤,虽然略深,也不影响走动。因此很快就转移到乾清宫。
但伤在他身上,便是破了个指甲盖也可说是大事,这一来乾清宫就热闹了,光太医就来了三个,侍候的宫人不知来了多少。当然最惶恐的便要数霍家兄妹了,这才回京面圣就出了这事,任谁都会自在不起来。
一阵忙碌,伤口包好了,汤药也吩咐人去煎了。
陆太后坐下来:“你们俩,怎么还动起了真家伙?”
霍修无地自容:“是臣不知轻重,犯了大错。”
“行了。”皇帝看了眼他,“是朕走神了。谁也没料到大橘那会儿正好蹿出来,要不是因为这,今儿还不一定谁输呢!”
皇帝这么一说,霍修神色方缓了些许。他再一深施礼:“皇上文治武功,无人能及!臣也是付注了全力,这才侥幸未曾负伤。方才的事,实则也说明臣的技艺还差些火候,皇上出招收放自如,但臣却未能做到。”
皇帝笑了下:“领兵戍边的将军说技艺不如朕一个兵都没带过的人,那得是朝廷的悲哀了。”
说完他敛色:“这事就说到这儿。朕这伤养上几日也就好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弄得满城风雨,徒生枝节。”
皇帝咳嗽一声朝堂都得抖三抖,这要是知道他受了伤,这还了得?
霍修显然知道分寸,当下道了“遵旨”,便不再提及。
天色已暮,陆太后为应节气,留了兄妹俩在宫中用完晚膳。霍修自然也不敢早走,亲自接了宫人端来的茶水汤药侍奉皇帝。
晚饭后的街头巷尾眼看着热闹起来了。
今夜都想出去玩,大家吃饭早,赵素把皇帝着人送来的几件衣裳一一试过,然后挑了件式样简单的,然后挽起髻,插上珠翠,拿上纨扇,就等着皇帝到来了。
不过屋里坐了会儿,庭园里又转了会儿,眼看着暮色已深,大家人都到齐了,就等着皇帝到来出发了,他却还是未见踪影。花想容沉不住气:“我出去探探!”
皇帝从来没有失过信,这点赵素还是有把握。不过花想容想去就去,反正她也闲不住。
却说花想容到了宫门下,只见门下安静,到点已经关了门,没有任何车马出入的迹象。好在她跟随赵素在宫里常出常入,跟守城的将士也很熟了。便找了个人问:“皇上在宫里吗?”
士兵道:“皇上当然在宫里,整日都未出过宫呢。”
花想容又问:“那威远侯和延平郡主呢?”
士兵看了看左右道:“也还在呢。”
花想容顿了下:“你确定?”
士兵嗐了一声:“我都在这儿站好几个时辰了,能不知道?就先前,还有宫人说皇上在乾清宫设宴招待侯爷和郡主呢。”
花想容顿了一下,转身上了街头。
看着熙攘人群,她又折到了威远侯府打听了一转。霍家人口不多,加之威远侯常年不在京城,素日门庭前稍嫌冷清。但今日他回来了,进出的人又多起来。找了个出来的家丁把话一套,也是说威远侯与延平郡主还在宫里没回来。
看看逐渐浓重的夜色,花想容一跺脚,转身往庆云侯府方向奔去。
花想容走后小菊奉来了茶,赵素喝到杯盏见底,前门处却还是静悄悄。赵萦和余氏已经差人来问了,赵素觉得不该耽误大家,便走到前院让大伙先走。而就在这时候,花想容回来了,脸色并不好看:“姑娘,威远侯和延平郡主还在宫中,皇上也没有出来。”
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前院顿时安静。
花想容接着道:“消息是真的,我去宫门口打听过了,威远侯府也打听过了。他们确实没出宫。”
院子里愈发鸦雀无声。
“二哥,”赵楹忍不住走到庆云侯面前,“您看这……”
皇帝还没来,这不是担忧的事情就要变成事实?
庆云侯面色深凝,看向赵素。
赵素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下威远侯兄妹没出宫,而皇帝也没出来,不怪大家猜疑。
她想了下:“皇上日理万机,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也很正常。再说威远侯是戍边大将,这些年他抗敌有功,皇上恩赏他,留他多说会儿话,也是应该的。”
众人像是回过神来,相顾之后,纷纷附和:“也是,那咱们再等等好了。”
“我看也不用等了,”赵素安排道,“我留下来就行。时候不早,你们快去吧。”
“那怎么行?”余氏反对,“我们也不能撇下你一个人。”
“就是,皇上要是来了,咱们都不在,徒留你在这儿那也不好啊。要不就一起去,留个人在这儿等着给皇上引路,反正是微服出行,咱们都在这儿呆着,还容易引人注目。”
赵楹的这番话,引起了大家的赞同,庆云侯点头:“那老四留下接驾,我们去。”
这就已经决定了,赵素好像也没有坚持的理由,便打发小菊去取荷包扇子,随着大家一起登了车。
上了车,云想衣和花想容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四只眼睛跟车轱辘一样骨碌骨碌地转动着。
赵素摸着脸:“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云想衣别开目光。一会儿她又别回来:“要不咱们干脆进宫去看看?”
“这会儿进宫干什么?”
云想衣抻直身子:“为何这会儿不能进宫?”
花想容忍不住翻白眼:“咱们姑娘又不是非当这个皇后不可,干嘛巴巴地去争个男人?”
云想衣道:“好歹死活得弄个明白吧?万一不是那样呢?”
“万一不是,就更不用去了不是?”赵素看着她,“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如果有事不能来了,他会差人来告诉我。如果事情严重到他连差人来送信都顾不上,那今儿夜里逛不成街的肯定不只有我一个人,而是满皇宫满朝堂的人都会知道。
“所以,他肯定会来的,如果不能来,稍后宫里也一定会有人来知会我。”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云想衣看她半晌,也没辙:“行吧。你想得开就好。”


第313章 要避避嫌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穿过人流,驶向了城中最热闹处。
没走多远前面车辆停下来,路上人群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显然是车驶不动了。庆云侯招呼大家下车,先走到早就预订好的茶楼包间,定好汇合联络的地点,而后才开始自由活动,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走动的就走动。庆云侯加派了几个护卫跟着赵素,皇帝没来,他也可以放心去与陈菡碰头。
虽然皇帝没能如预期当中一样早到,赵素也没打算辜负时光,走走逛逛,流连忘返。
宫里头,因着皇帝的伤一耽搁,今儿的晚膳用得迟了些。收拾停当之后,漏刻已到了戌正,月亮也已经登空。
霍修确定皇帝不需要他留下之后,便与霍明玉告退出宫。陆太后也准备回去了,临走前留下高述与四喜他们好生侍候皇帝。皇帝看着团团围着的宫人,说道:“其实不必如此郑重其事,并未伤筋动骨,儿臣也能够走动。”
“用不着跟我逞能,该养着就养着。”
皇帝望着她:“可阿愚还在等我。”
陆太后答得顺畅极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实在想见,把她接进来不就行了?”
皇帝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让五福送她出门。
外面声音听不见了,皇帝又冲四喜示意:“更衣。”
四喜以为听错:“皇上您说什么?”
“更衣,朕要出宫。”
四喜吓了一大跳:“皇上您有伤在身,这当口还出去?”
“当然要去。”皇帝站起来,小心地拖着伤腿往里间走去,“朕答应了阿愚陪她过节,怎么能不去?这会儿都晚了,还不快点要来不及了!”
虽说是身份矜贵,但他也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身武功练出来,怎么可能没受过伤?皇帝没把它放在心上。
四喜还是不敢造次:“要不小的去请素姑娘进宫来吧,太后要是知道了,怕是得扒了小的的皮不可!”
“少啰嗦!朕说话都不好使了么?”
皇帝在帘栊下一回头,四喜便无可奈何,只能赶紧上来替他准备衣裳。
宫门外街头热闹非凡,分明就是个和乐喜庆的盛世人间。霍修驾马,霍明玉乘车,出宫路上兄妹们都有些心事重重,一路上都没吭声。
直到进了府门,霍明玉下了车,才像是憋不住地回转了身,问起道:“先前哥哥和皇上的打斗我看到了,你们都挺认真的,按说不该冒险分心,但是皇上为什么会因为一只猫而失措?”
霍修递马缰出去的手缓下,双眼凝望着晕淡月色:“我也不知。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或许,是因为那是太后养的猫?”
“大橘?”
霍修点头。
霍明玉沉吟:“可即便是太后养的猫,那也不及皇上自己的安危重要,而且,往常皇上可没少祸祸太后的东西,这么在乎一只猫,还真不像是从前那个严肃冷漠的他呢。”
“不要妄猜圣意。皇上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跟大橘比起来,很显然皇上的伤更加重要。”霍修凝着双眉,“时候不早了,进去吧。回了来,明儿开始也去跟我们交好的那些人家走动走动,不然便显得咱们不知礼数了。”
“知道了。”
霍明玉随他跨进门,又道:“今儿的事,好在太后和皇上也都没有怪罪。这次见到皇上,感觉跟过去很是不同了。宫里氛围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哥哥,你觉得我应该听从太后的话,进宫去住吗?”
霍修缓缓走了几步,然后低头看着她:“你想去吗?”
霍明玉叹气:“太后那么疼咱们,费尽心思准备了永寿宫让我住,我不去便恐不识好歹。再者她一个人在后宫想来也孤单,我也应该去陪陪她。可是我若去了——我只是个皇亲,又不是真正的宗亲和陆家的人,如今朝中有了准皇后,人家才是女主人,她还没住进去,我住着永寿宫,便怪别扭的。”
霍修望着她幽幽面容,温声道:“纵然你不是陆家人,也是先帝钦封的郡主,又是太后下旨让你进去作伴的,倒没什么不合理之处。不过既然你有顾虑,那就还是住家里吧。你和皇上打小在一起,如今大了,也该避避嫌。”
霍明玉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霍修扬唇,摸摸她头顶:“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呢。”
随着兄妹俩渐行渐远,门庭下也安静下来。
……
虽说还只是个准皇后,但谁又敢马虎?人多眼杂的,出点什么事便是皇家的事。所以庆云侯在与陈菡碰上头之后,也没有离赵素多远,始终让她留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中年情侣的游街路线也就基本是逛吃逛吃的路数。
“尝尝这个,素姐儿做过两次,好吃得很,不知道这个怎么样。”
看到赵素她们在前面冰粉摊子面前坐了下来,庆云侯也缓下脚步,买了碗铁板烧豆腐给陈菡。
陈菡接过来,尝了一口,眉间却未舒畅:“这都快戌末了,皇上还没来呢,也没遣个人来传话,到底怎么回事?”
庆云侯没事人儿一样道:“皇上来或不来,难道还能退婚不成?看你这个操心的样子,别人还当这是操心自己亲闺女呢。”
际菡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明知道我没生过。”
庆云侯顿了下,立刻打起了自己嘴巴:“是我嘴欠。你骂我。”
陈菡也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望着远处的赵素,再吃了口豆腐:“这丫头心里不知多煎熬呢,难为她还装得这样好。”
庆云侯顺眼看过去,问起来:“这延平郡主和皇上,从前究竟有没有过纠葛?”
“纠葛倒是没听说,但,偏偏是太后把她养到成年之后,威远侯就把她接到军营去了,这时间点总让人心里想不通呢。”陈菡沉气,“虽说威远侯当时的理由是只有延平郡主这一个至亲之人,不愿再分开,可是他就不希望妹妹留在京师,让太后给她许个妥当的人家吗?”


第314章 谁敢撬朕的墙角?
庆云侯把豆腐慢吞吞地咽下去,收回目光:“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光凭猜测,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说完看到旁边兜售的花灯摊子,他说道:“走,给你也挑两盏灯。”
陈菡翻了个白眼,但已经让他给拽走了。
赵素跟云想衣她们坐下来吃冰粉,时间这么晚,其实她的心里也逐渐没底起来,皇帝还没来,也没有遣人告诉她,那他是否当真出夭蛾子了?即使一万个告诉自己他没有理由这样做,碗里冰粉也还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塞进嘴里罢了。
旁边人没看出来也就怪了,花想容嘴一抹:“我再去瞧瞧。”
等她离了席,云想衣说:“往年的七巧节城里都要闹到子时才散呢,眼下还早。——店家,再添一份冰粉来!”
“我这也要一碗。”
随着云想衣话音落下,旁边空出来的桌上又坐下一人。赵素顺势看了眼他,却在目光收回的中途重新落回这人身上,巧的是这人也看了过来,也就那么一停顿,紧接着就起身朝她走来了,还深深把腰弯了下去:“赵姑娘。”
这人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面目清秀,身上穿着袭蓝衫,不算富贵,但也体面斯文。赵素确定自己不认识寻常人家的子弟,偏生这少年面目又略有几分熟悉,她便以为是衙门里哪个认识她的小官吏。便回了个半礼,问他:“阁下怎么称呼?”
少年答道:“小生杜濂。”说到这儿他抬起头来又道:“数月之前,小生曾在京郊与姑娘及令兄庆云侯世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有印象?”
本来听到“杜濂”二字赵素脑子里有根弦就动了一下,再一听他后面这句,立刻愣了,京郊?她和赵隅可只去过一次京郊,便是裴寂约她放纸鸢那次,后来皇帝和赵隅就寻过来了。再之后……她脱口道:“你就是那个晕倒在路边的书生?”
“在下正是。”
赵素站起来,重新将他打量。说到晕倒在路边的那个书生,她怎么会不记得?他们拿钱拿吃的给他,他还回赠了皇帝一本古籍,后来皇帝还让韩骏打听过他呢。再想到他这个名字,她说道:“你如今在工部程谅大人手下当差?”
“程大人是在下恩师。”
这就对头了,那日把王胤之事告诉程夫人的人,就是他。
赵素重新把他打量了一回,坐下来:“看来你过得还不错。这么快就拜在了程大人门下。”
“也是运气。得了姑娘与贵友相助之后,在下便在会馆里暂住下来,结识了几个同乡,其中一个就说工部因为海事之故急需用人,便把我引荐给了程大人。一直也惦记着姑娘与贵友的恩情,原该登门致谢,又恐唐突,不料今日在此偶遇,小生便在此拜谢姑娘相救之恩。”
真正出手救他的是皇帝,赵素可不敢受他这大礼:“你快起来吧。”
“子易。”
这时旁边走来另一个男子,看起来是与杜濂同行的,朝赵素颌首致意后就冲杜濂道:“孙师兄他们都到了,定好了地方,就差咱们了,快走吧。”
杜濂听站,又冲赵素抱拳:“在下因约了人,需先行别过。改日待姑娘得闲,再去衙门拜访姑娘。”
赵素点头,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云想衣道:“这杜濂是谁?什么京郊?”
“就是放纸鸢的那次。当时你们先走了。”
赵素直到说完这句,才转身过来,一看周围人已经走了不少,而街头还不见花想容到来,便沉气道:“逛得够久了,咱们回去吧。”
刚转身,一堵高大身影挡住了去路,好闻的龙涎香扑入她的鼻腔。
“这么快就回去,这节不是白过了?”皇帝慢悠悠地低头望着她。
旁边的云想衣和丫鬟们刷刷就退开了好几步,赵素只觉今日这龙涎香格外薰人,都薰得她晕头晃脑了,好不容易她才定下心神,看了看左右:“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皇帝低哂了下,“这不是昨日亲口答应了你的么?怎么,这才隔了个昼夜,你就想赖账不成?可怜我方才去了侯府扑了个空,听你四叔说起你在这儿,才让他带路赶了过来。小没良心的,看到我没来,也不会差个人去我家找找我?”
早前他没来,赵素什么事儿也没有,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他爽约的打算,此刻他来了,活生生地就站在面前,还没皮没脸地怪她不是,顿时便什么情绪都上来了,一团委屈堵在心口,当下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这么晚才来,你倒不如不来了!自己爽约,还指望我去找你,哪门子道理?我才不去打扰你呢,免得招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