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完,许多小孩举起手。
“白天我们要上幼儿园,晚上就该回家睡觉。”
“白天天上有太阳和云朵,晚上天上有星星和月亮。”
……
“哇大家都回答得特别棒。其实小朋友们知道吗,在咱们这里进入黑夜的时候,有些地方竟然是白天!”
宋禾取出一个花了她大把时间才制作出来的地球仪,用最好理解的语言,跟大班的小孩们讲述地球的白天与黑夜。
窗外,一行人站着。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人,叫练秀安。她是河西公社的公社主任,也是平和县好几个公社中唯一的一个女主任。
练秀安:“这闺女就是经常上报纸的?”
李队长谦虚道:“没有经常,才上两次。不过,她前几天又寄了一篇文章去,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上。”
这话说的,旁边几个人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叫“才上两次”,能上两次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练秀安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是个教书的好苗子,她才上一年中学就有这种水平,往后学习也不能停。”
李队长又忍不住暗搓搓炫耀:“去年市里运输队给她寄了中学课本,如今她已经自学完初二的了。我正打算去公社中学问问,能不能过两个月让她去考个试。”
练秀安露出几分惊讶:“如果自学得不错,当然可以去试试。”
有主任这句话,李队长放下大半的心。
李家村是这附近几个村子中第一个办起幼儿园的,练秀安早就从报纸上知道了其他地方前几年就已经开办幼儿园。
去年,还有一个幼儿园老师被授予了“全国先进工作者”的称号。
她早就琢磨着自己这河西公社要不要也办间幼儿园,免得娃娃们一天到晚就上山下河。
可公社的幼儿园还没准备起来,李家村的反倒热热闹闹的开园了。
这她不得来看看?
于是趁着这次机会便来到幼儿园。
这个李家村的希望幼儿园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特别是这几个老师,整个公社可能都寻摸不出来比她们还好的。
练秀安一直待到娃娃们下课。
她找到一个正在玩耍的小孩,打算问几个问题。
“小朋友叫啥名字呢?”
李队长顿时紧张。练主任抽谁不好,竟然抽到鸟蛋。
作为李家村的队长,他哪能不知道鸟蛋是个什么德行。
可李队长这回猜错了,人家鸟蛋不得了,他短短一个月内就学会了看场合说话。
鸟蛋瞅着这一群人,里头还有经常黑着脸的队长爷爷,于是十分机灵的说声:“您好。”
练秀安惊喜:“你也好,你叫啥名啊?”
鸟蛋笑嘻嘻:“我叫李茂华,小名鸟蛋。”
“那你喜欢上幼儿园不?”
说这人家鸟蛋就来劲儿了。
“喜欢,我可喜欢啦,我想一整天都待在幼儿园。要不住到小禾老师家,小翠老师家,二花老师……二花不行,四花太凶啦!反正就是不要回家,阿姨你能不能让幼儿园开一整天?”
在场所有人:“……”
练秀安发现自己都快活了四十年,还是头一回接不上小孩的话。
鸟蛋自顾自讲着:“……老师说,学校就是我的家,学校卫生靠大家。这里明明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住下?”
“我娘老是打我,可她会的字还没有我多嘞。为啥她自己不写字,偏偏喊我写字?”
“哎,小禾老师说有个地方在我们天黑的时候就是白天,我能不能晚上时去那个地方?这样我就有两条命啦!”
“哎阿姨你别走,你去跟我娘说说,我要住学校……”
默默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宋禾&脸比炭黑的李队长:闭嘴吧鸟蛋!


第30章 疫苗
练秀安沉默, 就是十分沉默。
可回去的路上,不经意想起这个小孩时又豁然一笑。
李队长脸黑是脸黑,但人家鸟蛋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哪能批评人家呢。
他送着主任离开,又回到幼儿园中:“小禾, 你再过两三个月, 抽出几天的时间去公社中学考个试。”
宋禾惊喜:“我可以去考了吗?”
李队长:“刚刚主任点了头, 所以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明儿我还得去趟东坪村, 到时候经过公社中学时再去确认一下。”
宋禾点头, 若是初二能考, 那接下来的初三也肯定能考。这样,她拿个初中毕业证没啥问题吧。
这个年代文盲的占比很重,一天学都没有上过的人很多, 所以初中毕业证含金量比后世大太多了。当下若有个初中毕业证, 在乡下小学当老师可都没问题。
如果是高中毕业证, 你甚至能去城里的纺织厂当临时工。
当然, 这也要经过厂里笔试。
可别说笔试这关了, 这时候乡下绝大部分的小孩连高中毕业证都很难拿到。
宋禾当时知道李家村连个高中毕业生都没有时就很纳闷, 直到后来知晓读高中得去县里读时才恍然大悟。
那咋行呢, 只有到了高中, 才会对那些基础学科有了大致了解。很多人在这一阶段, 才会找到自己毕生的兴趣所在。
宋禾记得很紧,她高中时那个每节课追着化学老师问问题的姑娘,在大学时就选了这一专业。
在她穿越之前,还曾听同学说过这姑娘已被保研, 拿了许多国家大奖, 被顶有名的老师看中。
她还有一个因为历史老师说了一则趣事就准备报考古的同桌。后来虽然常对她抱怨专业上的各种难题, 但热爱也是真热爱,考研时坚定专业不动摇。
高中是将各个学科摆在你面前,一般人的知识在高中时达到最广的广度。
宋禾觉得除非是她再正儿八经的上一回高中,否则她这一辈子的知识巅峰就是高三那一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会儿才61年。如果这群小孩能上高中,那么是可以赶得上77年高考的呀!
这届高考特殊得很,放宽了年龄,放宽了学历,无数大佬在这次高考中产生。
宋禾心想即使其他小孩没去上高中,她家几个也得去。
话说到三个娃,如今他们在幼儿园中是如鱼得水。每天跟着宋禾上班,再跟着宋禾下班,三人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儿了。
晚上,饭桌上有一道鸡汤。
空间里的鸡早已经吃完了。不仅如此,新鲜的猪肉牛肉也已吃完,如今只剩下冰柜里的一些冻肉。
这只鸡,是宋禾从隔壁秀珍婶子那儿买的老母鸡。中午放到砂锅中炖,晚上下班回家刚好可以吃。
上次的鸡腿是大娃和米宝吃的,这次两个大鸡腿自然轮到宋禾和小妹。
堂屋外的天虽还没暗,可堂屋中也得点起煤油灯。
宋禾猜想村里好多人爱端着饭碗在外头吃饭,不光是好聊天,还有外头更加明亮的原因。
小妹双手拿着大鸡腿使劲啃,“姐姐,我觉得上课有点烦人。”
宋禾一惊:“为啥?”
小妹细眉一皱:“你们上课一句话讲好多遍,我早都会了。”
她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娃娃,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啥其他人连简单的2加2都不会。
宋禾“嘶”一声,哎她还真忽略了小妹。
小妹学东西要比其他人快很多,人家都会点简单的乘法了,你还让她一直学十以内的加法,这确实让人郁闷。
关键是这个问题,在小妹幼儿园时她可以帮忙解决。可要是小妹以后读小学、初中、高中了呢,这能咋办?不断跳级?
进入夏季,李家村的天气开始渐渐炎热。
村民们每天忙碌的时间变长,也深深意识到幼儿园的作用有多大。
夏季,正是娃娃们爱下水的季节。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村民们不但得干活,还得得盯紧自家的小孩。有些家长更是恨不得把孩子摔在裤腰带上,就怕小孩离了自己的视线。
李家村不远处可是有个水库的,还有一条水能淹死大人的河。
更主要的是水库和河中都有鱼,有些嘴馋的皮猴一想到烤鱼,就把家长们耳提面命的话扔在脑后,死活得去吃那口刺多肉还腥的烤鱼。
在这种情况下稍不注意就会发生惨案。
果然,没过多久,东坪村有人落水的事儿就传遍十里八乡。
宋禾不爱出门唠嗑,所以这个消息是从队长家知道的。
队长家过几天要办好事儿啦,大壮叔这个22岁的“大龄”单身汉终于要娶媳妇了。
她最近手上有闲钱,于是上县城里给大壮叔夫妻买了一对红枕巾当做新婚礼物。
这不,今儿就带着红枕巾来到队长家中。
张秀娟和宋宁玉正在厨房中炸丸子,见到宋禾来,赶紧道:“快来帮我们试试味儿!”
宋禾洗洗手,笑笑进厨房:“咋今天就要开始忙啦?”
张秀娟这几日脸上满带笑意,“丸子费事,到时候再做可就来不及了。”
说着,她快速夹几个丸子放碗中,递给宋禾:“来试试看,这次肉放的可足。”
宋禾一连吃了好几个,张奶奶炸丸子确实有点水平。若是此刻有番茄酱或者辣椒粉,蘸一蘸,味道还能更上一层楼。
厨房上的烟囱炊烟冒个不停,宋禾坐在厨房门口,一边和晓敏说话,一边逗着几个小孩玩。
突然,李队长脸色有些沉重,胳膊底下夹着本子走了进来。
李队长的几个子女,唯有晓敏最不怕她爸。
晓敏好奇:“爹,咋啦,又出啥事儿了?”
李队长点着烟:“东坪村出事儿了,一个八岁大的男孩掉河里,差点就没救回来。”
“啥!”
一听这话,张秀娟和宋宁玉都急忙从厨房中冲出来。
张秀娟疑惑:“咋回事儿?我咋记得东坪村他们的河也不深啊。”
李队长:“怎么不深,村里的确实不深,村口的深得很,那就是一个水潭子。”
他叹口气,又说:“那潭子边上有棵枇杷树,往年就怕小孩去摘,村里都会把果子给提前打下来。可今年给忘了,没想到就直接出事儿。”
张秀娟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还好咱们村十几年前就把河边的果树给砍光。要我说东坪村也是,直接把枇杷树给砍了就好,咋就贪图那几个果子。”
她又问:“哎对了,那小孩是谁家的,被谁救起来的?”
说到这个李队长笑了笑:“东坪村戴豆腐家的,当年常在他们家买腐竹。那小孩也是命大,赶巧碰上天明。”
张秀娟惊讶:“天明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得明儿才能回来。”
李队长:“今早回来的,我喊他晚上来吃饭,你准备准备。”
天明就是戴天明,大壮叔未来大舅子。
根据晓敏介绍,这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出息小伙,她就十分好奇。
话说来这儿这么久,宋禾还没见到军人呢。
傍晚,来李队长家吃饭的除了戴天明夫妻外,还有东坪村的队长。
戴天明夫妻一进门李队长夫妻俩就迎了上去。
张秀娟更是有些激动:“好多年没见,咋觉得又长高了?”
戴天明没忍住笑出声:“婶子我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还会长高。”
说着,给李队长夫妻两人介绍自己的妻子,“我爱人徐真,是位医生。”
医生?!
待在一旁围观的宋禾眼睛一亮。
她记得这两年会有一个“糖丸”疫苗诞生。宋禾惦记这个惦记许久了,也不知道糖丸到底发明出来没有。
想到这儿,她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另一位戴队长是为幼儿园来的,刚上桌就拉着李队长倒苦水:“老李啊,你们那个幼儿园到底咋搞的,我寻思着我们村也得盖一间起来,要不然大家伙干活都没心思干。”
李队长寻思着你公社开会时还跟我呛声,这会儿又装得跟我哥俩好了,咋就怎么会变脸呢。
他客气笑笑:“都说因地制宜,咱们两村情况不一样,用的方法自然也就不一样。”
戴队长一梗,紧接着把手上酒掂掂:“先喝酒,喝完咱再说。”
心想喝完了,啥都能给你套出来,啥都能让你答应。
桌子上的菜色十分丰盛,桌上坐不下,几个小孩都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
宋禾估摸着自己应该挺出名的,要不然为啥那位戴队长时不时盯着她看。
只是人家不说,宋禾也就当做没看见,丝毫不耽搁她夹菜吃饭。
戴队长没沉住气,笑笑问:“闺女,有没有想过来我们东坪村,我们东坪村不但给公分,还给钱的。”
宋禾疑惑抬头。
“我们东坪村小孩没你们李家村这么多,也给十个公分,每个月再加两块钱!”
宋禾总算反应过来,这是在挖她呢。
可她好不容易把李家村娃娃给调教好,如今正在享受收获呢,脑子进水了才离开。
于是她摇摇头:“谢谢戴队长。不过李家村方便,小孩也熟,我不去别的村。”
戴队长:“可我们给工资。”
李队长喝口酒,没忍住呵呵笑:“我们小禾哪里差你那两块钱的工资。知道报纸上的‘禾苗’是谁不?哦我忘了,你这大老粗不看报。”
戴队长无言以对,他还真就不看报!
宋禾快速吃完饭,坐在孩子堆里瞅着机会。一看戴天明的爱人也下桌往小孩儿这走来时,她就点点头,露出个笑容。
徐真把几个小孩挨个摸了一遍,好奇问:“这些娃娃几岁呢?”
宋禾:“这三个五岁,大妞六岁。”
“三胞胎?”徐真惊讶。
“不是。”宋禾指着:“这是大娃,和小妹龙凤胎。这是米宝,生日差一个月。”
徐真没忍住再次上手摸了摸小妹的脸蛋:“乖姑娘,眼睛长得可真水灵。”
紧接着她搬把椅子坐旁边,问了好些问题,到最后对大妞和小妹很是恋恋不舍。
“唉,我家两个男孩可没这么乖,皮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徐真叹口气,就因为两个儿子性格一模一样,她压根不敢怀三胎,生怕又来一个倒霉儿子。
宋禾笑了笑,顺口问:“阿姨你儿子几岁了呢?”
“一个九岁一个六岁,狗见了他俩都得跑。今天早上才回他奶奶家,中午就敢跑到山上去,差点被困到野猪洞里。”
说着,她一手搂着一个女娃娃,怎么看怎么稀罕。
宋禾想着铺垫差不多了,于是问:“阿姨,你有给小孩打疫苗吗?我看书说在研究那什么脊髓啥……”
“脊髓灰质炎?”
宋禾点点头:“对的,就是这个。”
徐真细看了她一眼,心想难怪这姑娘能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
她解释道:“咱们国家去年研制出脊髓灰质炎疫苗,但是等接种确实还得一段时间。”
宋禾心中松口气,她不记得糖丸面世的年份,可既然都有疫苗了,就代表着糖丸也不远了。
徐真继续说:“不过除了脊髓灰质炎,倒是还有卡介苗。”说着她拉起小妹的袖子,又看了一眼大妞的胳膊。
无奈道:“得,都没有接种。”
还是普及的不够到位,乡下孩子这么多,可能都没有一半是接种过疫苗的。
宋禾:“接种卡介苗后是不是胳膊有个坑?”
徐真点点头,“大多人都有疤。”
宋禾没忍住摸摸手臂,她也没有啊。
完球了,估摸着荷花啥疫苗都没接种过。
宋禾顿时意识到,自己生存问题还没解决呢,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可没后世那么高。
她可是宁愿飞港城都得把九价打完的人,这种浑身上下没被一支疫苗注射过的身体让她有点慌。


第31章 婚礼
“关于农村儿童疫苗接种问题……”
宋禾微皱着眉, 写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
这篇文章和以往写的有些不大一样,需要用数据支撑,可她还没开始调查, 哪能有数据呢?
夜晚,窗外高悬一轮明月。
为了平日写作更加方便, 宋禾在今年年初时, 斥巨资把书桌前这面窗户换成了玻璃窗。
窗户半开半关, 此时是夏初, 还未到最炎热的时候,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清凉。
屋旁树上蝉声阵阵, 农村人并不觉得吵闹,反而会想着找个时间去掏蝉蛹吃。
三个小孩已呼呼大睡。
如今床上铺了草席,又换上两床薄被子, 不冷不热的, 倒是最舒服的时候。
宋禾思考半天停下笔。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慢慢成为一个“忧国忧民”的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非要让疫苗下乡, 难道自己不能带着三个娃去县里医院补疫苗吗?
她啥时候开始管得这么宽了?
宋禾有些不可思议, 她压根就不是一个“兼济天下”的人啊。
“太离谱了。”
宋禾嘀咕一声, 赶紧合上本子, 后怕地拍拍胸口, 利索地脱下外套躺床上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或许是因为宋禾睡前惦记,她今晚就梦到李家村爆发了小儿麻痹症……整个幼儿园的小孩哭着喊她,哭着说自己好疼。
“草!”
宋禾擦汗惊醒。
第二日。
宋禾早上上班时有些心不在焉:“翠芬, 你打过疫苗没?”
翠芬正躲着那群熊娃娃们啃地瓜呢, 好奇问:“啥是疫苗?”
宋禾:“……就是打针。”
“没有。”翠芬快速把地瓜塞入口中, “我可不敢打针,生重病的才要打针。”
“不对,有的针是为了预防重病,比如说疫苗。”宋禾解释,“有的疫苗从出生就得打,有的长大后还能打,打了好处多。”
旁边的二花突然问:“是不是城里的孩子都有打的针?”
宋禾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还没普及开来,也许城里的小孩有没打的,也许乡下的孩子有打了的。”
二花深深皱起眉头:“那要是想打咋办?”
宋禾:“大概得去县里的医院吧?”
几分钟后,她实在没忍住:“二花,咱们村打疫苗的小孩多吗?”
二花摆摆手:“我没听说过有人打。”在他们乡下,好些人生孩子都是在自家生,去医院的默认是大病,打针更是。
大家伙都觉得自己不会生病,孩子也健康着呢,哪里需要打疫苗呢。
宋禾沉默了。
中午,她拿着本子找到对村中大小事了如指掌的树皮爷。
“爷,你晓得咱们村有几个小孩打过疫苗不?比如说卡介苗,牛痘疫苗?”
树皮爷正给大黑喂饭,他摇摇头:“大些的娃娃肯定没有,我瞅着报纸上说什么‘突击接种’、‘全面接种’,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突击到咱们平和县来。”
宋禾纳闷,蹲在地上:“咋不能像扫盲一样,到咱们乡下来接种呢?”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有医务人员进校帮学生接种,还好几次呢。
树皮爷无奈瞧她一眼:“这我咋知道,要不就是疫苗不够,要不就是有人不愿意接种。”
说着长长叹声气:“还是积弊太多。”
宋禾从树皮爷这儿大致得出数据,又去问了问队长爷爷,最后才开始动笔。
话说她这几个月也断断续续写了好几篇文章寄出去。可自从年三十那篇文章有回信后,之后的文章都像石沉大海似的。
眼下这篇她准备得最为充分,一个晚上的时间,恐怕是写不完的。
第二日,大壮叔结婚。
作为灾年以后李家村的第一桩喜事,这场婚礼十分引人注目。
宋禾在快速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带着三个娃外加大妞直奔队长家。
队长家很热闹,到处透着喜庆。就连李队长这么常年脸无表情的人此刻都扬起笑容,笑容还一直没放下。
此刻新娘已经来了,听说是坐着自行车来的。拜堂也已经拜完了……不过这个时候,拜堂的形式换成对着主席拜,共同读宣言。
宋禾来得晚没赶上这一幕,她有些可惜。
新娘子穿着打扮都很好看,小孩子多少有些颜控,于是她周围迅速围上许多小孩。
宋禾仔细看看,新娘穿着一身当下十分罕见的红色连衣裙,还是收腰款,特别显身材显气质。
脚下是黑色小皮鞋,估计是真皮,还穿着红袜子。
该说不说,这一身在当下真的很时尚,放几十年后也能打。
她头上甚至夹着发卡,梳的整齐,看着就利落清爽。
小妹和大妞看直了眼,嘴巴越张越大。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漂亮的衣服!
新娘子大概挺文静的,周围婶子们的调笑让她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这身衣服可不得了,该是新娘子她哥嫂准备的吧?”
“这种布料得不少钱呢,而且红色难买。这姑娘有个好哥哥,我瞧她张秀娟可满意了。”
“哎你们说,往常只有秀娟和宁玉,这会儿又来一个,这不得容易产生矛盾?”
“我倒觉得没啥矛盾,秀娟对儿媳可有一手。你们谁看过她和宁玉发生过矛盾没?”
宋禾混在婶子堆边缘,听了一耳朵的各种猜测和八卦。又看到有大姑娘通红着脸,挪着小布慢慢走到新娘子身前,扭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估计是在问这身衣服是哪儿买的,头上发卡在供销社能不能买得到。
有婶子看到宋禾直勾勾盯着新娘的方向就忍不住调侃:“呦,小禾老师是不是也想嫁人啦?咋一直盯着新娘子看呢?”
宋禾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想。”
是真不想,这个时代嫁人太恐怖了。
即使是李队长家这种好家庭,宋禾都敬谢不敏。
据她所知,张奶奶和姑姑每日都需要做饭,谁有空就谁做,都有空就一块做。
可在她俩都忙,而家里其他男人都闲着时,依旧是等着张奶奶两人做饭。
除此之外还有洗衣服、每日的扫地洗碗,宋禾想想就瘆得慌。
更别说其他的人家了,家暴在当下都是寻常事。
今天酒席就办了四桌,菜色也不算太丰富,但胜在量大。
菜被一道道的端上桌,好些人就开始咽口水。
宋宁玉发觉侄女被调侃,很快走过来道:“大伙都快找位置坐下吃饭去,我家小禾才几岁,哪能那么快说嫁人的话。”
婶子笑笑:“小禾今年也17了吧,咋不成呢?”
宋宁玉拉着宋禾回房间:“啥话啊这是,我家小禾46年生的,才十五,早着呢!”
她就知道一群人偷偷惦记着她家荷花了。
“小禾你和晓敏带大娃他们坐房间里头来吃,我帮你端些菜来。”
说着,她急匆匆出门,又急匆匆用托盘端着好几碗菜。
宋宁玉:“外头指定坐不下,我瞧小禾你也不爱和外人一块吃饭。这些菜都是从厨房锅里直接装出来的,放心吃。”
宋禾点头,“姑你可太懂我了!”
这会儿宋宁玉也没啥事干,干脆坐在房间中休息。
“刚刚那些人的话你可别听,咱们女人得晚些嫁人。做姑娘时才轻松,做媳妇就受罪啦。她们这都是家里有和你同样年纪的儿子,心里有些想法呢。”
晓敏好奇:“有人看上小禾啦?”
宋宁玉嗔声:“我家荷花当老师赚满公分,她们眼红着呢!”
宋禾斩钉截铁:“那她们盯错人了,我可不嫁。”
宋宁玉扶额:“小禾这种话在外头可不能说。”
也不知怎么的,小禾不像寻常闺女,半点不会害羞。她记着自己当闺女时,连那个来都得偷偷摸摸的。
哪里像小禾,还会专门买个月事带送给她。还好这闺女晓得私底下送,否则丢死人了。
晓敏十分佩服宋禾:“咋就不能讲啦,我也不嫁。她们才不是想娶媳妇,这是想娶帮工呢。”
宋禾惊讶:“晓敏你想法真不错!”够智慧,够先进。
“那是当然。”晓敏头发一甩,“我在家都不干活的,凭啥要嫁出去给他们家干。他们家是养我了还是给我钱了,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