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作者:绿药
文案:
【直来直往江湖刀客小郡王×精致笨蛋柔弱娇秀小哭包】
一场偷爵之争,让月皊成为王府千金十七年。水落石出,有人从中作梗,使她因欺君罪被牵连,从云端坠落。待真正的小郡王归家,月皊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妾。
初时,江厌辞对月皊不甚在意,甚至想将人送走。直言若她心有所属,把他当兄长亦可。
后来,江厌辞看着月皊与他人灯下并立,她回过头来弯眸唤他“阿兄”。
向来坦荡重诺的人,决定言而无信一回。
立意: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一句话简介:孤冷不羁小郡王×精致笨蛋小哭包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 阴差阳错 ||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皊、江厌辞 ┃ 配角:李淙、李漳、离娘、江月慢 ┃ 其它:下一本开《替姐姐洞房后、她失忆了》
文章视角:女主
vip强推奖章一场偷爵之争,让月皊成为王府千金十七年。水落石出,有人从中作梗,使她因欺君罪被牵连,从云端坠落。待真正的小郡王归家,月皊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妾。初时,江厌辞对月皊不甚在意,甚至想将人送走。直言若她心有所属,把他当兄长亦可。后来,却将人抢回来,终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此文人物形象生动又别致,天造地设。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穿插细腻又动人的感情线,感人肺腑。
【卷一:妾】


第1章
月皊以前有名有姓。姓江,名月皊。可如今不准再姓江。原是涟涟江水皓月映,如今只剩一轮孤月。
檐角脊端鸱吻冷漠相望,檐下旧灯笼被凉风吹得东摇西晃。
月皊坐在半开的直棱窗内,安静地望着随风漂泊的旧灯笼,灯纸破了一小块翘出来,被风吹得无力挣扎似地细碎拍打着。耳畔忽然响起咿咿呀呀的柔转哼唱声,她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继而僵直了脊背。
半晌,耳畔的靡靡乐音消去,她僵冷的身子也逐渐缓和下来。
原来又是错觉。
她捏了捏自己发颤的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告诉自己已经从教坊里出来了。想起在教坊里心惊胆战的十来日,她蜷长的眼睫逐渐泛了潮。
小厮出现在视线里,一臂夹着发白木梯,一手拎着朱红的新灯笼。月皊来不及哭,赶忙起身,推开掉漆的木门,小跑着出去求救。
“花彤烧得厉害,能不能弄一碗风寒药来?”月皊声音里噙着央求,立在檐下眼巴巴望着往木梯上爬的小厮。
小厮手中的新灯笼来不及换,转头望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瞳仁。
冬日的光带着冷意,透过枝杈细碎落在月皊的脸上。就算穿着不合身的灰白粗布衣,就算半个月的蹉跎让她消瘦了一圈,也不能让她的美貌逊色。
到底,是曾被整个长安捧在天上的灿灿明珠。
水为骨,玉为肌,倾国倾城貌,千古无绝色。她聘聘婷婷地立在那儿,望过来的明眸盈净善睐,似照进沉漆亘夜里的星辰流光。
美人各有各的美,极难评出个第一来。然,月皊的第一美人之称,却是整个长安都认的。她一年前回长安时掀起的轰动,仍历历在目。
明明是皎若芙渠出鸿波的柔净之美,不浓艳不妖媚,却在望见她时真切感受到了摄人心魄。
小厮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压一压乱蹦的心口,可手中提着灯笼,他只好紧了紧握灯杆的手。
“三娘子……”他不合规矩地用了旧称呼,结结巴巴解释,“宅、宅子里都是工仆,没、没那种药。往日里谁病了灌一肚子热水蒙头睡一天就好了。如果实在病得要命了,才去巷口的药铺子抓一副药。”
月皊眼睫轻颤,慢慢半垂落下来,遮了眸中的失落和无措。
以前要什么东西府里都有,没想到这宅子里连风寒药都不曾备着。这里是江家在外面的一处宅子,给江家在外面上工的几十号工仆所住。虽都是给江家做活的,这里的人却连迈进江家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月皊红着眼圈无助转身,不知道怎么办好。宅子里没有药,想吃药就得出去买。可是她从江家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不准带,半文钱也没有。
曾经一日花销抵得过穷苦人家一年生活,今日因几个买风寒药的铜板束手无策。月皊努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为花彤心焦着。从江家出来的时候,她身边原本的婆子、侍女们要么被发卖了要么被撵去了远僻的庄子。只花彤一个,跟着她进过牢子、去过教坊,如今病了。她总不能让区区风寒夺了花彤的性命……
小厮盯着月皊转身的背影,眼前还是月皊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
“三娘子!”小厮咬了咬牙,从木梯跳下来,将手里的红灯笼放在一边,在袖中掏了又掏,拿出七八枚铜钱,忍痛塞给月皊。
月皊抬起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三娘子,小的不能帮您买,这宅子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活计,估计都不能帮您跑这个腿儿。您出了西门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药铺了。”
既是走不开帮不了这个忙,也是不敢帮这个忙。
言罢,小厮不敢直视三娘子逐渐灿朗起来的眸子,转身拎着灯笼快速爬上木梯去更换。
月皊怔怔立在原地,唇畔已不自觉抿了笑。她仰头望着换上的崭新灯笼,认真道了谢。
小厮胡乱点头,没敢回头。
破旧的灯笼换成了新的,在风中红得艳丽张扬。其上的“江”字,既温情又遥远。
月皊仰着脸时,是一张皎皎笑靥,低下头时却掉下一滴泪。忍了许久的泪珠儿落在掌中的铜钱上。
她以前从不碰钱银之物,嫌经过多人之手——脏得很。如今捧着不知名小厮赠与的几枚铜钱,当若至宝。
月皊无声侧过身行了谢礼。离开前,她再次抬头望了眼檐下的灯笼,后知后觉为何要更换,原来今天是冬至。
小厮坐在木梯上,回头望着月皊离去的背影,唏嘘一叹。
江家这位三娘子,整个长安谁人不知她曾经的奢贵?皇家子孙的爵位还要袭一辈降一级,可江家的爵位却是祖帝特允的世袭罔替。又有个公主娘,真真是琼汁玉露娇养长大。听说价值连城的灵芝送过去,不过是磨碎了让她养指甲,更别说续命用的人参,也只是剪碎了扔进温汤里给她暖足之用。
十七,正当嫁的年龄。不管是军功卓卓的少年将军,还是满腹诗书的尚书之子,又或是皇家子孙……这满京城的权贵郎子那是任她挑选。甚至就连入主东宫,也是看她愿不愿。
可如今……
小厮又是一叹,叹人生大起大落,没走到头就没个定数。
月皊前日才被带过来,这两日也没出过屋,对这宅子的布置并不清楚。小厮说从西门出去,她便径直往西走。这宅子住的工仆虽多,地方却不大,方方正正,没有江家府邸的亭台楼阁曲折叠景。小小的西门,远远就能望见。
工仆们有的正要出去上工,有的已经下工回来。他们远远看见月皊,下意识地向一侧避开,又在月皊走过之后,停下脚步,目光黏缠移不开。
几个婆子坐在向阳处浆洗衣裳,说着的闲话断断续续砸进月皊耳中。
“还敢出门呢?也是个有勇气的。我也是想不通,这种没爹没娘的下等东西这些年的享受都该折寿的!就该让她在教坊里迎来送往,反正也长了张勾男人的脸。二娘子干嘛花那么大价钱将人买回来?”
另一个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当二娘子是好心呐?这要是凭借一张脸哄得哪个男人买回去养着,二娘子哪能消气呢?二娘子以前满肚子委屈不能把这狐狸精怎么样,如今还不得借机好好踩一踩,放在身边天天欺辱解气?听说小郡王从小乞丐堆里长大,刀尖舔血地走江湖,知道有人替自己享乐,还不恨透了她?二娘子将人买回去给小郡王暖被窝,那是送羊入狼口,要往死里折辱!”
“嗐,”又一个人感慨,“害得二娘子被休弃,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也难怪二娘子心狠……”
月皊已经走出了西门,身后的闲言碎语慢慢听不见了。
她腰背挺直,唇畔挂着浅笑,仿若没有听见那些议论。只是若仔细瞧,才能看出她唇角的笑有一点僵。
巷子很长,两侧坐落一间间宅子,大多关着院门,见不到什么人。只是冷清的巷子总会走到头,隐约已能听见喧嚣。
当热闹的街市扑面而来时,月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车水马龙的瓦市像个巨大的陷阱,一张张笑脸也张牙舞爪起来,等着将她拉下深渊。
月皊攥着铜钱的手越发用力,骨节渗着白。
“廿廿,别怕。”
——耳畔响起幼时母亲唤着她的乳名抚慰她的话。
月皊眨了眨眼,将眼睫上的湿意润掉。她缓慢地舒了口气,逐渐摆出一张得体笑靥来。
是的,不能怕。
有些路必须要走,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冬至到,新岁便近了。本就热闹的瓦市更加人挤人,叫卖声与谈笑声簇嚷着,嘈嘈杂杂。
月皊端庄地款步而行,喧嚣在她经过后逐渐消了音。一双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带着各异神色。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出门淡妆浓抹,从不避讳遮面。整个长安城,没几个人没见过江家三娘子。
“假的”、“教坊”、“清白”、“小妾”等等零碎议论落入耳中,月皊心里酸涩,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浅笑。她终于看见了药铺,在心里稍微松一口气,迈步进去。
店小二压着新奇,包了副风寒药递给她。
药铺掌柜从楼上下来,看见月皊,赶忙摆出见了祖宗的笑脸迎上来:“三娘子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您要的灵芝我寻到了。是明儿个送去府上,还是您现在带着?”
“我、我暂时先不要了……”月皊顿时尴尬起来。她是提过想要湘地的灵芝,做甲片时用。可是如今她还如何买得起?
药铺掌柜千辛万苦去寻了灵芝,刚回来还没喝上一口茶,对京中最近半个月发生的大事还一无所知。店小二赶忙将掌柜的拉到一旁低语解释。
月皊转身时听见药铺掌柜的颓然抱怨:“我花大价钱买来的灵芝怎么办……”
月皊咬了咬唇,垂下眼睑。
回去前,月皊又买了一个包子。买了药,剩下的铜钱只够买一个包子了。
花彤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她起来时,便看见月皊在窗外手忙脚乱地弄药炉子。
“三娘子!”花彤披了件衣裳赶忙出去帮忙,“您怎么自己弄这个,倒是喊我一声呀!”
月皊打量了一下花彤仍发红的脸色,她悄悄蜷起纤纤素指藏起烫伤的手心,弯起眼睛来,温声柔语:“你醒啦。那你自己来煎。”
花彤虽病着,做起事来却也麻利。她一边扇着火,一边问:“哪里来的药呀?”
“遇到好心的小厮。不仅买了药,还买了一屉包子。我给你留了一个。喏,就在屋里炉子上煨着。你一会儿吃了再喝药。”
月皊说完转身回了屋,在窄窄的木板床边坐下。她摊开手心,小心翼翼地吹了又吹。
好疼的。
睡着了就不疼了,她侧躺下来,纤细柔软的身子蜷缩着,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睡着了不仅继续疼着,还有喘不过气的噩梦。
她一会儿梦见潮湿阴暗的牢房,一会儿梦见乐音袅袅的教坊。教坊使太监捏着嗓子问她是去学舞还是去陪外头的达官贵人饮酒。
月皊哭着从噩梦里醒过来。
凉风猛地吹开窗牖,毫不留情灌进来。天边烧红的晚霞照在月皊泪水涟涟的脸。
她纤指一僵,继而失魂落魄地无力垂下。
原来过去十七年的天伦才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第2章
月皊安静地坐在床头,从被风撞开的窗牖望着外面的晚霞,是如何缓慢地移动。
她一动不动呆坐良久,直到最后一抹夕阳落了山,天色暗下去。月皊忽然回过神,她走到简陋的方桌旁坐下,从抽笼里取出带着褶皱的纸,指腹一遍遍抚着折痕。
墨盒里的劣质墨不多了。
她蘸了墨,在纸上写信,一笔一划,仔细落下“阿娘”二字。
称呼写完,竟是不知再写什么。
她好早前就想给阿娘写信。最初委屈得想哭诉,后来冷静下来执拗地想将这边的事情亲口说一遍。可每每不敢下笔。
阿娘应当已经知道京中的事情了吧?阿娘知道她一直疼着的廿廿并非亲生女儿会是怎样的心情?
是难过,是遗憾,还是怨恨?
月皊握笔的手,开始颤。
半个月前官兵冲进她的院子不由分说将她带走,其后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难熬。半个月,她经历了太多前头十七年从未想过的事情。
到了今日,经过种种之后,她最怕的竟是不知如何面对阿娘。
月皊唇角翘着,脸上蕴着笑,眼泪却一颗一颗落下来。
当年阿娘身怀六甲时,阿耶病得很重,吊着一口气。所有人都知道阿娘肚子里的这一胎若是儿子,就会继了阿耶的爵位。
可是阿娘又生了个女儿。
几年后阿耶病故,祖母和二叔进宫请封,二叔袭了洛北郡王。
阿娘和祖母的关系一直不大和睦,待二叔掌了郡王府,阿娘无心住在京中,带着两个女儿搬去了洛北。去年才回长安。
小时候,月皊懵懂地听着嬷嬷感慨若她不是女儿身就好了。那时她太小了,听不懂,却隐约记得这话听过好些回。她扑进阿娘怀里哭,搂着阿娘的脖子问阿娘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阿娘怎么会不喜欢廿廿呢?阿娘最疼廿廿了。”阿娘轻轻拍着她,让她在怀里酣酣入眠。
后来月皊再也没见过那几个在她面前碎嘴的嬷嬷。她彼时年纪小不懂事,长大些才逐渐明白。她也不是没有懊恼过——若自己是能承爵的男子该多好。
那样,阿娘的日子会更好些吧?
原来,她本来就该是男子。
是二叔利欲熏心,干出换婴的事情。
其实月皊从江家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件江家的东西。她略微转过脸,轻晃手腕,望着腕上系着的木珠。
是木珠,也是阿娘亲自给她求的平安符。
笔上墨汁将要干透,仍旧不知如何言语。纸上的“阿娘”二字早已被泪水打乱。
月皊望着污脏的信纸,心中绞痛。怪不得自己生得既不像阿娘,又不像阿耶……
下次见,不能再唤阿娘。要和别人一样恭敬地称呼华阳公主……
“三娘子,您怎么不掌灯就写字?小心再犯了眼疾!”花彤从外面进来,将短短的一截白烛点燃。
烛光照出月皊水洗过似的泪颜,花彤无措地跟着红了眼睛。她生了一张圆脸,比月皊还小一岁。以前没出事时,就是个活泼贪玩的性子,算不得沉稳。
“花彤,”月皊抬起眼睛来,“若阿娘回京前我已经死了,你一定要帮我带话给阿娘……”
花彤吓了一跳,连续“呸”了几声:“三娘子您说什么呢!可别提死不死的了!”
月皊径自说下去:“帮我带话……”
可她声音低下去,直到无声。她心里既想见阿娘,又不敢见阿娘,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咚咚咚——”忽然响起不怀好意的敲门声。
屋内草木皆兵的主仆两个都紧张起来。花彤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二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东篱杵在外面。
花彤立刻警惕起来,皱眉问:“什么事情?”
东篱往门里望去,只看见月皊侧坐的身影。她抬着下巴,趾高气扬:“小郡王明日就要回府了。二娘子让我过来带句话,明早接姨娘进府!”
她扯着嗓子恨不得让整个宅子的人都听见。
“对了,虽说只是当个妾,也算嫁人呐。咱们二娘子心善,给姨娘送嫁衣过来!”
东篱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婢子抱着衣衫就要往屋子里闯。
月皊刚哭过脸上的泪还没干,这个时候被这群人闯进去岂不是看笑话?花彤一把接过婢子怀里的衣裳,使蛮力挡在门口:“我们娘子歇下了,东西我们收下,不送你们了!”
婢子还想往里闯,东篱却嗤笑了一声,将人拦了。来日方长,她也不在意少看一次笑话。何况天已经黑了,她还要去给二娘子办别的事情。
东篱带着人离开,身后的两个婢子故意大声说些闲话让月皊听见。
花彤警惕地堵在门口,待她们彻底走了,才愤愤关上房门。她将衣裳放在桌上,愁眉苦脸:“怎么办啊……难道真的要回江家去伺候小郡王吗?也不知道是个怎样脾性的……”
别说归家的小郡王大抵不会善待月皊,就说二娘子也不会让月皊的日子好过。这条路,怎么想怎么灰暗。
月皊已经没有在哭了,只是眼睫上还残着湿意。她安静地望着桌上的“嫁衣”。
说是嫁衣,却是江家三等婢子的衣着,不过换成了粉色。
花彤瞧着月皊默不作声望着衣裳发怔,她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霉运来了真是把什么路子都堵了!恰巧赶在公主和县主回洛北的时候不说,怎么就恰巧赶在几位殿下南下?如果太子殿下在京中……”
花彤悄悄打量着月皊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娘子,咱们拖一拖成不成?拖到太子殿下回京……”
月皊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好半晌才缓缓摇头,低声道:“歇下吧。”
花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短短一截白烛很快燃尽,潮暗逼仄的屋子陷进黑暗中。月皊蜷缩着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
不管太子殿下以前如何心悦,如今她没有江家女的身份,又在教坊里走了一遭。有些路,早已堵死。不可能的事情,不必再思量,那些过往繁华该忘就忘了吧。就算太子殿下还惦记着她,让她进东宫,也不过是贱妾。
为妾者,给谁当妾又有什么区别。
良久,月皊刚有睡意,隐约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攥了手,紧张地听了又听,才辨出那只是风吹枯叶的声音。
一片黑暗里,她慢慢松了口气。
这一夜,月皊睡得不甚踏实。确切地说,这半个月以来,她每一夜都如此。
第二天晌午,东篱过来接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难人,特意在用午膳之前来接,让人空着肚子上了小轿。
月皊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轿上,这才开始想之后的日子。这小半个月,她经历了太多议论,原以为已经能够接受,可真的要换个身份回江府,她心里还是犯怵,手指头反反复复拨弄着腕上的木珠。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开始琢磨起小郡王这个人。
她至今还未见过他。
想到马上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做妾,月皊心里难免忐忑。可是又想到这个人是阿娘的亲生骨肉,月皊心里又生出一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来。
“听说他这些年孤身走江湖,也不知道日子苦不苦。阿娘定是要心疼的……”月皊轻声喃喃。
二叔换婴之事好好瞒了十七年,如今东窗事发却并非从江家捅出来的。小郡王回来的经过颇有些传奇。外头传了好些不同版本,月皊也并不十分清楚。她只隐约知道大皇子在边地与小郡王结识,大皇子被擒,小郡王刀枪匹马于万人中将大皇子救回来,又为救大皇子殿下受了重伤。
如此,才得了圣人亲自过问,案子才会这样雷厉风行地展开。至于其中详情,月皊也是不知的。
月皊正胡思乱想着,轿子忽然停了。
这就到了?月皊攥了攥手,心里咯噔一声,跟着紧张起来。
“呦,陈六郎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府上的姨娘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您拿了这么大手笔来买人?”东篱扯着嗓子,音量又高又细,听上去有些刺耳。
月皊讶然,将轿边竹笭掀开一点往外望去,看见陈家六郎拦在前面。
远处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郡王府气派恢弘,郡王府前的这条街又不是瓦市,平日里并不会有百姓经过。月皊放下竹笭,无声叹息,想来又是二姐姐故意为之。
陈六郎伸长了脖子往小轿望,诚恳道:“六郎心悦三娘子久已,望江家成全!”
他满脸堆笑地掀开箱子,满满一箱子的金子。
并非陈六郎要在府外对东篱一个丫鬟说这些,实则以他的身份,能不能被请进府内说话还得看江家人的心情。
东篱笑着扬声:“姨娘,今儿个可是小郡王回府、您进门的日子。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言下之意,是说陈六郎此举是月皊授意,二人暗通款曲。
一时之间,月皊也不知道陈六郎今日过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江云蓉的授意。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能继续躲在这小轿里。月皊咬了咬唇,刚要起身走出小轿,街角忽然传来整齐的哒哒马蹄声。
皇家侍卫开路,堵在路边看热闹的百姓赶忙退避。京中权贵家中车驾各有不同,人们一眼看出来这正是大皇子殿下的车舆。
镶金嵌宝的车舆径直朝江府驶来,停在府门前。
“这是又生了何事,惹得百姓围看?”大皇子殿下的声音从车舆中传出来,着实把东篱吓了一跳。
小郡王自回到长安便住在大皇子府上,可谁也想不到大皇子会亲自送人回来。
东篱赶忙让一个婢子进府递消息,然后带着家仆们跪地行礼,解释:“是、是陈六郎拿了钱财想来府上买郡王的小妾。”
月皊攥着轿帘的手僵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摆在地上的破烂货物,任人挑选,随意买卖。一会儿还要出去见人呢,她咬着唇告诉自己不能掉眼泪。娇软的唇上被咬出白色的印子来。
车舆里没有回话,沉默了良久。
“我的?”一道偏冷的声线从车舆里传出来。明明是问话,可因为声线过于凉薄,显出几分并不甚在意的漫不经心。
一个内宦打扮的人走到车舆一侧,低声禀话。
又片刻沉默后,大皇子忽然笑了。
“你家中姐妹倒是尽心,连小妾这种事都给你安排妥当。”大皇子话中带笑,“厌辞,你卖还是不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什么鬼。。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卖!


第3章
江云蓉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掌中的一支红梅簪。三年婚缘,这是孔承泽为数不多赠与她的东西。
她从不计较这些,只要两个人的恩爱不疑。江云蓉与孔承泽青梅竹马,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孔承泽,能够嫁给他曾是她最大的欢喜。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直到一年前月皊回京。
江云蓉望着红梅簪的眼中柔情慢慢淡去,逐渐变成仇恨。就因为长得好看些,就能没有廉耻地勾引有妇之夫?还是自己的姐夫?
江云蓉握着红梅簪的手越发紧握,簪子上的红梅棱角硌红了她的手心。
自从月皊回京,孔承泽就像丢了魂儿,待她温柔不再,且越来越没有耐心,每每主动与她说话,都是关于月皊。
“她刚回长安,识人不多,你身为姐姐,多陪陪她才好。”
“你要办赏菊宴,你家三妹妹也会来吧?”
“你刚刚说什么?哦哦,这裙子好看。咦,我记得你三妹妹也有一条相似的,不过裙摆的暗纹不一样。你这是茉莉,她的是云纹。还是云纹好看些。”
“我去郡王府自然是、是、是……怎么?我去自己丈人家有什么问题?你查我做什么?”
“昨儿五皇子又去了你家。你说他是不是想娶三妹妹……”
“你这个疯婆娘胡说什么?”
“疯婆娘!整日疑神疑鬼!我受够了!”
红梅簪硌得手心刺痛,可痛不过心里。不多时,她又开始腹痛。江云蓉颤着手放下红梅簪,捂住自己的肚子。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腹痛,只是心理作用。
嫁给孔承泽三年,没能有个一男半女一直是她的心病。好不容易怀上,却因为月皊掉了。
如今孩子没了,又被孔承泽抛弃,江云蓉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