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维桢夫人怕你一人赴宴,席上无言,就请我过来陪同。”
让太子嫡子陪同,这面子也太大了!公子启瞬间就体会到了赵维桢对这次宴请的重视。
“谢公子。”
他客气道:“劳烦公子过会为我引荐。”
嬴政:“小事一桩。”
赵维桢走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大一小二人相互客气行礼的样子。
别说,嬴政年纪小,但他面对二十多岁的青年却是一点都不发憷。尽管言谈、举止略显冷淡,可放在小孩子身上,反而成为了一种沉稳老成的姿态。
历史上,公子启也是当过秦国相国的人。
这理应是未来君臣的二人,看起来确实挺投缘。
“引荐什么?”
赵维桢人还没靠近,声音先传了过来。她笑吟吟地开口:“既是公子启与政公子聊的不错,我看呀,也不需要我出面,你们两个好生用饭聊天就好啦。”
公子启转身,看到赵维桢后,又是郑重行礼:“见过孟隗夫人。”
赵维桢:“二位公子快快落座。”
三人落座之后,掌柜立刻叫下人把酒器食器端了上来。
偌大的锅子直接由下人放到了长案上,别说是公子启,连小嬴政的目光都忍不住追着锅子看过去。
陶鬲之下烧着木炭,陶鬲之上则不住冒着白雾。赵维桢一掀开盖子,便是满室的香味。
锅子里,酸菜、肉片,以及血肠和菜干煮得咕嘟咕嘟冒泡,浓郁的咸香与酸香混成一团。
别说吃了,仅是闻着味道,赵维桢就忍不住开始分泌津液。
呜呜,酸菜火锅!
她可是惦记很久了,只是穿越之前赵维桢只吃过血肠,不曾做过。她吩咐了掌柜,两个人研究了一个冬天,总算是把记忆中的食物大概做了出来。
先秦时代没有洋葱和胡椒,味道肯定是比现代差了一些,但聊胜于无。
熟悉的食物香味飘来,让赵维桢心情大好。
她心情一好,面上的笑容便更为真切,对待客人也是自然而然地熟络起来。
特别是赵维桢早就发现了,公子启有些紧张。
今年刚刚二十岁的青年,危坐于赵维桢对面。他生得还算不错,一眼便能看出来是南方公子的模样。
“公子快尝尝。”
赵维桢亲自为公子启倒酒,笑道:“新出的菜式,还不知道合不合咸阳城的口味呢。”
紧张,一则因为与赵维桢并不相识,二则因为摸不清她的来意。
但在餐桌上,提及食物,公子启还是能对上话的。
“孟隗夫人说笑了。”他真诚道:“吕家食肆的饭菜,多少公卿想吃都吃不上,怎可能不合口味?”
说完,为了迎合赵维桢殷切期待的目光,公子启主动拿起筷子。
下人分食之后,他夹起一筷子酸菜,送入口中。
咸酸香味极其开胃,而在腌菜的爽口之余,公子启还品出了动物脂肪的香味。连腌菜都盖不住油香,这锅子里势必放了不少猪油。
如此舍得用料,怪不得吕家食肆的饭食人人都在夸赞。
公子启放下筷子,由衷出言:“同我想的一样,夫人。”
赵维桢:“什么?”
公子启:“放眼全秦国,食肆的饭菜也是一顶一的好。”
赵维桢不禁莞尔。
他倒是坦诚。赵维桢喜欢坦诚的人,对公子启的印象不免好上几分。
不管他在历史上是怎样的人,至少当下,坐在她对面的,确实是个不卑不亢、即使忐忑也能平静相待的俊俏公子。
“公子喜欢,孟隗就放心了。”
她善意道:“若是愿意,今后公子可以常来。”
公子启:“一定会的。”
言语之间,室内多了几分客气,少了几分尴尬。
赵维桢也没忘记给嬴政多夹几筷子肉和血肠,而后她好奇问道:“公子今年可及冠了?”
“尚有一年。”
“怪不得。”赵维桢故作了然:“我听闻华阳夫人正在为公子张罗婚事呢,原来是到了年龄。”
提及婚事,青年又有些不好意思:“确有此事。”
赵维桢:“可有人选了?”
都说楚国蛮夷,楚人性子泼辣又彪悍,但公子启倒是一点都没继承这方面的血统,他听到赵维桢直接问,当即是从脸面直接红到了脖子。
竟然还是个害羞小伙!
赵维桢哭笑不得:你可是未来的楚王,反秦先锋啊!现在提个娶媳妇就脸红到要滴血可还行。
“华阳夫人说,她倒是看中了两家。”
羞赧归羞赧,公子启还是认真回答:“孟隗夫人可愿为在下……呃,参谋一番。”
赵维桢大大方方道:“好啊,敢问公子,是哪两家的姑娘?”
见赵维桢言语表情都没变,不仅不揶揄,反而还维持着聊家常的随意姿态,公子启也就好受了一些。
“一位是秦国公室之女。”
公子启看向小嬴政:“严格算来,还是公子政的堂姐。”
赵维桢:“公子乃楚国王室之后,是楚王的儿子,与秦国公主,也算是门当户对。”
公子启:“另外一位,则是阳泉君门客的女儿,据说这位姑娘天资聪颖、颇有才华。”
这么看来,华阳夫人对公子启的婚事还挺上心。
赵维桢依旧认同道:“有才华的姑娘,也是配得上公子的。”
公子启:“不知若是孟隗夫人,会如何选择?”
什么叫若是她,说得好像是她娶老婆一样!
赵维桢倒是想呢,可惜她穿越过来,赠送的新手大礼包里自带便宜夫君一位,没有自行选择的机会。
“是公子娶妻,又不是我娶。”赵维桢啼笑皆非:“依照孟隗看来,也别考虑这么多,公子喜欢谁,就娶谁。”
“这……”
公子启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越是害羞,赵维桢越觉得好玩。她歪了歪头,忍不住揶揄道:“莫非公子都喜欢?那也无妨,同华阳夫人好生说上一说,都娶了就是。”
公子启闻言大惊,连摆手带摇头:“这怎么能行!”
他一激动,险些把桌上的餐具都带下去。
失态之后,再看赵维桢,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也对,吕不韦连先王赏赐的姬妾都不肯收,孟隗夫人怎会轻易接受旁人一娶娶两个?公子启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在调侃他呢!
“夫人莫要拿我说笑。”公子启害羞之余,也是笑出声:“我与两位姑娘都没见上几面,怎敢谈及感情?要我说实话,感觉都差不多。”
“差不多,那又是什么意思?”
“都……不熟。”
就是都没感觉的意思。
“即使如此,孟隗倒是可以为公子分析一下利弊。”
玩笑过后,长案上最后一点尴尬氛围一扫而空,赵维桢这才收敛调笑意味,正式开口。
“孟隗觉得。”她坦率道:“公子还是选公室之女好。”
“为何?”
公子启讶然回应:“我还以为……孟隗夫人会觉得门客之女好。”
赵维桢:“因为门客之女,与我出身相同么?”
公子启:“还与孟隗夫人一样有才华。”
家中老父赵梁,虽然也算得上士族后代,但实际上他在邯郸留名,完全是因为做过平原君的门客。
同样为贵胄门客之女,还靠才华出名,确实与赵维桢情况类似。
公子启这么说,也不奇怪。
“我知道夫人选公室之女的理由。”
说到这里,小嬴政不急不缓地出言。
他全然不觉得自己年纪小,插入话题有什么问题。嬴政认真为公子启解释:“夫人说过,婚姻是最好的联盟方式。公子若是选择我堂姐,是与秦国结盟;若是选择门客之女,是与阳泉君结盟。相比之下,哪个联盟更能作为公子的依仗,不必多言。”
公子启闻言为之一惊。
既是因为嬴政敢与他直言震惊,更是因为……
面前的小公子,今年还不到九岁吧?
如此年纪,就能思考到这一层面上,哪怕是孟隗夫人事先教过,能说得这么有理有据,也是难得。
整个咸阳城都在说公子政少年天才,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公子启本就以礼相待,这么一来,更是不敢怠慢。
他丝毫没有嬴政年幼,就轻视的意思,反而是认真发问:“那公子政看来呢?”
嬴政见他并不忽视自己的看法,心底略感满意。
男孩满意了,言谈更是坦率了一些。
“除此之外,也是看公子需要什么。”
他说:“如若需要提升身价,自然是前者;如若选择有人协助,自然是后者。”
公子启点头。
“而且……”赵维桢换上轻松的语气,接下嬴政的话语:“孟隗为女子,也是要站在女子的位置去想。换做是孟隗,孟隗不会嫁给公子的。”
这就是说,阳泉君的门客之女,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公子启的意思。
“孟隗夫人何出此言?”公子启好奇问道。
“若是成婚之后,妻子有辅佐公子之外的志向,公子可愿协助?”赵维桢问:“公子又愿意自己的妻子,在仕途、政事上,对你进言谏策么?”
公子启:“……”
想想孟隗夫人今日的地位,公子启当即了然。
她可是第一位正式入朝的女子!而孟隗夫人能有此地位,除却自身实力外,吕不韦也提供了相当协助。
站在孟隗夫人的角度想,她知道若是嫁给一名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比如说公室后代,肯定不会换来夫君这样的尊重。
而且,孟隗夫人分析的很在理。
初见之下,公子启实在是无法抉择,可她这么一分析,妻子的协助,确实不如成为秦国的女婿更有价值。
“我也有私心。”
嬴政又配合道:“才会劝公子选择堂姐。”
公子启:“公子政为何这么说?”
嬴政眨了眨眼,他始终没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双眸看向公子启,凸显出几分严肃姿态。
“若无妻族庇佑,公子是否能保证自己在咸阳的妻儿不受威胁?”
“……”
公子启当然明白嬴政的意思。
昔年他为父亲抛弃,留在秦国。虽然秦楚关系不差,他过的也不差,但具体冷暖,公子启清楚的很。
若非到了年纪,而华阳夫人有意提拔楚国势力,他怎会有这般选择的权力?
他知道嬴政有着同样的境遇,在邯郸时,小嬴政的处境甚至比他年幼时更差。
没人比嬴政说出这番话,更能进入公子启的心中。
一时间,长案之上安静下来,只有锅子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声接连不断。
赵维桢见公子启垂眸,这才重新扬起淡淡笑意。
“怎就突然低落起来了?”
她笑着说:“政公子也真是的,你现在也回到咸阳了,何苦提及过往的事情?倒是公子启……”
话语微妙地顿了顿,赵维桢铺垫了这么多,终于抓住了机会。
“娶老婆是人生大事,但也姑且算作第一步。”赵维桢温言道:“公子可曾想过第二步?”
“夫人请指教。”
“娶个秦国公主,送你回家如何?”
赵维桢笑容灿烂地抛下重磅炸弹。


第64章 六十四
064
“娶个秦国公主,送你回家如何?”
赵维桢的话语落地,公子启险些将手中的酒器丢了出去。
他猛然抬头,迅速打量赵维桢许久,只见她浅笑吟吟,根本分不清这番话出自玩笑还是认真。
“孟隗夫人说笑了。”公子启稳住心神:“启何德何能?”
刚刚的尴尬、害羞,在顷刻间一扫而空。
不错。
这叫赵维桢心中高看他几分。
一个天大的话题砸下来,非但不慌乱,反而还能泰然回应,不愧是未来帮过秦国,又给秦国找了不少麻烦的人。
他放下酒器后,甚至还试图转移话题:“虽则华阳夫人有意说媒,但也不见得王室之女会愿意。”
赵维桢面上神情晏晏,口中却是继续自己想说的内容:“近日有关楚国的传言,公子可听说了?”
公子启身形一僵,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不代表僚机没有动作。
小嬴政抬头:“是什么传言?”
好啊!就知道带嬴政过来一准没错。
九岁的小僚机很是上道,既是开口了,赵维桢立刻接了下去。
她微妙地放缓了语速:“传言说春申君……”
公子启不得不打破自己的沉默。他摇了摇头:“孟隗夫人,谣言都是假的。我不相信春申君会做出这种事。”
什么谣言?
自然是楚国相国春申君,玩得好一手移花接木之术。他把有孕的姬妾送给楚王当王后,生下来的太子是春申君的儿子,而非楚王的儿子。
吕不韦留在各地的商业探子,在这种时候发挥了绝佳的作用。
他的商队、商铺,多数停留在各国驿馆,或者驿馆附近。想要散播谣言,那不过是吃饭时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在极短的时间内,咸阳城内已经传遍了关于春申君与楚国太子的风闻。
想必楚国那边,传开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是孟隗失言了。”
赵维桢低了低头,主动拿起酒器:“我赔礼一杯。”
说完,她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器后,赵维桢才继续说道:“但孟隗无意挑拨离间,只觉得,这是公子的机会。”
公子启收敛了之前的忐忑之色,留下的只有谨慎。
“启不明白夫人的意思。”他小心回道。
不明白?
怎么可能不明白!他问出口了,就证明公子启并不是抵触谣言,也并不怕谣言生事。
否则的话,不应该当即中断话题,或者干脆起身离席么?
说不明白,意思就是他想明白。
赵维桢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而后坦然问道:“公子还记得春平侯之事吗?”
公子启一凛。
“昔日赵国前太子春平侯于咸阳为质。那时我不在秦国,可公子在,理应是与春平侯相识才对。”赵维桢说。
“……记得。”公子启回答:“谣言杀人。”
其中还有赵维桢和吕不韦从中添油加醋呢。
回想起来,他们两个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把消息放出去,然后给赵偃递了一把刀子而已。
在这个年代,“个人价值”这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春平侯的谣言,毁掉了他在赵王心中的价值,因而失去了太子之位。
所以不管楚国太子到底是不是楚王的亲生儿子,谣言扩散开来,这就是攻讦其太子之位合理性的有力武器。
“谣言是一把刀。”
赵维桢出言劝说:“公子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话,但这话说多了,难免其他人会相信。”
公子启陷入了沉思。
他坐在赵维桢的对面许久不言,很长时间内,只是用拇指摩挲着酒器的边沿。
赵维桢也不急,她耐心地为嬴政夹菜,等待他回应。
终于,公子启自行打破沉默。
“我知道孟隗夫人受先王所托。”
公子启压低声音说道:“不愿让楚人在秦廷影响朝政大事。夫人是在与当今的王后对着干。”
这里的王后,说得就是华阳夫人。
赵维桢毫不掩饰地扬起笑容:“孟隗果然没看错,公子是聪明人。”
她的动机没什么可瞒的。
牵扯到家国大事,而如今赵维桢又能直接插上手,何必与之隐瞒?
公子启也不是傻瓜,哪怕赵维桢私底下暗中运作,难道他与华阳夫人就看不出来吗?
不如干脆就把一切拿到明面上来,多少她占据了一个坦荡荡的姿态。
现在的情况一目了然:公子启不论是留在秦国,还是前往楚国,都是一名不可小觑的敌人。
留在秦国,那么未来的情况很可能就与历史上一样。
哪怕是赵维桢在,小嬴政成为秦王的第一件事也得是肃清朝政,打压楚系势力。而成为昌平君的公子启,则是头号麻烦。
送往楚国会如何?
赵维桢也不能确定。
但她知道,眼下楚国觊觎太子之位的人数众多。楚王这么多儿子,又有这么多臣子,多少人正盘算着拉太子、春申君等人下马。
根据历史记载,楚王完死后,楚国就王位可是好一番内斗。
如果再加入一个公子启呢?
四舍五入就是这局游戏已经进入了跑毒圈的最后环节,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必须要硬碰硬了。
这个时候赵维桢送一名高玩入局。
你们自己搅和去吧!
最差不过是公子启靠着自己的能力与手段成为楚王,然而即使如此,届时他的背后还会有一位秦国的王后。
“没错。”
赵维桢坦率地说:“孟隗就实话说了,公子。我不想未来朝堂上留一劲敌,谁叫公子你身份关键,本事也不差呢?”
公子启摇了摇头:“我客居秦国,哪里关键了?”
赵维桢:“你在秦国,虽无质子之名,但却有质子之实。华阳夫人为你说媒,是想提拔你入秦廷为臣。可一名臣子,梦做大一点,到头也不过是名相国。”
公子启一笑。
他总算肯再次抬眼,与赵维桢眼神接触了。
许是见她坦荡荡,公子启不再犹疑,稍稍放开了一些。
“夫人。”公子启半开玩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如夫人一样,对封侯拜相毫无兴趣。”
“我就当这是恭维了。”
赵维桢莞尔,可笑意初现,便尽数收了回去。
“公子,你我投缘,孟隗便直说了。”赵维桢继续道:“这相国的位置,想要的人数不胜数。即使你有华阳夫人步步提拔,可秦国公室、秦国的其他贵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上走。”
“孟隗夫人也容不得我坐上相国的位置。”公子启直言。
赵维桢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为臣如履薄冰,今日得势,说不得明日就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公子启反驳:“我回楚国一样。卷入嗣子之争,一个不慎,死无全尸。”
赵维桢:“同样危险,博一个相国的位置,和博一个国君的位置,公子觉得哪个收益更大?”
公子启:“……”
不说话,就证明公子启心中有答案。
言至此处,赵维桢几乎已经确定公子启心有动摇了。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未来威胁到秦国。正因如此,赵维桢才敢拿出这么大的好处与之摊牌。
看啊,我的计划就是这样。
你不上当,那你愿意与之合作吗?
“昔年先昭王,亦不过是名燕国质子。”赵维桢趁热打铁:“不受惠文王重视,在秦廷几乎是个透明人。正是有赵国的武灵王支持,他才得以坐到国君的王座上。这一坐,就是五十多年。”
赵维桢说完,垂下眼眸。
洋洋洒洒这么多,她嘴都干了。
拿起果酒润润喉,赵维桢才接着说道:“假设你回到楚国,背后有秦国支持,保不齐就是第二个昭王。”
“第一个。”
话及此处,小嬴政再次插嘴:“是楚国的第一个昭王。”
公子启闻言,难以置信地看向嬴政。
别说是对方,连赵维桢都因嬴政的话顿了一顿。
这僚机请的也太值了吧!天底下什么样的利益诱惑,能比他这么一句话更有分量?
回头给小嬴政加一个月的鸡腿!
“而眼下关于春申君的谣言,就是个很好的开头。”
赵维桢接嘴:“公子,可能谣言纯属谣传,但你一定是楚王的亲儿子。”
话至最后,赵维桢在“一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试问,一个可能是亲儿子,一个一定是亲儿子,哪个更占据优势?
公子启苦笑几声:“承蒙孟隗夫人高看,可在楚国,我的同胞兄弟恐怕亦有想法。”
“同样都有想法。”
赵维桢问道:“为何不能是公子你?”
公子启:“……”
他没说话,但这已经是公子启第三次陷入沉默。
这样就够了。
如不心动,对方大抵是会出言激烈反驳,坚决否认。可公子启并不否认,也是另外一种坦诚:他确实心动。
心动就好,也不急于这一时两时。
赵维桢见好就收。
“话我就说到这里,恳请公子仔细思量。”她结束话题:“也许公子觉得,自己身在他国,是枚弃子。可是也请公子想想,几年前的子楚公子,留在邯郸,与之境遇又如何?”
公子启一声叹息:“容我考虑,夫人。”
赵维桢莞尔:“好。”
她再次拿起筷子,为小嬴政夹了一筷子肉。
“幸亏今日做的是锅子。”赵维桢玩笑道:“不然孟隗啰啰嗦嗦一大通,饭食都凉透了!”
之后赵维桢不再提政事,话题只围绕着日常生活展开。
一顿午餐,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到送走公子启,赵维桢长舒口气。
平日在学堂里,赵维桢总是会给几个孩子留有午睡的时间。养成习惯后,小嬴政吃过午饭,早就犯困了,硬是撑到公子启离开,才偷偷打了个呵欠。
结果呵欠打了一半,赵维桢就扑了上来。
说好了不捏脸,她还是没忍住,又是拍拍小嬴政肩膀,又是摸了摸他的头,要不是九岁大的男孩抱不动了,赵维桢恨不得再把他抱起来转一圈。
嬴政被揉了个始料未及:“……夫人!”
赵维桢:“别动,让我再揉揉。”
可恶,他配合得也太好了吧!
说动公子启的成就感也就那样,因为赵维桢知道他不可能不心动。但一顿饭的功夫,小嬴政展现出来的审时度势、分析利弊的能力,却是给了赵维桢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才九岁啊。
而加入大人谈论国事的话题,不仅不露怯,反而是出言一针见血。
这可是她的学生!她带的崽!赵维桢别提心中有多骄傲了。
“政公子可真是帮了大忙。”赵维桢喜不自胜:“今后再碰到类似的事情,我一定得带着你!”
嬴政很是无奈地任由赵维桢揉搓,总是冷淡的面容却是缓和半分。
“好。”小嬴政说:“一言为定。”
吕不韦来到食肆时,看到的就是赵维桢对着小嬴政又揉又搓的场面。
…………
……
他当即忍俊不禁:“看来毋须不韦发问了。”
赵维桢这才恋恋不舍地收手起身。
嬴政客客气气行礼:“不韦先生。”
自打他把吕不韦划入“自己人”的范畴后,尽管言行并无变化,可态度上却是自然了很多。
吕不韦当然也看出来了。
不论是之前的警惕,还是现在的信任,吕不韦悉数照单全收。
“政公子。”他行礼之后,又仿佛真正的长辈般,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了夫人不少忙?”
嬴政点头,而后又好奇道:“不韦先生不意外么?”
“意外什么?”
“夫人能够说服公子启。”
“不意外。”吕不韦不假思索:“如果公子启毫无野心和能力,华阳夫人也不会如此提拔他。”
“野心……”
听到这个词,嬴政微微低头。
他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有野心的人,会为巨大的利益引诱,哪怕利益相伴的是巨大的风险。”
吕不韦闻言一顿。
显然他没想到嬴政能从自己的一句话中,总结出这样的观点。
但吕不韦的反应也很快。
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赵维桢,多少明白了平日她与嬴政相处时的习惯。
既然嬴政自己想到了这一层面,吕不韦顺势而言:“没错。政公子,你要记住,倘若运用得当,这会是一把很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