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眼光挑剔,能看得入眼的少,那些人都知道也没反驳,能让他说一句能得奖的估摸着能上拍卖会,能开属于自己的书法展览了。
慕曳就好奇问了句,说这是什么比赛?
“孙媳妇也有兴趣?那是咱华国一年一届的书法比赛,由书法协会举办,得奖者有进书法协会的资格,且有一系列的奖励和证书。”
“什么字体都能参加?”
看她真感兴趣,那位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刚才压了老爷子一头拿到头筹的老爷子笑着说:“不拘字体,都能参加,只是每个参赛者必要有人推荐才行,譬如说你这位德高望重的大舅爷爷,谁敢不给他老兄弟两分薄面?”
大舅老爷子被捧得高兴,大气挥手,“孙媳妇你会?”
祁生囔囔说:“舅爷爷,我媳妇厉害着呢,她琴棋书画样样皆来,尤其是书啊画的没有她不拿手的,我经常去拍卖会,看人家拍的什么字画,感觉还没我媳妇写的好看。”
这牛皮吹破天了。
所有人都看过来,小混球媳妇这么厉害?


第51章 琴棋书画一二三
大舅爷爷拍拍小混球肩膀,让他别浑说,今天在场这么多人在,又个个都是大手前辈,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小混球这样吹自己媳妇,万一孙媳妇没这么厉害,这小子不是害了自己老婆?
倒是那位协会副会长笑笑说:“不如你写两手看看?你舅爷爷正不服输我,你要是写得出色,也好帮他出两口气。”
早说慕曳之前继承了黛玉一手簪花小楷,又在里面找大师学了一手瘦金体,这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字体,这种凌厉的笔锋就像在纸上舞剑似的,写起来非常过瘾,极其符合她当时憋闷地想要发泄出来的心情,于是便学得极好。
二舅奶也看了过来,倒是没说祁生,只是温和看看慕曳,“你是小辈,这样年轻,写得好不好都没事,才二十几岁呢,在场这些人谁不是学了几十年?”
“书法一道一看天分,二看勤奋,再有天赋的人也是日以夜继地练习,没有磨个至少十数年的功夫都写不出个形,若要写出韵更难了,孙媳妇你也别有压力,你今天画个圆圈都没事,二舅奶在呢。”
女人非常温柔开明。
慕曳点点头,走了过去,她站在空白的书案前,便有人将纸笔都拿了过来,慕曳将宣纸铺好,脸上表情一收,旁人一看,来了几分兴致,她那模样似乎有几分门道。
外行人只看你字写得如何,但实际上他们这些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人都知道,一个人擅不擅长,懂不懂得看她写字时候的姿态神韵便知道了,是不是精通此道,是不是真专心,热爱书法,这种一眼就能看出。
孙媳妇姿态就很好,她那样子气定神闲,专心投入,眉眼中也颇有神采,一看便是真心喜欢这瘦金体书法的,那姿态不是练了数年,根本练不出这样子。
于是一众大佬跟着凑近了看。
只见她在空白的宣纸上提笔挥洒,二舅奶轻声念道:“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菜传纤手青丝细。和气入、东风里……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这是宋代诗人赵长卿写的《探春令》。
二舅奶满意笑了笑。
再看那字,更是惊艳连连,她抬头看向孩子的大舅爷爷和二舅爷爷。
两个大佬已经顿住了,仔细地皱眉看起来。
看似皱眉,却是认真欣赏,极少人能得他们这样专注的眼神,更不用说慕曳一个年轻的小后生。
这是极其难得罕见的。
其他人本来不在意一个年轻女娃的字,见他们如此表情,也跟着看过来,不一会儿这边桌案旁已经围满了人。
祁生自己都挤不进去看自己老婆写啥。
但他知道,他老婆就是最棒的,他老婆一定写得极好,才能引得这些人争相望着。
他也不着急,跟自己二弟落在外围,他搭着二弟的肩膀笑眯眯说:“看见没,那是你大嫂,我老婆,就是这么强。”
祁远快让他酸死了,让大哥走一边,“得意得要命,又不是你自己,大嫂那是大嫂,你是她老公又如何,那也不是你会啊。有本事哥你上去露两手?”
祁远哪里会啊,早说他一个浪荡大少就知道玩闹,上学时候就是一个学渣,好不容易没靠亲爹砸钱混上本科已经非常牛逼了,还指望他肚子里能有这样专业的墨水?
他连九岁的小祁芭给他出的数学题都不会,当然他觉得是因为小祁芭太变态了,出的都至少是大学数学里的微积分或高等几何点集拓扑等,甚至那些还没有解开的百年猜想,这种还叫他做?后者题目都看不懂好不好!
且他一毕业好多年,本来还有三分墨水,现在连0.5都不剩了。
但是他还是骄傲地仰仰俊逸的下巴,“那是我老婆!她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她的,我俩不分彼此,我就骄傲了怎么滴,你嫉妒?”
祁远:“……”
兄弟这边打口水仗,慕曳已经将一首词完整写好了。
这首词兼具了雅俗,通俗易懂,在今天这样年初的日子里,到长辈家拜年,极为合适。
慕曳写完就放下毛笔。
她稍微推开几步,于是其他人便顺势围上去,一块品评字体。
等干了之后,那位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就将宣纸拿了起来,细细琢磨,越看眼睛越亮,点了无数个头。
看他脑袋都要点掉了,大舅爷爷不耐烦小心翼翼抢回来,宣纸纸薄已破,故而就算是抢也是轻轻的,怕拉扯坏了。
他拿手上跟二舅爷爷一块看。
两人足足看了一分钟,才放下来,二舅奶奶便接着拿去看。
方才看慕曳写的过程中她已经觉察出她有很深厚的功底,且必定师从名家才能有如此造诣,现在整首词写完,再一块看,更觉完美无瑕。
她连连叹息,目露赞赏。
这时在场大佬已经开始露出给出自己的评价,方才拿了头筹的副会长,直言赞赏道:“这份字,就算是数十年的书法大家也找不出丁点瑕疵来,我写了三十年,也不敢说一定比得上这闺女。这字该苍劲的苍劲,该有肉的有肉,笔画棱角极其有力突出,勾勒的边角笔锋宛若一把利剑,刺目惊心,让人见之便能感觉出其中的杀伐之气,无愧于瘦金瘦金的名号。”
说着笑着看向慕曳:“这丫头还真得了宋公的真传,悟了他至少五六分的气韵。”
宋徽宗是谁啊,那是瘦金体的创始者。
他发明了瘦金体,受到当时乃至现在文人和书法爱好者的追捧,副会长虽只说了得五六分气韵,却是往大了夸,在场谁敢说他自己的字有宋徽宗五六分真传?
这就是纯属欣赏了,只有真正欣赏到了极致,才有这样夸张的赞赏。
大舅爷爷看向慕曳,“孙媳妇于此道的天赋极其罕见,是几岁开始学的?”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开悟了有几分洋洋得意,一看孙媳妇这天赋也酸了,有时候有些人天赋就是生来打击别人的,这种是再多勤奋也弥补不来。
当然书法一道非常特殊,如果不是日日苦练,恐怕难以有成就,所谓字一日不写便生就是这意思。
那首瘦金体的《探春词》传阅到个个人手上欣赏了一遍,最后才放到桌子上,二舅奶奶是个极爱书法的,手指在纸上的字抚摸,舍不得放开。
慕曳说:“儿时便开始学,若只瘦金体其实才学了不到十年。”慕爷爷也是个讲究人,他从小就教慕曳学过书法,她是女孩子,小时学的是小楷,秀气端正些。
瘦金体是在红楼跟大师学的,她说不到十年其实才三四年罢了,只是怕吓到这些大佬。据她自己估计,红楼里边的时间流速应当比现实时间慢些,但加上黛玉才情的加成,她学书画都极快。
其他人不敢信,连十年都不到?
这是何等天赋??!
大舅爷爷很快问到关键点:“不知孙媳妇是师承哪位大师?这笔锋凌厉有型,甚为独特,应当是名师所教。”
学书画一道的若是有名师指点,一般弟子的风格便会带上一点师父的影子,慕曳字这样好又独特,感觉一看就让人精神大震,这样气势大成的字,若不是名师指点,应当很难写出来,何况她才学了不到十年。
这水平,能去外面开书法展览,也能给别人当老师了。
若是碰上爱极了瘦金体的,这张宣纸,拿去拍卖都有人高价买回。
红楼的大师自然不存在,慕曳就说是自己死去的爷爷教的,慕爷爷也的确什么书法都爱学两手。
副会长问她爷爷叫什么?“此等大师,从前竟没有在业内听说过。”听慕曳说了名字,又说他早早仙逝,便大感遗憾。
但两位舅爷爷却想到,若不是不慕名利,便是孙媳妇的爷爷其实也写得一般,那孙媳妇便是靠自己天赋和努力练起来的,她的字有力量极了,半点不似一个女孩子写的。
通常瘦金体男性写得多一点,这并非是性别歧视,而是男子的腕力较强,他们更能把控住其中的力道,写出瘦金体应有的锋芒,但孙媳妇看着瘦弱极了,却能写出这样好的字,半点弱势都没有,一反她人的病弱苍白,写出了瘦金体的神韵,形神皆备这是极其难得的事,他至少没有在一位女性手上见识过这样的字。
二舅爷爷温和地看向慕曳,“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你去考我的研究生,我们一块做学问。”
二舅奶奶不高兴了,拉走孙媳妇的手,笑眯眯说:“让孙媳妇跟我学书画,我专精书画一道,不比你强?”
周家三位长辈中大舅爷爷是研究历史文化的,二舅爷爷是古汉语文化,二舅奶奶是专精书画,虽然都是国学,却是各有各的领域分支。
她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你从小学的是哪种字体?”
慕曳说是小楷。
二舅奶眼睛一亮,这是她的专长啊!忙说让她也写一手楷体看看。
方才写的是《探春令》,这次慕曳写的是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
二舅奶仍旧照刚才那样,站在她边上念,越念越是欣赏欢喜,不单是字让她惊艳喜欢,这首词的寓意也让她满意开怀。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这首词毫无疑问是送她的。
首先作者是李清照,是位名震千古的大才女,用她的词送她,是借词赞赏她秉性温雅柔和,令人爱慕,尤其是后面这句“梅定妒,菊应羞”,简直毫不害臊将人捧上了天。便是梅花的高洁,菊花的君子之风也不如矣,诗人夸桂花之美,她便借诗人之词夸她。
二舅奶难得有两分羞意,这大小子的媳妇真的太会了。她怎么能不喜欢?
哪怕不夸她,这个字她也欢喜得很。
等慕曳写完,她第一时间仔细观看。
越看越是见猎心喜,在她看来,这份小楷比瘦金体写得还好,她更喜欢这个。
她念念不舍按着宣纸,也不让其他人抢走,就叫他们在边上看,然后跟孙媳妇提议:“我听你说你嫁给阿生便在家没事做,不如跟在二舅奶身边学习?我虽然也半是退休,却也还没老,我们一块写写字画画,研究学问如何?”
“就凭你这首字,就是去大学授课也使得,孙媳妇你别误了自己天赋,往这发展,将来你到了我这年纪,大有可能取得更高的成就,人生也不白活。”到了她这个年纪,越发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年轻时候如果能抓紧几分多学点,老了以后既不后悔,也足够受用,若是学的还是自己喜爱的,便更好了。
慕曳至今还没真正想明白将来做什么,但她真不一定有心思一辈子往学问上研究,兴许会当个爱好,便没有完全应下来,只说有空就来找二舅奶学。
二舅奶也听得明白,高兴应了。孩子还年轻不懂得自己天赋的重要性,她带身边学学,多教教也许能改主意。
就是没想到,祁生那小混蛋从小就是个学渣,他没心思学习,也没那天赋,一心就想着占山为王,打闹,玩。就这样的混小子他混了快三十年,居然娶了个老婆不但长相气质绝佳,似大家闺秀,就连才情也卓绝,这两人到底是怎么配在一起的?
就感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哪怕是他亲二舅奶,二舅奶也想这么说。
这小子哪来运气?
难怪今天带媳妇上门,估摸着是来炫耀媳妇的,他从小被长辈嫌弃到大,一朝得了才华出众的媳妇能不高高捧着来外家炫耀?
二舅奶难得瞪了小子一眼,嗔笑:“臭小子,憨人有憨福。”这小子若是活在古时候,估摸着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就是杀人如麻的将军,甭管哪一样,碰上孙媳妇这样的,都是强抢千金小姐回去当媳妇,否则他娶不到这样的。
想想慕家和祁家的联姻,其实也差不多了,一方有求于一方,否则这联姻也联不起来,臭小子也娶不到这样的老婆。
一众人欣赏了半天,副会长提议道:“周家孙媳妇,你这样的书法造诣不去参加比赛可惜了,虽说我也能直接邀请你进来,凭着你的水平协会内没人会反对,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这次协会内部举办的书法比赛,这样可以更快的扬名。”
“咱们学书学画的,重要的还是名气,这不是沽名钓誉,而是你有真才实学也得扬出名声叫人知道,同行爱好者,收藏家,都得知道你名气,才能慕名而来。你有了名气,收藏家爱好者找你买字,同好这也会有人上门找你切磋,这样一来,你也能得到进步。再者,写这样好的字,藏着捂着有什么意思?你得扬了名声,让自己的字帖书法流传出去,才能尽到自己责任。”
看慕曳不解,他提点道:“咱们学习古文化的都肩挑着传承我们国家古文化的责任,无论是书法还是国画亦或者是其他学科,都是一个道理,所以用不着低调,你越是高调,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咱看着就越高兴,这说明咱们国家的文化有了传承人,更加兴旺,也能流传给后代子孙。”
这一番话,着实大气,眼界格局也放宽了,不愧是业界前辈,行业副会长,他们在意的不是名利,更多的是传承文化的一份责任和精神。
“一个国家文化传承是国家民族的根基,是我们千年来的精神支柱和信仰,像你这样有天赋的孩子不应该浪费天赋,这是上天赐给咱的。”
慕曳站在那里静静思考了很久。这是副会长等人已经离开。
二舅奶奶牵着孙媳妇的手,周家一行人往客厅走,已经开始摆午饭了,正好一家人一块吃。
她也安慰道:“这是前辈的老话了,他们爱才惜才,看见一个好苗子都恨不得抓过来学,毕竟现在学国学的人不多了,不是搞科技就是弄金融再不就是混娱乐行业,一心奔着钱去,他们看着焦心。孙媳妇你不必太有压力,主要还是看自己感不感兴趣。”
慕曳自是不缺钱,不管是她慕家还是祁家她都缺不了钱花,也不必为了钱选择赚钱的行业,只是面对这一番话,她还是得慎重考虑下。
二舅奶也知道孙媳妇不会缺钱,她也希望孙媳妇跟自己学,她见猎心喜,很想把孙媳妇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两人既是亲属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同时也是师徒关系。
这事不急慢慢劝,孙媳妇就是太不缺钱了,不向往名利,才对此兴趣不大,换成一般人早点头了。


第52章 琴棋书画一二三
苏书就坐大嫂边上,心不在焉地动着筷子,连舅爷家御厨传人做的菜都吃不下去,怎么会?大嫂真这么有才华?
从大哥吹他老婆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开始,苏书就一直看着,开始是准备看好戏来着,大哥把牛皮吹破天,把人高高捧起,但大嫂万一写不好岂不是丢人?
她是学画画的,不是学书法的,更谈不上其他两样。
就在她等着看戏时候,大嫂一手字惊艳了所有人,那些书法协会的,还有固执的大舅爷二舅爷二舅奶等人全对她一脸赞赏,夸上了天!
二舅奶更是拉着大嫂的手,眼里再没有别人,也顾不上照顾她的情绪。
苏书偷偷看一眼,大嫂连吃饭时候的仪态都让他们满脸欣赏。
这周家如果不说还以为是大嫂娘家呢!
看大哥那骄傲模样,她总算看明白了!他早知道自己老婆有才华,今天故意带她来周家露两手的!她开始后悔跟过来,来什么呀,不来还好,一来就有了对比,她除了会上班,真没别的才艺,当初就是学的经管,哪怕学历再高,也只能被成为一句精英,但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钢琴倒是会弹两手,也不精啊。
慕家大嫂那两个不靠谱的父母真这么会教孩子?给大嫂培养得这么好?还是有底蕴的家族都样样皆能?她也见过不少豪门小姐,除了出身像周家这样讲究的,现在的人真没有几个会这些,有也是会一两样,更多的还是学钢琴小提琴。
她就不信大嫂琴棋书画皆通?
书法大嫂展示过了,确实能。
画画是她的专业这个也不用说。
所以苏书就假装不经意问,“大嫂真厉害,我刚才听大哥说你琴棋书画都会两手,不如今天给咱们都亮一下?”
慕曳看她一眼,“那你呢?你会什么?”
这时桌上其他人也看向苏书,苏书尴尬地手指头在衣服上扣了扣,闷闷吃饭了。
大嫂真坏,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糗她。
倒是祁生突然想起来自己带过来的老婆的画,他说:“等会儿吃完饭让你们见见我媳妇的画,她真的画得特别好。”
这次祁生真给周家上下很大的改观,他何止不像外界传的不爱老婆啊,他简直就是化身老婆吹,老婆迷弟,什么都往最好了说,也不害臊。
二舅奶就点他,“这也就曳曳有才华经得住夸,要是换成别人,你这么夸反倒有捧杀的嫌疑。”捧得高高的,万一做不到,或做不到最好被人挑怎么办?
她就说他:“在我们这些长辈面前你怎么说都没事,二舅奶也知道你媳妇才华高,但是到了外面咱就低调点,我们华国古来讲究谦逊低调,是有一定道理的。”
说是这么说,听他说这回把慕曳的画也带来了,一众长辈都很感兴趣,包括大舅妈的女儿,她也是学画的。
所以一家人加快了速度吃饭,吃完就全拥到客厅去,放画的纸袋子也放在那边。
祁生里面两卷画拿出来,一卷是国画,另一卷是油画,他自己打开了一卷,另一卷让祁远帮着打开。
两兄弟将画打开,双手拿着给大家看。
这两卷画,国画的那副是画的一副山水图,山水图在国画当中不少见,几乎是占据了半壁江山,但旁人画山水画都将讲究一个抽象意境,往雅、美的方向画。
慕曳的画第一眼大家就眼睛亮了亮。
她的画风……很磅礴。
扑面而来的雄峰山峦的气势直袭观看者的眼睛,且她色彩转换叠加间运用得极为独到有自己的风格,兴许是受了油画的影响,让人感觉更浓重些,用色不但大胆随性,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痕迹,极为利落干脆。
寻常要讲究一个雅字,色彩上就会偏冷调,偏轻。这是国画山水画中比较明显的一个特点。
但她反其道而行,山是山瀑布是瀑布,峰顶直插云霄,有种天地之柱的气势,极为惊险,产生一种若是站在那画中山顶,大抵也能成为那天上仙的错觉。
二舅奶首先就拉着慕曳的手,叹息:“你这手,我是教不了了。”她的画虽然一绝,却与慕曳是全然不同的风格,若是书法和古籍她还可教上一二,但画却不行。
书法字体可以学很多种。
但一个人的画风若是已经完全具备神形意,已经有了自己大成的风格,那已经没必要教了,她在画之一道,已经完全有了自己的道,她可以出师了,现在没出名,恐怕是因为还没将画找到渠道向外界展示。
她就像一颗躲在云里面的星星一样,只要拨开云雾,让世人见到她的样子,便可以一鸣惊人,扶摇直上。
另一幅油画也画得极好,甚至从技巧上面来看,还更为娴熟些,画的是一副夕阳落山图,夕阳迸发出最后的余晖,光照大地的景象分明极暖,极美,但细细看之下,夜色隐藏在光辉的背后,让他们产生一种悲的感觉,冷极。
热烈绽放后的灭亡,拼尽全力散发光芒后沉沉落下的悲壮,极暖背后的极冷,这色调是暖的,却给人一种凉意和悲意。
二舅奶天生是个温柔乐观的,看这幅画有些难受,转了头不看,仔细欣赏山水图。
祁生看不出这些只觉得自己老婆画得好极了,他还炫耀呢,说老婆毕业那年的作品参加画展被他买走了,里面画的男孩是他!
“也是夕阳背景,那会儿我们在傍晚时候遇见呢。”
他自己也说:“虽然老婆那会儿技巧还没现在娴熟,没这副画得好,但我更喜欢那副,看着就高兴。”至于哪里高兴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觉得老婆将他画里面,将记忆中那个场景留在画里,她也一直记得他,没把他忘了,所以他偷着乐。
大舅妈的女儿已经完全被嫂嫂折服了,她是年轻人,能接受更为大胆古怪奇趣的风格,所以相较于山水画,她还是更喜欢这副,至于表哥说的画再好,她也觉得肯定比不上这副。
“这副太绝了,我看久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嫂嫂你是怎么画出来的啊?”
“生哥说你画给他的画也是夕阳背景,你为什么喜欢画夕阳?”
遇到画画极好,好到让她膜拜的人,她忍不住请教起来。
慕曳道:“可能是见多了?”她从前常常在自己房间看太阳落山到天黑,她也爱极了这幕,百看不厌。
“嫂嫂你画得比我们老师还好,我还经常去名家画展呢,我觉着都没你的好看,你的画真的太绝了。”她说着掏出手机问:“我能不能拍下来,给同学一起看啊?”
慕曳点头,画作上有落款的。
两位舅爷爷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出声儿,他俩已经看着迷了。
他们是对国学一切文化都极为喜爱的,他俩和二舅奶一样,只看了一眼油画就将目光挪开,专心看这副山水画。
对他们来说,并非不懂得欣赏油画的美,于画一道,其实一通百通,然而画得再好,在他们心里眼里也不如眼前的这副画。
这一看就看了数分钟,等小辈们都讨论开了,他们才笑着看向慕曳。
二舅爷爷说:“你这画已经接近大成,至少有八分火候,且这火候还不太重要,你毕竟年轻,没有那些画几十年的老手娴熟,但你胜在灵气,大胆,随性为之,别人画画落笔会斟酌再三,你这画仿佛一挥而就,没有看到任何犹豫停顿的地方,便是瑕疵也是灵感。这幅画如果说有八分火候,那灵气便占了十成十!”
在古时候,诗人以诗展现自己的个性,自己心中志向,而画家同样如此,他们以画为武器,通过画来跟外界对话,这画中一景一色,一花一草,甚至颜色和笔画勾勒都是画画之人心中所思所想的展现。
孙媳妇画出这样凌厉磅礴,甚至可以说得上嚣张肆意,无法无天,足以见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性格远比看到的强,烈得很。
两人不由得兴味看了小混蛋一眼,这小子知道他老婆是个什么个性吗?这下子只怕这辈子都没法逃出孙媳妇的手掌。
他就乖乖被拿捏着,动弹不得吧哈哈。
混了三十年,该治治他!
慕曳是没想过两个舅老爷子通过一幅画,就将她自己也没看懂的内心看了个七八。
但人老成精,他们读过的书,探索过的历史,见识过的风景远比任何人都多,所以他们接受能力比谁都强,比谁都海纳百川。也故意不提醒小混蛋,乐得看起戏。
这时二舅奶看慕曳画上没题诗,就兴致勃勃提议道:“我来题首诗如何?”
“没有题诗的画是不完整的。”诗是画的点睛之笔,向来不分家。
慕曳还没开口答应。
大舅爷爷就抢起来了,“我就说刚才你怎么不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呢!我来我来,我对书法刚有领悟,这画就留着给我题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