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雾心仙子,对我等来说,就是绝无仅有的救星。哪怕劝说雾心仙子投魔必定要冒极大的风险,我们也唯有一试。”
傀儡人这一番话,可谓将他们所处的困境全盘托出,没有半点保留。
即使是雾心,亦有些惊异于他们的坦诚。
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是我?”
“首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雾心仙子很强。”
傀儡人说。
“就算要找魔尊,也不是随便找的,必须要是非常强大的强者才行。要不然的话,也不过是给其他魔修势力徒增笑料罢了。而雾心仙子能赢过柒思秋,绝对是能坐稳魔尊之位的人。
“其次,对雾心仙子来说,与我们合作,也未必没有好处。
“雾心仙子是无心人。或许仙子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但容我冒昧地说一句实话——
“在修仙界,将来未必会有雾心仙子的容身之所。
“更直白地说,在我看来,仙子注定是我等中的一员,仙子的将来,一定是来魔界的。
“而且,如果有一天,雾心仙子的无心人身份暴露,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或许会不得不需要魔界的助力。
“如此一来,要是仙子未雨绸缪,提前留好后路,保有一些等候与仙子合作的魔界的朋友,不是更好吗?
“我们现在,就是主动在为仙子,送上这个枕头。
“仙子与我等合作,可以说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双赢。
“我等需要仙子保命,绝对是非常真诚的。而对仙子而言,未来也必然会有用得着我们的一天。
“将来,等仙子真的来到魔界之时,比起一无所知从头摸索,有我们这一群下属引路,岂不是很好?”
雾心倒也没想到,这傀儡人会把话说得这么清楚。
尽管这些魔修将他们赤裸裸的利益谋算暴露无遗,可他们将前因后果都说明白,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说他们这是在苟延残喘、以命一搏,倒反而显出不少诚意来。
雾心将他们的话前后想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明显的谎言漏洞,到目前为止,他们所言多半是真的。
不过,对方的说辞中,有一些地方,很令她在意。
雾心问:“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未来一定会去魔界?”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仙子在修仙界,可曾听说过,哪个无心人有好下场吗?”
雾心:“……”
无心人本就罕见,除了柒思秋之外,雾心就没有再见过活生生的无心人。
除此之外的无心人案例,多半是她在开始研究无心人以后,从书上看到的例子。
而这傀儡人说得其实没错,包括清光门门主相朝云口中那位会落泪的黛姑娘在内,无心人的结局大多不好。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也无心的关系,雾心阅读那些事例时,多如雾里看花,感受并不真切。普通人或许会物伤其类,但她并不会,只像是一个书外之人,在读虚构的传说话本一般。
不过,即使是雾心,也能感觉得到,那些文字字里行间对无心人的戒备与畏惧。
在正常人看来,修炼速度快又不能成仙的无心人,大概就像一个畸形的怪物,一不留神就会露出狰狞的面孔。
既然是怪物,那么即使被杀死,也不会获得多少同情。
雾心没有吭声。
而那傀儡则压低了声音,蛊惑般地说:“所谓的修仙界,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他们打着守护苍生、维护正道的旗号,实际上只是将自己的观念强加在别人头上,排除异己、道德绑架罢了。
“修仙人对无心人的态度,仙子这段日子,应该也能感知到一二。
“他们目前看起来或许还算尊重你、喜爱你,但这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你是个强大的正常人。一旦你是无心人的身份暴露,仙子猜猜,他们的态度还会不会一如既往?”
雾心:“……”
傀儡人道:“如果我直接在这里下十成的结论,或许仙子会认为我武断。但我好歹比仙子虚长几百岁,可以对仙子说一说我这过去的数百年来,看到的事实——”
他压低了声音。
傀儡人说:“那些无心人,一旦身份暴露,无论昔日为修仙界做出过多少贡献,他人对他们的尊敬,都会在一夕之间化为虚无。
“修士们会对无心人敬而远之,说不定还会有人提出要杀无心人,以斩除后患。
“无心人会失去容身之所,会被过往的亲朋好友抛弃,在他们所经之地,所有人都将他们当作怪物看待。”
不知是不是错觉,雾心感到两人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雾心说:“未必人人都是如此。我的师弟师妹,还有师父,很久以前便知我的情况,但他们始终在保护我,并未将我当作怪物。”
“哎。”
那傀儡叹气,看雾心的眼神,变得像看一个幼稚的孩童。
他说:“修仙者做事,总喜欢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自己肮脏的真意。
“仙子有没有想过,他们口中的保护,是不是更像是监视?”
雾心未答。
她与师父、师弟和师妹相处十余年,她即使没有心,也有自己的判断。
而傀儡人则继续往下说。
他说:“修仙之人,明明就是对异类怀有恶意,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动了杀心,却偏要说‘不是我想动手,而是我为了正道,不得不动手’。
“他们留你在花醉谷,不是看重你的品质与才能,而是心想‘这个人是无心人,将来说不定会有问题,我要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如果她一出问题,立刻就杀了她’。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将你放在了与常人对立的立场上,从未真正将你当作一个与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恐怕就算是亲手将你带大的师父花千州,都从未完全消除过要杀你的念头。
“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他们不会随意杀无心人,只要有一个修为比你强的人能起到看管的责任,你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雾心:“……”
其实这个地方,傀儡人倒是说对了。
傀儡人的话,侧重点与师弟告诉她的不同,但硬要说的话,倒真的都是实情没错。
雾心自己也修了近二十年的仙,她当然清楚修仙者的做法。
傀儡人循循善诱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呢?凭什么因为你是无心人,就非得有个人压在你上头,将自己的命运交由其他人来判断,而不能去当那个最强者?
“无心人又有什么错?修炼速度快就是错吗,不能成仙就是错吗?
“他们不过是自己心怀畏惧,却要将代价转嫁到你头上,这难道不是可憎可恨?
“在他们看来,连让你活命都是一种难得的恩赐。在他们眼里,你是异类,凭什么像正常人一样活在世间,能让你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难道还不够好吗?
“可他们没有想过,你本来就好端端地活着,凭什么要因为他们让你活着,你就得对他人感恩戴德?”
傀儡人诡异一笑:“魔界就不同了。在魔界,成王败寇,强者为尊。只要你足够厉害,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什么出身、有没有心。
“在魔界,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平等和公正,只有在魔界,才不会有人将你当作异类。”
雾心双手环胸,貌似在仔细考虑。
傀儡人的这句话,倒有些说到点子上了。
他讲到魔界的说辞,也确实是对雾心有利的。
说实话,如果在最初的时候问雾心,成仙和成魔,她会选哪个的话,雾心是无所谓的。
她那个时候会觉得修仙有意思,只是因为从望仙楼的小阁楼窗户往外看,时不时会看到有神仙飞来飞去,好像挺有趣的。而且大厨和望仙楼的其他伙计,谈到修仙者时,也多是艳羡溢美之词。
所以,雾心也就觉得,修仙很厉害,很了不起。
当她看到白衣飘飘、很有神仙样子的师父时,她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修仙,跟了上去。
那一刻,冥冥之中,她仿佛能感到,跟随师父,她能够得到什么以前不明白的东西。
而魔修,由于多半不会直白地露面,雾心其实没怎么见过。她只知道大厨说他们都是坏的,所以她也敬而远之。
但硬要说的,她的这种疏远,并不真心。
要是在二十年前,有人告诉她她是无心人,还告诉她仙界不会容她,再说这么一番话,让她入魔。
她说不定脑袋一拍,觉得当个魔尊不错,带劲,也就真去当了。
那就没柒思秋什么事了。
不过,现在的话——
雾心颔首,道:“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
傀儡人友善地笑着问:“仙子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傀儡人话音未落,笑容已然凝固在那精致的脸上。
雾心拔出了蒙尘剑,眨眼之间,白光一现!傀儡人竟已被斜向斩开!
雾心说:“不考虑。”
傀儡人失去平衡,横倒在地上,身体裂倒在地上,露出真人的外表之下,木头人的实质来。
可被斩开了,傀儡人居然还会动。
他问:“为什么不考虑?”
雾心说:“不可否认,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有一定道理。
“但是,你们是柒思秋的部下,曾经试图谋取过我师妹的天灵心,根本不在乎我师妹的死活,于我而言,已是仇敌。
“而且,你们今日为了见我,还擅自闯入清光门,许多清光门弟子目前仍然生死难测。
“我与这些清光门弟子相熟的不多,但他们却是我师弟一同长大的同门。你们伤了他们,我师弟必不会高兴。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或许会答应。可是你们动我的师弟师妹,我从个人角度,讨厌你们这些人。”
傀儡人再度叹息道:“仙子还是对修仙界的人太过友善了。其他人有什么好管的?你以为你为他们做出牺牲,他们便会当回事吗?这世上,唯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这时,傀儡人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个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雾心,如同深邃的寂夜。
他说:“我明白,雾心仙子修仙多年,恐怕对魔界有诸多误解,不能立刻接纳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我们愿意给仙子时间,耐心等雾心仙子。
“雾心仙子现在还不明白,但是没关系,未来应该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正道不可能接纳无心人。
“上一任魔尊的所作所为,或许确实对雾心仙子造成了一定麻烦,所以让你对我们其他魔修也怀有偏见。不过,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只有魔界,才会给你真正的公正。”
这时,那傀儡没有头的那半具躯体,仍在自己身上一捞,掏出一个灵珠来,丢到雾心脚边。
他道:“这个信物,还请雾心仙子先行收下。我们会一直在魔宫等待。等到雾心仙子改变主意、看清了修仙者的真面目之时,我等会恭迎仙子——不,那个时候,就是魔尊陛下了——我们会始终在魔宫,恭候陛下您的大驾光临。”
第70章
傀儡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身体中央忽地燃起一道火光。
青色的火焰迅速燃烧,窜起一束青烟。
不多时,木傀儡已焚灭殆尽,只余一地灰烬。
不等雾心回应,它竟已自焚了。
雾心一顿,将那灵珠从地上拾起。
那珠子铜钱大小,是浑浊的青灰色,内里有星辰般的白点。
雾心将它置于手指间摆弄,随着她的转动,珠子中的白点会像细沙一般缓缓流淌,色泽渐变。
魔修派来的傀儡说,这是“信物”。
雾心对魔界不太了解,但能够猜到,这多半是能让她顺利进入魔宫的东西。
四下寂静。
雾心把玩着这颗珠子。
这魔修送来的傀儡可疑,更何况她与柒思秋结仇在前,不会相信魔界来的人。
不过,这个东西,她倒是需要找人商量一下,弄清楚来路。
雾心朝师弟的屋子看了一眼。
师弟屋内是暗的,且无半点声息。
今晚清光门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身为少主,只怕正忙得脚不沾地,所以还没有回房。
否则的话,先前她与那个傀儡人交谈,师弟想必早就听到动静出来了。
雾心思量片刻。
雾心对人情世故并不太通,但她大抵也清楚,魔修专程来找她这种事,她大概只能对师弟私下说。
于是,她走出院落,见大路上有几个清光门弟子行色匆匆,便随手抓住,问:“几位,你们知道我师弟现在在哪里吗?”
大约是因为雾心今日又救了人,那几位弟子见到雾心都有些敬畏惶恐,百忙之中,仍向她行了大礼。
不过,他们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雾心口中的“师弟”,是他们所尊称的少主。
一个弟子忙道:“我不太清楚,不过,少主刚才好像被迎月仙长叫走了。”
一旁立即又有人道:“不对!少主半个时辰前,分明是被兴烈仙长那里叫走了!”
“不不不,你们说的都不对,刚才有外门弟子过来说,仙城外还有尚未清剿的魔修,少主这会儿应该到城外去了!”
雾心没想到居然三个人三个说法,而且每个地点都相去甚远。
三个弟子互相把话一说出口,也意识到很混乱,面露赧然。
一人说:“雾心师姐,少主今晚是个大忙人,你要是有事找他,但不是要事的话,还是先等等吧。
“您与少主住得近,少主总归会回屋的,您可以到时候问他。”
雾心有些头痛。
不过,三人神情匆忙,显然要急事要做,雾心便也不再拦他们,放他们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雾心还隐约听到三人在交谈道——
“说起来,少主今日确实一直在东奔西走。他先是四处奔波,剿了好些魔修,救下不少外门弟子,后来又安排救援和恢复门中秩序。这大约便是首席弟子的架势吧。”
“是啊。少主以前不太回清光门,我还听别人说,少主嚣张跋扈,不是好相处的人。现在见到少主本人,发现和传言中实在不同,想必是言过其实了。”
“你们入门晚,以前没见过少主。其实少主以前……和传言还真的差不多。不过,如今看起来,应该是改好了?前段日子,连照夜也愿意让少主碰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小跑,声音渐渐飘远了。
听起来,经过今夜,会有不少清光门弟子会对师弟改观。
雾心停顿片刻。
看来,今晚要找师弟的话,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了。
她想。
而且,这一晚,对师弟来说,会是重要的一夜也说不定。
不如先干点别的吧。
如此一想,雾心便没有再去寻师弟,反而将那颗灵珠收起来,先回了屋内。
趁着这点空闲时间,她点起一盏暗灯,决定给师妹写信。
师妹的上一封信,她还没有回,正好清光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也该让师妹知道。
她提笔书道——
师妹:
说来奇怪,清光门这里今天出了意外的情况。
有不少魔修闯入清光门,还打伤了许多清光门弟子。
而我回到自己屋中时,看到有个魔界派来的傀儡人。
那个傀儡人对我说,他们是柒思秋的旧部,现在想邀请我去魔界,代替柒思秋当魔尊。而我如果继续留在修仙界,迟早会遭到修仙界修士的孤立。
我已拒绝对方,不过有些担心他们不止找来清光门。
不知花醉谷中可有异样?
师妹你和仙侍们若是最近外出,请务必多加留意。
雾心
雾心写完,就去抓飞天送信。
飞天昨日刚送来小师妹的一封信,因为雾心还未写回信,它就暂且也留在清光门内。原本它正站在窗外打瞌睡,雾心抓鸽子似的拎起它的翅膀一提溜,飞天立即醒了。
飞天过去好歹是魔尊的鹰,多少是有牌面的,还有起床气。
被雾心这样粗暴地一抓,它一双凶目顿时朝雾心瞪去——
雾心安静而友善地看着它。
飞天一缩脖子,当即怂了,默默衔住雾心手边的信。
雾心叮嘱道:“快去,尽快将信送给小师妹。”
飞天点了下头,一拍黑翼,飞走了。
*
另一边。
清光门门主堂屋。
天远那孩子离开,已经有数个时辰了。
清光门门主朝云上君安静地立在屋顶上。
她脚尖点着檐瓦,明明是于常人来说颇为危险的动作,她却能做得从容而优雅,宛如神女行于波浪之尖。
相朝云沿着屋顶,慢慢踱步一圈。
——先前相天远在的时候,她有一霎时觉察到的气息,仍然令她十分介意。
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她或许会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连风吹草动都一惊一乍。
可凑巧是今日,清光门内乱成一团,有不少魔修闯入清光门内,伤了门中不少弟子,且目的不明。
她虽然早已不管事,可终究是清光门的门主,门中弟子的安危,她不可不放在心上。
在这种情况下,再细微的蛛丝马迹,她也不能轻易放过。
相朝云缓慢地绕完一整圈,然后在某个位置站定。
她俯低身体,抚摸瓦片,然后将瓦片掀起来几分,看了看室内。
然后,她回到屋中,在那个瓦片直对下来的位置,低手一触。
白日的雨,是忽然下起来的,谁都不会有准备。
只是这雨相当细弱,难以留下痕迹。
地毯上有一丝潮意,但十分不明显,并不能凭此作为判断。
相朝云微微蹙眉。
她气质生得庄重,如今又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老前辈,她一旦流露出思索之意,身上威仪更重。
——如果今日她与孙儿说话时,真有人藏在附近,那此人的修为只怕极有威胁。
魔界若真有此等水平之人,只怕将有大患。
相朝云斟酌半晌,只是仍难以做出决断。
她暂且收回手,在屋内徘徊。
*
将飞天弄清,让它给师妹送去信以后,雾心并未深睡,反倒坐在床上闭目凝神,调整气息。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雾心听到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与师弟一同修炼十余载,对他的气息和步伐早已十分熟悉,光是听靴子踏在白石板地上的轻响,雾心就能立刻判断出是他。
雾心当即睁眼,持剑起床,推开门来。
师弟显然是特意放轻了步调,见雾心推门出来,反而一惊。
“师姐还没有休息?”
他问。
“抱歉,今日清光门事务繁多,彻夜不眠者甚众,许是也让师姐心神不宁了。”
雾心道:“你何必向我道歉?这是魔修的错,又不是你的错。”
雾心向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十分直率。
可师弟听到她这么说,却是一愣。
然后,他浅浅一笑,道:“这样说也是……多谢师姐。”
师弟生得俊美,他平日爱与雾心赌气,时常在生气,可一旦笑起来,却出人意料得温和谦雅。
只是,师弟今日虽是笑了,可眼底眉梢却有疲倦之态。
雾心眨了眨眼。
她自然地上前一步,去碰师弟的脸。
“师、师姐!”
见雾心靠近,师弟骤然慌乱。
然而,雾心只是将自己的手指尖,轻触在师弟的眼睑上。
“有乌色了。”
雾心语调寻常,光凭语气也听不出多少关心之意,只像是在陈述事实。
她问:“你昨晚很累吗?”
师弟到底是个修仙人,只熬这一夜,对他来说算不了多大事。
之所以会露出倦色,说明这段时间,他必然付出了相当多的灵气和心力。类似于凡间人若是发愁的事想得太多,便会一夜白头。
仔细看看,师弟的衣摆锦鞋上都带了泥泞,袖上还有血迹。
他的玉冠有些松了,发丝亦略有散乱。
昨日,他定是奔波了许多路,经了许多战役,哪怕在事态平息后,也没来得及休息,衣不解带地履行着各种身为清光门少主的应尽到职责。
其实师弟凭着自己这一张精美无暇的脸,再怎么灰头土脸,瞧着也是个恣意少年。
只是,他到底是个大少爷,甚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雾心今日一见,倒有几分稀奇。
而饶是雾心只是如此一问,她离得近了以后,师弟仍是失措。
在相天远看来,师姐往日对他过问极少,忽然对他有这样一问,已经很罕见了。
他努力不显得受宠若惊,一本正经地回答:“还好,昨夜清光门中,没有哪个弟子是清闲的。我也只不过是做了应做之事罢了。”
雾心偏头道:“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该去帮忙点什么?我好像陪完知命知理之后,就回来了。”
师弟笑道:“师姐本就不是清光门弟子,随意即可。更何况,师姐今日与魔修争斗,已经救下了数名清光门弟子的性命,说是清光门的恩人也不为过。我已经听好些弟子说,等伤势痊愈,要亲自来感谢师姐。”
雾心说:“那倒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她想了想,又望向师弟,问:“那你现在回来,是事情处理完了?”
“不。最要紧的那些虽然姑且处理完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忙。另外,山玉师弟昨夜一直都在连夜审讯魔修,他还没有来向我们说明结果。不管有没有进展,他等下多半会来说一声。”
师弟发出一声疲倦的轻叹。
然后,他稍作停顿,才说:“不过,我现在稍微有些空闲,就想先回来看看。师姐昨日……想必也很劳累,我想看看,师姐情况如何。”
雾心马上说:“我很好,砍几剑而已,不怎么劳累。”
师弟先是错愕,但接着,又有些意料之中的了然。
他浅笑道:“这样,不愧是师姐。”
“对了。”
几句寒暄完毕,听到师弟提起魔修,雾心想起她原本打算找师弟的目的。
她从怀中掏出那颗暗色的珠子,道:“其实,我这里,发生了一点奇怪的事。”
“什么?”
师弟一滞。
雾心说:“大概两个时辰前吧,我一回到屋中,就看到有个男子在我屋子里。那男子说他是魔修傀儡术所制作的傀儡人,之所以会来见我,是想要我到魔界去,代替柒思秋当魔尊。他还说,我迟早会认清楚,修仙界容不下我。”
因为聊的事比较私密,雾心将师弟领入屋中,才娓娓道来。
雾心将那魔修所说之言,大致向师弟复述了一遍。
师弟坐下后,一边听雾心说话,一边转动着那颗暗珠打量。
可是,后来,他越是听雾心所说之言,脸色就越是难看。
“清光门的禁制这么牢固,他们居然还能送一个傀儡人进来见师姐……”
师弟自言自语般地嘀咕。
但接着,他好像想到什么,眼神骤然一变——
“不好!魔修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他们来见你,目的绝不仅在于将这些告诉你,必定留了后手!他们不会等你认清事实,会推你去认识所谓的‘事实’!”
说时迟那时快,师弟一把拉起雾心,将她往门外推,道:“师姐,你先离开清光门,不要回花醉谷,往哪里走都行!你身上有我的本命玉,我能找到你。等我在清光门善完后,立即就去找你——”
雾心不明白师弟为何如此慌张,但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她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只能拿上蒙尘剑。
“怎么了?”
雾心茫然不已,还想多问几句。
可是,当师弟推着她走向院外时,两人俱是一愣。
雾心还要问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
她明白了师弟的意思。
她与师弟所住的院落外,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守山玉手中拿着火把,站在一众弟子之前。
他肩上还有伤,可仍走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