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心追着魔修的方向去,一路上都能看到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后来,这些痕迹越来越多,灵气与魔气混战的波动越来越明显,声音也大了起来。
雾心赶到的时候,只见清光门弟子倒了一地。
连知命都倒在地上,他的琵琶砸在手边,弦几乎全断。
知命腹部有一个大伤口,血混着细雨流进泥地里。
他本人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只剩下守山玉和知理两人还在与魔修纠缠。
知理几乎是边哭边战,小脸通红,发侧的小辫子也散开了,她咬牙跪在地上弹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呜咽像是在喊哥哥。
雾心平常很不擅长察言观色,听到各种人间惨事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可这一瞬,她却胸口有一丝刺痛,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她的手比脑子先动了。
她的剑很顺,仿佛是风拂过广阔的天地一般。
这种手感,陌生又熟悉。
雾心想起,她进入柒思秋宅邸的那一夜,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她脚尖点地,轻盈地迎身而上,剑气却带着凶煞。
雾心动作太快,魔修甚至还未反应又来了一个人,他正打算攻击知理。
守山玉手中的埙有着极大的灵气,他本用埙的乐音与魔修的魔气争斗,怎料魔修方向一转,居然不再进攻他,反而去动知理。
守山玉的瞳孔猛缩。
知理埋头按弦,没有看见魔修的攻势。
守山玉不得不停止吹埙,撕心裂肺地喊道:“知理,小心!”
就在此刻,一束白光从魔修身体中间闪现出来,如晨曦破晓,撕裂了他身上的魔气。
难以抵挡的强大魔修突然失去了动作,倒在地上。
原本锋利的魔气也尽数化作黑雾,消散升天。
在魔修身后,一个女子如天神般降临。
她手持蒙尘剑,身如苍竹挺拔。
守山玉愣了愣。
只这一瞬,他就明白了,为何少主那般骄傲的人,当年只凭寥寥数面之缘,就对这个女子情根深种,甚至在对方连本命玉的含义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他也心甘情愿地将那么贵重的玉佩挂在她身上。
不过顷刻之间,令他们束手无策的魔修,竟如此轻易地倒在她剑下。
即便是花千州本人到此,恐怕都无法更加干净利落。
而这时,雾心收起剑,松了口气,回首问:“你们没事吧?”
她的眼神,澄净得令人难以直视。
守山玉动了动嘴唇,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知理已第一时间焦急地扑向知命,哭道:“哥哥!”


第68章
随着知理的哭声,雾心亦朝她奔去的方向望去——
知命倒在地上,毫无生息。
这还是雾心第一次见到他没有和知理一起蹦蹦跳跳、一唱一和的样子。
知命知理兄妹两人,总是待在一起,有时几乎会让人忘掉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可这一刻,知命独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样子,却将他个人生命力的流逝呈现得无比清晰。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同心同命,不会因为一个人还活着,另一个人也不会死。
知理跪在兄长身边,眼泪吧咂吧咂地砸落下来,哭得喉咙嘶哑。
雾心见状一惊,忙走过去,用手一探知命的脖颈。
然后,她说:“还有一点气息,不过得快点找懂医术的修士来医治他。其他弟子也是,他们看起来状态都很不好,要尽快得到救治。”
守山玉这时,如梦初醒,忙主动说:“我来叫人!”
守山玉面色苍白。
先前与魔修相斗、浑身紧绷的时候,他大约无暇分心其他,所以尚能坚持,而此时他方从九死一生的关头松懈下来,身上便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他一动,便显现出伤势很重来。
他一侧的肩膀全是鲜血,胳膊几乎已经抬不起来,之前还能与魔修你来我往,必定是死咬牙关在坚持。
守山玉拿出他的埙,注入灵力,然后吹了一段简短的旋律。
这大抵是清光门的术法,这段低沉的调子竟如山谷回音一般,迅速贯响了整个密林。
做完这一切,守山玉才缓缓泄力。
但他仍没有休息,反而拖着伤躯,去一一检查落败弟子的伤势。
雾心见状,也一同帮着救治伤者。
在花醉谷的时候,雾心不怎么需要疗伤,其一她不怎么受伤,其二小师妹更擅长医术方面的事,大小都由师妹包办了。
不过,好在她多少懂一点应急的处理方式。
雾心将自己的灵气注入伤者身体之中,封住伤口,保住他们的气息。
雾心的灵气与师妹的不同,没有治愈的作用,但即使如此,伤势一旦得到控制,伤者的气色也当即有所好转。
雾心率先救治的,就是知命。
其实打从一开始,知理就在拼命将自己的灵气分享给哥哥。
只是她自己身上也有伤,又战斗了很久,已筋疲力尽,灵气并不充裕,即便拼命努力了很久,也未能完全止住伤势。
知理见状,着急万分,眼泪掉得更多。
而雾心一加入,情况立竿见影地有所好转。
眨眼之间,知命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他乌紫的唇色亦恢复了几分血色。
然后,知命眼皮一颤,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
他一睁眼,入目的就是知理成线掉下来的泪珠子,那密集的泪水,雨水似的落进他眼窝里,连他的视线也随之一同变得模糊了。
知命抬手,去碰妹妹的面颊,轻声道:“别哭了,好吵,你一直喊哥哥,我都睡不着了。”
知理一把抓住兄长的手,急切地哽咽道:“哥,你现在不能睡,千万不要睡啊!你要是敢睡着的话,我就用你的琵琶垫桌子!”
知命:“用琵琶垫桌子,垫不平的吧……而且我们的桌子,本来就挺好的。”
知理:“重点本来就不是平不平的,重点是我要气你!反正你不准睡!你要是睡着,我会咬你,真的咬!”
知理强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大声放着狠话,可说着说着,泪珠却掉得更厉害。
她哭腔沙哑:“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躲不开,哥哥只好挡在我前面的话……”
“你是用琴的嘛,又弹到关键的地方,活动不开正常。”
知命无奈地叹息一声,话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若有若无的纵容与庆幸。
他说:“万幸,打到的不是你。平时,你比我机敏灵光得多,但幸好我比你皮厚。那一下如果落在你身上,那现在就完了,但幸亏落在我身上,你看我还能剩一口气。”
知命轻抚妹妹的面颊,在她耳畔留下血痕。
他们是孪生兄妹,性别虽不同,可相貌却很像,面对面的时候,如同镜子里外。
他的动作温柔,像抚摸松软易融的春雪。
知命由于虚弱,声音很轻,他呢喃似的道:“而且,我总觉得,这一次,我能够做到点什么。如果做不到的话,又会重蹈覆辙……毕竟,无能为力的感觉……会很差……”
知理听得懵了,问:“哥,你说什么重蹈覆辙?”
知命举起手臂之时,宽大的袖管从他臂弯上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腕。
在知命的手腕内侧,有一块淡淡的胎记。
雾心一愣。
从雾心的视角看,那胎记的形状不太规则,断断续续,像一匹垂尾静立的小野狼。
她想到在屋檐上听到的清光门门主与师弟的对话,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而知理仍是不解,着急地道:“哥哥,你在说什么?你不要睡着,你再坚持一下,多和我说说话吧……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
似乎是援助的人,听到守山玉求救的埙声,赶过来了。
守山玉一边帮助受伤的师弟师妹,一边不停地看着来路的方向,见到有人前来,他终于褪力,缓缓放松下来。
雾心此刻已在救助其他弟子,见有援助过来,亦去与他们配合。
“山玉师兄,你没事吧?”
赶来的年轻弟子们,看到这一地人和血的惨状,都震惊不已。
有人忙去问守山玉情况。
守山玉捂着肩膀,言道:“我没事,快去救师弟师妹。”
言罢,他侧过脸,目光冰冷地落在那个被雾心斩落在地的魔修身上。
在清光门,守山玉给人的印象,素来坚韧温润,是个可靠的师兄。可此刻,他注视着魔修的眼神,却与平常完全不同。
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如同见不到底的漩涡,凝聚着滔天恨意。
他肃声说:“还有,将这个魔修拖回去,无论生死,把他身上能查的东西都查出来,务必要搞清楚他们突袭清光门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这么多师弟师妹身受重伤、生死不明,我们……必须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是!”
弟子们忙应声道。
而守山玉垂落的一侧手臂,手指紧紧攥成拳头。
这时,一名赶来的弟子道:“山玉师兄,你放心,少主那里活捉了几个魔修。今晚我们将这些魔修都扣起来审讯,肯定能问出前因后果!这么多师弟师妹受伤……我们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好。”
守山玉听到是少主那边先抓到活口,听起来还不是一个两个,略显惊讶。
不过,他很快颔首,然后道:“今晚,我也去参加审讯。”
那弟子一惊:“可是山玉师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非要亲自去吗?其他人问出来以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告诉山玉师兄的。师兄现在还是先保重身体,好好休养疗伤吧。”
那弟子说得恳切,可守山玉却摇了头。
“不。”
他声音坚定。
“我……想尽快知道所有细节。不要担心,我没事。”
说完,他又看向雾心。
面对雾心,守山玉眼底尽是无法尽诉的感激之情。
他郑重其事地对雾心行了一礼,说:“今日,多亏雾心师姐及时赶到。雾心师姐于我,还有这里一众弟子……已是救命之恩。
“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雾心正在为几个弟子止血,但不及赶来的救援弟子们专业熟练,正闲了下来,有些迷惑。她听到守山玉叫她,便转过头去。
雾心自己倒没觉得她做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硬要说的话,她赶来以后,只不过是挥了一剑,又止住了几个人的伤罢了。
不过,那一剑她挥得快意,倒像是抓到了什么寻常不曾有的感觉似的。
雾心救下知命知理之后,已恢复平静。眼下,她有些记挂那个在知命手腕上看到的胎记,便只对守山玉道:“无妨。”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在意我,还和以前一样便是。”
雾心淡然的态度,反而让守山玉对她更为敬重。
他说:“雾心师姐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等而言,却是意义重大。在下必当将今日之事,始终牢记在心。”
说着,他面容严肃,竟又对雾心鞠躬行了一次礼。
雾心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守山玉道:“不过,我还要去问询其他弟子以及魔修的情况,现在得走了,还请雾心师姐见谅。”
他顿了顿,又说:“等有了进展,我会亲自告知雾心师姐。”
雾心对魔修突然袭击清光门的缘由,也颇为在意。听到守山玉这么说,她马上便道:“好。”
守山玉撑着受伤的肩膀,再度对她俯身告辞,这才匆匆离去。
待守山玉走后,雾心回首,望向那经过惨烈战斗后、一片狼藉的战场。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去救人。
*
不久后,雾心跟随那一众赶来医治伤者的弟子们,一同回到清光门内。
知命被带回清光门后,立即被送进屋中治疗。
知理伤势没那么严重,只是灵气消耗到枯竭,十分需要休息。故而经过包扎之后,她还能被允许在屋外活动。
她本应好好歇着,可知理担心兄长,执拗地守在屋外不肯离去。
小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只余些许残露不断从屋檐与草叶上滴下。
雾心陪着知理,在屋外等候。
雾心想到先前偶然一瞥,在知命手腕上看到的胎记。
雾心开口,唤道:“知理。”
“嗯?”
知理始终呆呆地盯着紧闭的屋门,像丢了魂。直到听到雾心的声音,她才恍惚地应了一声。
雾心现在是她与知命的救命恩人,知理对她前所未有地信任和依赖。
只是,知理转过头来看雾心时,她神情可怜巴巴的,像落水的小猫。
雾心见状,心头微微一紧。
然后,她以右手轻轻一点自己的左手腕,问:“刚才,我看到你哥哥手臂的这个位置有个印记,那是什么?胎记?是天生的?”
“啊,是的。”
因为是雾心问的话,知理即便满心在担忧兄长,对其他事都心不在焉,她还是尽可能仔细地答了。
知理说:“那个是胎记,我也有。”
说着,知理挽起袖管。
果不其然,在她碧色的宽袖之下,纤细的手腕上,也有个和知命一模一样的胎记。
那胎记是淡淡的乌青色,铜钱大小,图案清晰,像一只站立的小狼。
知理手腕上的印记,方向正好与知命对称。
知理说:“这个胎记,其实还挺稀奇的。
“我和哥哥虽然是孪生双子,但是是龙凤胎,和那种外表完全一致的孪生兄弟或者孪生姐妹相比,我们这样的兄妹通常不会长得那么相像。可是我和哥哥,不仅外貌相似,连手腕上的胎记都完全一样。”
她仰头看向雾心,道:“我们家里的长辈说,我与哥哥之间说不定前世有什么渊源,所以今生才会一同出世、一同长大,从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说到这里,知理的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她慌乱地用袖子去擦眼泪,却止不住呜咽:“所以,若是哥哥出什么事的话,那我……”
知理的悲伤,即使是雾心,也能轻易感受到。
如果是小师妹在这里的话,或许就会知道该说什么话。
雾心想。
可是她是无心人,即使眼看着知理在她面前哭泣,她也完全想不到什么能安慰人的说辞。
雾心有些无措。
良久,她抬起手,学着往日对师妹的样子,摸了摸知理的头。
“雾心……师姐?”
大概是因为雾心之前很少与其他人有非常亲密的动作,即使是知命知理这样自来熟的活泼孩子,也会感到雾心给人带来的若有若无的疏离。
她并不是特别不好相处的人,可不知为何,又让人有距离感。
此刻,雾心动手摸了知理的头,反而令知理错愕。
知理先是失神,然后鼻头一酸。
她一把抱住雾心的腰,不顾得体与否,埋到雾心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
雾心陪着知理守到半夜。
午夜过后,屋内的大夫才走出来,告诉知理,她兄长已经性命无忧。
知理哭了一晚,一双眼睛都肿成核桃,此时听到医者的话,她忙迫不及待地闯进屋中。
知命正好清醒,还有意识。
知理急急地闯进去,一口气扑到兄长床边!
知命一愣。
须臾,他反应过来是妹妹,一顿,伸手摸妹妹的脑袋。
知理平日里精致的乌发早已凌乱,但她没有顾及这些,一把搂住兄长!
知命知理毕竟是孪生兄妹,几乎没有年龄差距,所以兄妹感不强,更像是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眼下,两人的动作,也像是两只小兽在互舔伤口,彼此安慰。
雾心见状,默默后退几步,没有打扰他们二人,抱剑站在外室等候。
没多久,内室里,传来兄妹两人的对话——
妹妹说:“呜,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哥哥道:“我还好……嘶!你压到我伤了,好疼。”
“啊,对不起。”
里面响起知理慌忙调整姿势的声音。
她说:“哥哥,你别担心,已经有师姐帮我们传信去仙城中了,明日爹娘肯定会来看我们的。他们说不定会带吃的来,到时候琴和琵琶也都能修好了。”
哥哥道:“这么一说,我想吃桂花酥了,希望他们能带点甜的来。”
“我也是!还有红豆糕……”
兄妹两个聊了一会儿吃的。
进入修仙界以后,雾心见到的一辈子不吃东西的人太多,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聊食物聊得这么起劲,不由多听了几耳朵。
他们兄妹二人明明都受了伤,可一见面居然就没了悲伤的情绪。
他们说的都是很琐碎的闲事。
但光凭简短的只言片语,雾心也能听得出来,他们两个今生的父母一定相当宠爱两人,该是相当和睦的一家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聊完了琐碎的事,屋中的知理又问道:“对了,哥哥,你之前说‘如果做不到的话,又会重蹈覆辙’,是什么意思呀?什么重蹈覆辙?”
这个话题,雾心也略有在意,微微侧身,仔细听起来。
知命“呜”了一声,有些难受的样子。
他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如果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的话,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妹妹问:“什么糟糕的事?”
哥哥说:“不清楚。不过,想得久了,会觉得身体很冷,就不能再往后想了。”
妹妹不明所以。
这时,她抓紧兄长的手,道:“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
妹妹又哽咽起来。
“别哭啦,你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爱哭。”
哥哥安慰她。
他问:“不然你怎么?”
妹妹一口气道:“不然我不择手段也要再见到哥哥!
“刚才我在外面的时候,不停地想,万一你真的出事的话,将来我要用同生锁的阵法……来生,我还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哥哥似是一怔。
然后,他居然平静地道:“那就用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下一世,我们继续在一起。”
妹妹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泼。
她雀跃地说:“那下一世,我们当一对猫兄妹吧!当小猫咪的话,就不用考虑那么多烦心的事了,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
谁知,此话一出,知命却反对了。
他坚定地道:“不要。”
妹妹不解:“为什么?”
哥哥说:“当动物没有那么好,如果没有修成精怪的话,很多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稍作停顿。
“来生,我们还是继续当人吧。”
“我还是当哥哥,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长大,一直陪在你身边……”
妹妹不太理解哥哥的坚决从何而来,但她应道:“也好。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其他的我也无所谓……”
*
雾心在外面听了会儿他们兄妹谈话。
他们兄妹两个聊着聊着,知理便破涕为笑了,两人甚至开始和平时一样吵吵闹闹。
雾心见兄妹两个没什么事,便静悄悄地离开屋子,没有打扰他们二人。
雾心毕竟不是清光门的人,今晚清光门许是无人入眠,可她作为客人,却没有人麻烦她做事。
雾心空了下来,想想无事可做,便决定先回屋去。
她走向内院。
夜色已深。
一轮白月高高挂在天际,衬得暗夜愈发清寒。
今晚的清光门,夤夜将至,仍隐隐听得到窸窣的人声,好像人人都在忙碌。
雾心边走,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事情——
今日,这群魔修来得突然,可以说毫无预兆,将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只能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勉强应对。
可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在,守山玉等人应该已经在对抓到的魔修进行审讯了吧?不知道多久能有消息?
不知不觉,她已回到院中。
雾心习以为常地推开门——
谁知,下一刻,她猛然一惊!
雾心反应敏捷,眨眼间已后退到五步以外,蒙尘剑顷刻出鞘!
紧随着她的动作,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出阴影。
雾心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房间里,居然进了一个陌生男人!
这个男子生着清瘦的下颔,瓜子脸,桃花眸,居然还有一两分好看。
但怪异的是,这个人,身上半点气息都无,先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雾心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他嘴角含着三分笑,手指浅浅在唇前一竖,说:“先别攻击,也别动静太大,你不要紧张,听我说完。对你来说,我不是敌人。”
言罢,他稍作停顿。
然后,男子说道:“雾心仙子,我等是魔界之人。我们特地从魔界而来,是真诚地想来邀请雾心仙子——请仙子前往魔界,登上魔尊之位。”


第69章
男子的话一出口,雾心就愣了愣。
——当魔尊?
她?
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雾心这辈子可以说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要求,她根本想都没想,第一反应就打算提剑了结对方。
然而,男子却立即抬手制止。
他仿佛早已料到雾心的举动,并不着急,从容道:“雾心仙子,不要冲动。在这里杀了我,也没什么用处。
“首先,我的真身并不在此处。你眼前的这具身躯,只不过是傀儡,即使你砍了,也伤不到我本人分毫。
“其次,我要提出的交易,对你我而言,是互利共赢的。雾心仙子肯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仙子不妨听过以后,再下判断。”
雾心一愣。
眼前这人……是傀儡?
电光石火之间,雾心便领悟了这个男子的怪异之处——
这个男子明明身上感觉不到多少修为,可他待在她屋里,她却没有觉察到。
傀儡人这种东西,尽管外观可以做到看上去很像真人,可其实质却和真人差异很大,连生物都不是,更接近于物品。
就像当初柒思秋的守塔人一样,魔界傀儡术制作的傀儡人,身上都几乎没有气息,只有很微弱的灵气。
眼前这个玄衣男子,之所以令人难以发现,想必也是因他是傀儡之故。
只是,魔界之人大费周章,送一个傀儡人到她屋子里做什么?
同一时间,雾心又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忽然有那么多魔修进攻清光门,伤了那么多清光门弟子,该不会……实际上是声东击西。他们真正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为了让这个傀儡人避开重重关卡,到她面前来吧?
“雾心仙子是不是在疑惑,我们哪里来的胆量,非要闯入修仙界,来邀请仙子这样一个修仙人当魔尊?”
不过,未等雾心将思路理清,那傀儡人已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主动开了腔。
他仿佛早已料到,骤然向雾心提出这样的要求,雾心必定会心存疑虑,还很可能心怀戒备、不当回事。
但他并未着急,反而从容不迫地解释起来。
“要说清这件事,还请仙子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向雾心仙子解释一下魔界现在的状况。”
说到这里,傀儡人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色起来,面对雾心,也多了几分恭敬的谦卑之色。
他说:“首先,我等不瞒仙子。在这个傀儡背后,我等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之前雾心仙子所斩杀的、前魔尊柒思秋的旧部。
“我们之前从前魔尊柒思秋口中,得知了雾心仙子的无心人身份。
“而如今,我等之所以会冒险来到仙门寻找仙子,也实在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无奈之举。
“雾心仙子想必参加过缉魔,对魔界的传统也有所了解。
“——魔界一旦有新魔尊登基,第一件事,就会是清理旧魔尊的余党。这既是一种防止死灰复燃的保险措施,亦是向群魔立威的力量展示。旧魔尊的所有部下都会被赶尽杀绝,能逃脱者少之又少,绝无例外。
“而如今,柒思秋已死,将面临这个命运的,就是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