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心回忆了一下,就想起了名字。
应该是叫……
《猪八戒背媳妇》。
师弟:“……”
师弟的表情已经相当古怪。
雾心不太精通人情世故,问他:“你的同门是在欢迎你?”
“不……”
师弟欲言又止。
两人交谈的功夫,那些清光门弟子已经纷纷想起了自己的本领,一时间二胡、琵琶、铜锣都不知被他们从哪里掏了出来。
这些人欢快地开始合奏了。
师弟面红耳赤。
他挣扎了一下,放下手,故作镇定地对雾心道:“师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过去和他们交涉一下。”
“诶?好。”
师弟好像没敢看她,微妙地避开了雾心的视线。
他板着脸,走到那些清光门弟子中间,一抬手就堵住了那个唢呐弟子的喇叭口。
唢呐弟子:“?天远师兄,你干嘛?”
雾心远远瞧见师弟轻咳了一声。
师弟面上正色,但他先前耳尖、面颊、脖子上的红晕都还未消去。
师弟好像对那些弟子们解释了什么。
雾心感到有些弟子一边听师弟说话,一边探头探脑地偷偷往她的方向瞧。
不一会儿,师弟貌似把话说清楚了,这些弟子们居然真的很听师弟的话,果然全都安静下来。师弟挥了下手,他们便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他们扫地的扫地,修炼的修炼,练曲子的练曲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雾心正疑惑着,师弟则一本正经地走回雾心身边。
他好似平静地道:“好了,师姐,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
雾心问:“那些弟子们不和你一起玩闹了吗?”
师弟赶人赶得很彻底,连知命知理都被他赶走了,这会儿兄妹两个正蹲在石门的柱子旁边,假装看蚂蚁。
师弟听雾心问起其他弟子,态度莫名有些矜傲。
师弟略带嫌弃地道:“不用理他们,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瞎胡闹。”
“啊。”
雾心应了一声。
然后,她的视线往周围随意一扫。
立即有几个偷偷在瞄她的小弟子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雾心微动。
她毕竟是个剑修,还是有几分直觉的。
雾心能觉察到,这些外门弟子即使表面上正常了很多,也不吹拉鼓掌了,但实际上,他们对她都相当好奇,不停地在找机会偷瞥她。
这时,师弟见雾心还站在原地未动,回头轻声唤她:“师姐,怎么了?”
“……没事。”
雾心回过神。
师弟顿了顿,闷声道:“师姐跟着我,我会给师姐引路的。”
说着,师弟主动走在她前面。
雾心望住他的背影。
师弟一身仟草色锦衣,长身玉立,步态稳健。
雾心还在消化先前其他弟子对师弟的称呼。
即使迟钝如雾心,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那位传闻中的清光门少主,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弟。
仔细想想,此事并不是完全没有痕迹。
当初在花醉谷,雾心第一眼见到师弟时,光辨认他身上的衣着,便猜到这个人非富即贵,定是出生钟鸣鼎食之家;
其次,师弟当初之所以能拜入花醉谷,是因为师父说,师弟的父母是曾经帮助过他的仙界前辈。由此也能看出,师弟的家人在修仙界地位定然不凡。
再者,茶客说的清光门少主天生就有修为,不得不用灵环压制。同样的灵环,师弟也有,这明显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还有当初知命知理对师弟的恭敬,小剑羡慕过师弟身上的矜贵之态……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线索其实不少。
只是,她为何会没有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呢?
雾心呆呆地思索起来。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师弟就是清光门少主的真实感。
在她眼中,师弟就是那个在花醉谷中给她做饭打下手、每天给师父洗衣服、动不动与她闹别扭的漂亮少年。
雾心难以想到他还有别的身份,更无法将他与茶客口中那个骄横的大少爷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师弟注意到雾心今日走得慢,转过头来看了她三次。
但他每次看一眼,意识到雾心就在后面,又飞快地转回头去。
反而是雾心发觉他的异状,问:“你在干嘛?”
师弟反问:“你今天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脚步这么轻?”
雾心说:“我在想事情。”
“……哦。”
师弟应了一声,也没问她在想什么。
两人又走了一阵。
突然,师弟并未回头,只莫名有点生硬地说:“清光门很大,你跟得紧点,不然会走丢的。你这么大个师姐,被人捡走卖了怎么办。”
雾心茫然:“……好。”
师弟微微侧过脸,但没有直接看她。
雾心觉察到他后背的肌肉有点僵硬。
这时,又有清光门弟子从旁边经过。
他们一见到师弟,就毕恭毕敬地过来,对师弟行礼,还唤他“少主”。
师弟转过去,面上没什么笑意,只对他们颔首致意,显然对这种情况游刃有余。
雾心有些稀奇地看着这一幕。
到清光门中后,师弟给人的印象便有些不同了。
在花醉谷,师弟的青衣装束是他的个人特色。
可在清光门,这身衣衫很好地与其他人的风格相融,一眼就能瞧出师弟是清光门的嫡传弟子。不仅如此,他的装扮仪态还隐隐高了其他人一头,能看得出地位不凡。
事实亦是如此,经过的弟子,对他大多恭敬。
而且,不知为何,雾心还发现,她和师弟走在一起时,这些弟子多半也对她很感兴趣,总要多看她、还有她腰间的青玉几眼。
雾心还没弄懂什么情况,师弟却总不动声色地挪过来,替她挡掉了大多数窥探的目光。
*
清光门中种有许多桂花树,桂树多得令人吃惊。
眼下正是季节,两人横穿清光门,沿路上,皆是暗香浮动。
师弟对清光门十分熟悉,这里真就是他的家。
雾心来到陌生的地方,其实多少有点生疏,而师弟则正好相反,在这里比对花醉谷还要自在。
在花醉谷时,他们师姐弟总是雾心领着师弟,教他练剑、教训他不要乱动厨具。可是到了这里,雾心却感到两人的位置隐隐与平时颠倒过来,她需要师弟来领她出入。
没多久,两人来到清光门深处。
这里似乎是清光门主人的住处。
雾心初来乍到,本来打的主意就是暂住在师弟家里,而她现在果然要住在师弟“家里”了,自然不能不与师弟家中的长辈打招呼。
不久,雾心就见到了师弟的父母。
师弟的母亲相迎月是个病怏怏的美人,病态清癯,弱柳扶风,但容颜似画,隐约与师弟有三四分像,眉眼间可见对师弟的宠溺与温柔。
令雾心意外的是,这位迎月仙子对她亲切得超乎寻常。
迎月仙子身体底子不佳,但身上仙气并不弱,明明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不好相处的冰美人,偏偏一见雾心就笑了。
她招手唤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雾心老实地走过去。
对方握住她的手,用一种十分喜爱的目光注视着她。
这视线不像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外来晚辈,倒像是在看自己家的得意门生,甚至隐隐比看得意门生还要慈蔼一点。
雾心有点受宠若惊。
雾心原本以为师弟的父母只是修为较高的普通修士,如今情况却不同了,而且被对方如此端详,着实在雾心的意料之外。
迎月仙子看了她一番,好像对她很满意。
迎月仙子笑着说:“好孩子,你留在清光门修炼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必客气,需要什么就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明日,我批一块内门弟子的牌子给你,这样,清光门中的藏书你都可以翻阅,讲习也可以随意去听。
“你若是在心修方面有哪里不懂的,不妨直接来问我,我亲自教你,你便是将我当作半个师父,也是可以的。”
雾心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师弟的母亲居然会如此好说话。
她有些茫然地道:“多谢仙长。”
“你不必向我道谢。”
迎月仙子笑道。
“当年若不是你,远儿都不知会如何,先前没有机会答谢,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
雾心还未领会她话中的意思,只听迎月仙子下一句又道:“雾心姑娘便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凡事无需顾虑。雾心姑娘若是又想用厨房了,也不必顾虑,自行使用便是。不过,清光门中的弟子大多辟谷,平时也没什么人会用厨间,东西或许不太全。”
“……?”
她怎么知道她喜欢用厨房?
这时,只听师弟问:“娘,祖母呢,她今日有空吗?”
迎月仙子看向师弟,对他的语气倒比对雾心严厉。
她嗔了一句道:“你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天,你祖母见等不到你,上个月就闭关了。
“你也知道,你祖母五千岁的仙寿了,早已想找一处山水归隐,不想再过问俗世之事,若不是不放心清光门,只怕早就离开。她如今不太愿意管得太多,几乎年年都在闭关。
“不过,她过两天应该会出来吧,你到时候再去见她好了。”
师弟应道:“是。”
雾心听到师弟与迎月仙子谈论“祖母”,心知这位“祖母”应当就是清光门的门主了。
在路上的时候,雾心已经理清楚了情况——
清光门的门主是师弟的祖母。
师弟的母亲是门主的独生女。
师弟是随的母姓,且他的父母皆是清光门中地位较高的长老人物。
这一世代传下来,师弟刚一出生,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在修仙门派中的声望就已经注定高过绝大多数人,是当真含着金玉出生的。
不过,真要说德高望重,还是要属师弟的那位门主祖母。
这时,雾心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她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便回头去问师弟,道:“对了,师弟,我记得很久之前,你好像要过我的生辰八字,然后按照八字弄来一个护身符给我。你当时说,那个护身符是你请你祖母做的,可你的祖母,难不成就是……”
雾心提起这件事,本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可在场之人一听这事,居然人人都露出了戏谑的表情。
雾心:“……?”
迎月仙子微笑着道:“是啊,是他央着门主做的。远儿小时脾气并不是特别好,那回倒是难得老实呢。”
被提起这个话题,师弟忽然窘迫起来。
他懊恼地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瞥了雾心一眼之后,硬生生地别开了头。
迎月仙子抿唇,好似愉悦。
她道:“好了,雾心姑娘好不容易又来我们清光门,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免得你们年轻人不自在。
“雾心姑娘的住处,远儿说他想亲自安排,你们便自己看着办吧。”
*
见过师弟的父母之后,雾心便被带去看了她接下来在清光门的住处。
正如师弟之前说的,师弟果然将她安排在了他的屋子隔壁。
两间屋室挨在一起,雾心这边原本大概是书房或者什么闲着的空屋,但反正收拾收拾就可以住,雾心半点都不挑剔。
师弟的院子十分雅致,迎窗就有个小池塘,还种了几棵桂花树,与师弟在花醉谷的小院颇像,但比花醉谷的男弟子院落大得多。
迎月仙子派了个女弟子来帮雾心整理屋子。
那个女弟子见了雾心,不知为何很是兴奋,一直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她,一副想与她搭话又不敢的样子。
这本来是会引起雾心注意的,但自从到清光门以后,雾心只觉得人人看她的眼神都稀奇古怪的,现在反而习惯了,便没怎么在意。
雾心在自己的临时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窗。
窗外传来桂花香。
雾心一向是喜欢桂花的,便多嗅了嗅。
她想起清光门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金贵银桂,秋香扑鼻,不自觉问:“清光门中桂花真多。难不成,清光门的门主,也很喜欢桂花吗?”
那女弟子早想找机会与雾心说话,只是不敢主动,一听雾心竟说了话,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她说明:“不是的!桂花是清光门的门派之花,清光门中栽桂树,是数千年的老传统了,门中不少桂花树的年纪比门主还大呢!”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要说门主喜不喜欢桂花的话,肯定也是喜欢的,但不是因为现任门主喜欢才种的。不止仙门中种,我们内门弟子的令牌上还绘有桂花的。你看!”
说着,女弟子一下摘下令牌,大方地给雾心看。
果然,令牌下面,绘有一串桂花。
雾心见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就算在花醉谷,师弟也在自己院中栽了几棵桂树。”
“——咦?”
雾心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师弟一个行为的缘由,谁知听她这么说完,那女弟子反而愣了。
女弟子诧异地道:“少主竟然在花醉谷种桂花树了?”
雾心迟疑:“有什么不对吗?”
女弟子十分惊讶:“桂花虽是清光门的门派之花,但其实一直以来,少主本人并不喜欢。以前,少主一直嫌桂花土气,可能是因为从小看到大都是桂花,所以腻了吧。
“少主过去还经常嚷着要把桂花树都砍掉。若不是有山玉师兄使劲浑身解数拦着,恐怕清光门中这些养了万年的桂花树,真的都要被砍掉了。”
雾心微怔:“还有这回事?”
女弟子点头。
“那个时候,少主讨厌桂树的理由之一,就是说他不喜欢桂花的味道,他不觉得香,反而觉得难闻。
“少主还坚持说,他闻了桂花的味道会打喷嚏。
“雾心师姐刚刚也看见了,迎月仙长她身体不太好。少主一出生,迎月仙长她最怕的就是少主继承了她的体质,也得泡在药罐子里。所以少主的身体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仙长就会紧张得不行。
“如果是为了少主的身体之故,迎月仙长哪怕与门主对着干,也一定会力排众议砍树的。”
雾心眨了眨眼睛。
她回忆起花醉谷中的情景。
师弟平时都会老实地给桂树浇水、施肥。
老实说,他起先并不算很熟练。
但一开始有小刀来教他,后来秋药进了师门后,能直接告诉他桂花树的要求和想法。
这么多年过去,师弟已经很娴熟了。
不仅如此,师弟每年收集桂花都很积极,还喜欢吃桂花丸子。
雾心不由道:“在花醉谷的时候,师弟看起来很喜欢桂花。他对他院中的桂花树,比谷中其他草木要尽心得多。”
“真的?”
女弟子圆眼惊奇地睁大了几分。
她试着找理由解释:“难道说,少主离家之后,反而因为桂花树而思乡了?这么一说……”
女弟子使劲回想了一番,道:“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好几年没见少主去找桂花树的麻烦了。”
雾心又问:“对了,你刚才说的‘山玉师兄’,是不是叫守山玉?”
女弟子“咦”了一声:“对!雾心师姐也听说过山玉师兄吗?”
说起这位山玉师兄,女弟子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说:“不过也是,除了少主以外,山玉师兄就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了。
“这十几年来,少主都去了花醉谷清修,不怎么出世,反而是山玉师兄始终在四处奔波,在修仙界积累了不少名声,说是清光门的骄傲也不为过,想不到原来连雾心师姐都听说了!”
其实雾心一向孤陋寡闻,她在清光门附属仙城里才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从第一次听说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
不过她并未明言,只问:“听说过,但不多。那位守山玉,是什么样的人?”
提到守山玉,女弟子立即就开了话匣子,道:“山玉师兄是很优秀的人!一句两句话很难说清的。他勤勉刻苦,待人真诚,正直谦逊,是吾辈弟子之楷模……”
女弟子滔滔不绝地夸赞起来,话语间全是溢美之词。
雾心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守山玉,对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实际上比较在意的是师弟,为此想知道茶馆中那些传闻的真实性。毕竟传闻中过去的师弟,与她实际接触的师弟,给人的感觉差距很大。
不过,如今看这女弟子这般反应,至少那位名为守山玉的弟子,在清光门中,确实相当受到敬重。
雾心想得出神。
谁知,当她再看向那女弟子时,却见对方十分慌乱。
她手忙脚乱地对雾心解释道:“不过,雾心师姐你不要误会,山玉师兄虽然很能干,但我最崇拜的,还是雾心师姐你!”
“?”
雾心没想到会扯到她身上。
这么一说,这个女弟子确实一直用殷切的视线看她。
雾心奇怪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女弟子腼腆道:“雾心师姐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我是见过雾心师姐的。”
雾心问:“什么时候?”
女弟子说:“那年,雾心师姐跟着传说中的第一剑仙千州上君游历到我们清光门这里,清光门正好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弟子大比。”
讲到这里,女弟子的一双黑眸灿如晨星,亮得难以比拟,远比先前提及守山玉更加激动。
她叙述道:“当年雾心师姐只有十四岁,却直接在千州上君的授意下,一人直接挑战了十二位弟子!
“这么多年来,我都难以忘记当年的情形——
“雾心师姐不苟言笑,身形却如清风傲雪一般,面对年龄远在自己之上的年长弟子丝毫不惧,一把白剑挑开十二人的音刃,眨眼之间就劈断了正印师兄的寻仙琴、天音师姐的震风鼓、泉然师兄的未然箫……”
女弟子陶醉地描述起来,甚至连哪位师兄师姐用的什么乐器都一清二楚,可见是真的记忆犹新,一点细节都没有忘。
但她面前的当事人雾心本人,越是听,就越是露出迷茫的表情。
……她干过这种事吗?
唔,好像是干过的。
但在清光门的,是哪一场?


第53章
平心而论,十四岁那年,雾心确实跟师父四处游历过。
当时,到其他门派以后,师父确实偶尔会让她和其他门派的弟子友好切磋。
有时候,师父确实会让她一个人和许多对手对阵。
不过,之所以让她以一对多,雾心如今想来,应该是师父想回房睡觉,所以懒得一一看了,比较希望速战速决。
另外,师父也不是随便让她以一对多的,都会选不是特别强的对手,是符合她那时实力的。
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总是赢,从来没有输过呢?
女弟子所说的话,和她过去的情况细节一一都对得上,可雾心想了半天,却没有半点记忆。
大概是因为类似的情况太多了,就算她想起来一丁点,也未必能准确对认是在清光门发生的事。
女弟子见雾心满脸失忆之态,知道她想不起来了,略有几分失落。
不过,她居然觉得这件事情发生在雾心身上很正常。
只听女弟子仍旧憧憬地夸赞道:“雾心师姐这样的人,是云上之皎月、水中之灵影,是如千州上君一般清高脱俗的天上人。当初,雾心师姐无论胜了多少人,面上都是从容淡然之态,丝毫没有胜者的骄然。
“像雾心师姐这般淡泊的人,自不会将人间俗事放在心上,不记得我们这些凡人,也是没办法的。”
雾心:“?”
除了小师妹之外,雾心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她。
但小师妹是她亲手养大的,会亲近她很正常,雾心被小师妹夸赞的时候很受用,却不会全盘相信。而眼前这位清光门女弟子,她可没有养过,被对方这么一通赞美,雾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雾心不由道:“没有没有……”
雾心隐约记起来,她当年跟在师父身边,确实没什么表情,也很少说话。
但那只是因为她拜入仙门还不久,第一次跟师父出门游历,怕给师父丢脸,所以模仿师父的样子,少说少错罢了。
雾心正要解释。
忽然,她脑海中的记忆闪烁了一下。
朦胧的雾白中,弥散着隐约的秋意桂香。
长长的白石道尽头,一个被裹在厚重华衣下的少年傲着脸色,回头朝她看来。
……诶?
那是什么?
雾心懵了片刻。
但只在这晃神的弹指间,那女弟子已好奇地凑向她。
女弟子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满目期盼之色,问:“对了,我可以问雾心师姐一个问题吗?”
雾心下意识地看过去:“什么?”
女弟子问:“半个多月前,杀掉魔尊的,应该就是雾心师姐吧?”
“……?”
不等雾心反应,那女弟子已经自己十分主动地说明起来:“半个多月前,魔尊被除,那魔尊留下的魔气弥漫天际,许多人都看见了遮天蔽日的惊世魔云,也都知道了那魔尊死在花醉谷。
“不过,原本被众人认为最有能力杀死魔尊的千州上君,当时并不在谷中,反而被撞见他身在仙盟南方分会。杀死魔尊的,只能是千州上君的弟子。
“千州上君一向避世,鲜少出山,没什么人知道花醉谷中的详情。这回魔尊死后,即使有仙人想前往花醉谷向他道贺,也都被婉拒了,所以,没多少人知道内情。关于魔君是怎么死的,仙盟各大派都各有各的讨论。”
说到这里,女弟子将头一扬,颇有些知晓内情人的自得,道:“雾心师姐这十几年来甚为低调,都没怎么离开花醉谷,以至于记得雾心师姐的人逐渐少了。
“这些年来拜入门中的新弟子,大多都不知道雾心师姐,即使是当年见识过师姐能力的人,也有人说少时了了大未必佳,但我们这些亲历者,可是绝不会忘记师姐当年白剑纵横的英姿的!
“所以,魔尊是千州上君弟子所杀的消息一传来,我们立即都想到雾心师姐了!
“我与天音师姐、正印师兄他们都坚持,杀掉魔尊的,定然是雾心师姐!还跟师弟师妹们打了包票呢!”
言罢,她又往雾心跟前凑了凑,满脸崇拜者的神情,问:“我们猜得一定没错,杀死魔尊的人就是雾心师姐,对吗?”
雾心一愣。
她以为魔尊死了就死了,没想到都过去半个月了,居然还有人在讨论。
但雾心回答:“不是我。”
“诶?”
女弟子明显错愕。
“不是雾心师姐吗?!怎么会!可是那晚有一些魔修逃出来了,他们都对仙盟交代,闯入魔窟的是个女弟子,而且那女弟子原本是为了救师妹才过去的。
“千州上君只有两个女弟子,其中的大弟子,的的确确是雾心师姐啊!”
雾心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原来花醉谷外的人存在一些信息差。
她老实地道:“那天晚上,的确是我将魔尊从那个宅子里抓出来的,我也确实是为了师妹出头没错。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魔尊,只以为是个刚入魔的魔修。
“后来回到花醉谷后,是我师妹动的手。”
那女弟子听到这里惊了一下,道:“雾心师姐原来一开始不知道那人是魔尊吗?那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吗?
雾心偏了下头。
好像也没有很危险啊,一路上都很顺利。
雾心开口道:“其实也没——”
“师姐。”
这时,一个清冽的男子之声从窗外响起。
师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听到她们的对话。
雾心未关房门,师弟便走了进来。
他打断雾心的话后,便看向女弟子,对她道:“那晚其实是很危险的,只是雾心师姐一向不愿让旁人担心她,这才说得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