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摆手:“不用了!我又不去外头,汗阿玛这里不冷。”
他将屁股挪了挪,依偎在康熙身边:“我靠着汗阿玛就暖和了。”
康熙失笑。
因二人都在榻上,胤礽一眼就瞧到小几上摊开的奏折,是理藩院呈上的。胤礽瞄了几眼,兴奋道:“汗阿玛,青贮饲料用上了吗?”
康熙瞪眼:“如今都十二月了,当然用上了。难道还等着你?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又是一叹。太子聪慧不假,赤子之心也是真。可就是太过孩子气的些,行事任性,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对自己不喜欢的,懒怠看上一眼。偶尔的意见也能恰到好处,甚至多有奇思妙想。偏偏他主意出了就完事,转头半点不放在心上。
譬如青贮饲料,这么大的事,当初他“送寿礼”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如今入冬都多久了,也没见问上一句。今儿瞧了眼奏折才恍然想起来似的。
康熙就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胤礽忙给康熙捶腿捏肩,笑得十分狗腿:“这不是有汗阿玛吗?汗阿玛是知道的,儿臣最多也就会出出主意,您让我做别的,我也做不来啊。”
康熙一顿,脑海中闪过太皇太后的话。
你没有一个好阿玛,可胤礽有。
因为有人给他遮风挡雨,他不需要事事操心,才会一直如孩子一般。
康熙转头看向胤礽,嘴角一点点勾起来。是啊。他是一个好阿玛。他比顺治要强。顺治没能做到的父亲职责,他能做到。所以他的胤礽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是因为有他啊。
康熙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自豪与骄傲,越看胤礽越觉得欢喜。
胤礽又问:“汗阿玛有没有问他们要好处?内藩暂且不提。外藩想拿我们的青贮饲料,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宰他们一顿才行。还有和硕特跟准噶尔,他们对青贮饲料态度如何?”
如今的蒙古有内藩与外藩之分。内藩由朝廷任命官员管理,治权在朝廷手中。外藩由各部世袭,拥有极高的自主权和兵权,也是一大威胁呢。
“这还用你说!”康熙睨了他一眼,叹道,“喀尔喀这次倒是乖觉,愿意利益互换。和硕特这边亦有此意向,不过对我们提的要求讨价还价。准噶尔……”
康熙冷嗤,“准噶尔野心大着呢,想要青贮饲料,又不愿割舍利益,便想歪主意去劫掠我们送至喀尔喀的东西!”
胤礽:!!!
准噶尔打得一手好算盘!
康熙没说的是。他们的探子回报,在准噶尔发现和硕特派去的人。准噶尔劫掠喀尔喀青贮饲料之事或有和硕特的手笔。
和硕特也不看看相助准噶尔是不是与虎谋皮。和硕特现今汗王与□□关系紧张,自己都一屁股烂事呢,还有闲心去管准噶尔。
康熙将奏折扔去一边,怒极反笑。
胤礽蹙眉想了想,张嘴欲说什么,犹豫了下又闭上。对和硕特与准噶尔之事,康熙懂得该比他多。而且某些利益也不能一下子就给出来,需吊着他们,一点点放手才行。
因此,他最后终是没有多嘴。
外头小太监进来禀报,数位大人求见。胤礽见此,顺势站起来告辞,被康熙按了回去。
“你不愿多看奏折,参与朝政。偶尔听一听总行吧?”
胤礽抿唇,十分犹疑。
康熙无奈:“小时候还懂得请朕教你,知道每日可与朕在御书房呆半个时辰不知多高兴,每逢议事听得认真,不懂的也会询问朕。怎么现在长大了,反而愈发懒了?”
胤礽撇嘴,这能一样吗?不同时期自然是要使用不同计策的。小时候是为了和你培养感情啊。何况年岁幼小,也构不成威胁,不会惹你的眼啊!如今父子感情基础深厚,他年岁渐长,很多事情便要开始顾忌了。
胤礽低头把玩手指,不情不愿。
康熙怒瞪:“不许走,坐回去。”
胤礽能怎么办?听呗!
来得人还挺多。
索额图、明珠、李光地、陈廷敬、张英等等尽皆在侧。
因早两年蹭着胤礽的功劳步步高升,如今这群人里以索额图地位最高,便是他率先开口:“此前皇上所言开海之事,臣等已有商议。”
胤礽一顿:“汗阿玛,不是已经决定开海并下旨了吗?”
康熙怒瞪:“你以为开海是说开就开的吗?一句话下去就完事了?给朕坐好了,听着就是,不许插嘴!”
胤礽捂着嘴拼命点头。
行!他不插嘴!
很快胤礽就发现他误会了,如今商议的不是开不开海,而是如何开海,是全面开海,还是部分开海。开海后对庞大的海外贸易体系如何管理,是否实行关务制度,若要实行,又当如何设立。关税抽取比例又以何作为标准。
此前索额图明珠等人如何商议的,胤礽不知,只见他们与康熙你来我往,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后确定以广州、漳州、宁波、云台山为对外贸易港口,相继设置海关。海关直属中央,不归地方管辖,直接向康熙和户部负责。其后又确定船税、货税细则。
诸事已毕,康熙看向胤礽:“听明白了?”
胤礽点头。
“有什么想法?”
胤礽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康熙:???
胤礽弱弱说:“汗阿玛,您不让我说话!”
康熙:……
胤礽又问:“我可以说话了吗?”
康熙瞪眼:“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胤礽笑着舒了口气:“众位大人考虑周全,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进出口船只关税比例是不是可以分情况来定?譬如我国船只货物,税收可降低一等。别国船只货物,税收当提高一等?”
康熙:……
众臣:……
索额图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太子所有极是。皇上,臣觉得此举甚妙!”
明珠心下冷哼,只要是太子说得,就算是坨屎,你也会觉得甚妙。
胤礽理直气壮:“我大清子民自当与他国洋人有所区别。大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们愿意与他们互通有无是一件事,他们想要在大清敛财又是另外一件事!
“想要利益,自然要付出代价。非我国臣民,自然不可与我国正经臣民等同。汗阿玛怎知,我国臣民去往他国,他们不会如此?”
康熙一愣,问众人:“你们觉得如何?”
索额图自然鼎力支持,李光地等人随后附议。
明珠:……行吧!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待得御舟抵达京城,关于开海事宜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甫一回宫,胤礽首要事件便是去看望太皇太后,与太皇太后述说南巡趣事。而康熙呢,他直接被一个喜讯砸在头顶。
佟妃有孕了!
皇贵妃佟佳氏笑呵呵地,仿佛怀孩子的是她一样。
“皇上前脚刚走,妹妹后脚便说不舒服,臣妾请太医一查,竟是喜脉。恭喜皇上,又将添一皇子。”
康熙喜不自禁,“既是朕刚走便查出来的,怎不写信早早报给朕?”
佟佳氏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宫里头时常有妃嫔怀孕,臣妾处理得多了,得心应手。左不过安排好吃穿住行,叫妹妹好生养胎便是。何必大费周章送信。再者,待皇上回宫再告知,岂不更为惊喜?”
康熙哈哈大笑:“是!着实惊喜!”
顿了片刻,康熙拉着佟佳氏的手问:“你也别心急,你身子才刚有起色,且先将养几年。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佟佳氏摇头:“陛下不必安慰臣妾。陛下责令太医不许告诉臣妾实情。更是命所有人都瞒着臣妾,不让臣妾知晓。可臣妾自己的身子,臣妾怎会感受不到。臣妾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可对?”
言语悲伤,满是遗憾与失落。但目光看向康熙,里头又存了一丝希冀。希冀着康熙否认。
康熙张着嘴,也确实想否认,可看着佟佳氏,又不知这样的否认何时是个头。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烧着的。这一犹疑,佟佳氏已经有了答案,自嘲一笑:“臣妾早猜到了,偏偏还……”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这些日子,臣妾已经想通了。宫里头这么多孩子,见到臣妾都要唤一句佟额娘的。如今亲妹妹又有喜讯,臣妾还有什么不满足。”
康熙见她笑意盈盈,不似作假,心头松了口气,提议道:“等玉舒的孩子出生,朕让人抱来给你养,可好?”
玉舒乃佟妃的闺名。佟佳氏赶紧拒绝:“皇上,不可!按规矩,嫔位以下庶妃生育皇子皇女不可亲自抚养。但妹妹居于妃位,在嫔之上,是有这个资格的。若就此夺了她的孩子过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者,臣妾膝下已有了四阿哥,也不合适。
“臣妾知道皇上是在为臣妾考虑。但玉舒是臣妾亲妹,她有子嗣,便同臣妾有子嗣是一样的。我们姐妹感情好,日日在一处说笑。孩子养在谁膝下又有什么区别?”
康熙看向她,见她说得认真,神色温婉,眉目间唯有喜色,不见半点勉强,这才终于确定,她确实是看开了。康熙心中更是高兴,对佟佳氏的喜欢又添了两分。
……
咸福宫。
乌希哈眉带忧愁,看着眼前的膳食怔怔出神,再是精细的珍馐也没了胃口。她从小听生母说自己如何在后院争宠,如何讨得阿玛欢心,如何为有子嗣立足费尽心机。生母便是因此在生孩子时难产落下了病根,她那位不知名的兄长更是一落地就没了气。
此后生母调养数年才又有了她。这一生也只得了她一个。
因吃过年少产子的亏,生母对她耳提命面,用自己的半生经历告诉她,子嗣对女子重要,可要笼络男人的心,并不一定非得靠子嗣。
女人生孩子宛如在鬼门关走一遭,而年岁太小孕育子嗣,其中凶险更甚。
所以自入宫后她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的药丸。方子是生母弄来的,并不伤身。哪日想要孩子了,停了便是。她的计划是先固宠,将皇上的心揽过来。等过上几年,岁数大些再要孩子。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倘若太子能与她结盟,有太子相助,她这条路也能好走许多,不必过多担心。然而太子不喜她,佟家又新进了个佟妃。有皇贵妃做靠山,佟妃风光一时无两。再加之惠宜德荣四妃各有各的本事。南巡之前,皇上翻她牌子的次数便已逐渐减少。
南巡回来后,又遇佟妃有孕。皇上更是看不到她了。而已故元后二姐这招棋用得多了,也越发不好使。
如此情形,叫她怎能不急。
子嗣,子嗣……
乌希哈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如今皇上对她还有几分荣宠,若趁现在怀个孩子,或许能扳回局势。否则照这个情形,过得几年,皇上可还记得她是谁?计划再好,却也是在她圣心加身的前提下才管用。若无圣心,还谈什么计划不计划。
可她如今堪堪十五,生产艰难,倘若遭遇意外,该怎么办?
乌希哈纠结万分,进退维谷。
伺候的大宫女燕喜瞧出她的心思,进言道:“娘娘可还记得惠安伯刘家的大姑娘?”
“惠安伯刘家?”乌希哈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研制出了牛痘的大功臣刘太医家?”
“正是!刘太医研制牛痘有功,皇上特封其为惠安伯。他膝下长女自幼随他学医,天赋极高,医术不比男子差,尤其擅长妇人之症。当初皇贵妃因丧女之痛病危,太医院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皇上将刘姑娘召进宫施针,才使得皇贵妃回转。”
乌希哈恍然大悟:“此事本宫记得。不过后来皇贵妃病愈,她便回府了。”
燕喜又道:“刘姑娘今岁已经十七,却还未定亲。”
乌希哈一怔,转头看向燕喜:“你的意思是……”
燕喜摇头:“奴婢不知道刘姑娘为何一直没定亲,但听闻也是议过的。最初说的是个员外郎家的儿子,两家都有意向。就等正式定下,偏偏这时候,刘太医做出了牛痘,一跃成为惠安伯。
“从前太医对员外郎,彼此家底都差不多,员外郎家的门庭比刘太医强,刘太医还算是高攀了。可惠安伯的封赏下来,这亲事就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于是不了了之。
“据说今岁年初刘家又在替刘姑娘相看,相看的是谁,奴婢不知晓。但似乎刘姑娘不愿意,拒绝了,因此至今亲事未定。”
乌希哈琢磨起来。
燕喜继续说:“女人生孩子素来艰难,不论年岁多大都一样。可若有懂得此道的人自有孕开始便一路护持,这危险自然小上许多。
“奴婢听闻承乾宫有位宫女,名唤东珠。皇贵妃孕小格格时是她在照顾。现今佟妃娘娘怀有龙嗣,皇贵妃仍旧派她前去伺候。娘娘身边没有东珠这样的人物,不如借助外力。”
“你是指刘家姑娘?”乌希哈蹙眉,“若召她进宫几日,或还可行。若要她照顾我整个孕期,十月之久,她能愿意?”
燕喜轻笑:“娘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端看娘娘怎么跟刘姑娘谈。刘姑娘一直不定亲,必然是有缘由的。这缘由是什么,她求的又是什么。娘娘不妨从此处着手。只要娘娘能满足她的条件,还怕她拒绝吗?”
“有理!”
乌希哈嘴角勾起,心下有了主意。若刘姑娘同意,有她相助,此事当大有可为。
第52章
这次南巡,皇子中康熙只带了胤禔与胤礽,其余兄弟因年岁尚小,全都未能随驾。胤礽一路上买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分成几等份,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一个不漏。皆不是什么精贵物件,胜在心意。
他宫外有玲珑阁有奇巧居,往常这样的事也没少做,因而得心应手。有时甚至不必他费神,小柱子便已帮他处理妥当。
但即便是一样的礼物,也有轻重之分。譬如胤祉胤禛胤祐三人的,就要比别人厚重一些。
十月底的时候,胤禛年满六周岁,由佟佳氏做主,德妃从旁协助,搬进了西五所,与胤祉比邻而居,倒也和乐。
胤礽看着胤禛的新居,整洁明亮,打理得井井有条,暖阁置了个八宝架,上头摆着许多精巧物件。大半是这些年胤礽送的。
但有一样最是亮眼,玻璃瓶中藏着一艘船。此物本无甚稀奇。毕竟瓶中船这玩意儿,早两年胤礽的玲珑阁就卖过。巧就巧在此玻璃瓶中的船乃是康熙南巡时御舟的模型。
胤礽睁大了眼睛:“这个哪儿来的?”
胤禛道:“大哥送的。说是御舟在江宁停驻的时候,那边的匠人根据御舟的外形模样所做。”
“汗阿玛就在江宁呆了七天,他们动作倒是快。”胤礽感慨,“这样的东西,孤竟没发现。”
胤祉接道:“我那也有一艘,同样是大哥送的。听说不只我们,下头弟弟们都有。便是姐妹们也没落下。大哥说,我们没能同汗阿玛一起南巡,送我们一艘船,让我们看看御舟是什么样子,也可聊表遗憾了。”
胤礽失笑,胤禔倒是长进了。又一想南巡的人员里还有明珠呢。便是胤禔想不到,明珠也会帮他想到。如此倒也没什么稀奇。
将这一茬揭过,胤礽看着胤禛道:“你搬家的时候孤不在,改明儿你来毓庆宫,孤宫里的东西随你挑一样,就当补给你的贺礼了。”
胤禛笑着应了。胤礽又提议:“暖房了没有?虽是都在宫里,但从承乾宫搬到西五所,也算乔迁了。民间百姓人家迁入新居,都有请亲朋暖房的习俗。我们不如也聚聚,一起吃顿饭。就在你这,把大哥和下头几个弟弟都叫上如何?”
胤禛还没说话,胤祉先高兴起来:“二哥,你是不知道。四弟刚搬来的那天我就说要给他暖房,偏他不应,说要等你回来。”
“那就这么办吧。”胤礽莞尔,转头看向胤禛,“既然你是东道主,孤与三弟就在这便罢了,其余兄弟们的帖子还得你亲自写。”
胤禛应了,胤礽又递了一枚银锭给他身边的宝珍:“你去御膳房说一声,四阿哥要请兄弟们喝酒,让他们整治一桌席面。
“现今是冬日,弄个热锅子最为合适,吃起来浑身都是暖的。多弄点配菜,我们自己涮。当然也不能只有热锅子,其他菜品叫他们看着办。记得做几个软烂好克化的。七弟八弟年岁还小,吃食上需得讲究。”
宫中个人的吃食都有份例。份例之外的,就看主子的脸面与出手是否大方。胤禛请客,便算是份例之外。这锭银子是给御膳房的补贴。
至于九弟十弟,胤礽没提,这两位才一岁多,还没断奶呢。便是胤禛请了,大约也是不能来的。
胤禛拦住他:“二哥,我有银子。”
胤礽却已将银锭塞给宝珍:“银子的事就别同孤客气了。你那点银子,好好收着吧。”
皇子年幼,便是素日里有长辈的赏赐,也多是物件,可以随便用的、没有宫廷印记的金银少之又少。似胤祉等人,都有生母补贴,是不缺的。但胤禛有什么?
佟佳氏早已撒手不管,只求明面上过得去,私底下的东西能指望她?至于德妃,她心里还有个胤祚呢。怕是能为胤禛考虑的也有限。
胤禛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胤祉推了他一把:“就这么点银子,二哥愿意给,你受着便是。何必算得这么清楚?再说了,满宫里头谁不知道,咱们几个兄弟,就二哥最富。”
说着,胤祉朝胤礽伸手:“二哥什么时候也给小弟几两银子花花!”
啪!胤礽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没有,有也不给!”
胤祉嗷呜一声:“怪不得二哥总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原来说的是自己呢!”
经他这么一插科打诨,胤禛也不计较银子谁出了,瞧着胤祉唱作俱佳,偏头低笑。
胤礽瞪眼,心底却是欢喜的。看这一个个的,年幼活泼有动力,多好啊。想当初刚与兄弟们接触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毕恭毕敬。这些年相处下来,如今也能同他玩笑无忌了。
对此,胤礽不觉得懊恼,反而十分高兴。毕竟他也不希望在这宫里,在兄弟们之中,唯有君臣之礼,毫无半分情谊。若是如此,他口中自称的“孤”也就成了现实,彻底把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人生啊,当有权有钱,也当有情有义。
午时,兄弟们陆续到来。众人齐聚一堂。小太监们负责斟酒。胤祚哎呀道:“不是说请喝酒吗?怎么是果汁?”
胤禛瞪眼:“你才几岁,喝什么酒?”
胤祚嘟着嘴不高兴,指着胤禔的杯子说:“那为什么大哥喝的是酒,我们就只能喝果汁?四哥,你做东请客,怎么还区别对待!”
胤禛:“大哥多大,你多大?”
胤禔端着酒杯说:“六弟想喝酒?”
胤祚点头:“我还没喝过呢,想尝尝。”
小孩子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好奇。
“大哥给你尝一口倒是没什么。”
听得这一句,胤祚眼睛亮起来。
胤禔话锋一转,“就怕你喝醉了,德妃娘娘怪罪。”
胤祚眸中的亮光又灭了下去,耷拉着脑袋,不太高兴。
胤礽摇头:“你若不喜欢果汁,那边还有奶茶,孤在船上闲来无事让人做出来的新口味。”
胤祚立马恢复精神,“什么奶茶,我要!”
真正的小儿心性。众人一笑而过。胤禛见他没再闹着要喝酒,大是松了口气。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胤禔当是被明珠点拨过,也想借此机会与兄弟们处好关系,不但没与胤礽争锋,反而多有照顾弟弟之举。
饭后,众兄弟又玩了会儿。至得未时正才一一散去。胤禛转到内室一看,胤祚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胤禛失笑,轻拍了他一下:“六弟?”
“嗯?”胤祚翻了个身,眼神迷蒙,双颊潮红,伸手捧住胤禛的脸,“四哥,你怎么变成好多个了?”
然后手上使劲晃了晃:“咦?一二三,三个!”
又晃了晃,“咦!一二三四,四个呢!”
胤禛:……
胤礽忍俊不禁,“该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喝了酒。”
胤禛脸色瞬间黑下来。
胤礽咳嗽了两声,“他还小呢,好奇心重。我们越是不许,他越是想尝一尝。这回受了教训,下次就不敢了。只是不知他喝了多少,要不要紧。”
胤禛心头一紧,“我去请太医!”
胤礽赶紧拉住他:“今儿本是替你暖房,叫兄弟们聚一块高兴高兴,是好事。偏这会儿你急着去请太医,传出去指不定又得闹一场风波。”
宫里头人太多,就这点不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丁点大的事,都可能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胤禛请兄弟们吃饭,结果害得六阿哥急招太医。
光这一句,就能衍生出十几个版本的故事。
胤礽点了夏草出来:“我记得乌库妈妈身边有个会医的宫女,你去一趟慈宁宫,把她带过来。记得好好同乌库妈妈说。”
夏草自然知道轻重,领命前去,没一会儿便带了人来。
此宫女名唤伊娜,伺候太皇太后十多年了,医术不说类比太医,也是十分不错的。只见她把过脉,给胤祚喝了碗茶,又拿出药膏在其额角几处穴位按摩了两下。
“太子,四阿哥!六阿哥当是只沾了少许,因年岁太小,又是头一回,才有此等反应,没什么大碍。奴婢已做过处理,睡上一觉便好。”
胤礽胤禛俱是松了口气。
胤礽道:“他喝了酒正不舒服呢,别让他回永和宫了,就在你这睡吧。睡醒再回去。你派个人去跟德妃娘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胤禛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此刻送回永和宫,路上吹了风再受凉就不好了。等六弟醒了,我亲自送他回去。”
见胤禛自有主张,胤礽便不插手了,牵着胤祐离开。
……
长春宫。
胤礽遣了小柱子与夏草去院子里陪胤祐玩,自己坐在殿内与戴佳氏说话。
“成嫔娘娘,七弟四岁多了。”
戴佳氏点头,“是。”
“成嫔娘娘打算什么时候让他自己走出去?走出这长春宫,甚至走出皇宫?”
戴佳氏一愣。
胤礽接着道:“今日四弟宴请兄弟,若非是孤亲自来接七弟,成嫔娘娘是不是打算寻个借口婉拒?”
戴佳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胤礽一叹:“这些年除非新年或是万寿节这等重大场合,七弟必须出面不可,其他时候,娘娘几乎都将他拘在长春宫。别的兄弟都在宫里跑跑跳跳,到处玩闹。唯独七弟,一年到头,在长春宫外见不到几回。娘娘认为这样真的好吗?”
戴佳氏沉默,内心凄苦。哪有这么多好与不好的,她也是没办法。
“孤知晓娘娘的顾虑。七弟身患腿疾,与常人不同。你害怕别人笑话他,害怕兄弟们欺负他,害怕他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你让他呆在长春宫。因为在长春宫,没有人会指摘他的腿疾,没有人敢触碰这个伤疤。你想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胤礽看向戴佳氏,话锋一转,“可是你以为的安稳环境真的安稳吗?没有人敢提的腿疾它就不存在了吗?七弟已经四岁多了,再过一两年就要搬去东西五所,要入尚书房。长春宫的这片天你又能给他撑多久?”
戴佳氏心头一紧,望向院中的胤祐,眼中满是不舍。
“娘娘,七弟的腿疾并不严重。除快跑时有些影响外,寻常走路不大看得出来分别。这些年你照顾的用心,七弟也很努力地在按太医的要求训练,效果显著。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娘娘可知,七弟今日跟我们相处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