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作吗?
她跟顾行之的所作所为相比,谁更下作?
“放开崔大娘子。”张幽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掰开顾行之钳制崔樱的手。
顾行之岂会让他再碰到崔樱,他来之前心中隐隐期盼过,崔樱最好没有背着他和别的男子私下来往,这样他就有理由把背后之人都揪出来,以泄他心头怒火。
可他看见了什么,今晚所见的一幕,就已经坐实了一半,只差他们二人亲口承认。
但张幽怎么会承认,顾行之只有逼问崔樱。
结果就听崔樱道:“我跟张大人毫无关系,真的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你污蔑我可以,但不要伤及无辜。”
顾行之冷嗤:“你还护着他?”
崔樱:“你误会了,我不是护着他,我是不想污了张大人的清白。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告诉你一句话。”
她踮起脚尖,攀着顾行之的肩膀,贴在他耳旁轻声道:“真不是他,和我有染的,是其他人,你要是气不过,不妨再努力努力,亲自将他找出来。”
崔樱退开些许,双目悲凉又带有几分嘲弄的望着顾行之,他看上去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
崔樱启唇,“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永远不会。”
“你们做过了,什么都做过了?”
“……”
下一刻,她白嫩的脸颊多了一道红痕,顾行之挥手下来谁都拦不住,尤其崔樱还离得他极近,“你贱不贱,崔樱,你真贱,荡妇,我怎么会看上你……”
张幽:“住手。顾行之,你疯了!”
他唤人上前将他们围住,自己也想把崔樱从顾行之那拉开。
然而刚被他碰到的崔樱躲了下,“都别碰我,让开。”
顾行之的护卫被拦住,他带的人不及张幽带得多,尤其这些护卫面生,不是他之前的下属,挡在崔樱跟前的护卫依言让步。
崔樱跟他重新相见,她捂着脸,眼角有泪痕,应该委屈难过地痛哭流涕,然而却带着微笑跟他道:“你很愤怒吗?觉得屈辱吗,像我当初一样吗?如果是,我很高兴,你终于尝到了当初跟我一样的滋味。”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这都是报应。还有,我跟他之间,也都是我主动勾引他的,你想找麻烦,就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我随你报复。”
她话音落下,同时也趁顾行之听得难以置信之际,挥手回敬了他一个巴掌。
崔樱打完,挪着步子走到崔玥跟前,她也抬起手,在崔玥惊愕阻挡中,拉下她的手,朝她脸打去。
四下鸦雀无声。
崔樱回头,“我再不堪,再下贱,也比不上你们狼狈为奸,一个比一个虚伪龌龊。”
她拖着孤勇的身体,迈着奇怪的步子从人群中离开,竟无人敢拦。


第77章
半晌顾行之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结果腹部就挨了两拳。
张幽为了不让他去找崔樱,之后又狠踢了顾行之最后一脚,对他使出速战速决的手段,揍完就撤。
借着护卫替他挡住武力都比他要强的顾行之,张幽大声道:“今晚的事都是误会,我跟崔大娘子只是碰巧遇见,谁要再敢胡乱泼脏水过来,本官就不客气了。”
顾行之现在只有两个好听的花花头衔,没有实权,跟张幽一比身份瞬间低了许多。
他俊脸阴寒讽刺,捂着腹部低声嗤笑。
顾行之:“张幽。”
他忽而叫他,张幽警惕地拧紧眉头,“何事。”
顾行之直起身,他好像整个人都清醒冷静下来,“你跟崔樱从未来往过,为什么偏巧今晚碰见就要陪她逛街买花灯。你们之间私底下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她也说跟你是清白的,那你是代谁来的。”
在张幽艰难的沉默不语中,顾行之冷冷地重复问道:“那你是代谁来的?”
星汉银河的夜幕之下,代表是非的浪潮随着崔樱等人的离开,川流不息的街道在气氛清冷过后重燃喧闹。
崔玥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躲在下人身影背后,愤恨地哭骂施与她巴掌的“罪魁祸首”。带着虎头帽的平民孩童们握着拨浪鼓,脸上荡漾着天真无邪的笑,在街上挤着大人追逐嬉戏。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贺兰妙容守着生母皇后神色焦心,殿外贺兰霆跟圣人听着魏科回禀的追查结果,凛冽的眼神时不时会分心看一眼宫外辉煌无边的天色。
在同一片天空下,双目失神,脑子一团乱麻的崔樱跟着耸动的人潮,追着举灯的队伍浑浑噩噩的像浮萍一样漫无目的飘荡。
画面如同缤纷的雪花打了个转,喧嚣的声音似激流骤然退去,顾行之与张幽还在严肃对峙。
“你去查吧。”
张幽:“我不能说。”
顾行之仗着顾家人跟太子表弟的身份向来自视甚高,即使资本雄厚,在他们这群共同为太子做事的人当中,是眼中钉也是肉中刺,他某些方面引人不屑一顾,但在能力上也没有到败絮一样的程度。
局势之下,大家都不过是利益相争、旗鼓相当的对手。
崔樱跟太子,也不代表有多光明磊落,或是毫无过错,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还是情不自禁,都有违纲常伦理。
身为下属,与顾行之又是竞争关系的同僚,张幽在自己的底线上,既没可能背叛贺兰霆,也不可能对顾行之如实相告。
他道:“你很生气,或许认为崔娘子很对不起你,你才是那个被辜负的人。”
“但你扪心自问,难道从一开始,崔娘子就是这样的么。”
“若不是,那一定是你曾经做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原本受过礼教好好的人,选择了沉沦。即便错不全在你,自甘堕落也不是唯一的借口,那也一定少不了某些事情或是某些人,亦或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原因,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张幽带人走了,留下神色冷然的顾行之和他面面相觑的下属。
崔玥受了崔樱一巴掌,脸还红着,她瞪着张幽的背影,又化作了无辜而不甘的样子,待顾行之转身面向她时,崔玥才惊觉顾行之脸上跟她一样。
她抱着同仇敌忾的心情,寻求着顾行之的支持认同,“顾兄兄,你都看见了,我没有说谎吧。阿姐她真的……不是我说她不堪,也是她自己承认了。”
崔玥:“顾兄兄要是想要上门退亲,我愿意为今日的事情作证。”
崔玥因为挨打而气昏了头,她不再感到丝毫心虚不安,现在心中留存的全是对崔樱无尽的恨,恨不得扒下她虚伪的外衣,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
然而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够,从她敢打自己起,她就不再承认崔樱跟她是姐妹关系,她要崔樱为那一巴掌付出代价,如果能拉上顾行之让他登门退亲,暴露崔樱的丑事,那才能让大家相信崔樱是个私德败坏,内心虚伪丑陋的人。
到时阿翁跟大母对她还会有以前的宠爱吗,说不准父亲还会把她赶出家门,就让她从崔氏一门里除名,最后沦落街头,整日以乞讨为生,亦或是低嫁给破落户,过上凄惨的日子,才能安抚崔玥心中屈辱的怒火与恨意。
她不断臆想崔樱将来落魄的下场,原本娇丽的面庞因仇恨的想法,变得狰狞而扭曲。
没想到顾行之看上去根本无动于衷,他脸色很沉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缺少了以前做府君时的意气风发,俊逸风流的气势不复存在,连一丝假意的温柔都不曾露出。
他现在的反应让崔玥感觉到自己像个独自演绎唱戏的丑角,倏地,头上传来一声讥诮的嗤笑,她听见顾行之声调冰冷而怪异的道:“退亲?我为什么要退亲?”
崔樱背着他跟人私会,让他成为昔日同僚眼中的笑话,他岂会轻轻松松就这么放过她?
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要退亲可以,那也得他玩够玩腻了,洗刷了心头耻辱再说。
崔玥听得胆战心惊,她从顾行之的神色中看到了比她还扭曲的恶意,他的双眼如同稠墨漆黑可怖,“我还要把她背后的那个人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动了我的人。”
崔玥被他抬起下巴,明明顾行之的手是温热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寒,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把她的下巴卸下来。
顾行之:“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事无巨细地说出来,谁指使你传信,谁告诉你崔樱跟人有染。”
张幽在石桥上找到了发呆的崔樱。
她那两个婢女守在一旁,眉头皱得老高,神情棘手,其中一个还带着怒容。
张幽:“崔娘子。”他刚走近叫唤一声,就见一脸怒色的婢女嘘声摇头。
对方快步上前,“大人,女郎心情不好,想独自静一静。”
好好的团圆夜,却出了这样的烂事,当众被打,又被未婚夫羞辱,的确会深受打击十分难过。
张幽:“崔娘子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落缤咬牙切齿,“能怎样,脸现在还红着,女郎说要等指印消退了就回去。”
张幽忍不住朝崔樱看去。
落缤:“朱墨跑了家附近的医馆买了药,已经抹上了。张大人,今晚的事您能不能告诉太子,让他为我们女郎做主,查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女郎做事向来小心,从未跟其他人说过她和太子的事……”
“落缤。”
她话语声逐渐响亮,被在发呆的崔樱听见后,顶着被风吹干泪痕,双眼微微红肿的脸走来。
夜色中她的衣裳被吹得摇曳不止,脆弱的身姿看上去就像要乘风归去。
张幽以为崔樱也会向婢女那样开口,让他通知太子今晚发生的事,然而崔樱开口,“婢女不懂事,刚才的话张大人就当没听见过。”
落缤:“女郎?”
张幽的惊讶不比崔樱的婢女少,遇到这种情况,她不应该向太子求助吗,难道她还想独自扛下来?
崔樱定定望着他的目光,向张幽说明了一切。
“……我名声已污,就不要再拉他下水了,顾行之那边我会缄口再三,不会将他透露出去,保全他的名声。崔玥要是回家大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会妥善应付好家里大人。”
她话里无一不是在为太子考虑,“趁旁人还不知晓他是谁,刚才我婢女说的也有对的地方,还是赶紧将背后通风报信的人找出来,以免传出对他不利的风言风语。我敢肯定,我那妹妹她也是从别处得来的消息。”
张幽备受震撼的,颇有些结巴道:“崔娘子,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任何事,东窗事发后,不都是女子向男子寻求保护,让男子来承担吗。
为何崔樱她,她竟然想替太子承担了,反而做了一个男子该做的事,调转身份,保护起太子来。
“因为我对他有情,用情至深……”
崔樱凄然地看着愣住的张幽,渐渐地嘴角忧愁地上扬,“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张幽的神情变得滑稽起来。
崔樱低头,捂嘴笑出声,可嗓音听着却闷闷的,“除了刚才那句话,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保全他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因为他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怎能背上与表弟未婚妻私通的骂名。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崔家,只要顾行之他们查不出来,我跟他的事就不会真正暴露。那我在崔家的身份,和崔家的名声,总有其中一样能保住吧。”
“你就告诉他,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这是我的选择,不管后果如何,我都不悔。”
“如果他心里过意不去,就替我找到幕后指使,为我出口恶气,这样我所做的一切,也就值了,心里也会甘之如饴。”
崔樱弱柳扶风的身姿隐匿在街巷中,石桥上的人最终只剩下久久不能回神的张幽。
她明明说用情至深那句话是假的,为了自己和崔府的名誉是真。
可在张幽听来,前者似乎才是崔樱的心里话。
她笑容出来的那一刻,眼角的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空旷的道路上响起一连串马蹄声,贺兰霆坐在马背上气宇轩昂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人的视野中,他一眼扫见似乎也是刚刚来到府邸门口的张幽。
贺兰霆让人把马牵走,跟张幽一前一后地进去,走到庭中,才听见他不经心地问道:“见到崔樱了?她怎么样,可有生气,孤没去的缘由,你可曾都跟她说了。”
“见了,也说了,崔娘子是明白人,她很通情达理。”
贺兰霆语气变得微妙而玩味,似乎张幽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而张幽也不知道贺兰霆到底是想听崔樱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好像通情达理不对,不通情达理也不对。
贺兰霆眉眼漠然,淡淡道:“那她今晚一定玩得很高兴了。”
盛世昌隆,团圆夜能从白日热闹到另一个清晨,天不亮,鸡不鸣,京畿城中庆祝的黎明百姓不会散去。
“街市上有队伍举灯游行没有,民间祭拜的兔将军她看了应当喜欢吧。可有买兔子样式的提灯?”
贺兰霆沉稳的话语中,连想带猜地描绘着崔樱今晚过节的画面,他还不知道事实与他想的大不相同,眉梢轻挑,微微疑惑幽漆的眼神觑向沉默良久的张幽。
“出事了?”
“殿下。”张幽艰涩地道:“崔娘子今晚遇到的事大概会永生难忘……”
他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将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道来。
“顾行之误会我与崔娘子有污,当街打了崔娘子一耳光……崔娘子说,这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只要能保全殿下的名声就好,她不后悔。”
“今后出了什么事,她都一人扛下来,绝不会暴露殿下的身份。”
“最后她还说……”
张幽顿了顿,神情很凝重的余光瞟了眼,早已面无表情浑身都凌然冷冽的贺兰霆,像极了山崩之前的平静假象。
他声音很稳地问:“说什么。”
张幽:“她说,从前不知世间疾苦,直到遇见殿下。虽然世间疾苦,但她甘之如饴。”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殿下做的。”
哪怕他们之间,名不正言不顺,就连情意,也含糊不清。
但崔樱还是选择站出来承担后果,她明明还没尝到真情的滋味,就先做了真情的事。
明窗外,是带人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冯氏跟崔玥。
哪怕耳边是落缤焦急的声音,倚着窗的崔樱依旧显得不惊不惧,她甚至笑看着这一幕,用一种互诉衷肠般的柔情呢喃道:“我出生十七载,平生第一个恋慕上的,是我未来夫婿,可他人面兽心,我引以为耻。”
冯氏等人到了院里,被朱墨带人拦住。
就这样遥遥相望,崔樱仿佛在说给自己听,“这第二个,我以我自己为耻,自甘沉沦,还管不住邪欲妄念。”
这是她的韶华,她的青春,她的一片春心。
冯氏已到了房内。
“所谓疾苦,就是尝得圆满,而求不得圆满。”
崔樱含笑转身,“细君,你说对吗。”


第78章
什么圆不圆满冯氏不知道,她只知道崔樱完了。
“你还有兴致说这些?街市上发生的事,阿玥都已经告诉我了。崔樱,你心里怎么想我不清楚,但你与人私通,恼羞成怒打了你妹妹的事,我做母亲的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冯氏眼珠转动,目光发现屋内的床榻边还站着正在铺床的婢女,而崔樱一副梳洗过的模样,“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准备歇息呢。”
她倨傲而轻视地对崔樱笑了下,“阿樱,要是真这么算了,今夜你睡得着吗,良心上过得去吗?你可得让阿翁和大母对你有多失望啊。”
崔樱早有准备冯氏会为崔玥出头,而今她又被崔玥抓住把柄,这对母女岂会轻易罢休。
可她不能轻易就屈服了,她做错事,自然会正正当当地接受惩罚,她没有不认。但这不是让冯氏跟崔玥趁机对她落井下石的理由,她认也只会认她跟人私会的事。
至于被牵连进来的张幽,她肯定要解释清楚,还有崔玥背后指使她,告诉她的人。
她不相信,他们那样小心翼翼,仅凭崔玥就能发现这个秘密,崔樱如今心头也已经有了猜测,只需等贺兰霆那里查个水落石出就行。
冯氏见她闷声不吭,疑惑道:“怎么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所以良心不安,觉得无言以对了?”
崔樱有些出乎意料的点头,“细君一来,就替我把话都说完了,我再解释都仿佛在强词夺理。我有时,还真的羡慕崔玥,她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也不用在乎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只要去细君面前嚎一嗓子,自会有人替她出头。”
冯氏未必听不出来其中讽刺。
崔樱淡淡道:“有母亲就是好,细君爱女如命,既不想女儿受委屈,为何不教她学聪明些,不要轻易接旁人递过来的刀。尤其,还是要她将刀锋对准家里人。”
冯氏帮崔玥说话,“都是亲眼所见,今晚阿玥带出去的下人也都看见了你跟顾行之以外的男子卿卿我我,难道这还有假?”
她似是不耐烦了,一想到崔玥脸上的耳光,就像崔樱打在她脸上般。
从前冯氏是不愿意给人当续弦的,但她因为挑剔,眼光高,她母亲又随着她,年纪比周围贵女都要渐长,实在是留不住了,才开始相看人家。
她对崔崛有所耳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哪怕对方因为妻子的名声在京畿中,差点沦为笑柄,但他出色的模样还是让冯氏一眼就记住了。
她同家里人点了头,随后又在私下跟崔崛接触机会,越发同情怜悯他因为一个疯疯癫癫的前妻名声受累。
受对崔崛爱慕的影响,她对前妻所出的两个孩子也就越发讨厌,尤其那时崔珣已经记事了,继母与继子之间,有种天然的仇视和相厌心理。
顽劣的崔珣不听丈夫教诲,总是对着干,他的妹妹又是个天残,自小养在她那个婆母身边,冯氏从未将这两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看待。
她当他们,不过是寄住在这个家里的陌路人,崔樱迟早嫁人,崔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风流骚客,这个家到头来,只有她所生的孩子与崔崛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崔樱,做出这种丑事的是你自己,何必再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要想狡辩,你就跟我到你父亲跟前说罢,还有你阿翁大母,我都已经派人去请他们到堂前来了。今晚的事不下个定论,待明日顾家人找上门来该作何处理。你德行败坏,做出这种下做事,合该被清理门户才对。”
“好。我跟你去。”
崔樱爽快的态度让冯氏秀眉轻蹙,她警告道:“你可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我有的是办法验证阿玥说的是不是真的。”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城中的繁华热闹半点传不到远离街市的深宅大户。
崔府的堂前点满了灯,四周寂静,下人们都被嘱咐没有吩咐不得随意跑到这来,堂外都只留了资历老嘴巴严的管事婢女守着,屋内是除了府里的主子再无其他外人。
有机敏地多多少少猜到是出事了,然而郎主下了噤令,不许底下私自谈论,管事得了吩咐命下人们互相监督,谁敢非议就地处置。
不明真相的人只感觉到这气氛堪比崔珣离家的前一年,凝重森严。
崔樱跪在堂屋中央,接受崔玥对她罪行的批判。
冯氏更是有备而来,把当初帮她跑腿,和替贺兰霆传信的门房五花大绑地捆来了。
落缤跟朱墨等人集体跪在崔樱的身后,轮不到她们插话,便只有死盯着地面,想着如何保全崔樱。
但崔樱来之前就叮嘱过她们,不许她们替她辩解,只要大人们问起,她们就要死了说不清楚不知道,她今晚能一个人将事全揽下,就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不然难道要让贺兰霆来替她出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是那样的身份,不说他会不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旁人只会认为是她主动勾引他的,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不如她主动承认。
看在她力保他的份上,希望他不要因为事情败露,而迁怒崔家。
“阿樱,阿玥说的,你还有没有想辩解的。”
余氏给了崔樱一个机会,然而崔樱当面摇了摇头,她这个举动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神情各异。
余氏跟崔晟对视一眼,二人衣着都是即将就寝的样子,披着外袍。
崔晟:“阿樱,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崔樱心里不敢看祖父祖母此时的眼神,然而到了这样的局面,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不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那你何为要这样做。”
“因为情难自禁,我心中已有别人,阿翁,我不想嫁给顾行之了,若顾家明日来退亲,阿翁就替我答应了吧。”
崔崛插话进来呵斥她的名字,“崔樱!”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手指着她满脸愤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亲事都定了这么久了,你现在才说你不想嫁给他,你以为这门婚事是一场儿戏?还有你即便情难自禁也该懂的伦理教义,难道这些我都没有教你?你真是……真是,我真会养出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
被亲生父亲抨击指责,崔樱虽然感到难受,但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她想,父亲可能忘了,她很早就跟他提过,想跟顾行之退亲,可是他不同意,后面便不了了之。
怎么他忘了,就能反过来说她把婚事当成儿戏呢?
崔樱与崔崛对视,她不屈的眼神明亮如火,“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哪怕所有人都不明白,我自己心如明镜。阿父可还记得初春时,我满腹委屈和心事地从顾家别院跑回来跟您诉苦。我说我不想嫁给顾行之了,我求您给我退亲,阿父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你要我审视自己,是不是我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那件事我为了保留一点可笑的颜面,始终未曾跟你们说。如今,我也不想瞒了。”
“我不懂,明明有问题的是顾行之,他在顾家别院时跟舞姬欢好,被我听见,他羞辱我是个跛脚,背地里看不起我,嫌我给他丢脸,为什么父亲还要我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做得哪不够好?”
崔樱红着眼问:“可我天生如此,天残也不是我想的,我还要怎么做,才能够好?是不是要死一回,祈求来世自己没有缺陷,才能让他满意?”
生死是人最大的忌讳,崔樱冒然提起,当下令在场所有人都眼神惊诧怪异地盯着她。
崔崛还在寻找话语驳斥,“那也不是你违背德行,跟人,跟人……牵扯不清的理由!”
这当然不是理由,那时崔樱还保留自己的原则跟底线,那她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是从自己的父亲受贿,为了保全自己,拿她做筹码和顾家定亲站队开始,她为了回报生养之恩,为了对得起自己嫡女的身份,于是一步步向现实妥协。
顾行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让她为自我堕落寻找的快慰舒服一些的借口。
她不清楚,顾行之到底有没有被她报复到,但至少父亲相安无事,兄长前途似锦,贺兰霆对她情难自禁的温柔让她泥泞的心里开出了一朵花,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崔崛大概更担心崔樱做出这样的事,会引起顾家的不满,加之又听崔玥说,是当场被顾行之撞见的,已经能想象到他回去后怎么跟家里大人说了。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要瞒着我们所有人,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你们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你的名节可还在?”
冯氏适时接话,“郎君别怪她,阿樱还年轻,会不会是被人给骗了。”
她低头看着崔樱说:“阿樱,你看大家都在这里,为你的事焦头烂额,你还是如实招了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我们大家的心情,明日该怎么应对顾家上门的事才对。可不要再让你父亲,和你阿翁大母为难了。”
冯氏说罢对自己身边的婢女点了个头,很快一个婆子被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