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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玥,谨言慎行,你怎么还是这副骄横的性子,长此以往,是会吃亏的!”
冯氏面色严厉,崔玥撒娇的挤进她怀中依偎,“不会的,我就只在我屋里说说,她们不敢乱传的。再说,阿娘你才是我们崔府的细君,比前头那个好多了,主母和嫡女在自己家说话,还要担心什么。”
崔玥:“阿娘,你说,崔樱在和顾兄兄闹什么呢。”
冯氏抱着她,意味深长的道:“还能有什么,男女之间,无非是那点子事。”
“阿娘是说?”
“崔樱不是说顾家的怠慢她么,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会轻易怠慢?定是还发生了别的,看来,顾家那位儿郎,对她也不怎么样。”
春期有晴有雨,临到夜里,雨珠敲打在翠竹上的脆响淅淅沥沥,屋内开了一扇窗,明灯上的仕女挑花浅笑,屋檐犄角隔开外面的风雨飘摇。
崔樱便是坐在窗边的桌案前,手执着书看着摇曳的竹叶发起了呆。
落缤端着烹好的香茶进屋,见崔樱还在游神,脚步越发轻缓小声。
“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人,这些生灵是否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苦恼。”
崔樱偏过头,冲担忧的望着她的落缤轻轻一笑,她梳洗过了,披着发穿着就寝的衣裳,隐隐可见玲珑身段,秀白的脸,削薄的肩膀,有种黑夜里穿过风雨气息带来的脆弱感。
“今日大母私下里同我说,阿翁为了顾行之怠慢我的事,在顾将军面前提了几句,回去后顾将军便训了顾行之一顿,还使出了家法。”
崔樱明眸湿润的看着落缤,“阿翁叫我好好想,实则是想我嫁给他的吧,论条件,顾行之是上上人选,阿翁说得对,没有顾行之,还有李行之,我也不一定能遇到真不嫌弃我的人。他家世好,前途似锦,又是太子表弟,未来三代都不会走下坡路。他再嫌弃我又如何,只要我姓崔,只要我嫁过去是他四房的主母,只要我背后站着崔家,他就不能怠慢我分毫,他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再多,也威胁不了我的地位。可是落缤,我曾经拿他当自己一生一世的夫君,我也想与他琴瑟和鸣过的。”
落缤嘴唇嗫嚅,想说安慰的话,崔樱却好似已经不需要了般,落寞的捧起茶润了润喉,“是不是顾家又送赔礼来了。”
落缤看向桌案上那封帖子,“都命人收起来了,女郎,这封赏花的帖子是否该看看,去与不去,都同顾三夫人回个话?”
崔樱:“明日再说吧,我书还未看完,赏花,不是还要等一两日吗?”
落缤便没再劝了,“春夜清寒,奴婢去给女郎温衾。”
崔樱将书轻柔的翻页,一人坐在桌前摒弃杂念,期望能短暂的逃避这些烦心痛苦的事,渴望获得片刻的安宁。
隔日不经落缤提醒,崔樱便抽出压在砚台下的帖子,执笔开始考虑该怎么回应明氏的邀请。
上面写了赏花的日期地点,明氏还细心的说了请了哪些人同去,并在末尾用期盼的口吻叮嘱崔樱一定要来。
隔着轻薄莹白的纸张都能感受到明氏的殷切,崔樱凝神,刚要下笔,就听见屋外有动静。
落缤率先出去看看,过了会竟然同下人一起带了盆花回来。
她走在前头,命人小心别碰坏弄脏了屋里的东西,见崔樱寻声望来,指着花道:“女郎,有人送来这花,听门房说,是点名要送给女郎的。”
崔樱眼睛看着那株灵气逼人,花蕾已经绽放,艳绝姝冶层层渐染的牡丹,疑惑的问:“可知是谁家送我?”
一个面熟的经常往崔樱院子跑腿的下人道:“送来的人没说,看他衣着也非普通人家的仆从。”
落缤:“会不会是顾公子……怕女郎不肯收,才没道出来路。”
倒是有这种可能,崔樱再看那盆牡丹,便觉得送它的人像是在嘲讽她,牡丹乃花中之王,贵不可言,她崔樱在京畿贵女当中,那是平平无奇,还会受人非议的笑话。
“抬下去吧。”
“女郎?”
落缤立马差人将花抬了出去。
“瞧瞧,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花不摆在屋里,怎么挪出来了。”崔玥迈进院子里,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一幕。
屋内崔樱也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崔玥犹如百灵鸟,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她的活力。
不待落缤通传,崔玥便如在自个儿院子里般,也不问问崔樱此刻方不方便,随意的踏进了她的房门。
“阿姐,那盆牡丹花多好看,你怎地不要了?”
崔樱抬眸,她一直没有开口,虽说那花有可能是顾行之送的,却也不曾说过不要了。
崔玥盯着崔樱笑嘻嘻的道:“我就说这个家里,阿翁和大母最疼的就是阿姐,有了好的也会先紧着阿姐。”
崔樱想说那花不是阿翁和大母送她的,但崔玥故作一副羡慕感叹的样子,“阿姐有阿翁和大母宠爱,真好,那盆花王想必阿姐已经看惯了,我房里新添了一张柜子,看着倒是缺了点什么。”
崔玥暗示意味强烈,崔樱平时就非小气之人,尤其崔玥提到祖父祖母,崔樱一贯容忍崔玥,不想让她老提这种,免得让人以为祖父祖母真的待她偏心。
“花是旁人送的,阿玥,阿翁和大母也很疼你,就像父亲和细君那样。”
崔玥眼里渐渐露出一丝不耐烦,轻嘲道:“姐姐看的可真紧,连一盆花也不愿意让给我?”
崔樱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崔玥跟她较上劲了,要是不如她的愿,指不定她还要编排自己,说不定还要去父亲和她母亲那里告状。
崔樱忍让的说:“你若是喜欢,那就让人送到你院里去。你还有什么事么?”
崔玥终于心满意足的道:“有,来找阿姐怎会没事。明日就是花会,阿姐是要去的罢,我阿娘叫我陪你同去。”
崔樱怔住,她刚才正准备婉拒了这个邀请。
崔玥:“阿姐难道不想去?顾兄兄托人传话,也希望我能陪陪你,你我作伴不好么?阿姐会去的吧。”她目光瞄向崔樱手里的帖子,“明日,顾兄兄可是亲自登门来请的,花会上女子众多,阿姐难道不怕有个万一,顾兄兄被那朵花迷住……”
崔樱对崔玥这样的激将法沉默不语。
崔玥苦口婆心的说:“不是我说,阿姐,妹妹也是真心为你着想,京畿儿郎那么多,哪有一个像顾兄兄那样长得俊又前途无量的儿郎,阿姐当珍惜才是。”可笑崔玥才十五岁,竟表现的仿佛她才是年长的那个劝说崔樱。
半天之后,见崔樱还没给个说法的意思,崔玥意兴阑珊的起身,“阿姐想必也累了,妹妹先回去了。明日出发前往花会时,我会前院等阿姐。”
屋内恢复清净,落缤道:“看来二女郎是来替顾公子当说客的。”
多么可笑,一个未议亲的小小女郎,满嘴“好夫君”“好丈夫”的开解长姐,崔樱有一丝丝茫然,就连崔樱都觉得顾行之是最适合她的人选,再没有更好的了,她是否真的该妥协,当那件事算了。
崔樱几次提笔,内心挣扎许久,终是写下婉拒的回帖。
她对这门亲事还犹豫不决,在没想清楚之前,还不太想和顾行之接触。
花会当日,崔樱并没打算外出,一如既往的穿着清雅方便的留在家中,用早食之时,有下人进来禀告,又送上一封未曾署名过的请帖。
落缤拿给崔樱阅览,直到发觉崔樱看完脸色突变,才意识到不妥的问:“女郎,帖子上说什么?”
崔樱只觉得手上薄薄的请帖好似千金重,是个威胁。
尤其内里短短几字旁边被人画上去的墨兰,神秘而幽冷,虽然没提及姓名,却很容易能通过上面的字,和花的墨兰联想到数日之前,被崔樱故意抛之脑后,在游廊下的相邀。
是太子让崔樱择日去见他。
若是被抓住了,这可是私会,贺兰霆未曾说是某月某日,又在这些天没有丝毫动静,崔樱便没有将他说的话当真。
对方却偏偏在她忘了这茬之际,突然使人送帖子来,要她去见他,取回她落下的手帕。
这上面虽未多说什么,可崔樱始终记得当时太子给予她的压迫感,未来的九五之尊,一国储君,便是一个眼神就能感受到他凛冽威重的气势,毫不费力的轻易就可碾压闺中女子的心境。
崔樱手上宛如拿着烫手山芋,这帖子不能留。
可她去是不去?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通报声,婢女急匆匆的,小跑着进来说:“女郎,顾郎君来了,就在门口,是亲自来接女郎去赴花会的,二女郎已经去了。”
崔樱吃惊的抬起头,待婢女说明情况,与落缤面面相视之后,不约而同的看着她手中那张玄色镶金箔的帖子。
怎会偏偏如此不巧?太子请帖一来,顾行之也来了。
这一个两个,她该赴谁的约。
落缤:“女郎,去与不去,都先换身衣裳,以便见客。”
待屋里的婢女出去,只剩她们二人,崔樱往室内走去,等到了寝室更衣的地方,才同落缤道:“我明明已经回帖说过不去花会,顾行之为何还要来接我。”
他都亲自登门了,想必是不见到她,不肯罢休。
可要是跟他去了花会,贺兰霆那里怎么办?崔樱两个都不想去,可他们同时赶上,一个拿捏着她的把柄,一个身带着婚约,就像在逼她尽快做出一个抉择。
“快先毁了这帖子。”
顾行之登门进了崔府的主厅,等待崔樱出来,他身旁是崔玥和崔源姐弟二人拌嘴的说笑声。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迟迟不见崔樱的影子,顾行之才面不改色,实则已经不满的问:“阿樱呢,还未起身么?”
他的马车在外已经停留许久,崔樱始终不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顾行之与崔樱约好接她去花会,即便她没有答应,贺兰霆的帖子也来的很不及时。
很难说这位太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就在顾行之登门前的一刻间就要求她去见他。
朱色雕花大门从内推开,听到宣召的侍女们排着队鱼贯而入,这室内飘着一股淡淡的拙贝罗香,窗外的光影窜进来,足以令人看清屋内的景象。在日光照不到的椅子上,威严英俊的储君腰背上,身缠一圈白色的绷带,近身总管与护卫肃穆的守在他身旁。
衣带声响,腰上的朱玉碰撞。
总管背对着正在更衣的贺兰霆,看了一圈室内各自干活的侍女,想起来一件事道:“娘娘担心殿下身边无人侍候,差人从宫里送来数十位美婢,正待面见殿下。”
背后无声,总管不觉更加仔细斟酌道:“已封府的亲王中,十二三四就有纳了美婢的,殿下总是忙于公务,无心此道,但娘娘觉得殿下年岁渐长,身边该多添几个知心人了。”
他说完,脸色有些犹豫的朝另一人看去。
太子亲兵,出身六率府的护卫队队长魏科并未理会他的求助,反倒提了另外一件事,“殿下,去崔府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
总管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就听贺兰霆硬朗低沉的声音道:“如何。”
魏科去外面将人叫了进来,人来,跪在贺兰霆面前禀告几句,气氛逐渐安静。
总管小心翼翼的悄声打破这份平静,“何人胆敢让殿下费心派人去请,那些个婢子都是已调教过的,殿下不若先挑一挑,或许,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合心意。”
第9章
贺兰霆实则没有那么想见崔樱,就像走过树下,碰见一只麻雀落在枝头,总要看看它振翅时的羽色。平平无奇,一解疑惑。
然而,崔樱拒了他,那只麻雀也在枝丫上背过身去不闻不看的梳理羽毛。
树下的人如何想?
不好想。
那张画着墨兰暗黑纹有金箔的帖子被烧成了灰,由落缤泼下一壶水在铜盆中亲自端出去销毁清洗。
“前院又在催了,二娘子的婢女珍儿在我们院门口请女郎来了,不肯走。”
都在逼她做决定,贺兰霆要她今日相见是在逼她,顾行之登门亲自接她去花会也是在逼她,崔樱毁了帖子暂时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她与太子私下来往,只剩应付顾行之那里。
落缤走到窗前望了眼窗外晴空碧洗的天幕,又回来对崔樱小声道:“大郎君今日休沐还未出府,郎主和主母都在院子里,拖太久,怕会闹的大人们都知晓。”
崔樱知道落缤是在提醒自己,她终于下定决心吩咐,“把人赶走,就说我起晚了,还在梳妆,他若是有耐心,就多喝几盏茶水,若是急了,就自个儿先去。”
“那位那里呢?”
崔樱看着落缤的眼睛,目光都带着相互明白的意义,“不去了,他是我什么人,不正不当,不光明磊落,更不清白,去了作甚么。”
她话里也透着对贺兰霆给她带来烦扰的恼怒之意,“就以我有未婚夫婿之邀,赴约不了为由,那位该是懂得。”
顾行之才是与她又正当关系的那个人,她见顾行之是理所应当,合情合情,一个身负婚约的女子去见一个尊贵的未来储君,又算哪门子的事?
说来她与贺兰霆私下有所交集,还是令向来保守的崔樱感到羞耻的。
她扶了下头上的洁白珠花,秀眉细弯,双眼凝视着镜子中的倒影,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因为烦心未来的夫婿,对婚事心生悔意,如今已经开始面带愁容了。
顾行之这一等,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打量良久才出现的崔樱,观察她的神色,不得不承认像崔樱这般的世家贵女,与那等普通女子还是不同的。
或许她是被他逼的迫不得已才出来见客,但当真正出现后,她若是不发小女儿脾气,会表现的如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温婉端庄。
尤其她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并没有作出敷衍的姿态,除开她有时微微异样的脚步,顾行之觉得他母亲或许说的很对。
得他怜爱中意的女子可以是那等只有姿色,博人赏玩的,但做一家主母的,必得是这样大家出身知道进退的女子。
崔樱当属其中之一。
顾行之郁怒渐消,和颜悦色的道:“这时去,还能看到一场蹴鞠,再晚些就要错过了。”
崔玥:“那还不快走,今日是谁和谁的场?定了什么彩头?”
顾行之勾唇:“那要到了才知晓。”
说起蹴鞠,就连崔源也来了兴致,和他们三人相比崔樱的反应就有些平淡了,等到顾行之看向她,崔樱才点头,当做同意出发的表示。
花会乃时下一个极为常见的聚会活动,就在主人家安排的游园里举行,来的客人也不单单只有赏花一个活动,花是其次,重要的是聚众交际。
在宽阔的园子里若是来宾想玩些什么,自然有仆人为其提供,常有的便是煮茶闲谈,吟诗弄琴,爱动一点的,便去玩了射箭投壶,或是组一桌牌局,掷骰子能玩到黄昏傍晚去。
她以为会与往年的差不多一样,结果还是低估了这场花会的影响力。
“都是为了今日这场蹴鞠赛来的。”
“蹴鞠年年有,今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来之前还不晓得?这回可是上位之争,妙容、妙善两位公主亲定的赛事,她二人也在其中,可不是有趣多了。”
崔樱夹在人群中,听见身旁不知哪家的贵女倾谈,周围还有人附和,想来顾行之提到的蹴鞠就是她们说的这场了。
“快看,她们换装出来了。”
崔樱寻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视野里便闯入两抹浓丽的倩影,身后都跟着不同衣着颜色的女郎,唯一分辨她们不同阵营的标志,就是靠头上束的发带。
“走走走,一起去瞧瞧。”
崔樱等人跟过去,她走的慢,相较于其他人看着不急不缓的,很有些惹眼,很快就有人认出她来。
“这不就是崔家有腿疾的那个……”
“她怎么也来了。”
“嘘……是个可怜见的。”
崔樱不是第一回 听见人偷偷议论她了,但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打量还是头一回,她才十七岁,姿态再如何端着也不禁感到面薄羞恼,她不禁朝顾行之和崔玥崔源看去,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姊妹兄弟和未来夫君都在身边,多少有点安慰。
可他们这行人,本该没什么好惹人注意的,却因崔樱陆陆续续都有视线望过来,在瞧见她身旁的顾行之后,话题更是已经从崔樱的腿疾,讨论到了顾行之这样的郎君到底看上崔樱哪里,配她简直可惜了。
那些话语中暗暗透露出对崔樱的排斥轻视,又掩盖不住对她身旁的顾行之的爱慕和嫉妒。
崔玥和崔源受到窥探和议论的影响,似乎感觉颇为丢脸,尤其崔玥拉着崔源与长姐拉开距离,仿佛他们不是兄弟姊妹,而是陌生人一样。
顾行之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像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一点厌弃的不悦。
“我不想去了。”崔樱一开口便后悔了,她莽撞了,不应受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就心性不稳的。
哪知身边人听见了,说了她一句。顾行之:“阿樱,已经出来了,就别再乱发脾气了。”
崔樱目瞪口呆的看向他,她哪里是发什么脾气,她是受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非议,她以为有家人在,未婚夫在,他们能令她安心不胆怯,结果崔玥与崔源嫌弃冷漠的离她远远的。
她受了委屈,顾行之还要说她是在乱发脾气。
顾行之本是不满的眼神,在对上崔樱黑漆湿润闪烁的眼珠后愣了一下,以为她要哭了,刚要说点别的,就听她语气哀怨又心伤的道:“知晓了。”
这回崔樱也不与顾行之并排了,她让落缤过来扶着自己,借着婢女的力气,二人行的速度快了不少。
顾行之还停留在原地,他像是还没从崔樱一双欲说还休的泪眼中反应过来,还想再看她一眼,但崔樱只留了个削薄倔强的背影给他。
“落缤,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才他们那些人走的不是这条路?”
崔樱因不想和顾行之他们待在一块,便带着落缤如同两只孤独的飞鸟结伴没入人群,走着走着就与顾行之和仆从他们走散了,二人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再想找到蹴鞠场时,就已经迷路了。
这处就是一个占地几十来亩的园林,故而能举办许多宴会,屋房接踵相连,亭台楼阁遮挡视野,花园也是葱葱郁郁争奇斗艳,没有这里的仆从带路,十分容易找错地方。
落缤掏出帕子,擦拭着崔樱微微出汗的面额,眼见崔樱嘴唇微干已经渴了,担忧的道:“女郎在这里等着,奴婢去找人问路,再喊人送些水来。”
“你小心些。”崔樱叮嘱,等落缤一走,四下立马变得幽静,偌大的亭台歇脚处安静的崔樱有些分神不安。
背后传来踩在石板树叶上的脚步声。
崔樱惊愕的回头:“谁在那里?”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站在小道上,“女郎勿惊,我家贵主有请,女郎可还记得今晨送去的墨兰请帖?”
崔樱一头雾水的脸色从惊诧归为平静,已经猜出对方所说的贵主是谁。
贺兰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崔樱被人送到院子里时,总觉得那里面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等着她,不然她怎么会一想到即将见到贺兰霆,就浑身僵硬,连头皮都绷紧了,心神高高提起,有种将自己送入虎口的危险错觉。
“殿下。”
崔樱一出现,背对着她的伟岸修长的身影缓缓转身,贺兰霆黢黑冷峻的眸子里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崔樱,孤今日请你,为何不来?”
崔樱想不到她一来就要面临贺兰霆咄咄逼人的质问,她面上有片刻的心虚闪过,强自镇定的道:“非是我不愿去,而是殿下之请,今日来得不巧了。顾行之亲自到我家来,邀我赴花会之约,他是我未来夫君,亲疏有别,我与殿下私自相会不成体统,自然不敢污染殿下名誉。”
她看见贺兰霆目无表情的神色,文文弱弱的道:“没想到殿下还是到花会上找我来了,若是为了这件事,我愿意向殿下赔罪。”
贺兰霆若有所思的问:“你以为,孤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崔樱迟疑的说:“难道不是……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留下我的帕子不肯还我,但还是要谢殿下替我隐瞒那天的事。殿下是顾行之的表兄,他又是我未来夫君,我与殿下还是不要再私底下来往的好,容易引人误会。”
她也会误会,贺兰霆这么做的目的。
崔樱只差说他对她紧追不放,不怀好意了。
贺兰霆深沉的眼神似乎早已将她内心里的想法看透,他走上前,逼的崔樱受惊的抬眸后退,贺兰霆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站住。”
崔樱当即不敢再动。
贺兰霆的胸膛也越来越近,崔樱紧张的不行,慌张的开口,“殿下不可。”
贺兰霆低沉的道:“孤来此,是因为妙容妙善请孤观赛,并不是因为你。请你过来,是知道你就在这里,既然你拒了孤的邀约,孤总要问一问你缘由而已。”
一声嗤笑响起。
“崔樱,呵,多情自扰,你明白吗。”
崔樱从未这么窘迫过,贺兰霆的话仿佛在提醒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而已,她也误会了,她并不值得这位殿下专程来寻她。
心中的猜想被现实的言语打破,崔樱脸颊羞红发热,竟然有一丝尴尬和失落。
贺兰霆:“你先前说体统,在孤这里,孤就是体统。”
他话音刚落,崔樱便感觉到他抬手,在她头上拿走了什么。
崔樱不想让自己显得格外被动,她觉得自己在贺兰霆面前,就好像在面临一把利剑,危险无处不在,“既然不想我自作多情,殿下这又是在做什么。殿下摘了我头发上的珠花还是什么?”
听她话语中暗含气恼,贺兰霆目光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他的手从刚才起就握成拳头,没给崔樱看清手里攥的东西。
崔樱发泄着被贺兰霆取笑自作多情的尴尬,说:“上回殿下拾了我的帕子,这回又想要什么,殿下不要再做不问自取的事了,还请将拿了我的东西还我。”
她连续几个什么,问的贺兰霆沉稳淡漠的眼眸起了一丝变化,“还给你?”
崔樱张嘴,“是……”
贺兰霆将握成拳头的手在崔樱面前摊开,一条青绿色的虫子对着她蠕动身躯,“你要的。”
崔樱脸色大变,嘴唇苍白颤抖。
贺兰霆:“怎么不接?”方才她还要的起劲,现在怎么一声都不敢吭了。
崔樱看着那只手往她跟前递了递,虫身蠕动,当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她晕倒下去那一刻,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的腰身,那沉稳冷淡的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道:“孤以为,崔氏女子,刚强坚韧,应该见惯风浪,怎么这般不禁吓?”
第10章
一家的门风,塑造一家人,崔樱祖上一直有女子中的先祖柔中带刚,坚韧不拔的心性,同时也要求后代女子如先祖一般。
是以一提崔氏女,便会率先想到崔家的家风和给人的印象。
现今的崔家家主是崔晟,崔樱则是这一代他亲自教导的嫡孙女,初见她,听她的说话行事作风就带有崔晟的影子,明明是个自卑到底,心性软弱的女子,却偏偏要颜面好强,伪装的清高大度。
贺兰霆看崔樱,就如同在看她阿翁一般的老头子,她芳华年纪,自有一点表面自强和虚伪的味道,吓一吓她不过是贺兰霆的一时之举,没想到她真的害怕到晕了过去。
他将她送到屋内榻上歇息,闭着眼的崔樱安分守己,脸皮白皙剔透如玉,嘴唇抿紧,眉头紧锁,很一副委屈哀愁的样子。
魏科进来时,刚好看见贺兰霆从崔樱眉头上收回手的一幕,他敛下目光,“殿下,赛事已经行到中程了,上半场过后,公主问殿下来了没有,什么时候过去观赛。”
他想或许下半场公主也等不来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