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以前的崔樱也许不过是她的千万个面目之一。
看到她微红的眼睛,难过地轻咬嘴皮,贺兰霆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过分,他将崔樱拉进怀里,即便她挣扎推拒也没松开一丝拥抱她的力道。
“你又想做什么?”崔樱嗤笑:“殿下,我已年过十七,不是三岁稚儿,不是打一棍给个甜枣就能当做无事发生的年纪。”
“你说话这般伤我,到底有没有心?”
贺兰霆闻着她的发香,怀里是她娇柔的身躯,知道自己有意的猜测和曲解伤到她,且并不占理于是连个解释也不提了。
他垂眸俊脸布下一层阴霾,收拢了揽住她的力道,低沉地问:“就当是孤误会了,那你想孤怎么补偿你。”
崔樱抽泣声渐渐停下。
就在贺兰霆以为她要提什么要求时。
“道歉。”
“我要你道歉。”
“你……”
怎么会,他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犹豫,她藏着心事,别有所求,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变成了要他道歉。
还不到时候。
崔樱默默劝告自己,还太早了,仅是贺兰霆的一点点歉意,连歉疚之心都不算,是远远不能满足她的要求的。
这个人,从他对樊懿月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他念旧情,但也只是念着点旧情,该冷漠无情的时候照样冷漠无情。
他是太子,天下储君,只有别人顺他心意的,没有忤逆他的。
一旦要向这样的人索要什么,必然会遭受厌弃,她遭到厌弃是好事,但对崔家就……
而她瞬间改口,归根结底,还是心里明白他对她的情意太薄了。
或者说,她对他,还不如樊懿月来得重要,更粗俗点,一个定亲的贵女,一个大权在握的太子,不过是一场皮肉上的交易,都在各取所需。
崔樱:“你不敢?”
她狼狈抹泪,鼻头通红,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让她一直在不舒服地揉眼睛。
贺兰霆还是第一回 听见崔樱这样的对他使激将法。
沉闷压抑的气氛随着她的要求和对话,让贺兰霆暗自升起的薄怒消散了大半。
她果然年纪还小,才及笄过了一年,就跟妙容等女儿家发脾气一般。
只是对象是崔樱,她大概在恃宠而骄,竟开始向他撒野了,他拉开她的手,冷静地说:“你都能潜入孤的房里主动求欢,孤有什么不敢的。”
贺兰霆一提这个,崔樱便不好意思,她其实不是他说的那样潜入进来的。
贺兰霆的屋子附近都是侍卫,只要一靠近这边就会被人发现,这也是为什么樊懿月跟她的婢女过来都有侍卫通传的原因。
而崔樱则利用了魏科的关系,她让落缤找到魏科,然后借口告诉他晚上要给贺兰霆一个惊喜,需要去他房里等他,这才获得允许让那些侍卫放她进去。
这些都是贺兰霆的人,他们早已经知道她跟他的关系,就算见到她来也不稀奇,反倒是樊懿月,她太作茧自缚了,张夫人的身份就是一道隔阂,隔开了她与贺兰霆的大部分可能。
崔樱并未生出一丝得意和高兴,她只觉得悲哀,等贺兰霆与她的约定期限一到,樊懿月不过就是她的前车之鉴罢了。
所以狐死兔悲,哪有什么相互比较的快意可言。
贺兰霆掐着她的下巴,撑开她揉得绯红的眼皮眼睑,“别动。孤刚才不该猜疑误会你别有用心,让你哭成这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崔樱面色涨红,想不到他还会这样耍无赖。
他解释就算了,却为什么还要提及她哭的事实和别有用心。
“你……道歉,说好的。”
“孤不是已经说过了。”
贺兰霆态度平淡的余光瞥了她一眼,手指抹去站在崔樱眼角里的一根睫毛,就是这个东西让她刚才眼里不舒服。
而她竟然还不依不饶,“不对,你在避重就轻。”
贺兰霆:“哪里避重就轻?”
崔樱:“你。”
“你要说,‘是我错了’。”
贺兰霆:“好,孤知道了。”
崔樱听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分外惹人怜爱,似乎想不通到底从哪里开始起出了问题。
“太,太过分了。”
贺兰霆在她眼睛一酸,忍不住瘪嘴又要泫然欲泣地控诉他时,伸手捂住了崔樱的嘴,将她带回到床榻上,“好了崔樱,孤慢慢说给你听。”
就当之前的事是他多心,不管崔樱在玩什么把戏,或是别有所求,他都想看看她到底为了什么目的,甚至些许期待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色欲无疑动人心,一朝遇崔樱,难罢休。
回去路上,樊懿月正巧碰见从楼上下来的顾行之,表姐弟相遇,都有一丝怔忪,脸上神色不大对劲。
“表姐?”
“阿行。”
顾行之面容阴郁,和平常风流的模样大相径庭。
樊懿月表情也不好看,满是愁思在上面,两人匆匆打过招呼,顾行之还在疑惑她怎么不在屋内休养,反倒跑出去了。
虽然是被人抬着,但到底伤了筋骨,不养一两个月的伤根本不会好的。
什么事这么重要?
樊懿月:“阿行,你来找谁?”
没见到崔樱,顾行之心里正烦闷,他以为对方为了躲她,又跑去崔珣房里了。
他淡淡道:“我随意过来看看。”
樊懿月一针见血地道:“是来看崔樱吧?”四下没有其他外人,当着顾行之的面,这一刻她显现出一丝本性。
她不痛快,竟也想戳别人的痛楚,挑拨离间。
“你们吵架了?还是她不理你。”
樊懿月捂着嘴笑了下,说:“真是怪哉,阿行你明明最能哄得女子开心,家里上下谁不喜欢你?崔樱年纪轻轻,哪能对你不动心,莫非是心里有人……”
“没有吵架。崔樱她不在房里。”
顾行之被她说得更加心烦意乱,他瓮声瓮气地道:“她心里即使有人,那也是我。表姐还是管好自己吧,做了张夫人,就不要再牵肠挂肚旁的人。”
樊懿月愕然愣在原地。
她良久回神,紧紧抓住身旁婢女的手,面容有些狰狞地问:“他刚才说什么?崔樱不在房里?”
婢女被她指甲掐得生疼,唯诺应道:“是,顾府君的确是这么说的。”
樊懿月心跳加速,她飞快蹿出一个念头,但又很快否认。
崔樱不在房里,那她去哪儿了,曦神……不,不可能。她大喘着气,对婢女道:“去,追上阿行,去告诉他,就说方才我们到庭院里散步,好像看见了崔娘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去的方向很像是太子院里。”
这个念头一出,让樊懿月如同入魔般,就是挥之不去。
就让阿行代她试一试,看贺兰霆身边宠幸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崔樱,若不是那就是她想错了,若真是……
她就让世人知晓她有多不知廉耻!
顾行之心里不悦,脚步行得飞快,他已经到了馆驿的堂前,刚选了个位置坐下,目光恰巧一扫,就看到了前桌一人独坐不知多久的崔珣。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过去和他打招呼,崔珣也一样对他态度冷淡平常。
“拿酒给我。”他吩咐馆驿的下人。
樊懿月的婢女此时也追了过来,她不认识崔珣,也知道樊懿月吩咐她的事不能随便乱说,于是叫了顾行之一声,“夫人让奴婢过来,关于崔娘子,有话要对大人说。”
隔壁崔珣挑眉看过来。
顾行之察觉到他的视线,上下打量一眼婢女,有些厌烦地道:“方才碰见怎么不说,什么事,用不着藏藏掖掖的。”
婢女脸露惊惶,不知到底该不该说,正犹豫就听前面一桌,衣着贵气的郎君道:“你是谁的婢女,哪位夫人?关于我阿妹的事,说吧,正好让我也听一听。”
刹那间,婢女目光变得惊恐,竟说不出一个字。
崔珣斜眉俊目,神采飞扬,只是眼里的威胁之意越发浓烈,催促声如同夺命的厉鬼,不停响起,“说啊,快说啊……”
顾行之眉头紧拧,一方觉得婢女行径怪异,另一方对崔珣的态度感到不悦,他制止道:“大郎君,她是我表姐的婢女。”
崔珣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就是那位张夫人是吧,我就想知道,关于我阿妹的什么事,是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却要由张夫人的婢女,借用她的嘴说出来的。”
他模样俊俏至极,冷下脸拍桌而起的那一刻却叫人胆寒地抖了抖。
就在两道锐利的眼神瞪过来的瞬间,一身冷汗的婢女吓得闭上眼,脱口而出,“娘,崔娘子……不在房里,刚才夫人疑似在太子的庭院里看见了她的身影。”
“……”
床榻中锦被污浊不堪,一片狼藉。
还有落地被拽坏的帷帐,昭示着扯下它的人该费了多大的力气,贺兰霆手执药膏,侧首上下扫了一遍激烈的战况,幽邃的眼神回到崔樱身上,意味深长道:“你是孤见过第一个能将帷帐拽下来的女子。”
崔樱罕见地恼羞成怒,下意识伸脚出去,却被人一把握住脚踝。
贺兰霆低声斥道:“闹什么闹。上药。”
看了下她的伤口,贺兰霆挖了一块药膏,手指抹在她的腿上,没听见她痛呼,抹了两三道后贺兰霆抬眸,才知道崔樱不想叫出声,于是将自己的嘴捂得紧紧,一双流露在外的眼睛楚楚可怜。
贺兰霆看了良久才低头,继续涂药,不过这回动作比之前轻柔。
“殿下。”
“方才崔珣与顾行之在馆驿前堂闹事,二人正朝后院赶来。”
贺兰霆:“拦住他们。”
贺兰霆动作一顿,看到了崔樱紧张地搭在他腕上细白的,还留有浅浅伤痕的手,听见她匪夷所思地道:“别拦。”
崔樱秀气的眉眼凝着他,祈求道:“听我的,让他们来。”
贺兰霆神色一沉,崔樱,她想做什么?


第56章
崔樱来贺兰霆房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发现她不在房里的准备。
听了侍卫的通报,崔樱便立马察觉到,自己的行踪大概是不小心暴露了,至于为何会暴露留待之后再去查证,现在要应付的是气势汹汹正在赶来的兄长和未婚夫。
她想,兄长跟顾行之闹起来,要么是发现她不在房里,要么是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
至于为什么不让贺兰霆拦下他们。
顾行之不说,突兀地拦下崔珣,她兄长肯定会起疑心。
崔珣是看似很好打发的人,他不像顾行之,只要有了像样的解释,没被捉到把柄,加上对她又不怎么在意关心,就不会想要追究到底。
崔珣不同,一旦起了疑心,就如同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绝对会抽丝剥茧地把事情弄清楚。
贺兰霆当然也可以用太子的身份震慑他们,但这时候拦住他们反而是不明智的做法,会让他们认为,有鬼。
而崔樱,宁愿让顾行之发现,也不希望把兄长牵连进来。
她更不想让崔珣看到她跟贺兰霆有染,发现她已经堕落成出卖身体,失了尊严和品性的女子,看到她如此肮脏的一面。
她深吸一口气,抓着贺兰霆的手深深地看着他,“让你的侍女进来,我想办法避开他们。再派人去通知落缤,让她在庭外住处等我,她知道该怎么做。”
贺兰霆抿唇起身。
饶是他也感到意外,换做以前,崔樱能条理清晰地安排吗,不,她只会心慌意乱地追着他问,怎么办,帮帮她。
她现在,好心计。
崔珣本是要让沉璧绑了那个,敢当着他面胡言乱语的婢女,却被顾行之在旁阻止了。
他挡在对方跟前,说:“崔珣,她是我表姐的人,你何必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此时此刻,顾行之率先想到的是护着自家人,樊懿月从小在顾家长大,就是半个顾家子女,真要让崔珣将人绑了,丢的也只会是他们顾家的脸。
到时传出去,樊懿月在张家也不好过,两家关系怕是会因此闹僵,所以决不能将此事闹大。
看着崔珣脸上的嘲讽冷笑,顾行之心烦气闷更甚,顿觉头疼,表姐莫不是魔怔了,竟派人故意来传这种话,她想做什么?
崔珣见堂前人少,但还是有人疑惑地盯着他们,馆驿的下人见情况不对,匆匆离开,大概是看他们身份贵重,去请主事了。
他走近顾行之,错开半步,侧身压低声音道:“你表姐是妇道人家,我阿妹就不是正经人家,她到底声誉无关紧要了?”
顾行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崔珣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你们顾家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出了前堂,他往内院走去,顾行之追了出来,“崔珣,你做什么去。”
崔珣:“无你无关。”
顾行之担心他是要去找樊懿月麻烦,咬牙切齿道:“我刚才找过崔樱,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她能去哪儿?”
崔珣停下脚步,倏地转身冷眼盯着顾行之,手将他一步步往后推,“那我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她不是那种该被困在深闺的女子,她是我们崔家的嫡女,大晚上她想去哪就去哪,她有她的自由,她不需要被你的偏见迂腐束缚,天下之大她哪都去得。而你,少跟你那表姐背地里捕风捉影地诋毁她。”
这事情的确如崔珣所说,属于捕风捉影的事,仅凭樊懿月的一句话,什么叫疑似在太子庭院附近看见过她,就代表她夜里不在房里是去那了。
但顾行之心里就是有道坎,没记错崔樱可是当面向他承认过她恋慕太子。
顾行之:“好,那就以眼见为实,你跟我一起去找太子,看她在不在那。”
崔珣:“之后呢,要是她不在呢。”
他抬起眼梢,好笑地想着,讥讽道:“你想过没有,污蔑他人只要凭空捏造就行,而被泼脏水的人该付出什么代价,或是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洗去清白,也不一定能获得清白,只会承受更多的以讹传讹的骚扰。你想你表姐轻轻松松地就逃脱责任?”
顾行之脸色铁青道:“那要看了再说。”如果真的是表姐看错了,他会让樊懿月向崔樱赔罪道歉。
他二人赶到贺兰霆的住处,要求见时,匆匆与一排靠墙行礼的侍女路过。
崔珣上楼走了几步,忽地顿住回头,他神情难辨,视野前庭院里静谧的草木和屋檐下摇曳的灯笼。
顾行之已经到了楼上,在与侍卫说话,崔珣则在想刚才路过的侍女们,昏暗的夜色与阴影落在她们身上,顾行之都与他没有多注意。
但崔珣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太子在屋内,让我们进去。”
顾行之回来叫醒沉思中的他,崔珣收敛神色,恢复成正常模样。
他们跨过门槛,双眼不约而同地在里面穿梭搜寻,贺兰霆一身就寝的衣物,站在背着光影的地方,临窗遥望。
“殿下。”
“表兄。”
顾行之跟崔珣一前一后进来,忽然看见床榻上,一只手从帷帐后伸出来。
未曾见过的穿着轻薄的侍女探出头,畏惧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身影又缩了回去。
崔珣见状眼神直接向顾行之瞥去,而顾行之一开始瞪大眼目,呼吸急促,下一刻好似松了口气般露出一丝宛如侥幸,又如释重负般的笑。
崔珣顿时嫌恶冷嗤,他未必不能领会顾行之此刻在想什么,大概是生怕他阿妹会与太子有牵扯,不想相信,但又无法逃避事实。
现在亲眼所见太子屋内的女子不是崔樱,顾行之的颜面保存了,疑云消失,自然就放心了。
顾行之单膝跪下,“这么晚了,还来惊扰表兄,是我等不对。还请表兄责罚。”
光是听声音,贺兰霆与崔珣都能听出顾行之现在心情大好。
而他们两个跟顾行之一比,尤其贺兰霆,堪称心境恶劣。
在顾行之跟崔珣没来之前,崔樱站在画屏后面与侍女交换衣裳,换了发饰。
贺兰霆默默坐在外屋喝茶,瞥见窗外的月色,想到崔樱今夜不来扰他的话,此时早已就寝。
偏偏,宁静无波的夜晚被一拨又一拨的人打乱。
给他惹了不少事的人走出来,“殿下。”
身穿侍女衣裳的崔樱看出贺兰霆的不悦之色,凑到他冷若冰霜的俊脸上留下轻轻的一吻,像是在安抚他,“殿下珍重,‘奴婢’告退。”
贺兰霆被崔樱勾得眼皮上扬,目光紧紧追随过去,她滑不溜丢,为刚才突兀的亲密露出羞涩的笑容。
有一瞬间,贺兰霆甚至想将她抓回来,她好大的胆,临走前还敢对他挑逗。
他说得不错,她骨子里就是个浪货,只是一直披着清高的皮,做着端庄淑女的假象。除了他,没人发现崔樱皮下真正的模样。
她家里人不知,她未婚夫也不知。
明珠蒙尘,他是为它拂去灰尘的第一人,贺兰霆起身走进寝室里,嘴角暗自扬起的弧度一僵,漆黑摄人的目光停在床榻上的侍女身上。
“贵,贵女让奴婢留在这里不让出声,在此侍,侍候殿下。”
贺兰霆哪想过会被崔樱摆一道,她长进了,会安排了,也会算计了。
多么巧妙,还留下了障眼法。
他蓦然调转脚步走到窗前,盯着下方庭院,没看到崔樱身影,反倒将顾行之和崔珣纳入眼中。
“呵。”
跪在地上的顾行之跟崔珣被贺兰霆的一声“呵”的莫名其妙,二人相顾无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明显的能感觉到太子有雷霆动怒的征兆。
落缤一直躲在庭外的角落,见到崔樱出来才迎上去,“女郎,方才大郎跟那位走过去了。”
崔樱心跳飞快,做贼心虚不过如此,她抓着落缤道:“我看见了,都打点好了?”
落缤:“一切妥当。”
崔樱当机立断,“走,回房。”
她呼吸急促地厉害,与婢女一起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凌乱匆忙,好几次崔樱腿脚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她做了亏心事,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整张脸不仅红透了,眼神还如火一般明亮。
她今晚的确是有意引诱贺兰霆的,但她没算计到樊懿月会突然来找他。
崔樱初衷只想安抚贺兰霆,白日里她故意答应顾行之和他同乘一匹马,就是为了试探他对自己有几分在意,也知道此举定然惹得对方很不高兴。
但,想不到樊懿月因为贺兰霆拒绝带她,便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狠心,以身犯险要博得贺兰霆的关注。
她成功了,计划没有白费,贺兰霆看在旧情上,果然还是担心在意她的。
崔樱看在眼里,倒不是感到吃醋,故意要跟人争宠,她心里的确忍不住在意贺兰霆,她也承认对他动了心,看他为别的女子奔波担忧也会觉得难受酸涩,失魂落魄。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跟他没有任何可能,樊懿月已经成亲了,也与贺兰霆没有可能,她何必去吃这种醋呢。
她该担心的,是在与贺兰霆约定的期限内,万一他们任何一方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了私情该怎么办。
马上就要到京畿了,到时贺兰霆肯定还会经常私底下拉她相见,她频繁出门该找什么借口,用什么正当的理由出门。
她不像身居高位,能人众多,手握大权的贺兰霆,她需要防备各种风险。
她那么看重家族名誉的人,怎么可能要让自己跟太子的私情,害得崔家背上丑闻骂名,她还得悉心考虑兄长的前途,在偷情的每一步上,她都走得胆战心惊。
毕竟,就连樊懿月也开始怀疑她与贺兰霆的关系了。
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她在钢索上停一下,动一下,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出来。
一条,到时候能让她不那么难堪,又对崔家没有太大影响的路。
她不奢求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她只期望到时所有的罪孽过错由她一人承担就行,不管是谁发现的,她都要让人知道,不是她刻意引诱的太子,她也是被强迫的受害者而已。
至于强迫她的人是谁,或是谁将她送到太子床上的,就任由外面那些人去想吧。
卑鄙女子,她胆大包天,已经开始连贺兰霆都算计在内了。
崔樱刚入浴桶,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崔珣:“阿樱,你在吗?”
落缤出去开门,只探头望着宛如门神,左右两边站着的顾行之和崔珣,她惊讶道:“女郎在沐浴,大郎和顾府君什么事?”
顾行之跟崔珣从太子那出来,没见到崔樱的人,便一起过来确认她回来没有,那时顾行之的疑虑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他的利眼透过缝隙,似乎想要找到里面人的身影,接着就听见了一串水声,落缤挡了挡,立时显得顾行之刚才的举动有些轻浮。
顾行之不以为意,“崔樱今晚做什么去了。”他盯着落缤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为何我过来时,发现你们都不在房里。”
落缤看他的眼神略有不满,“府君难道不知?女郎骑了一路马,身上受了伤,不想让人觉得她娇气才一直没说。到了晚上,她越发觉得不舒服,不想惊动旁人,就让奴婢陪她去找御医。结果御医不在房里,说是去给哪位夫人看病了,只有等在那许久才见到他。”
女眷住处是分散的,馆驿很大,落缤没说具体是哪位夫人,不住在一起碰不到御医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比起崔樱的行踪,一旁的崔珣更关心她的伤势,“阿樱现在如何了。”
落缤对他态度比顾行之要好太多,“回大郎话,说是在马上闪着腰了,经过御医诊治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明日乘不了马匹了,要租用馆驿的马车回去。”
听说崔樱没有大碍,崔珣勉强放心下来,“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安排,你回去,好生照顾她吧。”
他让落缤合上房门,然后面对顾行之道:“你都听到了,还怀疑她吗?要不要再去找御医还是你那表姐对峙?”
听着崔珣冰冷的质问,顾行之自觉理亏地道:“不用。”
他看了门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误会,他好像的确有些忽略崔樱的感受,对她不太关心,竟然连她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
“我会去找表姐说清楚,她看错人了。”
顾行之一走,身后,崔珣目送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深邃起来,他想知道那位樊娘子到底为什么要将他妹妹跟太子拉扯上关系。
总不能是毫无缘由地就往阿樱身上泼脏水。
门口没有了其他人,崔樱也沐浴干净,躺回床上,她想她大概猜到了,是谁给顾行之通风报信说她在贺兰霆那的。
除了当时樊懿月来过,就没有其他人了,只是她运气不好,竟然撞到了她阿兄跟顾行之在一起。
翌日天色细微之际,馆驿出现一阵车水马龙的声响。
崔樱起得早,她看起来水色极好,养了好些天面颊丰腴起来,白嫩红润,腰身纤细,眉眼盈盈楚楚可怜,气质上却比同龄的女子多了股成熟妩媚的味道。
她被搀扶到马车旁,在人群中看到了鹤立鸡群面目威严的贺兰霆,他们隔着就近的距离目光默默交汇,只有他们彼此才能默默领会其中妙不可言的深意与见不得光的暧昧。
“崔娘子,馆驿的马车所剩不多了,我能不能和你同乘一辆回去。”
陈瑶光带着婢女过来问。
崔樱收回视线,十分自然地回应,“可以的陈娘子。”
她微微一愣,陈瑶光面容憔悴道:“我认床呢,在行宫好歹去过多次,在馆驿昨夜就没歇息好。崔娘子你气色看上去真不错啊,可见昨晚睡得很好。”
崔樱略感到心虚地说:“我,马马虎虎。”
她一夜无梦,睡得自然好。
贺兰霆负手而立,冷淡黑沉的眸子深处仿佛藏在尚未熄灭的火种,他在心里无人察觉地冷哼了声。
她可不见得睡得马马虎虎,在他昨夜得知顾行之跟崔珣找过去的缘由和经过后,他想除了她,牵扯进来的几个人中,没人比她安睡得更好了。
一大早顾行之就去找了樊懿月询问昨夜的事,据说他们谈完话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