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歌词虽用蒙古话唱出,却是他自己编的,番王听了,面色一变,待他近前,立即问道:“你是蒙古来的吗?这支歌后半截我没听过,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那人头戴蒙古毡帽,沿帽两块羊皮垂了下来,掩了两边面孔,只露出口鼻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是蒙古牧人的普通服饰,可是在这春风骀荡的中原之地,却显得不伦不类,十分怪异。那人哈腰说道:“是我特地编来唱给你听的。”手腕一翻,登时抓着那番王的寸关尺脉门三寸之处。

  澹台灭明早有防备,只见他手肘一撞,那人拖着番王滚地便倒,手指扣实,仍是不肯放松。澹台灭明出手如风,飞起一脚,踢他腰胁,右手往下一抓,那人就地一滚,避开了澹台灭明的飞脚,澹台灭明的长臂已抓到他的头颈,那番王武功不弱,趁这时机,左手反击,膝盖又顶他小腹。那人背腹受敌,迫得双手一松,跃了起来,接了澹台灭明一掌,身躯虽给震得摇摇晃晃,可是手底却毫不放松,呼呼呼接连拍出三掌,竟然敢与澹台灭明厮拼。施展的招数竟然是外家拳登峰造极的一种功夫:大力金刚重手法!

  云蕾惊奇不已,道:“这就是那个蒙面人!”面目虽看不清,却似是见过的熟人,可又想不起来。只见澹台灭明捷步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将他逼得步步后退。但他掌风虎虎,或按或劈或戳,每一招也都狠辣非常,虽然给逼得步步后退,却是步伐不乱。云蕾心想:“此人看来不像是张丹枫,可是能与澹台灭明用真力厮拼这么多招,武功亦不在张丹枫之下。”又想道,“澹台灭明昨晚放他逃走,何以如今又死力护那番王?”实是不解。

  澹台灭明抢了上风,步步进逼,蒙古武士素来知道澹台灭明的厉害,从不要人相帮,有两个御林军官却想讨好,左右分上,施行偷袭,澹台灭明突然停手,大叫“滚开!”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趁着澹台灭明停手的霎那,已突用大力金刚手法,将两名军官都甩下山谷,一翻身又与澹台灭明相斗!

  斗了数招,澹台灭明大喝一声,扑腾一拳,在他肩头重重击了一下,那人倒跃出一丈开外,摇摇欲倒。澹台灭明住手大笑,蒙古武士围上前来,将他擒捉。忽听一声呼喊,迎面杀出数人,前队官军登时大乱,正是毕道凡与蓝天石、郝宝椿等人杀了前来,官军抵挡不住!

  澹台灭明一跃上前,左拳右掌,一招“横云断峰”,拳掌兼施,拳击前心,掌劈颈项,向毕道凡便下杀手。毕道凡降龙棒滴溜溜一转,棍尾点他章门要穴,棍尖戳他面上双睛,毕道凡有“震三界”之名,在降龙棒上下过数十年功夫,何等厉害。澹台灭明叫声“好!”陡然一缩,变掌便拿,毕道凡扑了个空,几乎给他抓着。幸而功夫老到,脚下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立刻钉牢地面,横棒一扫,将澹台灭明的招数化解开去,心中也是大感惊奇。

  那人趁着混乱之际,击倒数人,杀出重围。云蕾一皱眉头,甚觉不解:此人有胆气孤身袭击番王,何以此际有人相帮,却又独自逃走?那人疾走如风,恰是对着云蕾藏身的方向奔来,云蕾蓦然跃出,问道:“你是谁?”那人竟然劈面一掌。云蕾闪开,拔出宝剑,叫道:“不助朋友,乃是不义,咱们再杀入去吧!”那人见云蕾拔出青冥宝剑,双目闪闪发光,忽然也拔出一口刀来,向着云蕾劈面一刀,这一下大出云蕾意外,宝剑向上一撩,那人只发了一招,立刻飞身便走。石翠凤扑出来道:“真是怪人!”云蕾一瞥战场形势,道:“且莫管他,咱们去助毕老英雄。”

  澹台灭明空手与毕道凡斗了十数招,各自讨不了便宜。澹台灭明叫道:“好,你是我此次入关之后所见到的第一条好汉,我也要动兵刃啦!”虚晃一拳,拔出双钩,当胸一立,只听得铿锵一声,毕道凡的降龙棒已给双钩弹开,澹台灭明双钩一个回旋,左钩右指,右钩左指,把降龙棒逼得团团乱转,兀是抵御不住。云蕾叫声“不好”,拔剑闯入,虽然削了几口兵刃,可是却给两名蒙古武士缠住。那两名武士一使铁搠,一使链子锤,都是难于削断的重兵器,急切之间闯不过去。蓝天石、郝宝椿、石翠凤等也都分别被人围住,会合不到一处。

  毕道凡展出全身本领,仍是无法脱身,澹台灭明双钩飞舞,俨如蛟龙出海,鹏鸟追云,好几次降龙棒几乎给他夺出手去。毕道凡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意我逃出朱明魔爪,却会死在胡儿之手。”

  正在吃紧,忽见官军纷纷惊叫逃避,轰隆之声,震撼山谷,云蕾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作蒙古牧人打扮的怪客,上了山顶,把一块块磨盘大的大石推下山来!青龙峡在两山夹峙之中,山高峡窄,大石滚下,声势骇人,若给碰着,难堪设想。官军登时大乱,四处窜走,蒙古武士,也吓得慌了。云蕾精神大振,反手一剑,将那名使铁搠的武士刺伤,游走奔前,向澹台灭明连攻数剑,澹台灭明张目喝道:“又是你这个娃娃!”左钩一封,将青冥剑黏出外门。毕道凡叫道:“今日难占便宜,咱们撤走!”降龙棒一招“力敌千钧”,挡了澹台灭明一招,与云蕾转身便走。澹台灭明追上两步,忽然一块大石滚到跟前,澹台灭明收了双钩,身躯半蹲,双臂一接,奋起神力,将那块大石掷到半山,恰恰与另一块滚下来的大石碰了个正着。轰隆一声,沙石纷飞,官军固然免了伤害,毕道凡等人也趁着沙石弥空之际,急奔上山。

  澹台灭明尚欲再追,那番王心惊胆战,急忙止住他道:“澹台将军,穷寇莫追!”实是怕另有埋伏,所以要留他在身边壮胆。

  毕道凡等人奔上山头,高声叫道:“好汉留步!”那作蒙古人打扮的怪客,待他们上到半山,忽然一声长啸,从背面下山,待毕道凡等上到山顶之时,他已经逃逸无踪了。

  毕道凡道声:“真怪!”翻下高山,正午时分回到蓝家,大家纷纷议论那个怪客,都猜不透他的来历,只有一点,大家异口同声肯定的是:这怪客一定就是那蒙面人。

  毕道凡道:“不但此人怪异,那胡儿也怪。我们逃出之时,郝老弟走在最先,若然他那块大石不掷上山,落后十丈八丈,郝老弟实是危险非常。”郝宝椿道:“也许是他为了避免官军受伤,所以如此。”云蕾笑道:“那人不是‘胡儿’,他叫澹台灭明,实是在蒙古长大的汉人。”毕道凡皱眉说道:“我虽恨极朱元璋的子孙,但相助胡人,而且居然以‘灭明’为号,更是可恨。”云蕾又说出昨晚澹台灭明故意让她逃走之事,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毕道凡道:“那怪客的来历,咱们以后再查,澹台灭明是何用心,咱们也先别管,当今的急务是:如何救出山民贤侄。”众人都想不出好的法子。云蕾道:“既然无计可施,那就只有硬干:半路截劫囚车。”郝宝椿道:“官军势大,又是京师三大高手押解,只怕劫人不成,反遭折损。”毕道凡道:“且打听再说。”

  傍晚时分,探子回来报道,张风府留下贯仲领大部分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协助地方,“扫荡”各个山寨,他和樊忠只领着五七十名御林军,将擒获的俘虏押解上京,明日可能经过此地。毕道凡喜道:“好,咱们明日便去与他硬干一场。”正是:

  龙争虎斗挥戈处,又见离奇古怪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峡谷劫囚车 变生不测

   荒郊驰骏马 祸弭无形

 

  云蕾这晚翻来覆去不能入寐,想起周山民落入敌人之手,甚是担忧,心道:“我明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脑海中忽然现出周山民要她改口以兄弟相称时的腼腆神情,想起他一路上隐隐透露的情意,又不觉甚是惶恐不安,想道:“要我舍命救他,那还容易;要我接受他的情意,却是万万不能!”隔房透过石翠凤咳呛的声音,想她亦是心事重重,未曾入睡。云蕾想起石翠凤一片痴情,又不觉哑然失笑,脑海中周山民与石翠凤的影子拼在一起,暗自笑道:“好,就是这样,把他们拉在一起,什么麻烦都没有啦!”可是,真的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吗?周山民与石翠凤的影子刚刚消失,张丹枫的影子却又悄悄地爬上心头,这不止是更大的“麻烦”,还是难解的“冤孽”,云蕾突觉一片茫然,不能再想,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二日一早起身,毕道凡已是布置停当。云蕾出到厅中,只见院子里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毕道凡说道:“我们已打听清楚,张风府与樊忠只率领着五十名御林军,押解着六辆囚车,其中有一辆特大的囚车,车子行时,张风府的坐骑不离左右,看得很紧,车中的囚犯想必就是山民贤侄。咱们虽来不及传下绿林箭,蓝兄弟的庄丁和附近的兄弟,凑合起来也有四十多人,尽可够用。张风府虽然厉害,由我和云相公去对付他,大约也还对付得了。青龙峡形势绝险,昨日蒙面怪客山顶滚石那手法儿,咱们也可采用。”蓝天石道:“自山顶滚下大石,不怕砸坏了囚车么?”毕道凡道:“不必滚下大石,用鹅卵大的石头,飞石乱打那队官军,只要对他们的队形扰乱,叫他们要分神应付,那就行啦。郝庄主,石姑娘,你们领十多名兄弟爬上山顶,就这样办吧。官军中午时分大约可到青龙峡,咱们现在该动身啦!”

  众人出了大院,纷纷上马。云蕾傍着毕道凡并辔奔驰,忽然问道:“毕老前辈,你怎么不骑那匹白马?”毕道凡笑道:“归了它的主人啦。”云蕾问道:“什么?张丹枫几时又见了你了?”毕道凡说道:“这照夜狮子马真是天下罕见的名驹,极有灵性,那日它听主人吩咐,驮我脱险,脱险之后它就连声嘶鸣,再也不服我骑啦。我知道它是想念主人,就将它放了。”云蕾道:“你怎知它一定能找到主人,若给坏人截了岂不可惜?”毕道凡一笑说道:“一般好的战马,也知道寻觅主人,何况是这匹天下罕见的照夜狮子?再说,没有擒龙伏虎的本事,谁又截得它住?”云蕾本也知道那匹白马的灵异,可是因为心中悬挂丹枫,不免多所顾虑。毕道凡说了话后,忽又微微一笑,道:“云相公,若不是石姑娘说过,我真看不出你和张丹枫竟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云蕾面上一红,拍马加鞭,避而不答。毕道凡好生奇怪,料知其中必有别情,却也不再发问。

  不一刻,进入峡谷,毕道凡按照原定之计,指挥众人埋伏。眼看日头渐渐西移,忽听得前面把风的人传下话道:“来了,来了!”众人捏紧兵器,只见一队官军,押着六辆囚车,缓缓走入峡谷,毕道凡对云蕾道:“就是中间那辆。”忽见张风府在马上扬鞭大笑,叫道:“要劫囚车的这可是时候了!”

  毕道凡、云蕾同吃了一惊,这张风府竟似早有防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霎时间伏兵尽出,只见张风府将御林军摆了一个圆阵,护住了正中的那辆囚车。毕道凡一马当先,率队急冲,那五十名御林军都是百中选一的精锐,圆阵变化无方,首尾相应。蓝家的庄丁虽然骁勇,却是冲不过去。

  但听得张风府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震三界毕老头儿,前日给你侥幸逃脱,怎又自投罗网来了?”毕道凡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看是谁自投罗网?”蓦地一声长啸,顿时山鸣谷应,林鸟惊飞!

  这是叫山顶诸人动手的信号,山顶上郝宝椿发一声喊,现出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得挟风呼啸的暗器破空之声,三柄飞锥连翩飞至,郝宝椿叫声:“不好!”逼得将石头向上掷出,打落飞锥。但见对面山峰出现了一队官军,将石头纷纷抛掷过来,其中还夹有飞镖、飞锥、弹丸之类的暗器,为首的乃是与张风府并称京师三大高手之一的御前侍卫樊忠。他所发出的飞锥最为强劲,火神弹郝宝椿虽是暗器名家,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其他诸人更是给闹得手忙脚乱,双方掷石作战,哪还腾得出手来打下面的官军?

 

  张风府得意之极,又是哈哈大笑,扬刀说道:“为将之道,岂能不审察地形,防患于未然。震三界你的武功虽强,却是少读兵书!”毕道凡大怒,降龙棒滴溜溜一转,逼退诸般兵器,猛然伸手一抓,施展大擒拿手法,将一名官军摔稻草人般的直甩出去。云蕾刷刷两剑,将御林军的铁甲划破,宝剑威力惊人。御林军虽然身披铠甲,也给逼得两边闪开。毕道凡与云蕾一用掌力,一仗宝剑,竟然闯进重围。

  张风府把手一挥,圆阵一变,索性将二人放入,却把其他人群截在阵外,张风府背靠囚车,缅刀一指,笑道:“震三界,咱们再斗三百回合!”斜眼一瞥云蕾,又道:“好极,好极,你也来了!好吧,你们两人就一齐上吧,我可不要别人相帮。”毕道凡面上一热,挥棒说道:“今日之事,咱们都是为了朋友,拼着两胁插刀,管你人多人少,我都和你拼啦!”一招“风虎云龙”,棒挟劲风,当头劈下。

  张风府凝身不动,一个“夜战八方”招式,缅刀疾发,架开降龙棒,逼退青冥剑,刷刷刷还了三刀。毕道凡暗叫一声“惭愧”,换了一个招式,用缠身十八打的棍法,盘旋滚进,云蕾剑走轻灵,也着着抢攻。若然以一敌一,张风府胜在气力,要比毕道凡稍高一筹,而今加上云蕾,斗到三十招开外,张风府逼得斜闪数步,云蕾身法快极,趁此空档,一掠疾过,飞身跃上囚车。

  云蕾一颗心剧烈跳动,想不到竟然这样容易便告得手,想那张风府并非庸才,何以竟会独自抵敌,不要官军防护?即是自负,亦不应轻敌如斯。不过她虽有所疑心,但此时此际,已不容细心推想,一跃上车,立即揭开帐帘,只见有一人蜷缩内里,车内光线微弱,看不清楚,云蕾惊喜交集,颤声叫了句:“周大哥!”剑交左手,右手往里一探。

  忽听得“嘿嘿”两声冷笑,车内那人突然坐起,手腕一翻,已把云蕾脉门扣住,云蕾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人喝道:“进来!”用力一扯,云蕾身不由己,跌进车内,扑倒之时,宝剑一拉,将车帐割断,阳光透入,忽又听得那人叫道:“咦,原来是你!”似是颇为惊诧,云蕾心灵手敏,应变快捷,剑柄反手一点,那人松手避开,与云蕾双双跃出车外。

  在阳光之下,只见那人戴着遮风皮帽,双眼外露,炯炯有神,竟然就是昨日假扮蒙古牧人,袭击番王的那个怪客!两人对面站立,相距不过咫尺,云蕾看得真切,那眼光神态,身材肥瘦,和前晚那蒙面人又正是一人。

  云蕾喜出望外,急忙问道:“你可知道周大哥在哪一辆囚车?”在云蕾心中,以为此人既曾献计叫毕道凡截劫番王,又曾得他暗中相助,必是自己人无疑。哪料此人忽然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谁知道你的周大哥!”左手划了半个圆弧,猝然用大力金刚手法硬抢云蕾手中的宝剑。

  这一突变,更是出于云蕾意外,猛不及防,那人手指已堪堪触及,相距更近,忽见他双眸炯炯,手指一划,招数将发不发。云蕾疾的一剑,那人似是猛然吃了一惊,手指一弹,只听铿锵一声,弹着剑背,云蕾虎口发疼,几乎把握不住,心中暗惊:此人的金刚大力手法,果是不同凡响!

  只听得张风府又是哈哈大笑,朗声说道:“毕老头儿,你看可是谁自投罗网!”接着一声叱咤,一声怒骂,刀棒相交,声震耳膜,想是毕道凡怒不可遏,使出气力,下了重手。

 

  云蕾第二剑第三剑又已连绵发出,那人双掌翻飞,随着剑尖舞动,掌风挥处,每将剑刺方向逼歪。云蕾剑法急变,青冥剑一圈一转,只听得嗡然一声,久久不绝!

  云蕾的百变玄机剑法,奇诡快捷,天下无双,此际被迫使出绝招,上八剑,下八剑,左八剑,右八剑,每次连刺八剑,都是一气呵成,上下左右,霎时之间,刺了三十二剑。那人掌力虽然遒劲,却跟不上剑招的快捷,好几次险险被她刺中。但不知怎的,云蕾总觉这人似曾相识,虽然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心中却有一个亲近的感觉,好几次应该可以刺中,都是不期然而然的剑尖一滑,贴衣而过,连自己也觉得万分奇怪。

  上下左右追风八剑自成一个段落,三十二剑刺完,势道稍缓,那人显是知道肉掌不能应付,嗖的拔出腰刀,左刀右掌,立即抢攻。只见他刀光闪闪,用的全是快手,出掌却是舒缓自如,越来越慢,一快一慢,各有妙处。用快刀斩乱麻之势,把云蕾的攻势打乱,又用掌力震歪云蕾的剑点,叫她宝剑之威,无法施展,这样一来,立即反客为主,转守为攻。云蕾剑法虽然精妙,却也只有招架之功,仅能自保。那人的刀法虽然凌厉,也还罢了,那掌力却是越来越劲,把圈子渐渐扩大,直把云蕾逼出八尺开外,近身不得。但说也奇怪,有好几次云蕾遭遇险招,那人的刀风掌势,也是掠面而过,沾衣即退,也不知他是有意无意,就恰像云蕾适才对他一样。

  云蕾剑法加紧,全神应付,只见那人目光闪动,虽在急攻之中,却是不停地打量自己。云蕾心中一动,刷的一剑,拦刀拒掌,喝问:“你是谁?”那人还了一招,也喝道:“你是谁?”云蕾一怔,道:“你先说!”那人面有异色,也道:“你先说!”云蕾心道:“我的来历如何能说与你知?”但却又急于知道此人的来历,略一迟疑,又挡了三招,坚持说道:“你先说!”说话神情,活像一个负气固执的孩子。那人眼珠一转,神色更是诧异,似乎是碰着一个童年时候的朋友,回忆她当年的神情,拿来与现在印证一样,左刀右掌,都迟缓下来,目光不住在云蕾面上扫来扫去。云蕾逼上一步,那人忽又嗖嗖两刀,将云蕾隔开,坚持说道:“你先说!”正在纠缠不清,忽听得毕道凡大叫一声:“今日风紧,并肩子扯呼!”云蕾斜眼一瞥,只见毕道凡已是全然陷在下风,被张风府刀光罩着,形势甚是危险。外面援兵,又给官军的圆阵挡着,闯不进来。

  云蕾大急,剑走连环,疾抢数招,那人掌力加紧,就如一道墙壁,拦在中间,急切间如何闯得过去。那人又叫道:“你到底说不说?”云蕾心中生气,闷声不响,挥剑与他抢攻,霎时之间,又斗了三五十招。云蕾功力本来稍逊,只仗着剑法精妙,所以才能处在下风,勉强打成平手。此际因担心毕道凡而不免分神,更是感觉不支,不但抢攻不成,反给逼得连连后退!

  正在吃紧,忽见谷口那边尘沙大起,张风府喝道:“谁敢闯道?”猛然间只听得怪笑之声震撼山谷,八骑健马迎面奔来,为首两人,服饰怪异,一黑一白,相映成趣。云蕾不觉惊叫一声,这两人可不正是白摩诃与黑摩诃!中间四人就是曾到黑石庄的那四个珠宝买手,后面两个缠着头巾的妇人,却是黑白摩诃的波斯妻子,这八人策马驰骋,全不把厮杀双方放在心上。

  黑摩诃快马先到,张风府勃然大怒,喝道:“滚下马来!”凌空一跃,搂头就是一刀。黑摩诃一声怪笑,绿玉杖往上一戳,直刺丹田气穴。张风府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怪人竟具如斯身手,身子凭空扭转,脚尖一勾马镫,身落马背,左右连环两刀,快捷无伦。黑摩诃也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官军竟然如此厉害,绿玉杖一横,向张风府胸前猛推,张风府横刀架住,不相上下。黑摩诃杖尾一抖,使劲一挑,张风府飞身落马,只得半边屁股坐在马上,形势远不如黑摩诃有利,求胜心切,突把右手一松,待得黑摩诃身子前倾,左掌蓦地往前一探,使出擒拿手绝招,只一抓就抓着了黑摩诃的小臂。

  张风府大喜,正待用劲,骤然间忽觉所抓之,全不受力,黑摩诃的手臂滑似游鱼,突然扭曲,弯了过来,啪的一掌打到张风府面门。张风府哪想得到黑摩诃使的是印度瑜伽功夫,肌肉可以随意扭曲变形,骤不及防,掌风已然扑面,张风府一声大叫,足踹马镫,身如飞箭离弦,平空射出数丈之外,安然落地。黑摩诃本是十拿九稳,一掌打空,也不觉骇然!

  这几招急如电光石火,毕道凡尚未想到来人来历,黑摩诃又已飞马冲来,毕道凡叫道:“哪一路的朋友?毕道凡这厢有礼了。”毕道凡有“震三界”之名,满以为说出名头,江湖上的朋友无有不知,哪料黑摩诃又是一声怪笑,大喝道:“什么黑道白道?给老子让路,滚开!”快马横冲直闯,毕道凡逼得伸棒一拦,那马前蹄飞起,黑摩诃一杖下戳,棒杖相交,毕道凡的降龙棒给震得歪过一边,黑摩诃的绿玉杖给他一荡一带,也几乎跌下马来。黑摩诃叫道:“好,你也是一条好汉!闪开便罢!”从叫“滚开”而到请他“闪开”,已是十分客气。毕道凡骤遇强敌,却是收棒不住,第二棒又已是一招“横江截斗”,打向马身,黑摩诃大怒,绿玉杖往下一按,将毕道凡的降龙棒按住,突然一松,毕道凡几乎仆倒,为马所践,急急飞身窜开,只见那匹马四蹄飞起,已从自己头上一跃而过。

  黑摩诃与张风府、毕道凡纠缠之时,白摩诃的快马亦到,直向云蕾与那怪客交手之处冲来。云蕾心中一怔:黑白摩诃曾在古墓之中给自己与张丹枫联剑打败,若他记着前仇,这可怎生得了?

  白摩诃一眼瞥见云蕾,忽地一声怪笑,马头一拨,改向与云蕾交手的那个少年一冲。那人大怒,横掌一拨,呼的一声击中马腿,那马前蹄屈地。那人劈面就是一刀,白摩诃将白玉杖一撩,白玉杖乃是宝杖,坚逾精钢,那人却不知道。只听得铿锵一声,刀锋反卷,那人手腕一翻,反手一刀背拍去,白摩诃玉杖一圈,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那口刀向天飞去。白摩诃道:“你能挡我一杖,饶你不死,闪开!”玉杖一指,对云蕾道:“你不是这人对手,还不快逃!”双腿一夹,那匹马跳了起来,疾奔而去!

  原来黑白摩诃被张、云二人联剑打败之后,赌赛输了,墓中珠宝已非自己所有,灰心丧气,遣四个买手到南方了结账务,本拟回转西域,从此不做珠宝买卖,哪知张丹枫后来慷慨地把珠宝全数发回,两兄弟十分感激,有了资本,便再做了两宗大买卖,这次由南而北,八匹马驮了许多珠宝,准备越喜马拉雅山偷卖给印度王公,却想不到在此地遇到两方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