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了一条路,一条宽约四尺,蜿蜒向上的路,一条显然是人工开凿的路。

  她循径上行。

  枯林已在身后,阳光耀眼,山风习习。

  她定住身形。因为她已到了顶端,而再往前就是绝壑。

  绝壑横亘半空,一座石堤,恰好将绝壑两边连住。

  石堤上,赫然矗立一宇楼阁,乍看之下,楼阁像是凌空而建。

  楼阁一侧是一处飞亭。

  飞亭上,赫然有一人倚着栏杆深思。

  那人竟然是萧南苹日夕相思的“南哥”。

  在这荒山,在这枯林,在这奇险的地势里,怎么会有如此楼阁?

  楼阁上的人,是伊风?抑是萧无?

  这人是否就是昨晚一夕缠绵的人?

  附注:此书由此回开始与通行珠海版本相比,有大幅度的删节,很多情节皆被略去,却不知何故。

  第十一回 直入虎穴

  长安城,万家灯火的长安城。

  伊风在偏僻之处寻了家酒楼,和将他认做是“三弟”的“飞虹剑客”们,找了间雅座坐下,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因为,他只要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开少许,疑惑便不攻自破。

  飞虹剑客们一看这人是经过易容之后,才和自己的“三弟”相像的,那么这人本来的面目,自然是另有其人了。

  伊风此举,是经过周详的考虑的,因为这“飞虹七剑”久居关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究竟是谁。

  而且,此事误会已深,除了这样做,也没有其他方法。

  他并没有将这面目完全揭开,因为他还要留着这形状去办事,这是一个极为奇诡的巧合,却是他值得利用的。

  “飞虹七剑”见了,自是惘然若失。他们走遍天涯,原以为已寻着自己的“三弟”,哪知自己认为千真万确的事实,竟然是假的。

  华品奇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将桌前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向伊风道:“朋友!这次种种误会,累得朋友也多出许多麻烦,我除了深致歉意之外,别无话可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朋友若有用得着我兄弟的地方,只要通知一声,我兄弟必定为朋友效劳,也算是我兄弟对朋友的补偿。”

  伊风道:“此事既属巧合,又怎怪得各位?恕罪补偿的活,请华老前辈再也休提,只是……”

  他目光在飞虹剑客们的身上一转,又道:“华老前辈如果不嫌晚辈冒昧的话,可否将有关于令师弟的事,对晚辈一叙?令师弟的下落,晚辈或许略知一二。”

  华品奇微叹道:“此事本是家丑,说来已极为伤心。但阁下既然如此说,唉!……”

  他又斟满了一杯酒,仰首而干,缓缓道:“先师幼年本是个孤儿,后来机缘凑巧,成了长白派的一代剑豪,我长白派也因之得以列名武林九大宗派。但长白派始终未曾传入中原,就是因为先师收徒之际,就先声言:门下弟子若想得长白派的绝艺,就得终老是山。毕生不过问武林中事。而且先师终生只收了我师兄弟七人,却也都是孤儿;而我师兄弟七人,也始终遵守着先师遗命,从未涉足江湖。”

  华品奇叹息着又道:“我长白一派,得以列名九大宗派,是先师昔年在武林大会上,以自创的‘风雷剑法’,硬碰硬打下来的声名。这‘风雷剑法’,自然也成了我长白一派镇山的剑法。先师昔年让我们立下誓言,就是门下弟子若有不耐寂寞,想涉足武林的,也并非不可,只是却不能练这‘风雷剑法’而已。”

  “我师兄弟都是身世孤苦的孤儿,没有先师的收留教养,只怕早已都冻饿而死。是以先师不但是我师兄弟的师父,也是恩人。我师兄弟也就都愿意在长白山上,伴着先师的灵骨,何况武林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们实在不愿意过问。”

  “多年以前,我师兄弟中却有一人一定要下山,我劝也无用,但那时他还没有练成‘风雷剑法’,因为练这剑法如是内功不成,根本无法练得……唉!他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要走,我虽然伤心,却也无法,也只得让他走了。”

  “但过了不久,他又跑回山上了,身上却受了三处伤,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来他一下山之后,就结了不少仇家。他那时年纪还轻,武功还没有练成,几个月里,就吃了人家不少亏。”

  “他这样回来,我心里自然难受,竟私下传给了他‘风雷剑法’。

  唉!……”

  “我和他虽然是师兄弟,但是只有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他……他人又聪明,我对他实在有着父子兄弟般的骨肉之情。”

  “他学成‘风雷剑法’之后,便又跑下了山。我心里更难受,以为他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哪知道不到半年,他又跑了回来,而且受的伤更重,几乎连腿都险些被人家打断了。”

  “我一看之下,心里也有些生气,又有些难受,心里也不禁高兴,武林中能人太多,他想凭着这‘风雷剑法’,横行江湖,哪里能做得到?让他受了这次教训,也许他就会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

  伊风暗叹一声,知道这华品奇将他“三弟”一手养成,但却不了解他“三弟”,就凭他“三弟”的这种脾气,怎么会在吃了人家的大亏之后,不想报仇,反而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呢?

  果然华品奇接着又道:“哪知他伤一养好,就求我下山去为他复仇,我虽疼爱他,不惜传给他‘风雷剑法’,但也不能带着别的师兄弟去违背先师的遗命,自然就拒绝了他,又叫他安心住下来,不要胡乱惹祸。”

  “他却也不响,那时又过了几天,就有许多武林中人,跑到长白山上寻仇来了。当然都是他惹下来的祸,而且我一问之下,竟然都是他的错。于是我就当着那些人,将他痛责了一顿。”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我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先师的遗命,也因为不让天下武林说我长白派纵容弟子;另一方面却也为着他好,希望他自此以后,好好做人,也不枉我教导他的一番心血。”

  “却不知他却恨上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但只要他好好的,对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毛文奇忽然接口道:“这时候我们几个弟兄看了就都有些生气,但是大哥不说,我们自然也更无话可说。哪知道他居然就在大哥练功最吃紧的时候,闯进大哥那里,让大哥气血阻塞在左面‘碧泉穴’上,自此……”

  华品奇干咳一声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是无意的。”

  毛文奇剑眉一立,哼声道:“大哥!您别这么说!难道他跟大哥您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哥您练功的时辰?那天若不是我恰好赶来,替大哥你赶紧救治,您不但腿废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您现在还在这样帮他说话?您……”

  毛文奇在静默半晌后,抬起头来,又道:“我为大哥推拿一阵之后,再去找他,他却已不知踪影了。那时我还以为他自知犯了大错,畏罪而逃呢。”

  他双眉又一立,道:“哪知道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单纯如此。”

  “几个月前,我们才发现先师的遗物中,少了极重要的一件。先师的遗物,本是放在极严密的所在,外人绝不会知道。何况长白山这些年来,也绝无来客。推究之下,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会拿这东西。而且我再一琢磨,想必是他故意将大哥弄得险些走火入魔,我们大家都为大哥惊慌时,他却悄悄将先师的那件遗物偷了去,逃下山了。”

  毛文奇喘了口气,又道:“我兄弟这才一齐下山,想找他要回这件遗物;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下山之后,便无音讯,又叫我们到哪里找他去?”

  伊风暗自感叹着:“想不到武林中无人能知的那‘天争教主’萧无的身世,此刻却被我知道了。唉!薛若璧呀,薛若璧!你怎会跟了这种人?”

  “天下虽大,令师弟的去向,本如海底之针,无处可寻;但晚辈却因机缘凑巧,他的去向,晚辈却略知一二。”

  此话一出,飞虹剑客们不禁都为之倏然而大吃一惊!华品奇更是惊奇地几乎一把拉着伊风的衣襟,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伊风一笑,遂将终南山上所发生的那件奇事和自己心中的推究,说了出来。

  华品奇他们听完,才知道事情是这样地曲折。

  只是,“三弟”已有下落,但他怎么会成为江湖中帮会的教主?

  于是他们决定,由伊风故意在这一带,以“天争教主”的身份现身,使得这消息在武林中传出。那么真的“天争教主”就极可能被引出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开封。

  这开封府人物风华,市面果然极其繁盛。伊风施然而行,目光却在像猎犬般地搜寻着,希望能找到几个天争教众。

  他一派从容潇洒的样子,逛了半晌,但天争教下除了金衫香主的衣衫较为好认外,别的教众身上,自然不会挂着“天争教”的招牌。

  只是金衫香主,在“天争教”中本就不多。他专门到开封来,就因为他们暗自忖度,这开封城里,极可能有着金衫香主……因为,“天争教”中除了金衫香主外,便很少有人看到过教主的真面目。

  伊风逛了许久,仍没有看到金衫香主的影子,正自有些着急,但心念转处,不禁猛地一动。

  “我怎的变得这么笨!你不会来找我,我难道也不会去找你吗?”

  于是他走进了一家很热闹的茶馆。

  他一走进茶馆,目光四扫,就看到座中大都是直眉愣眼的汉子,暗中满意地一笑,笔直地走到一张坐着四个彪形大汉的桌子旁,一言不发地,朝桌旁那张板凳上的空处坐了下去。

  那四个彪形大汉本在谈着话,这样一来,可都愕住了。但望了伊风一眼,只见他衣履之间,气派不凡,心里虽奇怪,仍没有发作。

  哪知伊风突地一拍桌子,将桌上茶杯都震得飞了起来。这四个汉子都不禁勃然色变,一个满头癞痢的汉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满布红丝的金鱼眼,指着伊风,破口骂道:“朋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俺白斑虎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活得不耐烦,就到别的地方去死,不要跑到这里来死!”

  伊风故意冷笑一声,倏地从桌上抄起一个茶壶来,嗖地朝这“白斑虎”头上抡了过去。

  以他的身手,要抡中“白斑虎”那颗长满了癞痢的脑袋,还不容易?只是他却故意将这茶壶抡得远远的,一面大骂道:“你们这批天争教的狗腿子,看到大爷来,还不快给我跪下!”

  他这一骂,还真骂对了。原来天争教在这开封地面上的势力颇大,这些泡茶馆的闲汉,倒有一半是属天争教的开封分舵之下。

  茶馆罩登时大乱,嗖地站起了一大半人来,有的往外面跑,有的就大声喝着。白斑虎却劈面一拳,朝伊风面门打去。

  伊风冷笑一声,手腕倏然穿出,只用了三成力,刁住这粗汉的手腕,反手一拧,那“白斑虎”立刻像被宰的猪一样地叫了起来。

  伊风略展身手,打得这批粗汉叫苦连天!茶馆里的桌子、椅子,都飞到路上;路上的砖头、石块,却飞到茶馆里了。

  伊风此举,当然是想将那开封城里的金衫香主引来,以期扰乱天争教的耳目。另一方面,却是他对天争教积怨已深,想借此出出气。

  但打了半天,金衫香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伊风不禁在心里暗骂:“这批小子的架子倒不小!”

  但心里可又有些着急,这样打下去,总不是办法。

  哪知心念方动间,忽然听到一声暴喝:“都给我站着!”

  伊风一喜:“那话儿来了。”

  只见一个穿紫衣的汉子大剌剌地走到伊风身前,冷冷说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身手还不弱,但凭着这份身手,就想在开封地面上撒野?朋友!你的招子也就太不亮啦!”

  伊风忽然一个箭步蹿前,一领这紫衣汉子的眼神,右腿一勾,一个“扫堂腿”,朝他下路扫了过去。

  紫衣人冷笑一声,右拳出拳如风,击向伊风胸膛,左掌却嗖地往伊风那条扫来的腿上,切了下去。

  伊风口里惊唤一声,踢出去的这一腿,生像是已经出了全力,收不回来了似的,极力向后一缩。那紫衣人口噙冷笑,手掌一翻,只见伊风脚下一个踉跄,“噗”地,竟跌在地上。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些起先被伊风揍得晕头转向的天争教徒,此刻不禁都喝起彩来。

  紫衣人冷笑一声,叱道:“朋友!你还是老实地给大爷爬在那儿吧!你要逞能,也得拣拣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