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念至此,心中热血翻涌,几乎要挺身而出。
八卦神掌此刻也一捋长须,朗声道:“按理说,妙雨道长既未逐出门墙,自应仍算终南门徒。但若妙雨道人真的入了‘天争教’,那么再争终南掌门,就有些不便了。”
妙雨道人却突地仰天一阵长笑,笑声竟如金石,震得四间嗡然作响。连大殿上的积尘,此刻竟都簌簌落了下来。
群豪相顾变色间,笑声戛然而止,余响虽仍袅袅绕梁,但大家耳边却都倏然一轻。
妙雨道人双目一张,冷然道:“有谁说终南弟子入不得‘天争教’?有谁说‘天争教’徒做不得终南弟子?我妙雨虽入‘天争教’,却仍然是终南门徒,有谁说我争不得终南掌教?”
他傲然四顾,冷笑一声,又朗声道:“好教各位师兄弟得知,不但我妙雨重归师门,长江南北,大河两岸的所有的名剑手,此刻也都入了我终南门下。”
他右手朝随他进来的十余个蓝袍道人逐一指点着,说道:“劳山三剑汪氏兄弟,一剑震金陵胡大侠,南宫双剑李氏昆仲,燕山三剑,太湖一剑,这几他剑客的大名,想各位也都听到过吧?”
他又仰天一阵长笑,接着说道:“现在这些声名显赫的名剑客,全都入了我终南门下,眼看着终南一派,行即光耀武林,师父在天之灵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八卦神掌脸上却有些不悦,他本是老而益辣的姜桂之性,此刻两道灰白的长眉一立,正待发话——
哪知身侧突然响起妙元道人清朗的口音:“你胜得了我,再争终南掌门不迟。”
身随话到,掌风嗖然,已自袭向妙雨道人的前胸。
妙雨道人冷笑道:“好极!让师兄我看看你这些年来,功力进步了几许?”
身形转折之间,妙元道人快如闪电的一掌,已自递空。
妙元挫步塌腰,右掌回收,刷地一掌弧形切下;左掌却并指如戟,带着一缕锐风,直点妙雨道人前胸的“期门”穴。
妙雨冷笑声中,脚步再一错,口中道:“做师兄的先让你三招。”
妙元的双掌,又刚刚落空。他厉叱一声,双掌倏然回收。一吞一吐,竟以“排山掌”击向妙雨。
这一掌已使出全力,掌风呼呼,震得妙雨真人的衣袂微扬,这时候可看出这多手真人的真功夫来,他竟大仰身,瘦小的身躯笔直地倒了下去,竟以“铁板桥”这种险之又险的功夫,躲开此招。
须知“铁板桥”这类功夫,高手比斗时,除非万不得已,都不敢轻使。皆因身形一后仰,上、中、下三处空门都大露,等于自己全身都卖给了人家,对方只要凌空再施一击,那么自己就算不被击中,但势必要被别人抢得先机。
这妙雨道人此招轻易一使,群豪却微咦了一声。妙元道人闷吭一声,硬生生将前击之力道拉回,双掌倏然下切。
哪知妙雨道人在这种身形下,脚跟仍能一旋,倒卧着的身躯,便倏然变了个位置。妙元势挟雷霆的双掌,便又再次落空。
就在妙元道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这种青黄不接的当儿,妙雨道人身形微微向上一抬,右掌斜挥,刷地一掌,已击在妙元的左肋上。
妙元道人身形一摇,并未倒下,原来这妙雨道人此掌,只使出半成真力而已,此刻他望着妙元道人冷冷一笑,道:“师弟!你还得再跟师兄我学几年呢。”
语气之中,满是讥讽。
妙元道人三招落空,被人家一出手便击中自己,内心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群豪也都大惊,这妙元道人的功夫,方才他们是亲眼看到的,此刻妙雨一招之下,便告败落,不禁都被那妙雨的武功震住。
妙法道人此刻面如青铁,一步掠了上来,将妙元道人微微一推,低声道:“五师弟!你先退下去。”
双目一张,紧紧瞪在妙雨道人的脸上,厉声道:“这些年来,你武功果然精进,只是你武功纵然再高,我终南门下所有的弟子,也不会承认你这败类是掌门人。”
妙雨道人又仰天长笑起来。
哪知突地又有一阵更为嘹亮的笑声,响自神龛前侧。
群豪险些掩住耳朵,诧然望去,却见那始终不言不动的青海来客——钱翊,此刻正大笑着缓步走了出来,锐利的目光四下一转,朗声的大笑,也倏然转变成森森的冷笑,望着妙法,缓缓说道:“这却让区区在下有些不懂了,贵派此次大选掌门,又劳动了天下武林豪士,为的想必就是‘公正’两字而已。这妙雨道长,既是终南门下,又技压当场,自然就是终南掌门。难道阁下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还想自食其言,出尔反尔吗?”
他又冷森之极地一笑。
妙法道人已自面目变色地叱道:“敝派之事,敝派弟子自会料理,不劳阁下为敝派操心。”
虽是气忿填胸,但这老成持重的道人,此刻仍强自忍着。
钱翊却又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然道:“天下事天下人尽都得管,你终南派中的事,若是不容别人过问,又为何要让天下武林英雄,奔波而来?难道这些武林豪士,都该受阁下的支使?任阁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妙法道人本不善言词,此刻被这种锋利的词锋一逼,越发气得说不出话来。
妙雨道人却向钱翊一拱手,朗声笑道:“阁下既为芸芸武林,主持公道,贫道在感激之余,只得身受了。”
他咳嗽一声,又道:“自今日起,贫道妙雨便是终南掌门,有劳各位豪杰之处……”
他语声未了,妙法已厉叱道:“叛徒!你给我下来!”
随着语声,身形向妙雨猛扑了过去,十指箕张,抓向妙雨的喉头,他和身而扑,竟是不要命的着数。
妙雨一看他这种打法,可也有些吃惊,身形一扭,向旁边让开三尺,却觉得自己身旁,风声一凛,接着呜然一声惨呼。
他定睛一看,妙法道人已远远落在地上。那钱翊却微微冷笑站在他身侧,右手仍不住玩弄着腰间的丝绦,微微冷笑道:“我钱翊倒要为武林主持公道,这妙雨道长凭什么不能做终南的掌门?”
原来方才妙法和身之一扑,前胸空门大露,正是犯了武家大忌,被钱翊以极快的身法,掠了过来,乘隙当胸一掌,击在他前胸上。
这两下身手都快,群豪只觉眼前人影一花,妙法已跌在地上,竟也是一招之下,便分出胜负,众人不禁都惊呼出声来。
钱翊双眼望天,手里玩弄着丝绦,微微冷笑着,说道:“终南弟子中,若还有不服妙雨道长的,自可与他一较身手,争那掌门之席。武林群豪中若还有认为区区在下此举不当的,也大可出来赐教我钱某人几手高招。”
他双目一张,目光一转,看到在这大殿的右后侧,离他约莫三四丈远近,放着一个架子,上悬一个紫铜铸就的大钟。他微笑一下,右手突地放下丝绦,朝那巨钟虚空一指,只听“当”的一声,那巨钟竟被他指上的真力敲得一响。
群豪又复被他这种已入化境“弹指神通”的指上功力,震得噤若寒蝉。
他朗声一笑,又复傲然道:“此刻钟敲一响,钟响十响后,若各位仍无异议,妙雨道长从此便是终南掌门。”
说罢手指微扬,那巨钟又“当”地一声巨响。
八卦神掌颓然一声长叹,他自问以他自身数十年的功力,却仍不是这少年的敌手。长叹声中,袍袖一拂,无颜再留此地,竟径自走了出去。
“当”地,钟又一响,梅花剑欲前又止,终南弟子一个个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钟再一响,玄化道人前跨一步,却见蓦地满殿寒光暴长,那与妙雨道人同来的十余蓝袍“道人”,此时长剑俱都出匣,只要玄化稍有举动,便是一场血战。
钟敲五响,六响——
玄化道人心中紊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知自己万万不是人家敌手,但却也万万不能让这妙雨道人做了终南掌门。
钟声七下——
大殿的左侧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口音,喝道:“且慢!”
一条灰色的人影,随着喝声,如灰鹤行空,一掠数丈,从众豪头上飞掠而出,飘然落在地上,却正是久久未作表示的伊风。
诸豪俱都大惊。钱翊也冷笑一声,目光在伊风面上一转,却蓦地后退一步,连声笑道:“好!好!原来你也来了。算我多事!算我多事!”
袍袖一展,竟在群豪无比地惊诧之中,身形如电光一闪,掠了出去。
伊风不禁一愕,脑海中顿时一乱,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微一沉吟,朗声道:“妙雨道人虽是终南弟子,但却不孚众望,怎能做终南一派之掌门?在下有鉴于此,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心中惊疑大起,是以口中所说,也是探询一类的话。众豪几百双眼睛,在伊风、妙雨道人和那十余个持剑道人身上溜来溜去,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终南弟子更是各各满面喜容地望着伊风。
妙雨道人以惊疑而迷惘的目光,望了伊风几眼,蓦地一挥手,那十余道人,竟也倏然收回长剑,也以惊疑而迷惘的目光对望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转身向殿外走去。
妙雨道人的目光再向伊风一瞟,和伊风的目光微一接触,却立刻垂下头,像是沉吟了半晌,竟朗声道:“好!好!既然各位意见如此,贫道就告退了。”语声一顿,身形暴起,竟也掠出殿去。
众豪再忍不住心中的惊诧,不禁一齐站了起来,望着这稍一现身,就将那狂傲的钱翊和妙雨道人惊退了的少年。
夕阳将下,漫天彩霞中,已失去了那些挟无比声势而来的蓝袍“道人”的影子。
第十回 抽丝剥茧
玄化道人向伊风弯身说道:“壮士仗义援手,此恩此德,我终南弟子不敢言报。请受贫道一拜!”
伊风急忙阻止玄化道人下拜,道:“道长切切不可!别说贵派对小可有大恩,就是不相干的人,也不会坐视此事。道长还是赶快把贵派大事先料理,才是急务。”
伊风一说出此话,妙法道人连忙道:“贫道真是糊涂,竟忘了这件大事。”
妙法走向当中,朗声道:“敝派不幸,出此败类……”
伊风并没有注意听妙法的话,他心中思潮起伏,正在整理紊乱的思路。
为什么他们见到伊风,便放弃计划逃走?
多手真人谢雨仙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绝对不会惧怕伊风,他为什么也跟着逃走?
伊风已经易容,他们惧怕的,是这个容貌和伊风容貌相同的人吗?
伊风忽然想起在山脚下,遇到的飞虹七剑。他忽然想起飞虹七剑见到他时,脸上吃惊的表情。
他们是否把伊风认作是长白剑派那个姓钟的剑客。
他们为什么会惧怕姓钟的剑客?
这姓钟的剑客,在离开长白山后,是否投入一个江湖中人都畏惧的人手下?
他们害怕的,是否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又是谁?
钱翊以前没有江湖上走动过,姓钟的剑客从小就在长白山学艺,他们以前一定未见过。
他们惟一可能相见的地方,就是钱翊的师父那里。
姓钟的剑客一定投身在青海无名老人门下。
然而,无名老人,但他的弟子怎么能使多手真人他们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