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伊风,他更摸不清这天媚教主的深浅,思虑百结之下,心念突地一动:“除了天争教之外,终南弟子受的是‘天毒教’之毒,而此刻又多了个‘天媚教’,难道这三者之间,有所关连吗?”

  伊风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心中转念之后,就紧紧抓着这一点端倪而追寻下去,以求寻得自己的生机。

  他暗暗忖道:“此刻敌强我弱,何况我有着那么重要的事要做,可不能和这些无耻的女子多纠缠。但是以我的力量,又绝不能除去她们,惟一的办法——”

  那天媚教主见这年轻人睁着大眼睛动也不动,也没有丝毫被迷的迹象,越发地莫名其玄虚。

  伊风双肘一支,上身侧坐了起来。

  口中却朗声说道:“小可是奉了天争教之命,有事入滇。不知之中,冒犯了贵教,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过小可,日后敝教教主,必有补报。”

  原来他方才心念动处,知道自家在这种情况下,只得且施诡计。

  是以他抬出天争教的招牌来。

  他暗忖:若是这天媚教真的和天争教有着关系,那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对方也可能会买天争教一个交情。

  他朗声说罢,天媚教主果然一怔,心中却在暗自得意:“这年轻人果然是同一线上之人,幸好我没有如何,否则传出去岂非笑话?”

  她对中原武林极为生疏,是以伊风误打误撞,才会撞个正着。否则天下哪会有这么简单的事?

  伊风见了她的神色,心中暗喜,知道计已得逞。哪知脑中又是一阵晕旋,伊风暗叫一声苦也!昏倒在床上。

  原来他开口说话之时,自然就不能够屏着呼吸,是以又吸进一些那历久不散的烟氲;而这烟氲,正是万妙仙娘的秘传迷药。

  他昏迷之中,忽觉鼻中嗅到一种极为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于是他就苏醒了。

  睁眼一望,一个奇丑的面孔,正望着他嘻嘻而笑,那正是天媚教主。

  这奇丑的笑容使得他心里感到一阵恶心,闭起眼睛,不去看她。

  然而耳中却听到天媚教主,以一种和她那奇丑面容极为配合的难听声调,说道:“小孩子!不要怕,张开眼睛好了,本教主又不会吃了你。”

  万妙仙娘在极幼年时,就居于苗疆,她虽然没有将中原方言忘去,然而说出来,却生硬得很;再加上她那种如夜枭般刺耳的声调,那种难听,实在是非言语所能形容的。

  然而伊风却不得不张开眼来。

  万妙仙娘,又咧开大嘴笑道:“本教主早就猜到你是天争教下的徒弟,‘三天’之外,若还有像你这样的年轻好手,那么,我们那位老头子又要气死了。喂,我说……”

  她唠唠叨叨又说了些话,伊风却没有再往下面听下去。

  他此刻又在沉思着:“这‘天争“天毒“天媚’三教,果然源出为一,所以这丑八怪才会有‘三天’这个说法。而且听她的口气,在三个教主之上,似乎还另有一个‘老头子’高高在上,暗中控制着这‘三天教’的活动,只是这‘老头子’又是何人呢?”

  他心中疑念丛生,口中却在唯唯地答着那天媚教主的话。

  “这‘老头子’组此性质、方法、手腕都绝对不同的三个教派,必定有着极大的野心,看样子竟想将天下武林豪士一网打尽。”

  伊风不禁暗中一凛,想到自己和“天争教”的深仇,复仇恐将更为渺茫,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听那天媚教主又道:“小兄弟,也是我跟你投缘,还舍不得放你走,我看你要是不急的话,还是在这里多呆几天吧。”

  挤眉弄眼,丑态毕露。

  伊风连忙道:“教主宠召,小可何幸如之!只是小可实在有急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看到那天媚教主目光一凛,赶紧又道:“只是小可滇中之事一完,必然尽快赶来向教主问安的。”

  万妙仙娘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才舍不得似的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有急事,你就快去。可是回来的时候,可不要忘了再来看我呀!不然,下次再让我撞着,不把你这小鬼撕成两半才怪!”

  伊风此刻心急如焚,只要放他走,他就谢天谢地了。

  万妙仙娘一击掌,那四个少女立刻拥了进来,嘻嘻哈哈笑个不住。

  稚凤麦慧走在最前面,笑向伊风道:“恭喜你呀!”

  伊风脸上倏然一红,另外三个少女又咯咯笑了起来,一面还向伊风抛着媚眼。伊风直觉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刻就冲出此间。

  等到伊风脱身出来的时候,东方的天色,已是黎明了。

  他长长松了口气,总算逃出了这艳魔之窟。

  但他思忖之下,又不禁觉得有些惭愧,因为自己所用的,究竟不是正大光明的手段。

  “对付这种人,用这种手段,正是再恰当也没有。古人不也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我又何尝不可?”

  如此一想,他又觉泰然。

  行行重行行——

  伊风毕竟来到了无量山,无量乃滇中名山,绵亘数百里,主峰在景东之西,山高万仞。

  伊风日落至景东,将息一夜,匆匆准备,次晨便绝早上山。

  晓风未退,寒意侵人,山上渺无人迹。伊风盘旋而上,只觉寒意越来越浓,随便寻了个避风之处,盘膝坐下。

  真气运行一转,正是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伊风才觉得已恢复正常体温。

  将那藏宝之图取出再详细看了一遍,图虽详尽,然而在这绵亘百里的深山中,寻找一处洞穴,却也不是易事。他极目四望,远处山峰叠起,群山之中,一峰高耸入云,就是那藏宝之处。

  他略略用了些干粮,便又觅路而去。身形动处,山鸟群飞,而他那种轻灵,快迅却也不在山鸟之下。

  他思忖着图上所示,那藏宝之地,是在山阳处的一个山坳里,而这山坳却在一道溪水的尽头。

  渐行渐远,白云仿佛生于脚底,伊风鼓勇前行,但是那藏宝之地,虽在此山之中却是云深不知其处。

  暮云四合。

  伊风逐渐着急,忽然听得在松涛声中,竟隐隐有流水潺潺之声传来,他精神一振,连忙向水声发出之处,掠了过去。转过一处山弯,果有一道泉水,沿着山涧流下,澎湃奔腾,飞溅着的无数水珠,在天色将黑未黑之际,分外悦目。

  伊风沿着山涧,曲折上行,飞溅着的水珠,渐将他的鞋袜溅湿。寒风吹过,他脚上凉凉的,身上又微微有了些寒意。俯首下望,白云缭绕,仰首而望,已是山峰近巅之处。

  伊风目光四盼,忽见前面两壁夹峙,而这山涧便是对面那山坳里流出,他精神一振,身形一弓,两个起落,便越了过去。他极快地穿过那两壁夹峙之间的山道。

  此刻夜色虽已浓,寒意也越重,但伊风心中却满怀热望,因为他终究已寻得藏宝之处。

  他想到那被武林中不知多少豪士垂涎了多年的秘藏,片刻之间,自己他可得到,心中不禁一阵剧跳,脚下更加快了速度。但是一进山坳,他却不禁怔住了。

  那山坳里面甚为宽阔,对面一处高岩,流下一股瀑布,宛如一道白练,摇曳天际,澎湃流下后,再沿着山涧流下。

  令伊风惊愕的却是:在瀑布之侧,竟有几处人间灯火。

  他立刻顿住身形,目光四扫,证明此地的确和图中所记没有半点差错。藏秘之地,就是在那瀑布后侧的一个洞穴里。

  “但是这里为什么会有灯光呢?是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难道那武曲星君的藏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得去了吗?”

  他惊疑地思忖着,不敢冒失地再往前走。他知道能够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不是避仇,便是息隐,或者是为着某一种武功的修为。然不管怎样,却必然一定是武林高手。

  但是他却又绝不肯就此回身一走。

  他自家的得失,还在其次,终南山里的数百条人命,也全担当在他身上,此刻他是有进无退的。

  水声琮琤,风声如鸣。

  伊风就借着这些声音的掩护,极快地掠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伊风可以看到瀑布旁山壁下,有一座石屋,两边各开了两个窗子,灯光便是从窗口露出。

  伊风此刻又发现,从这窗中射出的光线,分外刺目,不是普通灯光的昏黄色。

  伊风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背脊,掌心也不禁沁出冷汗。

  他又呆立了半晌,突地暗骂自己:“吕南人呀!吕南人!你怎地如此胆怯?你难道不知道终南山的数百弟子之命,以及你自己的切骨深仇,全都在此举上?你若是如此胆怯,你还有何面目见人?你还有何面目见己?”

  于是他一咬牙,提气向前纵去,极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隐在阴影中,他悄悄往窗内一望,屋里的景象,却使得他几乎惊唤出声来。两只眼睛,动也不动地朝里面望着。

  第五回 南偷北盗

  只见那石屋甚为宽大,东西两端,各堆着些山薯、茯苓、黄精、首乌一类的山果,其中也还有些人间的干粮。

  南北两面,却堆放着不计其数的珠宝,璇光彩色,绚丽夺目,竟将这偌大的一个石室,映得通明。

  伊风这才恍然为什么窗口的灯光,会和普通灯光的那种昏黄之色迥然不同。

  这些已经足够伊风惊异的了。

  然最令伊风吃惊的,却是石室中央,对坐着两人,朝东的一人,左腿盘着,右腿支起,穿着油光四腻的鹑衣,像是已有多年未曾换过。赤着双足,不停地用手指去搓着脚丫里的臭泥,头上也是乱发四生,须髯互结。只有两只眼睛,开合之间,射出精光。朝西的那人,枯瘦如柴,两颊内陷,颧骨高耸,胡须虽轻,但也留得很长,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垂目盘膝,像尊石像盘坐着。

  这种诡异的景象,自然难怪伊风吃惊。他偷望了一会,第一个得到的概念便是:这两人已在这石室中住了很久很久。

  其次,他知道这两人,必定身怀绝顶功力。

  但他疑惑的是:“这两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此深山石室中静坐呢?”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问题很难得到答案,心中暗忖:“最好我能够偷偷溜进那洞穴里,而不让他们知道,再偷偷溜出去。”

  心里虽是如此想,其实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的荒谬和不可能,人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全是聋子吧?

  他心中着急,却又无汁可施。

  目光再向里望,又不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