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风是何等武功,怎会被这种庄稼把式打中,但他脑中念头极快地一闪,竟未出手,伸着头让那大汉打了一拳。
那大汉又一怔,忽然捧着手走了,大约他也知道自己碰着了高手。
伊风微微笑了笑,心中热血倏然而涌。这种天性的人,是不会永远甘于寂寞的,尤其是他自知功力已猛进,但却未能一试的时候。他心中暗忖:“就算出了什么事,我办完之后,就凭我的脚程,他们还会赶得上我?”
他走到业已收拾好的房间里。店小二赔着笑过来说道:“你老真是大人大量,不跟那般人一样见识,这才叫不吃眼前亏的大丈夫!你老看,连韩信以前都从人家的裤裆下钻过去哩!”
伊风微微一笑,挥手叫他走了。他想在这川滇边境的小店里,煞一煞天争教日渐嚣张的凶威。
过了半晌,果然有人叩门,伊风冷笑忖道:“果然来了。”
倏然拉开房门,眼前一亮,门外竟站着个绝美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翠绿长衫,微微露出散花裤脚,上面宫鬓高挽,几丝乱发,披在耳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望了伊风一眼之后,目光中原来含着的怒火,变成了另外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这少女年纪并不大,但风致却成熟得很。眼中的笑意,使人见了,不免想入非非,嘴角挂着七分风情,樱口微张,说道:“我听我们那几个不成材的奴才说,有个高人,用力劲震了他的手。我就说:这小店里怎么来了个高人呀?赶紧走过来看看。哪知道……”
她以一声荡人心魄的笑,结束了她尚未说完的话,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使她轻快的语调,更为动听。
伊风奇怪:“这少女是谁?难道也是天争教下的高手吗?”
但无论如何,本来留在口边的伤人之语,此刻却说不出来了。
那翠装少女却又娇笑道:“我说您哪!高姓大名呀?就凭您那么俊的内功,一定是武林中成名露脸的大英雄!”
说着,她竟不等伊风招呼,走了进来。
伊风极为不悦地一皱眉,暗忖:“这少女好生轻佻!但人家话说得那么客气,自己在没有摸清人家来历之前,也不便作何表示。但她的话,却又如此难以答复。”
他微一沉吟,说道:“小可略通两手粗把式,哪里是什么高人,更谈不上成名露脸了。方才是一时失手,伤了贵——贵管家,还望姑娘恕罪!”
那少女的目光,住伊风脸上不停打转,笑容如百合怒放,娇声道:“您不肯说,我也没办法。那蠢才受了伤,是他有眼不识泰山,活该倒霉!不过——”
她轻轻一笑,又道:“您肯不肯和我做个朋友?”
伊风又微一皱眉,他更发觉了这翠装少女的轻佻。但他昔年行走江湖时,这种事也曾遇到过,是以也并不觉得吃惊。
他冷然一笑,道:“承姑娘抬爱,小可实感有幸。但小可此刻尚有要事在身,稍息片刻,使得离去,日后如有机缘,再……”
那翠服少女明眸一转,又甜甜地笑了一笑,截住他的话道:“那你是不是肯交我这个朋友?”
语声之娇脆清嫩,更宛如出谷之莺,使人有一种不忍拒绝她任何要求的感觉。
伊风又在沉吟,不知该如何答复。
但他却并非被这少女所惑,只是不忍给少女过于难堪;因为无论如何,人家总是对他一番好意。人们常常无法拒绝人家的好意,至于这种好意正或不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何况这少女明眸善睐,虽然显得轻佻些,却绝非淫荡之态。
那少女俏生生立在他面前,突然柳腰一转,向外走去,一边娇笑道:“您既然有急事,我可也不能多打扰您,可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您可不能再不理我了!”
伊风目送她的倩影,走到门口,那时她却又突地回转了身来,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到桌上,又娇笑着道:“这——这是我的名字。”
说完,柳腰微折,轻风似的走了出去。伊风怔了半晌,目光一转,看到她竟在桌上留下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他忍不住拿起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天媚教下,稚凤麦慧。”
“天媚教”三字一入目,伊风心头一凛!但那小纸片上所散出的轻淡香气,却使他神思一阵昏慵。等他发觉之时,已来不及了!
于是,他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醒来的时候,四肢百骸,仍然没有丝毫力气,那虽然近似被人点中穴道,却又和被人点中穴道的滋味,完全不同。
而且,他脑海中也仍然有些昏晕之意,他不禁大骇:“是什么迷药?有着这等效力?”
须知他自“督”“任”两脉一通之后,功力比起以前,何止增进十倍,就算以前,普通的迷药也万万迷不倒他。最怪的是,那小纸片看来,丝毫没有一些异状,谁又想得到那其中竟附有如此厉害之迷药!
他睁眼打量四周,入目俱是粉红色。房间虽然不大,却装潢得绮丽堂皇之极,竟像是什么富家千金的闺房似的。
他心中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禁厌恶地一唾。立刻试着以内功逼出体中尚残存的迷药,哪知眼前突然一暗——
等到光线重明之时,他立刻又发觉一幕奇境,房中竟多了四个身披轻纱的少女,而那稚凤麦慧,赫然亦是其中之一。
这四个轻纱少女,姿容俱都绝美,体态之中,隐含着一种消魂蚀骨之意,婀娜地走到伊风的床前,竟都坐到他的床侧。
伊风此刻真气方凝,哪知这四个少女明眸带媚,微微一笑,八只纤纤玉手,竟都搭到伊风身上,玉指轻动。伊风心中,竟猛地一荡,他不禁大骇!
但此刻四肢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也无法反抗。那四个少女笑声愈媚,玉指连抚,伊风心中,竟渐渐像是有些把持不住的样子。
但是他功力之深迥异常人,理智尚未完全消失,心念突地一动,强自收摄神色,将方才凝集的一丝真气,完全逼到脸上。
那四个少女眼中,只觉他面庞火赤,俊目迷糊,如醉如痴。
其中一个,身材微矮,体态较丰,眉目之间,荡意特别浓厚,笑道:“行了!”
她向稚凤麦慧和另一个少女道:“三妹!四妹!你们去招呼教主来吧!这小子也不见得济事,还害得我们四个亲自出马。”
稚凤麦慧望了伊风一眼,笑道:“他将于七双腕震伤的手法,确实高明得很!我以为他一定蛮有功夫哩!哪知道——”
她俏哼了一声,又笑道:“也不中用!”
说着,她拉了那身材最高,肤色洁白如玉的少女,悄然走了出去。
伊风心中,很快地闪过儿个念头,他暗暗忖道:“这天媚教看来果然有些门道,我若不强自把持,今日恐难免遭此劫难!”
一面闭上眼睛,却在暗中调息着。
另外还留在室中的两个少女,却似极为淫荡,言语手脚之间,春意盎然。
但伊风一经调息,心境立即空灵,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他舌尖微抵上颚,外表虽似痴醉,其实却不然。
过了一会,室外笑语之声传来,听得稚凤麦慧轻婉的口音道:“教主来了!”
伊风成竹在胸,倒想见识这“天媚教主”,到底是怎么样个人物。门帘一掀,稚凤麦慧和另一少女扶着一人进来。伊风目光闪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种又好气,又好笑,却也又有些失望的味道来。
伊风先前忖测,这“天媚教主”,一定是个绝世美人,哪知入目之下,却险些将先前所吃之饭,都呕了出来!
那“天媚教主”,在一个臃肿不堪的躯体上,穿着打扮和那四个少女同样的透明轻纱,在这上面,是一张奇丑无比,上面却涂满了脂粉的面孔。一见了伊风,就张开她那非常大的嘴,笑道:“哎哟!想不到这种地方,还有这么漂亮的角色!慧儿!你真乖!”
伊风恨不得赶紧掩上耳朵,一个沙哑粗俗却又矫揉造作的声音,其难听的程度,可想而见。
他暗暗奇怪,这种奇丑之人,怎会是“天媚教主”,他却不知道,这天媚教主,万妙仙娘,却生具一副媚骨,与之交合,鲜有不欲仙欲死者!只是,她自己也未尝不知道自已的尊容,是以才会让四个姿色绝美的女弟子,先惑人之心智,然后才——
伊风索性不动,看看还有什么花样。天媚教主一挥手,那四个少女便抿着嘴,退了出去。伊风暗暗皱眉,准备随时出手一击。
万妙仙娘仿佛迫不及待似的,款款地走到床前,往床边一坐,伸出蒲扇般的手掌,竟要去摸伊风的脸颊。
伊风暗中试一运气,自觉真气已无滞阻,方才那种昏慵、迷荡的神智,此刻已不复再有。
就在万妙仙娘的手,快要接触伊风的面颊时,他头微侧,双手倏然如电伸出,分点那天媚教主的肋下“玉机”和前胸“将台”两处大穴。
他这一招,出手如风,何况是在对方万万不会防备之时击出,竟用了九成真力,立心将这淫荡丑怪之人,毙于掌下。
万妙仙娘果然大惊,她再也想不到这年轻小伙在受了她的“迷魂粉”和“姹女指”两种迷魂之术后,仍能出手御敌。
但是,她也有令伊风想不到的地方,竟在这电光一闪般的一刹那间,伸出去摸伊风面颊的手,竟也倏然画了个半圈,双指如剑,直点伊风鼻下的“闻香”穴。指风凌厉,显然功力深厚,亦臻绝顶!
这么一来,伊风纵然能点中她的两处大穴,自己可也免不了受上一指。以万妙仙娘的这种指力而言,他焉能还有命在?
何况他此刻身在敌窟,只要自己穴道被扫上一点,真力微一受阻,门外那四个少女,显见亦是高手,他也是凶多吉少!
他此时功力,虽增进数倍,但临敌之时,所用的还是以前的招术,对付一般江湖高手,虽已绰绰有余;但眼前这奇丑妇人的功力,却绝非一般江湖高手可以比拟的!
他心念一转,手中的力道猛撤。
就在他真力回收之际,他的身形也借势后缩二寸,同时张开嘴巴。
这么便成了那天媚教主如果不也立刻撤招,那么她的一指,便恰好点在伊风的嘴里,甚至可能被他咬上一口。
万妙仙娘一笑,身形倏然滑开两尺,口中却说道:“小孩子功夫不错嘛。”
左手轻飘飘地一扬,似乎有一股迷蒙烟氲,自她那轻纱的阔袖中逸出。
伊风赶紧屏住呼吸。
此刻他已深知人家迷药的厉害,知道自家只要闻着一点,那么又是四脚无力得听凭人家的摆布。
他毕竟久走江湖,非一般初出道的嫩手可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住自己心神的镇定。
闪目四望,这绮丽的房间中,竟没有窗子。
这使他原先打算从窗口逃出的想法,顿时落空。
须知他知道门外必然有那四个女子守候,他若夺门而出,那四个女子怎会放他走?只要稍一耽误,自已就可能走不了!
他心思百转,然而并没有费去多少时候,那迷蒙烟氲,也兀自未散。
此刻那天媚教主却也静立未动,心中也存打算着。她已知道这年轻人功力绝高,而年轻人有着如此功力的,必定大有来头。
原来这万妙仙娘一向屈于苗疆,涉足中原武林,还没有多久,人虽丑陋、贪淫,然而心思却极缜密,武功也极高。
此刻她倒不是畏惧伊风的武功,而是怕他和有关自己的其他教门有所关连,自己若为了这种事而得罪一条线上的朋友,却又何必?
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此次能在中原武林创立教派,关系着一个极大的计划,是以她之行事也格外来得小心。
于是这两人的形况,就变得极为奇特了,一个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另一个却怔怔地站在床边。两人之间,有一股迷蒙的白色烟氲,久久未散;却给这种不凋和的形况,揉合了些凋和的味道。
两人心中,各有所惧,久久没有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