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鬼王。元曜在心中道。
一直只听过鬼王之名,还没有见过,元曜不由得多打量了鬼王几眼。鬼王铜铃大的碧目朝元曜扫来,眼神森冷如刀,吓得小书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而离奴,明显也畏惧鬼王,虽然平时背地里把鬼王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在鬼王面前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鬼王声如雷霆地道:“龙妖,本座是来送你一程的。”
白姬笑道:“劳烦鬼王亲自相送,那怎么好意思?”
鬼王怒道:“不必客气,送你下地狱,本座乐意得很。”
鬼王话音刚落,突然一道狂风破空朝马车卷来,元曜顿觉仿佛有利刃割脸。白姬雪袖舞动,身形暴起,迎着狂风闪电般掠去。
离奴反应极快,倏地化作九尾猫兽,叼起元曜的衣领,疾风般蹿出马车。
“啪咚——”马车在夜空中碎作齑粉,天马也化作了水墨线条,继而消散无痕。
猫兽脚踏螺云,将小书生抛起,让他趴在它背上。
“书呆子,抱紧爷!”
元曜心中恐惧,闻言贴服在离奴背上,紧紧地抱着它。
白姬逆着风势掠向鬼王,她的衣袖带起一阵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把鬼王身边的一众妖鬼卷得七零八落。
鬼王一袭失手,反倒被白姬压制,十分震怒。不过,这些年来总是这样,它十分讨厌这条龙妖,但是又干不掉它,真是非常气恼。但是,除了气恼,也没有别的办法。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今晚这龙妖居然大剌剌地烧了黄金台,让它颜面尽失,损失惨重,不得不追来兴师问罪。
鬼王雄立如山岳,玳瑁、夜叉左右护立在他身边,蛇女、蝎女、鹰女和一众饿鬼们也立在旁边。
白姬这边,只有一只九尾猫兽,和一个瑟瑟发抖的书生。
鬼王朝白姬走去,白姬也朝鬼王走去,一个身形如山岳,一个单薄如剪影,他的身形几乎是她的两倍。鬼王怒视着白姬,恨不得伸出巨手捉住她,狠狠地一捏,把她捏碎。
白姬眼神如刀,笑眯眯地道:“地狱这种地方,我自己去就好了,不劳鬼王相送。”
鬼王恶狠狠地道:“哼!本座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无端地跑来烧了本座的黄金台,总得给本座一个交代。”
白姬笑道:“天大的冤枉!怕是要六月飞雪!我哪有烧了黄金台?谁见到了?无凭无据,鬼王可不要因为我今晚去了黄金台,黄金台又恰好走水,就来冤枉我!”
离奴也道:“就是!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就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元曜哼哼了两声,不敢说话。
鬼王一时哑口无言,玳瑁站出一步,用细如针的猫瞳扫视白姬三人,冷冷道:“火龙是从两个摔碎的酒坛里冒出来的,众目皆有所见,而那两坛酒是你们拿来的。酒坛就是你们放火烧黄金台的铁证。”
元曜心中发苦,不由得埋怨白姬做事鲁莽,害怕今晚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白姬笑道:“这就更荒唐了!那两坛酒是我今晚拿来的不假,那是我送鬼王您的礼物,但鬼王您闭门不见,我这礼物没法送,我嫌拿着累赘,一出黄金台就扔了。它们为什么变成火龙,我完全不知情。鬼王您的仇家那么多,焉知不是谁借机向您报复,转而栽赃嫁祸给我?”
离奴急忙帮腔道:“就是!又没有谁看见我们放火,可别冤枉我们!”
元曜哼哼了两声,不敢说话。
玳瑁一时之间语塞,鬼王低头沉吟,一众饿鬼们也都纷纷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找错了放火凶手。
白姬打了一个呵欠,走向九尾猫兽,靠着小书生,在它的背上坐下。
“如果鬼王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缥缈阁明天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鬼王雷声道:“等等!你今晚来见本座,有什么事情?”
白姬深深地望了鬼王一眼,笑道:“本来有事情,可是现在看见鬼王您,就没事情了。您的头顶,快开花了。”
鬼王浑身一颤,双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离奴斜眸望了鬼王一眼,又对玳瑁挥了挥爪,几个轻灵地跃起,就驮着白姬、元曜破空朝西市而去了。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离开之后,鬼王仍在原地沉默。
夜叉凑上前来,低声道:“鬼王陛下,还要不要追查黄金台放火的元凶?”
鬼王拍了拍额头,感觉头疼。
玳瑁舔着猫舌,道:“还查什么,肯定是这龙妖放的火。以她锱铢必较的性格,我们毁她两匹天马一辆马车,她都不计较,也不生气,那肯定是心虚了。”
夜叉愁道:“可是,没有证据……”
鬼王一摆手,道:“放火的事,先放一边。现在的问题是本座的头。看来,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玳瑁,你明天去一趟缥缈阁。”
玳瑁一惊,道:“这件事情,要让那条龙妖插手么?”
鬼王拍着额头,痛苦地道:“你去探一探她的口风,如果她能把这件事解决,本座送她十个黄金台又有何妨!”
离奴驮着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它变回了小黑猫的模样。因为折腾了一晚上太累了,白姬、元曜、离奴互道了晚安,就去睡下了。
朱雀大街的上空妖云密布,鬼影幢幢,一队奇形怪状的队伍在阴云的遮掩之下向东方卷去,逐渐消失在了平康坊的方向。
第七章 报恩
烈日炎炎,火伞高张。
缥缈阁,里间。
正是上午时分,蜻蜓点荷屏风后,白姬一边吃着紫红晶莹的马乳葡萄,一边读着元曜买回来的坊间传奇读本。元曜在大厅里用鸡毛掸子给货架擦灰,离奴去集市买菜了,还没有回来。
昨晚死里逃生,元曜心中还后怕不已,他在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白姬、离奴去饿鬼道了,他甚至在心中祈祷,希望以后再也不要碰见任何一个饿鬼道的鬼怪。
“铃铃铃——”就在小书生诚心祈祷的时候,挂在缥缈阁东北角的一串鎏金镶银的鱼形铜铃响了起来。
元曜觉得奇怪,那鱼形铜铃根本就没有悬舌,怎么会响动?
一只玳瑁色的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缥缈阁,正好映入元曜的眼帘。
“玳瑁姑娘?你怎么来了?”元曜心中发虚,莫不是鬼王找到了看见白姬放火烧黄金台的人证,拆穿了白姬的谎言,派玳瑁来兴师问罪了?
玳瑁猫蹲在地上,冷冷地道:“白姬在吗?我来拜访她。”
白姬早已听见铃声,一边摇着牡丹团扇,一边从里间走出来了。
白姬好像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热情地道:“原来是玳瑁,真是稀客呀。外面暑气大,进来里间吃葡萄。这可是从西域刚运来的马乳葡萄,清甜多汁,新鲜水灵,正适合解暑呢。”
玳瑁猫一边跟着白姬走进里间,一边冷冷地道:“不爱吃。”
白姬眼珠一转,回头道:“轩之,去厨房把离奴藏的香鱼干拿一碟来……”
“不必麻烦了!我来是有正事的。”玳瑁猫跳上了青玉案,蹲在马乳葡萄旁边,一边用爪洗脸,一边阻止道。
白姬在青玉案边跪坐下来,笑道:“有事不妨直说。”
元曜有点好奇玳瑁的来意,他拿着鸡毛掸子来到里间,一边给里间的立地花瓶弹灰,一边竖着耳朵听。
玳瑁猫道:“鬼王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希望你能帮他解决。”
白姬勾起红唇,笑了。
“连鬼王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事,究竟是什么呢?”
玳瑁猫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咬牙切齿地道:“八咫鸦!”
元曜一愣,他还以为玳瑁是为了昨晚火烧黄金台的事情而来,没想到竟是为了八咫鸦?昨晚,白姬为了八咫鸦去找鬼王,今天鬼王却为了八咫鸦派玳瑁来找白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玳瑁猫伸爪洗了一把脸,缓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起因在半年前……”
长安月下,夜寂城空。
平康坊的一处高坡上,一棵枯枝虬结的大树下,鬼王盘腿结跏趺坐,正在吐纳养息。在这宁静的月色里,万籁俱寂,正适合千年僵尸晒着月光吐纳修炼。
突然,东北方有一道流星般的光芒划过,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尖啸声破空传来。
鬼王倏地睁开双目,望向东北方。但见两道飞影破云而出,一只六足四翼,赤如丹火的巨鸟正追逐着一只三足乌鸦,巨鸟不时地幻化成流沙般的幢幢鬼影,试图吞没三足乌鸦。三足乌鸦的一只翅膀似乎受了伤,飞逃得踉踉跄跄,越来越无力。
混沌?!鬼王见多识广,立刻认出那只六足四翼的火色巨鸟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不由得心下惊异。如今盛世太平,混沌这样的凶兽应该在另一个世界,怎么会出现在长安月下?
鬼王又定睛向那只三足乌鸦望去,因为夜色与乌鸦一样昏暗,那只三足鸦身形又小,一时间也认不出是什么。
三足乌鸦远远地望见了坐在大树下的鬼王,它奄奄一息的眸子突然焕发了精神,看准了方向,攒足最后的力气,一头冲向鬼王,落在了鬼王面前。
混沌见猎物变换了方向,也急忙调转方向,它看见了枯树下的鬼王。鬼王身上散发着浓烈妖气,如同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混沌被鬼王吸引,它张开火焰般四翼,嘶吼着冲向鬼王,打算把他和猎物一起吞下。
鬼王人在树下坐,祸从天上来,眼看着混沌朝他扑来,他反应奇快,狂吼着一掌隔空打向混沌。鬼王的掌力挟着飓风,卷起无数妖云,妖云幻化作成千上万的饿鬼,饿鬼铺天盖地向混沌袭去,密密麻麻地爬向混沌,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混沌的幻影。
混沌大惊,它知道鬼王不好对付,不想恋战,倏地展开翅膀,破空而去,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鬼王见混沌逃走,也不追赶,他收了法术,饿鬼尽散。
鬼王低头望向跌落在地上的三足乌鸦。
三足乌鸦跌落的地方,躺着一个半身赤裸的俊美少年。少年身形瘦弱,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凌乱地裹在身躯上。他的肩膀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红的血浸湿了海藻般的黑发。
鬼王的目光对上了少年紫罗兰色的双瞳,仿佛恶遇上善,黑暗遇上光明,死亡遇上生命,鬼王心中荡起了奇异的波澜。
“原来,是八咫鸦……”鬼王喃喃道。
一个是内心充满了恶念的鬼王,一个是净化邪恶的八咫鸦,在长安月夜之下相遇了。
“谢谢你……救了我……”少年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鬼王有些茫然失措。没有啊,他并没有打算救他……只是恰好遇见了,而混沌又攻击了过来,他只是自保回击罢了。
月夜修炼被打扰,鬼王打算离开高坡,回去福地休息。
鬼王走了几步,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受伤昏迷的少年躺在漆黑的乱石之间,他显得那么苍白虚弱,单薄无助,仿佛随时都会被危机四伏的黑暗吞噬。
鬼王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回去,抱起了受伤昏迷的少年,把他带回了福地。
鬼王把少年带回了福地,并且为他包扎了受伤的肩膀。
少年醒来之后,向鬼王道谢,并自述了来历。
“我叫菰叶,是一只八咫鸦,我来自昆仑山的桃源仙境。我们八咫鸦一族向来与世无争,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桃源仙境。我这次来人间,是为了进行成年礼。一只八咫鸦成年的时候,必须去人间历练一番,洗净九个不善之人的心灵。我已经完成了八个,再洗净一个不善之人的心灵,就可以完成了。我一直住在平康坊为人类净心,谁知道,昨夜遇上了混沌,险些丧命。多亏了您出手相助,我才得以活命,我一定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鬼王一向很少做善事,这次机缘巧合,突发善心救菰叶,也没有图谋什么报答。他只让菰叶好好养伤,能走动之后,就离开福地。
谁知道,菰叶在福地住下之后,就不走了。
原来,菰叶发现福地上下都充满了恶念,从鬼王到玳瑁、夜叉,从蛇女、蝎女到一众恶鬼,他们都行凶作恶,多行不义。它们混迹在平康坊的声色犬马之中,以色》欲猎杀活人进食,以贪念蛊惑人心,摄取生魂炼不死丹药。
菰叶是八咫鸦,遇上恶念本能地就想净化。而且,他觉得善美的世界才是幸福的,鬼王简直活在煎熬的地狱里,鬼王救了他的性命,他必须把鬼王拉出地狱,去往美好的世界。他也必须把饿鬼道的众人的恶净化,让他们看见善美的世界,得到幸福。
菰叶抱着势必净化恶鬼,报答鬼王救命之恩的恒心,天天跟着鬼王,在他耳边劝他行善积德。菰叶也日日跟着玳瑁,在她耳边念叨不要杀生。菰叶还常常跟着夜叉,在它耳边念叨放下屠刀。
原本,菰叶伤好之后还留在福地,鬼王也没什么意见,就当多养了一只神鸟。鬼王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跟菰叶一起喝酒赏月,谈天说地。后来,菰叶变得像一个啰嗦的僧侣,天天念经般地劝诸鬼行善,大家都受不了了。
鬼王非常愤怒,有点想杀死菰叶。但不知道为什么,菰叶的紫色双眸仿佛有某种神秘的魔力,鬼王一与那双紫罗兰般的双眸对视,内心就会变得十分柔软,万般杀气都化作一脉温情。
鬼王尚且如此,更不要提玳瑁、夜叉,它们的定力完全不如鬼王,全都潜移默化地被菰叶影响了。
有一段时间,鬼王、玳瑁、夜叉都变得岁月静好,内心柔软,不知不觉地竟然抗拒杀人,抗拒作恶,只觉得世间光明而温暖,充满了真善美,做善事无比愉悦,满足。
因为上行下效的缘故,平康坊的氛围也发生了变化,渐渐没有了血腥杀戮,摄魂猎食,变得一派祥和宁静。
深更半夜,平康坊里经常出现喝醉迷路的文人墨客被饿鬼护送回家,失足掉水的妇人被水鬼救上了岸,受尽人生苦楚想要轻生的歌妓被吊死鬼救下,吊鬼苦口婆心地劝解歌妓人生还长,终会苦尽甘来,要珍惜生命,不能自寻短见。潜伏在幽宅里的冤鬼也不作祟了,生怕吓到了别人。那一段时间,饿鬼道看上去阳光明媚,鲜花盛》开,没有杀戮,没有黑暗,仿佛是一个桃源梦幻乡。
看到这样的情形,菰叶十分开心,他抱着鬼王的胳膊笑道:“让您的心变得纯净无邪,让您的双目看见美好的世界,让您体会到善与美的幸福,这是我对您的报答。”
鬼王默然点头,虽然觉得内心确实比以往轻松许多,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八章 福地
长安城中,千妖百鬼的势力是稳定的,善与恶也是守恒的,此消彼长,此起彼伏。鬼王没有了恶念,恶念并不会消失,它会去找新的容器。
佘夫人就是新的恶。
佘夫人见饿鬼道变成了这样,觉得鬼王应该是不行了,她一向对鬼王是口服心不服,并且蛇佛寺事件之中,她对被鬼王驱逐之事一直怀恨在心。见此机会,佘夫人召集了一帮恶鬼闯入福地,打算杀死鬼王,成为新的鬼王。
鬼王毕竟是鬼王,虽然被八咫鸦洗了脑,但他一发神威,众鬼皆寒。佘夫人没有得逞,折损了一众妖鬼之后铩羽而逃。玳瑁在此战之中,伤得不轻。
佘夫人叛乱事件之后,鬼王突然醒悟了,他被菰叶迷惑了,大家都被菰叶迷惑了,一切都是菰叶搞的鬼!这该死的八咫鸦,什么狗屁真善美?什么善良世界的幸福?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恶鬼,为什么要行善?饿鬼道本就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充满弱肉强食的杀戮,为什么要变得宁静祥和?都是这只八咫鸦来报什么恩惹出来的事!
鬼王想杀了菰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菰叶那双紫色的双眸,和他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就下不了狠手。
鬼王只好赶走了菰叶。可是,菰叶却不肯走,说一定要报完恩之后才走,他要洗净鬼王和诸鬼的恶念,让鬼王和大家看见美好的世界。
鬼王把菰叶驱逐出福地,菰叶却能飞回鬼王身边。鬼王再一次撵走菰叶,并做了结界阻止菰叶闯入,然而并没有作用,菰叶还是能飞到鬼王身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行善。
鬼王不胜其烦,他不忍心自己杀菰叶,于是狠下心来,让夜叉和玳瑁动手。菰叶毕竟是神族,他虽然打不过混沌那种上古凶兽,但还是比夜叉、玳瑁强一些。夜叉、玳瑁杀不掉菰叶,对他毫无办法。
菰叶固执地赖在福地不肯走。于是,鬼王的噩梦除了白姬之外,又多了一个菰叶。不,菰叶比白姬更可怕,因为他跟白姬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保持距离,可是这一心报恩的菰叶却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比噩梦还可怕。
鬼王杀不了菰叶,赶不走菰叶,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可怕的是,一跟菰叶眼神接触,鬼王就变得内心柔软,一点都不像以前冷酷无情,作恶多端的他。鬼王觉得菰叶逐渐使他被净化,变得懦弱,变得无能,他在把他毁掉,也在把饿鬼道毁掉。
鬼王十分苦恼,夜叉想出了一个办法,鬼王有一件宝物,叫做囚神笼。如果把菰叶关进囚神笼里,再把囚神笼封禁在福地深处,这样眼不见为净,鬼王以及大家就不会受八咫鸦影响了。鬼王采纳了夜叉的建议,把菰叶骗进了囚神笼里关了起来,并把囚神笼封禁在福地深处。
鬼王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见不到菰叶,他却还能常常梦见菰叶,他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念叨,喋喋不休地劝他向善。鬼王十分烦恼,内心有些崩溃,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玳瑁猫说完了鬼王的烦恼,安静地坐在青玉案上,用琥珀般的眸子注视着白姬。
白姬一脸抽搐,继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原来鬼王快要变菩萨了。”
元曜也听得愕然,原来不是菰叶被鬼王囚禁快被炼作鸦丹了,而是鬼王被菰叶纠缠困扰,所以将它关了起来。这个事情有点棘手,菰叶为了报恩想净化鬼王的心,出发点虽然很好,可是鬼王不愿意被净化,菰叶的行为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可是,菰叶如果真净化了鬼王的心,那饿鬼道将不再行恶事,这能避免很多无辜之人丧命。这样看来,菰叶是在做好事。可是,转念一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玳瑁道:“白姬,缥缈阁既然能实现任何愿望,我希望您能实现我的愿望。”
白姬停止了大笑,她微睨双眸,似笑非笑地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那只讨厌的乌鸦能消失,不要再纠缠鬼王了!”玳瑁大声地道。
白姬望着玳瑁,摇头笑道:“这是鬼王的心愿,不是你的。”
玳瑁顿了顿,眸子中泛出阴冷的光。
“我希望鬼王能恢复以前的心,冷酷无情,残忍凶恶。”
白姬笑了,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玳瑁冷冷地道:“只有冷酷无情,才能变得强大。只有残忍凶恶,才能变得无敌。我仰慕鬼王,一直以他的行为作为学习的对象,他变得强大无敌,我才能强大无敌。不仅饿鬼道,将来修罗道、地狱道,也会变成我的东西。”
元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觉得蹲在青玉案上的那只猫很可怕,比鬼王还可怕。
白姬笑道:“你还真是野心勃勃啊!玳瑁。不过,我喜欢有野心的猫,我接受你的愿望。你回去告诉鬼王,今晚我会去福地拜访。”
玳瑁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规矩,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愿望,代价多大,我都给你。”
白姬笑道:“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把饿鬼道、修罗道、地狱道都变成你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替你实现。”
玳瑁猫用血红的舌头舔着锋利的爪子,眼睛眯成一条月牙儿,道:“美味的东西自己一口一口地品尝才有乐趣,你替我吃下去,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思。野心这种东西,重要的是实现的过程,不是结果。”
“有意思!”白姬笑了。
这时突然一只黑猫卷进了里间,扑向了玳瑁猫,它欢喜地道:“玳瑁,你居然来了!在巷子外面就闻到了你的味道,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多买点菜了。”
玳瑁猫推开黑猫,嫌弃地道:“走开,笨蛋哥哥,别把你的蠢气传染给我!”
黑猫仍旧宠溺地给玳瑁猫舔毛,拍拍它的头,笑道:“刚才隐约听你在说什么美味的东西,我最近新学了一道鲵鱼炙,可美味了,一会儿做给你吃……”
玳瑁猫冷冷地别过了头,对白姬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告辞。”
玳瑁猫纵身跳下青玉案,就要离去,黑猫急忙道:“玳瑁,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吃了你做的菜,会变成笨蛋!”玳瑁猫头也不回地跑了。
黑猫垂头耷耳,有点伤心。
白姬安慰道:“离奴,玳瑁还是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玳瑁又说我是笨蛋!它居然说我是笨蛋!气死我了!”黑猫哭着跑了。
“呃。”元曜一头冷汗,继续擦花瓶。
因为被玳瑁骂了,离奴一整天都情绪低落,高兴不起来,晚饭也做得敷衍了事。
月上中天,白姬准备去饿鬼道见鬼王,离奴因为还在为玳瑁骂他的事伤心,不想看见玳瑁,故而不肯跟白姬一起去。
白姬就叫元曜一起去,小书生本来不想去,但是离奴不去,他推脱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白姬召唤了两匹百马图里的画马,画马凌空生出双翼,载着白姬、元曜飞往平康坊。
月夜,平康坊。
昨夜黄金台走水事件丝毫没有影响到平康坊繁华的夜生活,秦楼楚馆仍旧灯火通明,明月浮桥之上,宝马香车络绎不绝,空气之中浮动着脂粉的甜腻柔香。白姬、元曜牵着马走过“长相思”,跨过“温柔乡”,来到了黄金台。
黄金台已经不是昨天的样子了,经过了一场大火之后,断壁残垣,瓦砾焦黑,蛇女、蝎女正带着一帮饿鬼在收拾残局。
蝎女一看见白姬,脸色都绿了。
蛇女战战兢兢地迎过来,赔笑道:“白姬大人,鬼王在福地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白姬挥了挥衣袖,惋惜地道:“好好的一个黄金台,烧成了这般模样,我看着都心疼。你们可得早点抓到放火元凶,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元曜一头冷汗。
蛇女假笑道:“白姬大人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白姬又笑道:“昨夜,我走得匆忙,好像有三百零二块黄金落在黄金台了……”
蛇女哭丧着脸道:“白姬大人,请不要为难奴婢了,大火与黄金的事情您还是去跟鬼王陛下说吧……”
“嘻嘻。”白姬诡笑不语。
说话之间,蛇女带着白姬、元曜来到了一扇爬满了藤蔓的雕花木门旁边。元曜觉得很奇怪,因为一来这扇雕花木门居然没有被大火烧毁,它完好无损地,突兀地立在一棵烧焦的古树下;二来,无论怎么看,这扇木门的前后也不像有房间的样子,它只是一扇门。
元曜正心中疑惑,白姬轻声笑道:“这是生死门,饿鬼道的入口。要入福地,得进生死门。”